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默然笙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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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岩坐在副驾驶位,脸色凝重,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陆海生拧开了音响的开关,柔水般的乐声飘扬,苏岩不自觉放松了肩膀,靠在椅背里。

    “常听临安说起你。你是她很好的朋友。”陆海生说。

    苏岩微微一笑。“她倒是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哦,是吗?”他勾了勾唇,若有若无的笑意溢在唇边,让人抓不住他的心情。“苏小姐是医生?”

    “恩。”

    “有机会一起合作。”

    “医生跟律师在一起,从来没好事,合作还是算了。”

    苏岩不知道陆海生说的有机会一起合作是指什么,但她拒绝得干脆。见惯了医疗纠纷官司以后,她已经自动将这些巧舌如簧的律师归纳到不友好的那一类。

    陆海生没说后话,将苏岩送到目的地道了再见就走了。苏岩火急火燎地去找黄健华。

    “怎么样,查清楚药品源了吗?”她推门就喊,看见张烁在里面,脚步顿了一顿。

    黄健华起身说:“这次的事情也是张烁发现的。经过检验,药品成分不纯,含有大量杂质,是不合格品,包装和上次的一样。但也无迹可寻。”

    苏岩咬了咬牙。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她一定要查出来。

    今年过年早,农历春节在一月末。现在院里的人都在讨论休年假的事情。苏岩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回家陪老父,谁来跟她调班都不干。

    黄健华家在本地,每年休假的时候都没有他的份。他笑着说就当是照顾人民群众,做好事不求回报。前两年苏岩不回家的时候跟他一起值班,大年夜他还给她送饺子。他妈妈包的饺子很香,因为这,苏岩爱上了韭菜馅。有一回下着大雪,黄健华用保温桶给她装来饺子,裤管都湿了。苏岩眼眶微红,从此奠定了他们坚定深厚的革命友谊。

    今年她要回家过年,他也提前给她送来饺子。

    “一直在国外的亲戚回来了,我妈提前包的饺子。”他说。

    苏岩笑着接过说:“谢谢。每年都能吃上阿姨包的饺子,真幸福。”她打开保温桶,香味飘了出来。她深吸一口,装作迷醉的样子。黄健华敲了一下她的头。

    “别装了,赶紧吃,一会儿凉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

    “哎,是醋。知我者,你也。哈哈哈,朕心甚悦。”她接过醋倒在简易纸杯里把饺子扔进去滚了一圈,然后捞出来吃掉。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年末吃了阿姨的饺子才感觉今年圆满了。”

    “你来我家,我妈肯定天天包给你吃。”

    “那多不好意思。麻烦阿姨。”

    苏岩低着头继续吃饺子。黄健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才不会麻烦。只要你肯来,她一定是欢迎的。

    “你先吃吧。张烁找我有事,我过去看看。”

    “有那件事的线索了?”

    “没有。你别担心,总会查出来的。”

    黄健华一走,苏岩就放下筷子。那件事就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喉咙,让她难受。下班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雨夹雪。她可没带伞。而且车子送去检修了。

    她站在医院门口,想要等雨小一点出去打辆车。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从医院门口到停车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林兮南一手撑伞一手搂着苏岩,自己半边身子都淋湿了。苏岩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

    “遮着点,都淋湿了。”

    林兮南不说话,又把伞移了过来。苏岩有点无奈。他这个样子已经有几天,从跟何临安她们吃完饭回来的那天开始。他说有事要跟她说,后来遇见何临安他们,他就没说。事后苏岩再怎么问,他都沉默以对,而且情绪低落。

    一个温和的人突然变得冷漠,苏岩不知道如何是好。关键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踩了他的尾巴,让他炸毛了。

    在车上苏岩也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太冷了。她不禁伸出手环住肩膀。林兮南见她冷,又把暖气调大了些。雨天路滑,视线也不好,车子走得很慢。苏岩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回到家,林兮南把苏岩推进浴室,让她洗个热水澡。苏岩却让他先洗,他的衣服都湿透了。两个人赌在门口,谁也不让谁。林兮南忽然低下头,就在唇瓣相接的一瞬间,苏岩偏过头。

    中午吃了韭菜馅的饺子,才不要跟他接吻。

    但是她这样在林兮南眼里就是拒绝。一抹落寞隐藏在他的眼底。他伸手揉了揉苏岩的头发,轻声说:“乖,你先洗。别感冒了。”

    说完也不给苏岩反应的机会就关上浴室的门。

    苏岩一个人站在浴室,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最近烦人的事情太多了。她摇了摇头,脱了衣服开了热水淋浴把身子冲了一遍。

    她体寒,受不得凉。夏天吹空调都会手脚冰凉。林兮南会特别注意她在的时候不开空调,尽量开门窗,用自然风流动降温。进入冬天就早早准备好暖宝宝给她。但是她还是手脚冰凉,特别是睡到半夜,她冰凉的脚贴在他的腿上直接就把他冻醒了,然后他就起来给她捂脚。

    她洗得很快,洗好出来以后看见林兮南正在厨房忙碌,空气中飘着姜的辛辣和糖的甜蜜。她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林兮南身子一顿,轻声说:“怎么洗得这么快。”

    苏岩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蹭了蹭。“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啊。”

    “你撒谎,都写在你脸上了。”

    锅里的水已经滚烫起来,腾腾的热气晕湿了林兮南的脸。他关掉煤气阀,转过身双手搭在苏岩的肩膀上。

    “我没事,真的。”

    苏岩摇摇头。“不相信你。那天回来以后你就一直这样,不跟我多说话,不看我,也……不碰我。”

    她突然说到这个,林兮南有点脸红。

    “你想太多了。可能这段时间太累了吧。”林兮南想搪塞过去,偏苏岩不依不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只能叹了口气,盛了两碗姜汤端到客厅。两个人一人端一碗坐下来,摆出一副要好好谈谈的架势。

    林兮南的第一发问题是:“你爱我吗?”

    苏岩:“……”他怎么跟小女生一样纠结这种问题。

    “爱。”

    “那好。你记得上次我约你出去说有话要跟你说吗?”

    “记得,还遇见了临安。”

    “我们交往也有一段日子了。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微微发红,目光有些闪烁。“那天,我是想问,春节的时候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去见我爸妈。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就遇到了你的朋友,在介绍的时候你只说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男朋友。所以我想,是不是我在你心里没有那么重要,你也从来没想过要跟我结婚。”

    苏岩彻底呆住了。那天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在林兮南心里转了一圈就变了味。竟然上升到“爱不爱我”这种原则性问题。

    哎,等等,这不是女生常问的问题吗?一言不合就控诉“你不爱我!!!!”。

    她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几天就为了这个问题情绪低落?”

    心思被戳穿,林兮南低下了头。

    “如果你要我的答案,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苏岩说。

    林兮南却摇摇头。“我不想现在听。”他有点害怕,苏岩说出来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好。那么你想听的时候告诉我。”她喝了几口热姜汤,感觉手脚回温了。林兮南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苏岩用脚踢了踢他:“好了,别装木头人了。我不是随便的女人。”

    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可是某只宝宝还是摆出一副很郁闷的样子。

    “那你刚才为什么拒绝我的吻。”

    苏岩扶额。她的情商在少女漫画家面前真的不够用啊喂!

    “因为我中午吃了韭菜馅的饺子。”

    钻牛角尖的人总算走了出来,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苏岩抱着暖宝宝盘坐在客厅看林兮南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其实他挺缺乏安全感的。

    阿淮自从上次带伤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去过,一直陪着许采薇。他们两个腻在房间里做到天昏地暗。阿淮点燃一支烟,把许采薇搂在胸前。

    “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找个好人嫁了。抽屉有张卡里面存了五十万,你拿着用。”

    许采薇平静地听完,连句质疑也没有,爽快地说了个“好”字。

    阿淮把烟掐了。一只手捏住她腰上滑腻的肌肤,惩罚性地咬住她的耳垂说:“你到底有没有心?”他把她困在床上折磨,做到她哭着求饶。这场抵死缠/绵的欢/爱,竟有种永别的意味。

    两天后的早上,许采薇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空了半边位置。桌上留上张纸条,他的字写得狗爬一样的难看。

    ——我走了。房子已经退掉了,尽快搬走。

    不让她等他,也不说告别。看着这张纸条,许采薇突然哭了出来,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翻涌。

    她洗漱好,吃过早餐,把房子整理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打包起来,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扔掉,直到这间房子里没有一丝人住过的痕迹。她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他留给她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

    她买了一张去盐城的火车票。阿淮曾经说过,他的家乡在盐城。火车在空旷的原野驶过,她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眼底毫无波澜。也许对她来说,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或者下半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等待。

    他没说让她,可是她一定会等,等他回来,等他找到她。

    许采薇走的第二天,他们曾经住过的小楼就来了一批人,他们什么也没翻到,咒骂着走了。

    文哥把阿淮卖了,上次他走货差点没命。他火着脾气去找文哥理论被东子拦下来,东子说文哥看不惯他渐渐揽权,手底下的兄弟都信任他,要卸磨杀驴。

    他还是只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唯一的办法就是跑路。走货的那笔款他没交到文哥手里,而是使了点手段,转进了自己的账户。文哥的耐性也不过就是那几天,他必须安排好一切。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许采薇,索性那女人冷硬心肠,他说要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问。他本来想好,如果她要一起走就带着她。不过她没有。这样也好,跑路带着个女人,总归是不方便。

    那女人,没了他也能活得很好吧。

    临近年假,医院也不清闲。但苏岩的假已经批下来了,她的班只排到年二十七。她早就定好了除夕回家的火车票,回去正好吃年夜饭。晚上何临安约了她去天歌。

    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出现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前台的小姐一边打电话一边涂指甲油。十根削葱般的手指全都涂上一抹红。她看见苏岩了,素面朝天的脸和廉价的羽绒服惹来她的白眼。她一点都不想跟这人说话浪费口水。

    苏岩好脾气地敲了敲柜台,前台给了她一个眼神。

    敲什么敲,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苏岩一笑,从兜里摸出手机给何临安发了条短信。

    ——皇后娘娘,朕被你的侍卫拦在门口了,速来救驾。

    没过几分钟何临安就踩着高跟鞋出现了。苏岩朝她挤眉弄眼,说:“你们这儿前台好大的架子,她不替我通传我就只能亲自找你了。”

    那前台见董事长出来了,赶忙挂了电话,将指甲油藏在身后,但空气中那股廉价的味道掩盖不住。

    何临安脸色不太好,她对前台说:“你现在就可以下班了。”

    前台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提前下班,提前放假?

    苏岩唇角一挑。“你们董事长的意思是,你以后都不用来上班了。”

    前台跨着一张脸就要哭出来,她求着何临安说:“对不起董事长,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何临安并不理会前台说的话,拉着苏岩进了办公室。苏岩环视了一下四周,非常干净的格调,一进来有种压抑的感觉。

    她笑着说:“你是越来越有大老板的样子了。”

    何临安瞪她一眼。“你正经点。”

    接着她从保险柜里拿出好几摞毛爷爷放在苏岩面前。

    “这是你今年的分红。扣除了我的一半和百分之十的运营酬劳,一共四十二万两千三百元。”

    苏岩:“……”

    大晚上让她拿着这么多毛爷爷走在大街上真的好吗?

    “辛苦你了。不过这么多现金我拿着是不是不太安全啊。”

    “行,那我明天给你存到卡上,你把账号给我留一下。”

    “好勒。”苏岩笑着。“不过我媳妇儿还真是能干啊,一年就赚了这么多钱。我在医院拼死拼活一年赚不了这么多。”

    一听她说风凉话,何临安就说:“那你辞了工跟我干,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苏岩讪讪地笑了一下。“我上不了台面,当不好你这差。算了吧。”

    何临安哼哼两声,把钱放回保险柜。

    “过年你怎么办?我今年回家。”苏岩说。

    “还能怎么办,自己一个人过呗。”

    苏岩本来想提许采薇,但转念一想还是不提了。“你们家那个呢?不陪你?”

    “说什么呢,什么叫我们家那个,姐姐我是单身贵族好不。”

    “啧啧,你说我录下来让他听听会怎么样?”

    何临安挑了眉。录就录谁怕谁?她跟陆海生从来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只是成人间的游戏而已。

    “你呢?我看你男人对你挺真心的,怎么打算的?”

    “顺其自然。”

    苏岩吊儿郎当,何临安不禁踢了她一脚。“我看着是个好男人,你也差不多就行了。”

    “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来管我。”苏岩哼哼两声。“我想吃你做的饭。”她眨眨眼看着何临安。一年多都没有吃她做的饭了。

    何临安刚要说话,苏岩就说:“我冰箱门上还有你的欠条呢。”

    何临安:“……”

    她们一起去超市挑食材,苏岩拿了很多铁棍山药放在购物车里。何临安嫌弃地看着她,上下一打量。

    “你别吃山药了,现在就跟山药长得一模一样。”

    苏岩:“……”用手推了一下她,吐出个“滚”字。

    何临安说:“你这么粗鲁你家里那个知道吗?”

    苏岩拿起山药作势要打她,何临安赶紧推着车跑了。晚饭很丰盛,她们两个吃得肚子滚圆,还喝了大半箱啤酒。两个人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你的腿压着我的肚子,我的胳膊缠着你的腰的。

    “苏苏。我喜欢你。”何临安举着双手说。

    “我知道。”苏岩笑着把她的爪子打下来。“我也喜欢你。”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两个喝醉了的女人在互相告白咯?!

    “苏苏。我们要一起站上顶峰。女人要自己安身立命。”何临安豪言壮志,气贯长霄。

    苏岩拍了一下她的手。“那你特么还劝我嫁?”

    “嘿嘿。因为你不是我的。你和采薇一样,不是我的。你们都会离开我的。”她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像个疯子。

    苏岩坐起来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哭什么哭,妆都花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直在。”

    何临安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柿子,拿住软肋一捏她就散了。年节下的气氛多多少少刺激了她吧。她一直站在一个付出的角度去包容,对生活逆来顺受,希望撑过这些年,能过得更好,能让身边的人幸福。但是到最后,那个人选择了不告而别,这些年她并非没有受到伤害,只是无法抛下她,无法再一次让许采薇成为孤身的一个人。

    她们两个没在沙发上睡一夜。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林兮南打电话给苏岩,她没接。他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在楼下遇到了来找何临安的陆海生。陆海生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没去何临安住的楼层,直接跟着林兮南来到苏岩的住处。

    林兮南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股酒气就扑过来。餐桌上一片狼藉。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横七竖八的躺着,脸上都有不正常的潮红。衣服被撩到胸前,露出一点点文胸的蕾丝边。

    他和陆海生两个对视一下,各自抱起了自己的女人。林兮南把苏岩抱回卧室塞进被子里。陆海生则是把何临安抱到楼下。

    睡梦中的何临安被挪动,很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声。两只手揪住陆海生的胸前,正好揪住那粒凸起的红豆。陆海生吃痛,皱着眉低头看怀里睡得不安分的人。

    她把他赶回家,自己跟别的人喝起酒来了。好在苏岩是个女人,要不然他要抓狂了。

    他跟何临安第一次见面就在酒吧。她穿着暴露,一个人喝得烂醉。他差点就把她当小/姐。她喝醉之后那个妖娆的样子成功引起了陆海生的兴趣,两个人有了第一次关系。醒来之后,她居然还给他留了钱,说是酬劳。

    第二次见面是在法庭外面。他刚打完一单刑事官司出来,遇见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正揪着一个穿套装的年轻女孩子,嘴里什么脏词污词都在往外蹦,指责女子是小三勾引她丈夫,怂恿他跟自己离婚。

    旁边站着个肚满肠肥大腹便便的男人,他出声呵斥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松了手狠狠瞪着他们,甩下一句“我死也不会离婚”扬长而去。等她离去之后,女子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男人说:“李总,答应你的我做到了。现在是不是该签合同了。”

    男人拿过合同爽快地签了,手还伸到她臀部捏了一把。她不闪不躲,直起身子微笑着说:“合作愉快,李总。”

    陆海生站在那里把整场戏看完,不禁挑起唇角。这个女人像枝带刺的野玫瑰,风情万种又骄傲倔强,不摘下来真是可惜了。

    到现在他们厮混七年,除了第一次见面,她再没在他面前喝醉过,永远保持着精致美好的样子。就算承欢在他身下,也像戴着别人的面具。

    她从没对他交付真心,可他已经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