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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国公府的半日,徐妍过得不太痛快,午后回到家,匆匆跟祖母告了个别,便自己回房去了。
越是不想去想的事,偏偏要不停冒出来。再次响起贺昱的那番话,她心里愈发堵得慌。
从前她不知道,原来一个嫁过一次的女人,在这世上竟这么没有尊严,她好歹也是安平侯府的大小姐,就因为守了寡,现在就可以任人欺负了吗?光天化日之下,他出言轻薄不说,竟然敢伸手来拉她。
他说只要自己愿意,他便来提亲,是当她嫁不出去了变傻了吗?他一个亲王府的世子,要娶一个寡妇,谁会信他的鬼话!
又想到唐菡问自己的问题,“那个,疼不疼……”
想到自己经历了这么一桩荒唐的婚事,虽然实质上依然是处子之身,却被冠上了“煞星”的寡妇名,从此任人看轻,徐妍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小的时候她经常哭,尤其看见爹抱着妹妹亲昵,而自己却极少有这样的机会,她就躲进自己的房间悄悄哭了,她想那个从没有见过的娘亲,为什么妹妹有娘,她却没有,妹妹有娘,还有爹疼,为什么她都没有?
不敢哭出声,害怕叫丫鬟乳母们听见了又去跟祖母说,怕哭多了连祖母也不喜欢她,小时候的徐妍就咬着被角悄悄流泪。
后来,渐渐地越长大,哭的就越少,或许已经接受了那样的事实,虽然还是羡慕弟弟妹妹们,但是也不至于再为了这样的事流泪了。
不过现在,重又悄悄哭过一回,心里倒是舒服多了。算了,左右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以后再不出去见那么多的闲人,应该就好了。床上叹了口气,蒙上被子,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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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晚饭,趁着徐樊去后院给老太太请安的功夫,张氏来到女儿徐珊的房中。从卫国公府出来,徐珊就不吭声了,连晚饭都没用多少,她的女儿有了心事从不瞒她,女儿不主动说,她只好过来问了。
一进门,正瞧见徐珊趴在被子上生闷气,张氏奇怪起来,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是在唐家出了什么事吗?”
徐珊早就想告诉娘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此时在自己的房间里,爹又不在,娘一问,小姑娘便把今日所见,以及心里的郁闷都讲了出来。
张氏听完,也对于贺昱同徐妍这样的举动也觉得意外,但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安慰女儿道:“这种事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又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况且就算那位世子真的有意,你以为她那么容易嫁进去吗?人家堂堂王府,会要一个身子不干净的寡妇做世子妃,做将来的王妃?传扬出去会被世人笑死!人家堂堂王爷王妃,肯定不会同意的!”
拍了拍女儿的手,张氏道:“放心,无论如何,她做不成世子妃!”
听完了娘的话,徐珊依然蹙着眉,半晌,又想到什么,问道:“那万一不叫她当世子妃呢?万一世子想娶她做妾……那也让人难受啊!”
徐珊俨然已经对贺昱成竹在握了,竟能想到若以后她做妻,徐妍做妾,又得在同个屋檐下天天见面,还要分享同一个夫君,如此遥远的事……
张氏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做妾?就算她真这么没骨气要去做妾,你以为你爹能同意?”
徐珊想了一下,还是不太放心,摇着娘的手臂求道:“娘,您上次说过的,要快点把她嫁出去,记得把她嫁的远远地啊,省的再让人惦记她!”
张氏斜了一眼自己女儿,轻戳了戳她的脑门,嗔道:“才见一面,就这么对人家死心塌地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娘……”徐珊把脸埋在张氏肘弯里,使劲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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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过了一趟卫国公府,一连两个多月,徐妍竟真的再未踏出过家门,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里,时常陪着祖母散散步,眼看着园子里的花木日益葱茏繁茂,不知不觉间,入了夏。
而这时候的安平侯府,也渐渐忙碌起来。
每年六月初,在外履职的各地巡抚都要回京述职,如今的朝中,安平侯徐樊如日中天,是皇上最倚重的权臣,由地方到中央,大部分的政务都需先经他手再呈递给天子,是以此时回京的地方大员,都要先来参拜一下他,心里有了底,才敢再去金銮殿上述职。
因此一连几日,来徐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现如今能做得巡抚一级的地方大员,差不多都要年近不惑甚至更老,然其中却有一人例外,掺在一班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中间,甚为惹眼。
此人正是江南巡抚严清。
严清今年刚过三十,因平日保养的好,又没什么不良嗜好,显得还要年轻许多,江浙人士,又生的眉清目秀,乍一看去,竟像才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以致很多人见他第一面,根本不信他会是掌控富庶江南的二品大员。
前几年张氏才见到他时也不免吃了一惊,好奇之下,倒也打听清楚了他的一些事。比如严清早年原配病逝,而后一直未娶,至今家中除过他自己,就仅有一对*岁的儿女,诸如此类的私事。
而当今年再度见到前来拜访的官员们时,张氏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这个人,开始动起了心思。
一个鳏居多年的地方要员,年纪和身份都算可以,样貌上跟徐妍也般配,看上去性格也好,最最合她心意的是,此人远居江南,每年只进京一两次,若能把他跟徐妍撮合成,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就可以远嫁去江南,从而远远消失在视线中了。
其实以徐妍的相貌,正常男子都会动心,张氏不愁这位江南巡抚没有想法,而是,该怎么让他主动来求亲,从而撇清自己的嫌疑?
但凡来徐府拜访,这些官员们都不愚笨,个个都带了从自己的地盘寻来的珍宝,想送进这安平侯府,巴结这位如日中天的权贵,可无奈一般的物件根本入不了这位侯爷的眼,因此每年,要挑些什么样的礼,该怎么送?着实成了为难诸位地方大员们的大事。
而来自富庶江南的年轻巡抚,聪明的严清,在给徐府送礼的这件事上,有他自己的窍门。
江南盛产丝绸,归功于南北漕运货运,各地都能买得到,因此与京中的大户人家而言这并不算稀罕物。可须知丝绸也分品种,比如每回严清来京必带的云锦,便是丝中上品,因产量低价格昂贵,是每年江南进贡的主要物品之一,通常只有皇室能得,其他人家便是再有钱,也难寻来。
而这“其他人家”里,并不包括安平侯府。
托严清的福,徐家的主子们,尤其女眷,每年都能穿上由云锦裁制而成的新衣。
这样的物件,严清一向亲自送至徐家主母张氏跟前,于是不出意料的,今年张氏再度见到了这位江南巡抚。
这日有些巧,当严清携礼登门之时,原本在家的徐樊因临时有事,进宫面圣去了,于是张氏顺理成章的代替夫君,招待了一下客人。
严清被请进上厅,张氏命人上了茶,含笑悠悠开口,“每年都劳驾大人破费,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严清立刻俯首客气道:“夫人言重了,严某屡得侯爷提携,感激溢于言表,小小一点心意,怎抵得过侯爷的知遇之恩。”
张氏也替夫君谦瑾,“大人过谦了,我常听侯爷提及,说自打您到任,江南近几年就更加富庶安稳,您果真年轻有为,是难得的人才。”
严清又赶忙将客气话送回,“夫人的夸奖,卑职实不敢当。侯爷心系天下,鞠躬尽瘁,才是吾等终身之仰望。”
就见张氏微笑道:“侯爷食朝廷俸禄,自然该为朝廷劳碌……不过说来咱们大陈这么多处州县,其实侯爷最有感情的除过京城,应该就是江南了。”
她把话题揭开,聪明的严清赶忙做好奇状,问道:“哦?恕严某孤陋寡闻,可否斗胆请夫人解惑?”
张氏便顺意说了,“早年我家侯爷也曾在江南履职,大人可能没听说过,我们府中的大姑娘,她的生母便是江南人,也不是我自夸,人人都说我们大姑娘模样好,其实还是因着她骨子里有江南人的血啊。”
严清静静听着她说。
就听她又状似惋惜的叹了一声,“说起我们这位大姑娘,也真真儿命苦,打小就没了亲娘不说,原本寻了门亲事,谁料夫婿竟是个短命的,才成婚四个月就出了意外,撇下她这么孤零零一个人,才十六,好好的姑娘家,偏还生的那样绝色,却要这样遭罪……”
张氏把话说到这份上,便是傻子也能猜出几分意图了,尤其这位江南巡抚还是个极聪明的人。
严清为官多年,虽远居江南,却很清楚几位朝中权臣们的私况。他知道徐樊有两女两子,长女并非现任夫人所出,且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身为壮年男子,不可能没有几分好奇的心思,只是徐家教养严格,除过当家主母,其余女眷轻易不见客,他虽来过多次,却一直未见过那位传闻中国色天香的徐大小姐。
不过他也消息灵通,倒是早早就听闻了这位徐大小姐新婚丧夫的消息,曾经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只是他虽有意高攀,但毕竟年纪摆在这,何况自己家中还有一对儿女,徐樊会把女儿嫁给他吗?
不过眼下这位徐夫人这样明示,他心里就有了底,想想也是,京中不乏贵女,一般的王孙公子们谁会愿意娶个寡妇呢?
但他若可以下决心,攀上徐樊这门亲,倒不失为一桩好事。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彼此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更何况这位小姐年纪不大,若果真是位美人,倒还是自己赚了。
可自己刚来,连这位小姐的面都没见过,就这么偶然提出求亲之事,也很是不妥吧?
可张氏早为他铺好路了,严清还在暗自琢磨,就听这位贤淑的徐夫人道:“对了,我们老太太甚是喜爱您每每送来的云锦,常说要当面谢谢您呢,今日这个时辰正好,不知大人可有空陪老人家说说话?”
严清忙低头道:“能亲自给老人家请安,是严某的荣幸。”
“既然如此,便有劳了。”
张氏含笑起身,领着来人,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