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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关所建城楼以防御为主要目的,这里没有同宫中一般的、或华丽端庄的建筑,城楼称得上简陋。
却坚不可摧。
安乐王不经意的侧过头,看了眼烈日之下、数块移动的、离自己极近的影子。还有距他两步远、在身侧和身前引路的四人……安乐王肃了神色,此刻是南帝召他去,而他既已降于南国,就必须要为今后做打算。
算来算去,他连同两个弟弟最好的下场不过是被宣德帝封一个用来彰显南帝仁德的侯爷,或许哪天南帝心情不好,就要去陪伴九泉之下的燕国先祖。
……可那又如何?
安乐王眼中现出些许暗色。他一直隐藏的很好,在自己与弟弟们羽翼未丰的时候站对队伍,在多少次端宁帝的试探下强撑过来……
不是什么“都是天家子孙”的不甘心,而是满满不屑一顾。那份埋在骨子里的不屑是连两个弟弟都不知道的,凭什么一个女人能坐上那把椅子?若是乔锦笙真是当世明君也就罢了,哪怕资质有限,只能做个守成之君,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何止朝堂无人?乔锦笙根本看不到下面官吏呈上的花团锦簇下是怎样一片*横行民生凋零!
安乐王定了定神,心想,真是太可悲了。
到了地方,挡在他身前的两人分别踏向左右,守在门口的南帝贴身太监瞅他一眼,转身报道:“陛下,人来了。”
房中传来些细碎声响,安乐王垂下眼,只当自己是聋子。
过了半盏茶功夫,南帝的声音才响起:“安得意,教他进来吧。”
那贴身太监应下了,伸手推开门,又站回去,伫立不动。
安乐王抬眼,恰好看到南帝捏起一颗深色棋子,踌躇片刻后将其按在棋盘上。
棋盘仿佛是整块玉石打磨而成,在炎炎夏日里散出清冷温润的光泽。棋子分做深浅两色,远远望去,像是同样由玉石所制,颗颗形状相同,色泽更是难得的一致。
落下那一子后,南帝一拢袖口,站起身,又淡淡唤了声:“安得意。”
“奴才明白。”
南帝的贴身太监转身面向敌国王爷,自一旁不知何时来的小太监手里端起一碗汤药,递到安乐王眼前。他犹豫了下,不知如何称呼,干脆含糊过称谓:“……请用汤。”
南帝的声音适时传到:“招待不周,王爷见谅。”
安乐王心知肚明,那是人家要审他,又不放心……药,大概就是废了他的力气。
他顿了顿,先是卷起自己的袖口,再自那太监手中接过碗。
这种时候还是知趣些。安乐王一边自嘲,一边缓缓将汤汁咽下。
期间,他数次状似无意的望向南帝。对方也许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过并未在意,甚至弯起唇、冲他笑了下。
自第一次见到南帝起就有的那种违和感又浮了起来,安乐王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眼前的南帝和传闻中那个少年天子并不相像。
不过民间还说昭阳公主如何如何。安乐王递还汤碗、正正衣冠,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阶下囚——南帝没虐待他,甚至称的上好好招待——用最后一丝闲暇时光想:传闻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太信比较好。
他得小心计算自己的筹码,争取在燕京被攻破的那一日,保下两个弟弟……如果在那之前,小五小六没被乔锦笙暗算的话。
小五小六没等到自己与乔锦笙反目,这也许是好事。而如此一来,他们更没必要为现在的燕帝陪葬。
至于史书上的千古骂名……人活一世,总该有些想守住的东西。他选择的是自己与弟弟的性命,而不是大厦将倾的燕。
他眼睁睁的看着大燕在数年里倾颓,偏偏朝堂上还是一派盛世之象。
安乐王有时候甚至觉得,端宁帝也是个人才,短短五年就让大燕自根子里腐烂。乔锦笙生于冷宫,后来真正的成长也在妇人之手。也许已逝的长公主姑姑是故意如此,乔锦笙被养的只着眼小节。接下来的事却不遂她所原,乔蔓输了。
……
他做不到让这棵参天大树重新焕发生机,至少可以将一切推倒重来。
南军在攻下清流关后就在此处停留休整,即是战略险地,能用来休息的房屋多是多,可几乎都布置简陋,普通兵卒夜间歇息所在的更是只有四面墙、一个房顶、一张大席。南帝所在的屋子自不至此,但也仅有些寻常布置,连个冰盆都没有,被窗外来的光照的透亮。
南帝倒是一副不觉得热的样子。他坐回原处,问:“还走的动?”
安乐王尝试着抬了下脚。
南帝:“坐过来。”说着,对棋盘对面的软垫抬了下下巴。
安乐王依言照做。
南帝抿着唇,似乎叹了口气:“你们能找到洛岭的人,朕自然也行……可你们给朕下的药未免太过阴毒,不报答回去,朕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安乐王一时不明所以,想了半天,都没想好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南帝:“你紧张什么?对了,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既然降了,你想要什么官位?”
安乐王的瞳孔一缩,戏肉来了!
南帝几乎是在开门见山,安乐王却不敢从善如流。他思虑片刻,又不敢耽搁太多时间,先是试探的说了句:“罪……”一顿“得见天颜……”再一顿。
南帝笑了声,安乐王不再言语。
南帝仿佛觉得无趣,先道:“既然不说,唔……”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只猫,在逗弄惊慌失措的耗子,“朕看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仿若静女……”
安乐王闭眼,的确,他现在估计连眼前的棋子都拿不起来。
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南帝下一句话,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对方在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入棋罐。
南帝面上不再是方才的调笑神色,眉尖轻轻拢起。
他说:“两日后,江城。朕的意思你懂,可你的意思……到时候朕再看看,用不用明白。”
安乐王屏气细听,待到对方语闭,便毫不犹豫的回答:“自当竭尽全力。”
南帝满意的笑了笑。
“只是,”安乐王小心翼翼的斟酌自己的用词遣句,“江城的部署,怕是有所变动的。”
南帝看着他,眉眼在暖色的光泽中映出些许不真实的浅金色。
安乐王一咬牙,干脆不再吞吞吐吐:布置说就说,可要是因为有变动而造成损失……可不怪我。
南帝唇角一勾,居然并未发怒,而是道:“自然……”话锋一转,又问他:“还记得进来时这盘棋是什么样吗?”
安乐王心尖蓦地一凉。
南帝已悠悠自答:“死局。”
安乐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口,才发觉自己已然失声。
直至此刻,安乐王终于恍然……自始至终,自己都在被面前的宣德帝牵着鼻子走。
一如一个警告。告诉他,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了,不如全盘放手。
南帝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说:“朕听闻,燕国三王的感情最是好……朕兄弟缘薄,对此很是羡慕。”
安乐王:“陛下……”
南帝:“怎么?”
安乐王:“……这房里并无沙盘。”
南帝“咦”了声,说:“朕本以为,安乐王该早些看出来的。”
安乐王语带颓然:“陛下从未打算信我。”
南帝带了点笑意道:“本当如此。”
从南帝房中出来后,安乐王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背心已经湿透了。
南帝给他安排的住处在清流城中心偏后。他本在来时暗暗记住到南帝房中的道路,可不曾想,南帝只是随意挑了个房子召见他。
他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守在房口那太监进了屋子,对他方才所见的南帝唤了声“王爷”。
安得意说的是:“王爷,陛下那边……”
那人撇了安得意一眼,道:“等安乐说出江城守备后,把图纸拿给夏琰看。”
安得意低眉顺眼的应了。
那人轻轻笑了声,自言自语:“夏琰……天纵奇才啊。”
燕国,皇城。
乔锦笙的眉死死拧着,十指扣入掌心。在她发觉得时候,掌心流下的血已经和指甲上的蔻丹混至一处。
都是刺目的红。
一柱香前有人来报,说季大人看起来是不行了。她下了死命令,太医救不活人就去陪葬!
她在房中踱步良久,之后蓦地停下步子,几近漠然的吐出这两个字:“季礼……”
那就好像一场豪赌。她输了太多,时至今日,季礼已经成了她手上最大的筹码。
至少现在,他不能出事!
乔锦笙咬咬牙:“去季府宣白宵!”白宵既然自称来自洛岭,那必然是有些本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前线之事,又是一阵烦躁。
安乐王带着先前派出的所有军队降了,她已私下命人将安顺、安平二王之府团团围住,若有异动,当即诸杀!
可哪怕她再恨自己那四弟,此刻当务之急,还是再找个人出来带兵!
再有就是,安乐王归降,总有些人会不愿如此、成为流兵……
夏日将尽,秋收也是个问题。
乔锦笙自登基至今,再没有这么无措的时候。她跺了跺脚,正要再催人去季府,就听外面来报,说:“昭阳公主到——”
乔锦笙一怔。
姐姐她,自端宁二年那场刺杀起,就再未来过行政之处了。其中缘故,自然是自己不愿再来一次两人反目,所以有所各种明示暗示。那现在?
……无论如何,她的确很想见到对方。
端宁帝的心开始碰碰乱跳。她忍不住想,这或许……也算是心有灵犀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基本都是从别人的角度=\\\=
怎么说,基本在小锦笙登基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无论如何,她不是个好皇帝。但因为这篇的主旨还是爱情,所以相关的政务啊什么的,都是一笔带过。
她更适合出生在江南水乡,认识邻居家的姐姐乔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损人不利己。
应该说我自己很不擅长写这些什么的,接下来不出意外就是小锦笙和蔓姐姐在一起了。
至于安乐王的选择……说起来我还没给他起名字。我很想表达出【他站在整个时代的立场上】,但果然还是很失败啊。
如果燕帝是他,会好很多。
为什么不是呢?
结局倒计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