第六十章

Twentine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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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飞飞的病很快就好了。

    换成张平病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奇事。因为袁飞飞同张平生活了许久,还从没见过他生病,以至于她一开始根本没有察觉出张平病了。

    张平自己也不甚在意。

    好像近四十年来,他还没有为病痛困扰过。袁飞飞病倒,张平不眠不休地在她床边看了三天,其实在第二天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感觉到些微的难过了,但那时袁飞飞还病着,他在一旁伺候她,换衣煎药做饭事事不差,就算袁飞飞睡着休息了,他一根弦也绷得紧紧的,根本没有空闲多想。

    几天后,袁飞飞生龙活虎地将病去了个干净,张平一口气松下,身子也越发地沉重。

    可他还是没有在意。

    期间袁飞飞问过他一次。

    “老爷,你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没吃饱么?”

    张平摇头。

    袁飞飞也就没再问了。

    本来,这点小病以张平的体格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奈不住他因为袁飞飞的回来,心神俱扰,也不知怎么就染上了,又在两个人全然不在意的状态下,慢慢严重了起来。

    终于有一天,在吃饭的时候,张平一个喷嚏把米喷了袁飞飞一脸。他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袁飞飞捧着饭碗,看着张平,问了一句:“老爷,你不是病了吧。”

    她一问,两个人都愣住了。

    袁飞飞把碗放到桌子上,伸出手,张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还是被袁飞飞一手捂在头上。

    “这么热?”袁飞飞惊讶地看着张平,“还真的病了。”

    张平被她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袁飞飞来到张平身边,握住张平的大手。

    “老爷,你身子不舒服么。”

    张平张张嘴,又一个喷嚏。他连忙转过头去。袁飞飞把他拉到床边,道:“坐下。”

    张平坐到床上。

    袁飞飞思索了一会。她对病症医理一点都不懂,想了半天,最后看着张平,道:“老爷,前几天你给我煎的那个,还有剩么。”

    张平脑袋也迷迷糊糊,他坐在床上,仰头看了袁飞飞一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袁飞飞道:“那是剩了还是没剩?”

    张平终于确切地点了点头。

    袁飞飞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煎药。”

    张平摆了摆手。

    【我去吧。】

    比划完他就要站起身,袁飞飞把他按回床上。

    “躺着。”

    张平看着袁飞飞离开屋子,盯着那半开的房门好一会,不知有何念想,自顾低头轻笑了一声。也听了袁飞飞的话,躺到了床上。这一躺下,张平顿感浑身乏力,后背疼得要命。他侧过身,用手敲了敲。

    袁飞飞回来的时候,张平已经睡着了。

    袁飞飞把药放到一边,自己趴在床边上看张平。

    张平的确有些显老了,眉间和唇角的纹路越发的清晰,下巴上有淡淡的胡茬。袁飞飞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抹了抹。

    张平睁开眼,袁飞飞笑了,轻声道:“要不要喝药。”

    说着,她转身把桌上的药端过来,张平看了一眼就沉默了。

    “……”

    袁飞飞道:“你别看模样难看,喝起来还是不错的。”她拿手指点了点黑乎乎的一团,又道:“前几天我喝的时候觉得没滋味,这次我特地帮你加了点盐巴,你尝尝看。”

    张平:“……”

    他接过碗,低头看了一会,然后仰头一口喝完。

    味道不好形容。

    袁飞飞道:“还要么。”

    张平摇了摇头。

    袁飞飞扶着他的肩膀,又把他按回床上。“那就休息吧。”

    张平躺在床上,头依旧昏沉,可刚刚的那份困意却淡了许多。

    袁飞飞留了灯,躺在张平的身边。

    慢慢的,入夜了。

    那盏微弱的灯依旧亮着,淡淡的光在小屋中,显得脆弱而温暖。

    张平侧着身,袁飞飞转头看他的背,然后慢慢地靠过去。

    她的手轻贴在张平宽阔的背脊上,感觉手下的身子动了一下。

    “我还想问你睡了没,看来没有了……”袁飞飞把脸也慢慢靠在张平的悲伤。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温热、沉稳。

    “老爷……”袁飞飞扶着张平的肩膀,低声道:“你这样睡好不舒服,我帮你脱了衣裳……”

    张平埋着脖颈,刚要拦下袁飞飞的手,桌上的油灯烧尽,忽然灭了。

    屋里瞬间黑了下来。

    张平已经抬起了的手,也不知怎么,停在半空中。

    黑暗中,一只细腻的手握住了张平的手掌。

    袁飞飞在他耳边道:“你就这样张着手好了,我来帮你脱……”

    张平来不及收回手,领口就被袁飞飞拨开,整个肩膀都袒露了出来。袁飞飞感觉着从张平身上散发淡淡热气,忍不住将唇印在上面。

    张平动都不敢动。

    袁飞飞慢慢的把他的上衣褪下,张平的脸朝向另一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袁飞飞从后面抱住张平。

    她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宁静。

    张平的背依旧宽厚,依旧凹凸不平。

    袁飞飞想着,她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憧憬着这一日。她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张平打铁的时候,他赤着上身,抡起铁锤。

    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起伏,听着铿锵刺耳的声音,熏烤着浓烈的热气……除了仰望与渴求,她无从他想。

    张平忽然感觉一股柔软的湿润的触感贴在自己背上,在顿了一瞬后,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那根柔软的小舌,就在他的背上一点一点地动着,张平的背完成一道弧线,牙关紧咬。他想回头,他想告诉她别这样做,他的身上脏。

    可他根本动都不能动。

    “我喜欢你的背……”袁飞飞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低声地说:“热热的、滑滑的……就像是动物一样。”

    张平不懂她所思所想,他只疑惑为何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平稳,而他好像只要一张嘴,就会低吼出声。

    袁飞飞一寸一寸地舔舐着,好像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糕点。她忘情地将自己与面前的男人融在一起,直到他背上每一块肌肤,都含着她的味道。

    她的手慢慢向前,覆在张平坚实的小腹上。不知怎么,袁飞飞忽然笑了一声。

    “老爷,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张平本就在病中,脑袋昏昏沉沉,加上被袁飞飞这么一折腾,一张老脸都五色混杂,看不出模样了。

    袁飞飞的头垫在张平的胳膊上,手一点一点向下。

    张平的两条长腿紧紧蜷着,像是想要躲避什么。袁飞飞没给他机会,手掌轻轻握下了。

    张平终于哽咽一声,想要挣扎起身。

    袁飞飞牢牢抱着他。

    “没事老爷,没事……”

    她看着张平狼狈的模样,忽然有些心酸。

    张平活了近四十年,情爱之事却如同赤子。七年前,张平三十一岁,在袁飞飞的狡诈哄骗下,才初次体味个中□□。可那一晚,对他来说却只有苦痛与遗憾。

    往后七年,他心中只惦念着一个人,每年每月,一人一猫一院,再难有所起意。

    偶尔梦中遇见故人,难忍情意,辗转律动,待第二日清醒,看着狼藉的床被,再看看空荡荡的庭院,又是满腔难掩的寂寥。

    久而久之,他开始从心底抗拒。

    抗拒情,抗拒*。

    可是袁飞飞的手是那么的轻柔,她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心神,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她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完全不同了。

    袁飞飞没有惊扰他,而是一点一点地帮他纾解。

    张平从默不作声地忍耐,慢慢变得随着袁飞飞的动作而呼吸,他抓紧床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最后的那一瞬,他几乎被淹没了。那份无法言喻的快感与矛盾让他忍不住发出长长地吼声。

    声音嘶哑不堪,但袁飞飞却咯咯地笑出声。

    张平忽然转过身,将袁飞飞紧紧抱住。

    他没有亲吻她,没有抚摸她,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他的身子还在颤抖,在她的耳边张开嘴,用那怪异地音调高高低低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袁飞飞抱着汗津津的张平,柔声道:“懂的,我懂的。你慢慢讲……”

    他们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袁飞飞对张平说:“老爷,昨天我去见了裴芸。”

    张平一顿。

    袁飞飞道:“我把婚事退了。”

    她没有问他,有没有等,他也没有告诉他。

    袁飞飞与裴芸的见面,还是在那个屋子。裴芸给她泡了一壶茶,袁飞飞问他,看见她惊讶么。裴芸笑道,不惊讶。

    “为何。”

    “因为半月前,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袁飞飞看着他,裴芸长大了,可在袁飞飞的眼里,他却依旧是那个会因为被扬了一身土就哇哇大哭的白馒头。

    也许在听到袁飞飞回来的消息时,他也是狂喜的。或许他也一直在期盼,她能来找他。

    可半月的时间,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几年经商,裴芸已经磨练得喜怒不行于色,袁飞飞坐了一会,对他道:“我要走了。”

    裴芸抬头看着她,道:“如果当初……”

    袁飞飞停住脚,“当初什么。”

    裴芸看着那双细长的眼眸,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无缘终是无缘。如果当初,她先去了那座庙,先遇见他,是不是结果有所不同。但是在袁飞飞的一生中,并没有这些如果。

    能早一步,也是天意。

    岁月似乎翻转了。

    袁飞飞笑着看着门缝中照进的月光,又看了看被她抱住的男人。

    当年,张平的善良包容了她整个生命。而现在,则换做她,来温柔他余下的时光。

    他虽口不能言,但在她的生命里,他不曾沉默。

    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成婚,张平无论如何,都没有同意。他依旧觉得,这是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袁飞飞也没有逼迫他。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平才慢慢地放开自己,与她纠结缠绵。

    街坊邻居,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只知道在南街的巷子口,有一个哑巴铁匠。他不常出门,也鲜少与其他人交往,但他做的铁活却是全城最好的。

    晴明细雨、温夏冷冬,他们在发愣的午后,总是会听见巷子里面传来轻轻的磨铁声。

    那声音太过熟悉了,十几年如一日,融进所有人的生活。

    他们还知道,这个哑巴铁匠家里,有一个丫鬟。那丫鬟长得很美,美得让大家都不相信她只是一个下人。

    有人在茶余饭后猜测什么,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不谈了。

    巷子里换了好几户人家,有一天,街口的老人忽然觉得,似乎很久没有听到打铁的声音了。他走进巷子里,来到最里面的院落,惊奇地发现院子并没有上锁。

    他推开院门,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院子里有一股陈旧的味道,主人家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老人家觉得自己有些走累了,刚好看见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下,放着两个模样奇怪的石垫子。他之前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就走过去,在其中一个石垫子上坐下休息。

    那时刚刚入秋,天依旧有些温热,老人坐了一会就觉得有些困意,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半睡半醒间,他看见老树上的一片树叶被风吹动,慢慢地落下,轻飘飘地在空中荡来荡去,最后落在旁边的石垫上。

    老人心想,主人家去哪了呢。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笑,也好像在梦里回答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over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