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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惑之年,背着手,稳步朝唐国公李烈走过来。
“朕在里面都听见了,不过是孩子们一起玩玩而已,怎么还在这里动起手来?”皇帝笑了笑,俯身将李夙尧扶起后又站直,肃容道,“李夙尧,你们李家一门忠烈,你爹有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持刀上战场杀敌了。而你是将门之子,今日受的这些,觉不觉得委屈?”
李家出自陇西李氏,乃是真真正正的世族大家。各朝各代,兴衰更替,但是这李氏一族一直屹立不倒,至今都是世族之首。到了大兴王朝,李家更是显赫,李氏宗亲遍布全国各地,便是当今圣上,也要让着几分。
这李夙尧是李氏嫡系嫡子嫡孙,母亲也是士族大家独孤氏之后,独孤氏乃是与当今独孤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其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因此,李夙尧狂得很。
当下也顾不得屁股疼不疼,一听皇帝说带兵打仗,立即以一个军人的姿势向皇帝跪了下来。
“若是圣上允许,臣子愿意带兵征战,必定斩杀四方,继续光耀我李家门楣。”想着这是一个带兵杀敌,展现自己的好机会,越说越带劲,“此次父亲征战百越,虽是战胜议和,可臣子觉得,远远不够!”他眼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静,“不光是百越,四方蛮族,必须向我大兴俯首臣称才行!”
“好,好,好一个俯首臣称,好一个李夙尧。”皇帝又亲手扶起李夙尧,转头对李烈说,“唐国公,你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够超过你。”
唐国公心想,这个臭小子,之前成天调皮捣蛋不着调,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雄心壮志,真不愧是他李烈的儿子,长脸了。
想是这样想,但老子在儿子面前还是得立立威的,不然再过个几年,臭小子怕是能跟自己对打。
“说谁都会说,关键要去做。”唐国公黑着脸瞪儿子,“就我刚刚打你那几下都受不住,还想建功立业?痴心妄想!”
李夙尧一听,立即跳起来扭腰上窜下跳:“没事,我没事,好得很呢!嘁~就你刚刚打的那几下子,还不够我挠痒痒呢。”光说没用,他为了证明自己,连着翻了几个身,结果最后一翻时扭到腰了,身子一歪,便朝着地上栽去。
偏偏不巧的是,摔到了婉娘身上,打得婉娘措手不及。太突然了,她身子又笨重,想躲都躲不了。
婉娘圆润的身子被李夙尧压在身下,动都动不得。更可悲的是,额头还磕在了石柱子上,很快渗出血。
“婉娘!”匆匆赶来的苏氏见状,捂着嘴一声大叫,然后快步跑到女儿身边。
李夙尧身子灵活矫健,立即爬了起来,见到一脸血的婉娘时,瞬间呆住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害怕,只觉得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
婉娘感觉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头很痛,伸手去揉,结果揉了一手血。她怔怔地看着沾满血的手,着实吓到了,嘴一撇,“哇哇”哭了出来。
刘太后由随身带着的宫女扶着,见到血,立即喊:“御医,快传御医。”
独孤后提醒:“母后,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御医。”
刘刺史由家丁领着快步往这边来,他原先是陪着皇帝的,可皇帝突然传了云盎来见,便将他打发了。才忙得没多长时间,有家丁突然来说后院里唐国公世子将小公子给打了。
什么?唐国公?那可不是好惹的,他一听便急了,丢下手里的事情,立即往这边赶。可貌似,还是迟了一步。
刘刺史先向太后跟二圣请安,然后看了眼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苏氏跟婉娘一眼,心里一惊,不好。竟然有人在自己家里被打破了头,还是当着皇帝的面,怕是自己要丢官了。
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竟然敢欺负一个小姑娘,多半是自家的这个闯祸精!他看着自己儿子,怒从心中起,气沉丹田大声呵:“谁干的事?”
李夙尧向来敢于承认错误,立即站出来:“我。”
刘刺史一噎,瞥了唐国公一眼,气焰下去几分:“原来是世子,怎么这般不小心点呢。”又扭头呵斥跟着来的家丁,“还杵着做什么?没看见这都流血了吗?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完了还不忘加一句,“好好的姑娘,别给毁了容!”
婉娘一听,还可能毁容,吓得直将脸往苏氏怀里窜,哭得更凶。她本来长得就不好看呢,若是自此留下疤痕再毁了容貌,以后还有谁敢娶自己?瞬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唐国公一张脸气得已经看不出颜色,抬腿照着儿子屁股又是一脚,他真是恨不得扒了臭小子的皮!就爱显摆!
李夙尧站着一动没动,双拳紧紧攥着,心里有愧疚,但也很气愤。
难道只怪自己一人吗?哼,如果不是刘邕这小子,自己能被打?自己如果不被打,能连翻个身都摔倒吗?笑话,他可是将门虎子,虽还没上过战场,可徒手打败十来个士兵是不在话下的,怎么可能连个身都翻不了?
总而言之,自己有错,但刘邕也有错。凭什么自己受罚,他个死胖子却在这里幸灾乐祸看热闹?
“刘邕!”李夙尧心里不平衡,几步窜过去,照着刘邕的脸就猛挥了几拳,然后骑在他身上使劲捶,“窝囊废!遇到你就没好事!”
刘家丫鬟回过神,有人使劲去拽李夙尧,有人直接扑在刘邕身上,替他受打。
皇帝见这般状况,着实怒了,自己还是不是皇帝?
“都给朕住手!”厉声一呵,四下顿时安静,连哭声也没了。皇帝皱着浓眉,心里暗暗叫苦,真是不想管这事啊,可是又不得不管。刘家是自己的表亲家,李家在本朝举足轻重,而云盎,他很惜他的才,想重用。一个都得罪不起啊,想想真是头疼,真是比批折子还头疼,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当初就不来了。
皇帝着实没了法子,只得扭头看皇后。
独孤后这才走了过来,亲手将苏氏扶起来,又好好瞧着婉娘。这姑娘,长得可真富态,虽然胖了点,可模样挺好,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浚浚的,圆圆的像葡萄一样,特别漂亮。如果真毁了容,实则可惜。
苏氏她是认识的,当朝新晋礼部员外郎的嫂子,云盎的夫人。如果没错的话,这个胖丫头,应该就是云盎嫡女。
独孤后眼睛一亮,有了,何不转祸为喜,就此指亲呢?李家是自己胞姐的夫家,夙尧是自己的姨侄,刚好圣上想要招云盎进京重用,若是李云两家结亲,也就等同于替他杨家又招了棵大树。
不过,心里虽有了这样的对策,但没立即说出口。毕竟,在她心里,这胖丫头是远远比不上夙尧的。
刘家很快便请来了大夫,刘夫人命府上的婆子丫鬟带着婉娘去客房歇息。苏氏此时觉得女儿最重要,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扶着女儿便走。刘府的几个丫鬟婆子见状,也立即跟了上去。
大夫给婉娘额头清洗了下,又上了药,用白布缠好后,摇头叹了口气。
苏氏心里霎时冷了半截,颤着声音问:“大夫,小女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大夫背着药箱,站了起来,作揖道:“老夫已经为其清洗敷药了,血是止住了,不过小姐的伤口伤得实在太深,怕是……”
“怕是什么?”苏氏立即站了起来,头一晕,险些倒下去,好在被人扶住。她推开旁人,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婉娘,继续说,“银子不怕花,可是小女的额头一定不能留下疤痕,不然可叫她怎么活?”
“听天由命吧,老夫也是尽力了。”说完便背着药箱出去。
到了晚上,婉娘幽幽转醒,觉得头很疼,冷吸了口气,叫道:“娘?”
“娘在这儿呢。”苏氏见女儿挣扎着要起床,立即将她扶坐了起来,眼里有泪,声音也哽咽,“婉娘,娘的乖女儿,你怎可受这般的苦。”
婉娘听母亲这语气,心下也知道,多半是自己额头的伤势不清。但为了安慰娘,她撇了撇嘴:“我没事的,娘,我已经不觉得疼了。”怕娘不信,自己伸手摸了摸被白布缠住的额头,那里有点凉嗖嗖的,“大夫已经给上药了,等布拆了下来,我就会跟以前一样。”
苏氏心里实在酸,低头将婉娘抱怀里:“是的,一定会没事,你也不要害怕,有母亲在呢,母亲不会叫你吃亏的。”她后来找了蓉娘来问,蓉娘没了画娘在,将自己看到的所有都跟母亲说了,虽然说得不太清楚,但大致还是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归根结底,是画娘害的婉娘。画娘跟她姨娘一样,就是个狐媚子,平时不惹事也就算了,可竟然欺负到婉娘头上。婉娘若是没事还好,就是真有个情况,她比不会轻易饶恕。
这几天婉娘都没有去学堂上学,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有些闷闷不乐。丫鬟浮月一直陪着她,给她说笑话她也没了兴趣。
婉娘觉得额头没了最初的清凉之后,越来越痒,隔着白布,忍不住用手去抓,可还是奇痒无比。
苏妈妈见了,赶紧跑去告诉苏氏,苏氏丢下手里的事情,一边命人去请大夫,一边往婉娘这里赶。
大夫了解了下情况,然后皱着眉头给婉娘拆白布。白布一层层绕下去,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个个都期待着,期待佛祖保佑,三小姐的脸上一定不能留疤痕。
可命中注定的,怎么也逃不了,白布最后一层绕下去的时候,一屋子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婉娘洁白光亮的额头上留下一大块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