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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铁戟军真的已经撤离出云山了,”
何山奈抓住弟子追问。
“虽不知他们是否还会回来,但确实是从前日起就不在山上了。”弟子点头道,“我们已将方圆几十里都搜查了一遍。”
“拜月教有何动静,”何山奈皱眉。
“大门紧闭,未见有任何教徒出入。”弟子面色有些疑惑,“守卫人数也一切照常,好像并没有严阵以待的架势。”
“难不成那群铁戟军只是临时撤退,随时还会回来,”
何山奈掳了掳胡须,他想起那妖女吹奏鹿角笛的样子,禁不住心有余悸。
“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等下去,”他转头去看坐在窗边的紫衣人。
顾溪居拨了拨白瓷茶杯光洁的盖子,吹了口气。
“何掌门,无需着急。”
他闲闲捧着茶盏,低眉浅啄,一身紫袍衬得人端丽修长,眼眉俊朗如画。
“你说的倒轻松!我们各大派都有要事缠身,怎能经得起在这蛮夷之地长久耽搁?”
见他气定神闲,何山奈禁不住更加恼怒。
顾溪居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屋中人相顾无言静坐了片刻,忽听见一声尖利哨音响起,一只金嘴苍鹰从天而降落在窗棂边,自顾自梳理起褐白相间的华羽。
百晓生走上前解下那绑在鹰爪上的纸条,一字不漏看了,方才转头笑道:“盟主真是料事如神,那群铁戟军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他们上了官道,就算临时返回也需要三天时间。”
顾溪居嗯了一声,勾起嘴角:“果然是虚张声势之计。”
“你看我们是不是……”百晓生试探朝他问了一声。
顾溪居将茶盏往桌边一放,慢条斯理道:“传令下去,大家这三天来连续搜查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正式出谷剿灭魔教。”
他的口气是这般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明天我们去吃个饭喝杯酒,小小的下一盘棋。
百晓生得令点头,正欲吩咐安排下去,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小和尚连扑带爬跑了进来,满脸焦急之色。
“不好了不好了!有很多人突然晕倒!赛华佗说这里可能闹瘟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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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探子进屋如此这般禀报一番,座上人终于展颜。
“谅他再料事如神,也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有秘密武器!”
庞弯大笑出声,胸中郁结多日的烦闷终于得以挥发。
顾溪居是何等奸诈老辣之人?他特意选在冬季攻打出云山,是因为这时是整个南疆瘴气最薄,毒物生命最脆弱的时候,绝大多数的毒虫都会选择冬眠,这样拜月最擅长的毒术便失效了大半,他的胜算也随之提高了不少。
可他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丧服蛱蝶的毒物,可以展翅高飞以成虫形态越冬。早在半月前庞弯便飞鸽传书命教众大量搜集丧服蛱蝶,待广陵王的铁戟军一走,他们便将这些形同枯叶的毒蝶洒在山谷中所有可以驻扎队伍的地方,只等这些正派人士出来探查。
也许是老天开眼,顾溪居等人歇息的地方正好是丧服蛱蝶最喜欢的榆树林,所以这次毒发的面积和感染的人数都大大超过了庞弯的预期,俨然有瘟疫蔓延之势。
完全解毒至少需要五天时间,拜月教终于暂时安全了。
眼看明暗两条计策都如期起了作用,庞弯终于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五脏六腑再度绞痛起来,浑身的肌肉都仿佛被放在铁板上烹煮,血液在脉搏里吱吱作响。
“你先下去领赏吧。”庞弯强撑着朝探子挥了挥手,等他走出房门,这才从怀里掏出丹药咬碎吞下。
这止痛定神的丹药,刚开始只要吃一粒,后来一次吃三粒,现在她每次吃五粒都还觉得不管用,莫非是身体产生了抗药性?
裹上被子咬紧牙关不出声,等这阵疼痛终于捱过去,额发和背心早已如水洗过般湿漉漉的。
伸手一摸腋下,全是汗味,哇,要赶紧沐浴。
跳下床刚想吩咐人给她烧洗澡水,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
熟悉的味道随着夜风拂进她心底,如雪中翠竹,雾中苍松,温冷而倨傲。
“你怎么来了?”庞弯瞪大眼看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
“哦,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既然阿浊都来了,你也当然能来。”不等对方答话,她已笑眯眯弯起眼睛,“你是不是心疼我,挂念我,所以才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跑过来看我呀?”她偏头看他,话语里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得意,“哎哟,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的拉进对方温热的怀抱里,两具年轻的身体严丝贴合,几乎不留任何缝隙。
咚咚,咚咚,她甚至能听见他快速起伏心跳的声音。
“……喂,你不嫌臭吗?”
被人这么一动不动抱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庞弯终于按捺不住,没好气发问。
身上的味道连她自己闻起来都嫌弃,是谁发明“香汗淋漓”这个词的?除非事先熏过,没有谁的汗水是不臭的,玛丽苏女贵族们也不例外。
然而头顶人却仿佛被什么刺激了,收手将她揽得更紧,还索性将鼻子埋进她脖颈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臭,一点也不臭。”
他低声呢喃,有如梦呓。
“哇,你中邪了?!”庞弯吓得一股脑儿推开他,身子也朝后退了两大步,“谁给你下的蛊?还是你正在发烧?不,不对!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贺公子的脸皮做面具!”
贺青芦被她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伸手拖过她的指尖,朝自己脸上按去:“你摸摸看,究竟是不是真的?”声音柔若春雾。
“热、热的。”庞弯被他突如其来的温和弄得一头雾水,整个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真是贺青芦?你怎么啦?该不会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每次面对他的温柔,她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贺青芦看着她,眼睛微微敛着,琥珀双眸如同夜色深潭,有些潋滟的光暗隐。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一把抱起她,大步流星朝床边走去。
“婚前保持贞洁乃拜月教的优良传统!”
庞弯大手一挥就去捂住他口鼻:“警告你不要霸王硬上弓啊,小心我憋死你!”
贺青芦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他将她抱到床上,又给她裹好被子,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外面风大,不要着凉。”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摩挲,他充满柔情的看着她,仿佛生怕她受了一丁点的委屈。
“你!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坏了我的大事?”庞弯嘴一瘪,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你赶走了我的蝴蝶?还是给顾溪居送去了救兵?你说啊!你倒是给我个痛快!”
满腔柔情都化作了青烟,脉脉情意被疑神疑鬼的控诉扑得烟消云散。
贺青芦气得直接去揪她鼻尖,力道之大简直恨不得将那莹白的小肉团子扯下来。
庞弯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偏偏还硬挤出一个笑脸:“嗯嗯哼,这样就正常多了,哎哟。”
看着她机灵狡黠的娇憨模样,贺青芦只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哀恸,一分的欢喜,却换来十分的悲恸,一时之间满腔焦灼,却又无论如何无法言明。
所以他只好怔怔看着她,近乎贪婪的出神。
“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庞弯揉着通红的鼻头朝他凑拢过去,眼睫毛几乎戳到他的脸上。
“公子,你千里迢迢带上阿浊来看我,我很高兴,也很感动。”
她诚挚的说着,语气分外认真。
毕竟她曾以为临沂一别就是永别,贺青芦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她生命里。
“这段时间我挺好的,划伤了昆仑掌门的嘴,吓跑了武林盟主,还害得他们一群人短期之内都下不了床,嘿嘿,我就是这么毒辣卑鄙。”她朝他笑,有些腼腆,“不要吓到了啊,我本来就是人人喊打的妖女,他们都不喜欢我的。”
“谁说的?”贺青芦握住她的手,面色一紧,“谁说你人人喊打,谁说没人喜欢你?”
庞弯笑着去戳他绷紧的脸:“哎,有谁这么不长眼睛?难道是你?”
贺青芦深吸一口气,拨开她不安分的手。
“是,我喜欢你。”
他安静看着她,琥珀双眸中没有逃避,没有迟疑,甚至连丝害羞都没有。
只有一望没有边际的斩钉截铁,坚定不移。
庞弯真的呆住了,她吓坏了。
贺公子的表白,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机械的转动了一下脖子,心里想着要说出一句什么样的话来缓和这尴尬的气氛,然而贺青芦的头已经垂了下来。
冰凉的唇贴上,柔软的,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一分罕有的虔诚。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所有的吻。
“可以吗?”头晕目眩中,庞弯隐约听见问话声。
可以?什么可以?她还没回神,贺青芦便已等得不耐烦,他悄无声息撬开了她的牙齿,舌尖儿轻轻度过来与她纠缠,辗转,吸允。
她不能死。
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死。
抚摸着少女茸茸纤细的后颈窝,年轻男子迷迷蒙蒙想着。
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灼灼的,噼啪而斑驳,热气腾腾,熏得他的眼睛都赤红起来。
他不会告诉她,腊月初八那天,自己易了容站在魔教的队伍里。
他不会告诉她,当看见一身红衣的她出现在山头,用不可能有的内力对那群人耀武扬威时,他有多么胆战心惊。
所以他才命阿浊赶紧留下照顾她。
直到阿浊带回了晴天霹雳的消息。
“你在想什么?”他抚摸着少女乌黑的长发,看着它们在手心中如水滑落。
“我、你、这个……”少女被他强行禁锢在自己怀里,满面通红,有些语无轮次起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
“我知道,你很聪明,你用丧服蛱蝶毒晕了顾溪居的人,而你们教主马上就要出关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拜月教的事。”
贺青芦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出一趟远门,阿浊会过来给你送药。”
“乖乖听她的话,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温暖的怀抱让庞弯渐渐有了困乏感,她晕晕乎乎听着,心里想这个人真奇怪,忽然跑上门来表白,忽然又说要走,最关键的是,他说他喜欢她,却完全不在乎她是否也喜欢自己?
“我想飞,我想飞起来……”她嘟嘟囔囔说了一句,怀念自己身怀轻功纵横四海的往昔时光。
头顶的身躯有些僵硬,然而她已经无法感觉到,回魂丹药效发作,她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也许到了明天醒来,她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贺青芦,而深情隽永的男子,注定只能出现在妖女每夜孤寂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按时更新。
小贺贺受刺激了,恶战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