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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徐湘与陈璇拟定劫杀天牢的计划后,便将重伤未愈的芙岚与医师留在了溪郡,随后启程入都。
芙岚清醒之时身边只有医师和几名年纪稍小的少年。
起先几日,他询问陈璇的行踪,医师还遮遮掩掩不肯回答,直到陆桑的人马追上来,他才肯实言相告。
因为他可以肯定,这支陆桑队伍并非是在火莺岛大开杀戒的那一拨人,他们对芙岚有着足够的忠诚。彼时他并不知道,带领人马从陆桑不远万里而来的女人正是涯的姐姐——絮。
景州城外,寒风如刀子般划在每个人的脸上。
已是深冬,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但大淮的平静也已维持不下去。
杀戮过后,陆桑兵马沿城而退。太子命赵家军紧追不舍,而皇帝扶着一夜之间苍老的面容,在回宫的路上忽然晕倒了过去。
次日突发的混乱早在陈煜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可以将鲜血掩埋,即便是时间。更没什么可以抵挡住百姓的惶惶不安。战场就在景州城外,留下了大淮建朝后改变整个朝局的历史之争。
“禀太子!逆党已逃至溪郡……”
“本太子不是说了只管拿下他们!这等事就不必奔波回禀了!”
“但……但肃王他……”
陈煜眉间一跳:“肃王如何?”
“肃王率军将赵家军阻挡在璞玉城外,掩护逆党逃离!”来报的士兵说完最后一句,额上已满是冷汗。陈煜的暴怒是必定会来临的。但他还算理智,询问过士兵皇城兵马战力后,撇下一切急忙入宫。
御医连夜会诊,皇帝也早就醒来,只是精神仍不太好。
陈煜来的时候,他半卧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一幅画像兀自出神。
“太子……”于总管唤住脚步匆忙的他。“皇上方哀哀哭了半个时辰,太子不如等会儿再……”
陈煜丝毫不领情,看也不看他冷冷道:“阿璇死了,他当然该哭,不过。他哭是他的事,我还有要事禀告,你别拦着我!”他的声音说不上大,但也足以让内殿的人能听到。皇帝收起二十年前亲手画的画像,垂了垂眉。
看着走进啦眉宇冷冽的太子,皇帝深吸了口气才问:“有何要事禀告?”
陈煜百感交集的看着疲惫的帝王。努力将心底的不忍压了下去!
眼前这个人,害死了亲生女儿、害死了阿璇,他不值得同情。想到这里。陈煜冷哼一声,末了才道:“肃王于璞玉城起兵造反,掩护逆党逃脱……”
他字句掷地有声,令皇帝的目光迅速跳了一下!
“至于肃王反叛的原因。还正在调查中,当务之急是,请父皇下令让怀瑞王率羽骑出城捉拿叛党。”
“此事交由少将……”
“少将不能离开江淮,他杀害璇儿的帐我还没好好跟他算。”陈煜丝毫不客气的打断皇帝的话,“再说陆桑擅用术法,武功诡异莫测,以少将的身法。还不够他们半个时辰打!”
“你是在逼朕?”倘若命陈浚前往追剿逆党,便是再将一片战场拱手相让,任他驰骋。陈浚只会因此变得更强大,更令帝王无法控制。
“儿臣是在为父皇大好江山着想。如若不及时剿杀逆党,等同于放虎归山。还有……若不加以控制溪郡,只怕会如二十年前一样,将大淮推入战乱!”
陈煜嘴里仿佛含着冰块,没说一个字都朝着帝王吐出冷气,将他冻得发抖。
二十年前南唐覆灭,陈显凭借着坚韧的信念以及兄长的鼎力相持才能于乱世立足、于乱世起兵收复流失的疆土。但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有一个二十年,也再无一个尽心相持的兄长。更没有往日强大的信念。
越到了华发之年,暮暮垂老,皇帝越觉得手中的权力如时光般流逝,他用尽手段试图将权势遮天的臣子一个一个毁灭,然而事与愿违,他的帝王生涯,竟是如此失败。
“朕……准了。”他握紧双拳,再不去看向来备受他宠溺的儿子,咬牙说道。
陈煜并无拖延,领命后便迅速退去。
直到傍晚,十一皇子才踏入帝寝来看看父皇。
岂料他一开口便触到了皇帝逆鳞,令皇帝及起怒喝,罚他跪在殿外。冬日的瓢泼大雨来的突然,夜幕下闪电之后,雨丝便应声坠落。十一皇子身娇肉贵,淋了半个时辰便晕过去了。浣妃闻声赶了过来,顾不得那么多,雨衣未落便走入帝寝,直直跪倒在帝王面前:“求皇上饶了冽儿。” 想到倒在雨水里、却无人敢上前扶一把的儿子,浣妃心如刀绞。
“慈母多败儿,朕今日就替你好好管教他!”皇帝话音一落,茶盏兜头泼下,浣妃只觉一冷,心底更是如冰山一般寒了下去。
她来之前自是打听过陈冽究竟说了什么使得皇帝急怒,那句话饶她一回想都阵阵发寒——“阿璇姐姐死了,听说是父皇下令让少将射杀的?”
陈冽说出此话,怎不令龙颜大怒。这摆明了要把昏君之名扣在皇帝头上。丧女之痛未去,更为来得及安排丧礼,甚至连尸首也不在自己手中,甫再听到这句话,教皇帝如何不怒?
“五日后,你随着十一皇子前往筑天郡罢。”听着浣妃的哀泣,良久后,皇帝终于说到。
浣妃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的拽住龙袍:“皇上,再过五日便是大年初一,您真要把冽儿和臣赶到那贫苦之地?”
也许是不忍,皇帝并未踹开这个一向寡言的嫔妃,但言语中丝毫没有退让:“朕会命人替你们安排好,筑天郡虽然贫瘠,但这也是个让十一皇子锻炼的好机会。”
“皇上……”
“退下。”皇帝怒喝一声。抬步走开,看着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浣妃,他的目光里已再无当年的温存。
这个女子,在他初到燕州时倾心于他,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嫁给彼时一无所有的亡国太子。但她的所有棱角早已被时光磨平,此时的浣妃,没有了当年的豪情。有的只是对家族、对儿子的牵挂。
夜幕久久不去,冷雨斜飞,再给皇城添一分压抑。
自从郊外回来后,苏婺就一直沉默着。江淮的动静实在过于大了,天牢被劫。逆党逃脱。萧钰再想瞒也瞒不住。甚至连她的身份,也已被他得知,反而多添了分生疏。
夙儿推门而入,端着一碗不曾动过的粥膳,愁眉苦脸道:“他还是不肯吃。”
萧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苏先生就一直坐着,话也不说。真叫人担心。”
“钰儿,不如你过去劝他……”萧灵玥接话道。
“他现下理也不理我,定是怪我隐瞒他隐瞒得太多了。”萧钰咬了咬唇。又坐回椅子上,“他定是恨死我了。”
“景城王出了事,他心中难免痛苦,钰儿。苏先生对你情义不浅,他怎么会恨你?”萧灵玥屏退夙儿后,宽慰她道,“他既然不理会你,你便让他自己静一会儿,他总会想通的。”
萧钰顿了顿,忽然问:“那么姐姐呢?姐姐想通了吗?”
“事已至此。连回头路都没有了,他死了……”萧灵玥脸色仍旧苍白得很,但语气中竟多了份淡然,“这就是事实,我无论再做什么,他再也回不来,还有何想通不通呢?”
少女心中一沉,片刻后,只听萧灵玥话锋一转:“你的确在东宫看到玉屏卷了?”
萧钰反应过来,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会看错,那一定是玉屏卷,而且不会是赝品,与我当日在楚徽宫所见一模一样。”
“太子手里也有一幅,你也说过一模一样……”
“这就是奇怪之处, 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会想尽办法销毁玉屏卷,不再让这世上的人有什么祭画的预谋。”萧钰看着她,十分坚定的道,“反正天魔已经从玉屏卷中逃出,玉屏卷封印已解,早就没什么秘密了。只是皇帝还不知道,我担心怀瑞王他会把姐姐供出去,万一你被……”
萧灵玥不自觉露出一丝冷意:“有太子护着我,你怕什么?……不过,玉屏卷的秘密恐怕不只封印是天魔那么简单……”
“为何?”
“当日昆玉城遭袭,西南王府陷入火海,你知道是谁救的我吗?”她她却不回答萧钰,反而问她一个明摆着答不出来的问题。
萧钰自然摇了摇头。
萧灵玥这才道:“是贺生,不对,应当是贺楼生,我的生父!”
“你的,你的生父?”萧钰猛然一震,几乎就要握不住茶盏,“姐姐的生父难道还活着!?”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本名贺楼生,二十多年前贺楼族被陈氏剿杀时,陈浚的父亲将他救了出来,把他匿藏在羽骑,但几年后南唐灭亡,他便又跟着母后去了西南郡,改名贺生,在栗镇住了下来……”萧灵玥说着目中忽然泛起一丝哀色,“那几日里整个西南郡都被战乱搅得不得安宁,他将我和昭叶带了出来,住进城中一间酒肆,在那里……我看到了母后的尸身,依然完好的保存着,这些都是贺生以缩减寿命的代价用一种可保尸体容颜的术法来完成的……”
萧钰忽的一惊,震撼之余说道:“这类术法,我好似在哪儿见过,母后留在露水阁的那本写着还魂术的古书里,似乎也有……”
萧灵玥此时对贺楼氏的术法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接下去说:“他还告诉我,就在不久前,怀瑞王从他那里拿走了令两幅日夕图和澹月图,也就是另外的玉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