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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立即坐正身子,理了理衣服,怕丈夫以为柳姨娘被罚自己在幸灾乐祸呢,便拿了一旁的字跟书递给云盎:“你自己瞧瞧看。”
云盎撩袍坐在苏氏身边,接过纸跟书,随即也笑道:“字可是婉娘写的?”他看着苏氏怀里的婉娘,这个自己之前不怎么上心的三女,招了招手,“你过来。”
婉娘听话地自母亲怀里蹭出来,走到父亲跟前,抬着脸看父亲,有些刻意地讨好:“爹,您渴不渴,女儿给您倒茶去。”说着已是跑到桌案边倒了一杯茶,又慢吞吞地走过来,步子不稳,一杯倒是洒了一半,将茶盏递给云盎,“爹您喝茶……”她抬脸看着父亲,脸圆润润的,很是真诚。
云盎接过,仰头喝了,将茶盏放在一边,摸着婉娘的头发,见女儿乖巧懂事,心里一阵温暖。又撇头看着灯光下的妻子,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墨发及腰,温柔端庄,即使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对她不怎么热心,她也不计较。
想到此处,云盎伸手揽过妻子肩头,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如今家业大了,内宅的事情多,辛苦你了。”
苏氏低头,脸一红,娇笑道:“你我夫妻多年,有什么苦不苦的,我也没旁的心,只要母亲身体好,你跟孩子们好,我便就烧香拜佛了。”
云盎看着妻子樱红的唇,原想亲一下的,可碍着女儿在场,只能作罢。
“今天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对柳姨娘也做了惩罚。”他垂眸看着妻子,眸光里蓄着蜜意,将话摊开了说,“原也是念着小的时候她与我一同吃过苦,便对她好了几分,没想到她却越来越不懂规矩,差点陷我云家于不义。原本张家的小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跟曼娘也正般配,可如今被这么一闹,我看也就算了吧,闹成这样,那张家多半对我们云家闺女有了成见,曼娘嫁过去也不会好过。”
苏氏知道,丈夫虽然性子沉闷,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有头脑的人,心思也大。眼下云家家业大了,可丈夫的心绝不会止于此,商人,无论再怎么有钱,可都是没有地位的。
丈夫的心,怕还是在于江山社稷,高官权威。
既然丈夫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让曼娘嫁入张家,不管是何原因,他必是有他的顾虑。
“妾身明白,都听夫君的。”苏氏浅浅一笑,垂眸看着丈夫怀里的小女儿,摇头道,“这孩子,竟然腻在这就睡着了,我去叫苏妈妈,将她抱回自己房里睡去。”
云盎伸手抚着婉娘的头发,制止道:“算了,她睡得正香,我看今晚就让婉娘跟着我们一起睡。”
苏氏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起身,也不叫外间的春梅跟苏妈妈,自己动手铺床。云盎让妻子跟女儿睡在里边,自己在外侧躺下,吹了灯,却是睁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思。
“蝶娘,大女儿们的婚事且先放一放,几个小的也大了,我打算在外边请一个先生回来,教孩子们念书。”他微微笼着眉心,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我们云家虽然出身不高,可闺女们不差,不能叫她们落了别家一截。”
苏氏与丈夫心意相通,微微笑道:“都听你的,明日我便跟她们说这件事,只是曼娘跟韵娘落得早没赶上时候,怪是可惜的。”
云盎若有所思,微微叹道:“是啊,没赶上时候。”又拍了拍妻子的肩,“时候不早了,睡吧。”
苏氏倒也不再多想,替婉娘掖了掖被角,然后往丈夫怀里靠了靠,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苏氏一直将丈夫的话放在心上,也早早的跟女儿庶女侄女透了气,又命婆子将东间的一个院子收拾干净,只等着丈夫领个教书先生回来。
在没有去府上学堂读书的日子里,婉娘还是跟着姐姐学习女红跟识字,在她的心里,在哪儿学习都是一样的。
只是曼娘不似之前那般活络了,话少了很多,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有时候答妹妹的话也是心不在焉的。
婉娘觉得姐姐跟之前不一样了,便悄悄问曼娘身边的丫鬟暗香:“姐姐最近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暗香年岁与曼娘一般大,平日里也在苏妈妈跟春梅那里听得了一些,是关于二小姐婚事的,只是这些跟三小姐不好说,便只道:“许是三小姐要去学堂里念书了,二小姐舍不得,这才闷闷不乐的吧。”
婉娘并不知道是因为姐姐跟张家公子的婚事黄了的缘故,对暗香的话信以为真,她搁下纸笔,走到曼娘身边,摇晃着她的手:“姐姐姐姐,如果你也想去学堂念书的话,可以去跟父亲说啊,父亲平日最喜欢你了。”
曼娘神色有些恍惚,原还美美地想着自己与张家公子的婚事,想着自己婚后如何相夫教子呢,现在再回头去看,真是臊红了脸。
罢了,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公子,还瞎想些什么?婚姻大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听父母的好了。
她握住婉娘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啊,父亲偏心,对婉娘越来越好了,这几天,父亲都单独叫你去问功课,已经开始不管我了。”她故作生气地又伸手捏妹妹肉肉的脸。
婉娘梳着双环髻,乌黑的发髻上攒着素色的珠花,皮肤白皙,嘴唇樱红,只是因为胖的缘故,一双眼睛看起来倒是小了很多。
“爹对我的要求可严了,平日里什么都要学,我感觉现在都没得什么时间跟浮月一起玩了。”她撅了撅嘴,有些闷闷的,“姐姐,我忽然觉得有些累。”
曼娘也觉得有些奇怪,怎生父亲现在这般关心起婉娘来了,妹妹的性子沉闷,这跟父亲几分相似,可父亲平日里却更喜欢性子活泼的自己跟四妹妹,现下突然地对婉娘的课业关心起来,让人着实有些猜不透。
可是不管怎样,父亲现在去荷院是越来越少了,大半的时间倒是呆在娘这边,这是好事情。
“婉娘这是好福气,以后家里办了学堂,可要跟着夫子多学点知识呢。”曼娘拉着妹妹的手,又到书桌前,将一支笔塞到她手中,“姐姐听说,京城里有才华的女子可多了,许是爹爹也要将你培养成才女呢。”
婉娘学什么做什么全凭着兴趣,如今被监督着学,反倒有些蔫蔫的,总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只觉得,怕是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东间的学堂已经收拾好,云盎自外边请了个老先生回来,老先生教学十分迂腐,刻板得很,还喜欢用戒尺打学生的手,府上几位小姐听了一天课,第二天都打了退堂鼓,不肯再来上学。
老先生本就觉得自己给女子授课实属屈才,又听得不过是打了几下,竟然都哭着闹着不肯上学了,直呼“孺子不可教”,然后甩手走人。
晚上云盎回来问清楚情况,皱眉想了想,这老先生如此迂腐,女儿们跟着怕也学不到什么。
苏氏侍候着丈夫歇下,给他端了杯茶:“老爷,您看这事怎么办?”
云盎倒是不以为意,喝了茶,将杯子放在一边:“老二昨天来了书信,说是得了皇恩,回家探亲一段时日。”他抬眸瞧着妻子,神采奕奕,“他是读书之人,到时候,叫他在城里给物色一个先生。”
“二爷前不久刚刚升了官,这段时日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平白无故的,圣上倒是准了他的探亲假呢?”苏氏微微皱眉,“别是在京里得罪了大官犯了错,又给贬回来的吧?”
“你瞎想什么呢!”云盎心里倒不这么想,老二行事圆滑,断不会得罪别人,而且书信上,字里行间,虽未明说,但该是喜事的,“你一个妇人家也别管这些事了,在家好好管着内宅的事,好好教孩子们就行。”
苏氏知是自己乱猜,惹得丈夫不高兴了,便附和着笑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以后啊,夫君还是别跟我说这些了。”又瞅了瞅四周,见苏妈妈跟春梅都没在,脸一红,娇羞道,“今天给老太太请安时,见老太太这般喜欢陵郎,妾身心里也不好受……”
她话虽没说完,但云盎却是明白了,揽着她睡下,撩下床帘,便行床笫之事。
半月之后,婉娘正坐在屋子里跟着姐姐曼娘学着裁剪小衣服,春梅快步跑进来,唤道:“两位小姐别忙着了,二老爷回来了,还带着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说是给几位小小姐们物色的先生,快些去瞧瞧吧。”
曼娘兴致不大,但顾着礼仪,还是站起身子:“二叔现在在何处?我去请个礼便回来吧。”
春梅笑着说:“二老爷一回来便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现在是欢喜得不得了,夫人也随着老爷先去了,着奴婢来唤两位小姐。”
婉娘扯了扯曼娘衣角:“姐姐,那我们也快些去吧,别叫几位长辈等着我们。”
老太太院子里正热闹,曼娘跟婉娘是最后进去的,府上的主子们跟得脸的丫鬟婆子都伴在屋子里。
两人规规矩矩向着云傲请了安,云傲如今是在京里做官的,回乡省亲自然会带些京里的稀奇东西,也给了曼娘跟婉娘。
云傲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三年前科考进士一甲第六名,算是不错的成绩。后点中庶吉士,供职翰林院,而今官迁礼部员外郎,标准吃皇粮拿皇饷的,骨子里自然也有几分尊贵之气。
“大嫂,我这才走三年的功夫,没想到曼娘跟婉娘都长这么大了。”他一袭白衣绸衫,温文儒雅,目光浅浅掠过几位晚辈的脸,“都说京都贵女端庄大气,如今一比较,我看我们云家的女儿也不逊色。”
苏氏嗤笑道:“二叔可真会开玩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杭州的姑娘再怎么清灵娟秀,可也比不上帝都贵女的半分气质。”她抽出绣帕半掩着嘴笑,又看向旁边的青衫公子,“别叫先生听了笑话。对了,只听二叔说是特地请来给婉娘她们授课的,可还没说这位小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青衫公子立即站了起来,微微垂着眸子,面上恭恭敬敬。
“晚辈张笙。”他抬眸看着苏氏,眸光沉静,也未再有过多言语。
苏氏手中的杯子却险些丢在地上,她看着张笙,笑容僵硬:“张公子,可就是咱们杭州城里有名的大才子?”
云傲不知其中缘故,立即接话道:“正是。我这次回来,顺道去书院拜访了老先生,老先生特地给我引荐了张笙,说是今年秋闱,必会超过我当年的成绩。”他提了提袖子,颇为傲气,“刚好大哥说要请个授课先生,我想,何不就请了他来?大嫂觉得如何?”
苏氏哂笑,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没有任何表情,便道:“好是好,只是,会不会耽误了张公子的课业?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