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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微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方迟。她的头上还戴着o记的虚拟现实眼镜,长发混乱地团成一团,尽是灰尘。
她的身体更是令人不忍目睹。衬衫被撕得凌乱不堪,露出里面白色的胸衣。下半身的裤子都被扯掉了,只剩下一条小巧的白内裤。她的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地搐动一下。雪白的肌肤上尽是淤青和污渍。
他移开了眼睛。他是听见了她的尖叫声之后,才找到这里来的。那样的尖叫声让他都觉得揪心。
他对方迟的初始印象并不算很好。
她看起来总是面色阴郁,心事重重;说话行事多少有些古怪,时常还会给他一种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感觉。
但与她接触得越多,越是能嗅到她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一种奇特的,向死而生的气息。就像一株生长在幽暗之地的水晶兰,美丽至极,却又脆弱至极。
他是真没想到方迟会来救丁菲菲。
以卵击石的事情,方迟心里会没数吗?
方迟有神经系统的创伤,冰裂对她造成的痛苦远大于常人。荤抽手里头有冰裂的种子,能把她折磨得失去自我意识。她难道会不知道吗?
但她还是一个人去了。
说她愚蠢也好,说她逞能也好,总之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一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
眼前有强光射来,晃得谢微时顿时什么也看不见。
荤抽这回找来的那些打手,显然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还会用手电筒晃人眼睛这种先发制人的招数。
只不过,这一次他也不是操了个酒瓶子随随便便就来的。
他走随机路线,不断闪避那些强光的追逐。长钢筋、铁钎一股脑地捅过来,带着尖锐而冰冷的钢铁气息。
这显然也是那些打手们的战术。他们忌惮谢微时的三/棱/刺/刀——这是管制刀具,市面上根本不可能买到。这种东西的杀伤力惊人,血槽加上方形贯通伤,基本上不可能自行完成止血。一般被三/棱/刺/刀刺伤的人都死于失血过多。
谢微时一路后退,退到了那些大型车床的后面。那些车床表面罩着厚厚的铁锈,稍稍一碰便大块崩落。这里曾经是一个流水线纺织工厂,所有的机器都呈长蛇一般弯来拐去地分布着。
那些打手们追过去,才发现那些长长的钢筋、铁钎、棍棒在其中都施展不开。甚至连手电筒的光都被各种阻挡,不再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谢微时。
“啊!——”的一声嘶叫。众打手循声追过去,却见有一个人被捅了个对穿,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在厂房黯淡的光线下就像是黑的一样。
又一个。
那个打手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三棱锥从胸前透出,尖锐的疼痛迟来一步,又被刺骨的寒意盖过。三*棱*刺*刀轻而无声地拔了出去,像一片雪絮。当身边的同伙发现他倒地时,谢微时又不见了踪迹。
神出鬼没,很快又有好几个人中招。那一身漆黑宛如乌鸦的装束,在这厂房中着实难以辨别。
“在那边!都围上去!”
几个经验丰富的打手头子很快意识到不能再那样分头作战,喝令着剩下的几号人围聚成圈,一步步困住谢微时。
眼看着无路可退,谢微时拿刀别住一个阀门,爬上了一旁的染料机。他一刀挑开染料机上头密封的染料桶,将那个大桶踢了下去。桶里面贮存的染料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早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将下面几个打手劈头盖脑地淋了个通透,那种恶臭而且极富刺激性的气味熏得所有人都差点呕吐起来。谢微时趁机逃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荤抽。
荤抽就站在车床的外面,忽的只见一道黑影从机器丛中穿了出来,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直指向他!
他本来是悠哉乐哉地观战,谢微时的劣势太明显了。可谁料到情势这么陡转直下?
荤抽连忙后退,把手里的两把尖刀掷向谢微时,谢微时侧身避过,这时候那近十来号一身恶臭的打手也暴怒了,诅咒着天地爹娘追了过来。
就在谢微时躲闪那些打手之际,荤抽几个箭步冲到了方迟身边,捞起不省人事的她,从地上捡了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放下刀!”
谢微时顿时定下了脚步,举起了双手,三/棱/刺/刀仍然亮闪闪地在他手里。
“你他妈放下刀!”荤抽大声吼道,“再不放下我杀了她!”说着,手中的刀就在方迟脖子上一抹,细白的脖颈上登时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涔涔地流了下来。
“哐啷”一声,谢微时手中的刀落了地。
那群打手趁势而上,想要对谢微时下手。忽的只听见警笛声大作,警察已经逼近了这片废弃厂区。
那群打手一犹豫,荤抽扛上了方迟,说:“弄死他!然后撤!”
“荤抽。”
荤抽蓦地一怔。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年轻然而低沉,充满了某种诱惑力。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说话人的身上。
他没有看清这个人的动作,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在十几米之外,越过那群被染得看不出来颜色的打手,对准了他。
这是枪吗?
为什么会有枪呢?
这小子算什么东西,又不是警察。
荤抽忽然觉得有点魔幻,有点不真实。那把枪很小,不到持枪的手掌大。去你妈的,假的吧,什么破玩意儿。这些念头一瞬之间闪过荤抽的脑海,令他的大脑做出了置之不理的判断。然而,他的头颅还没来得及转动,枪口冒出了一缕白烟。
是带有消/音/器的微型/手/枪。很窒闷的一声“噗”,荤抽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听见了那个短促的声音,仅有的光明便消失了。子弹并没有留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便穿透了他仅存的那一只眼睛,在他的大脑中炸开了花。
那些打手们都惊呆了。仿佛时间凝固于那一声枪响。他们来不及思考太多,警笛声已经高低起伏地响到了数百米之外的位置。
“撤!”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群打手立即作鸟兽散。
谢微时捡起地上的三/棱/刺/刀,看了一眼地上荤抽尸体旁边的方迟。他有数秒的犹豫,但随即便跨过了她。
警察很快就来了,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无论如何,她还是一个活在光明中的人。
然而他只走出了一步,脚腕便被紧紧抓住了。
谢微时低头,讶异地发现竟然是方迟。
她头上的虚拟现实眼镜刚才已经被甩掉了,她匍匐在地上,长发拖在灰尘里。一只手抓着他的脚腕,另一只手也艰难地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带我走……”
她虚弱地说,气若游丝。
警车顶灯的红蓝色已经映亮了这间厂房的墙壁。
谢微时去掰她的手,说:“警察会送你去医院。”
“……”她仍然死死地抓着。
“别糊涂了。这回我没办法送你去医院。”
“带我走……”
她又说了一遍。她抓得那么紧,谢微时竟然掰不开她的手指。
“谢微时……”
谢微时怔住了。
他本以为方迟让他带她走,是她无意识中作出的求救的反应。然而她竟叫出了他的名字。这还是她无意识的反应吗?
她知道是他。她是清醒的。就算他现在完全遮住了脸,她还是知道,是他,谢微时。
那么她为什么宁肯求助于他,也不肯让警察救她?
谢微时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方迟是有着明确自己的想法的人。他下定决心,半蹲下来,说:
“好。我带你走。”
脚腕松了。
谢微时咬牙,将三*棱*刺*刀背在身后,垂手俯身,将方迟抱在了怀里。这时候才觉得她好小好轻,触手冰凉而光滑。她虽然浑身被弄得脏污,却仿佛仍然有白兰一般的幽淡香气,在这恶臭的废弃厂房中是一种异质的存在。
向死而生吗?
谢微时抱紧了她,捡起地上她被扯掉的裤子,避开警车前来的方向,从厂房偏门的窗子跳了出去。
……
丁菲菲在出租屋中紧张得来来回回地走。窗外街道上每出现一个人影,她都要扑到窗台上去看是不是谢微时。
他说他要去救那个叫方迟的姑娘,让她回去休息。休息,她休息得了吗!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要怎么救就被挂了电话,她现在担心他担心得要死!
荤抽他们那边那么多人,他不找帮手怎么搞得定?可是他能找谁呀?找警察吗?他最不可能找的就是警察了吧!谢微时从来独来独往,连父母都不联络,还哪来的朋友可以找啊?他难道又要单枪匹马地去吗?
丁菲菲着急上火,都在想要不要去求爸爸帮忙。眼看就要十二点了,她都换好了鞋准备出去找她爸,心里想着就算被打被骂被看不起都忍了,却听见敲门声响了起来——
“丁菲菲,开门!”
这低低的人声,正是她等的那一个!听他声音,也没有受伤的迹象,丁菲菲感觉是中了大奖,眼前的黑天突然唰的亮了!她猛地弹跳起来,一把拉开了门。“谢微时!你可算回来啦!”她大声嚷嚷。
谢微时背上却背着一个人。旋风一般地进了屋,把背上的人搁在了床上。
丁菲菲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女孩,愕然问道:
“她、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