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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让当初的白木染知道,在这断壁悬崖之下,其实是有一条生路的,那么,会不会她当日的遭遇有所不同?
完全不会。
只因即便闻人卿将这断壁悬崖下的路指给了白木染看,白木染也万万不敢一个人下去。原来竟真有“绝处逢生”一说。而这断崖下的“路”,也如同那些话本传奇中所描绘的武侠桥段一般,只是一些杂乱缠绕在一起的藤条。
闻人卿便指着那些藤条朝白木染道:“自此处爬下去。”
白木染探头看了一眼,竟深不见底,她本就有些畏高,这样看一眼之后简直头昏眼花,腿肚子还有点儿打颤。
这儿真的能算得上是一条路?
这藤条结不结实?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
白木染想后退。
可闻人卿却根本没给她犹豫的机会。
闻人卿伸手抓了她的后背,一个纵身便飞了出去。
白木染只觉身子一轻,竟然是被闻人卿提着飞了出去,再低头一看可不得了,两人悬至半空之中,下方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楚。白木染不敢再看,赶紧闭上了眼睛,却已在脑海之中想象出了许多自己被摔成肉饼的可怕模样。
“睁眼!”闻人卿突然轻斥一声,“看好这路,若有尖石及时避让开。”
白木染只得睁开眼来,却见面前是几根粗壮的藤条,这才发觉闻人卿一手拽着她已依附在了崖壁上,另一手则已抓紧了垂下的藤条。白木染不敢再往下看,也想学着闻人卿的样子伸手去抓藤条。
然闻人卿却道:“不必,你只需抓紧我便是。”
话音刚落,闻人卿便提起一口气来,足尖微点,顺着那藤条一路飞速向下,踩踏之处溅起一阵尘土。白木染一手扯住闻人卿的衣服,一手去捂眼睛,却感觉自己摇摇欲坠,根本控住不住自己的身体,心中一时惊慌起来,索性两手都伸了过去,将闻人卿一把抱住,再将脸埋在闻人卿的身上。
白木染感觉到闻人卿的身形似乎稍稍歪了一下,但很快的,又定住了,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继续急速下行。
……看来是不介意了。
白木染想,什么断壁悬崖之类的“路”也实在太过可怕了,若不是为了稍稍保持那么一点点形象,她恨不得将两条腿也缠在闻人卿身上才觉得安稳。
闻人卿的身体又软又香,抱住便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之前不敢放肆也没机会放肆,可这一次,危急关头,白木染听得脚下有簌簌落石之声,耳畔则是呼呼的风声,她死死抱住闻人卿不放,觉得特别理直气壮。
然而一切美妙时光总是结束得特别快。
白木染觉得自己尚未能好好品尝一回闻人卿的温柔,就感觉脚下已落在了实处。
“到了。”
闻人卿放开了她,退开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白木染还伸着的手便显得有些尴尬了,只好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挪开眼神假装自己在四处观望。原来她们并非已到了崖底,而是在那一丛丛树藤与一缕缕云雾的掩盖之下,山崖之下居然有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内看来似乎被人为地休整过。
“这石洞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山下小镇。”
“那……我们去哪儿?”白木染有些想不到,“总不会还要去等上官凌云吧?”
百香谷里自然是不能再回去了,若说闻人卿要回闻人世家,白木染也不太信,看闻人卿的模样,多半是个负气离家的出走少女。那么,难不成她们要露宿荒野,四处躲藏?
“先去别庄。”
“……”
这倒是让白木染意外了。
闻人卿不喜欢别庄,闻人玥也不喜欢见到闻人卿,当然,白木染也不愿再去,一想到那个掐她脖子,差点将她扼死的红玉,她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有些瘆得慌。可闻人卿既说了要去,白木染也只能乖乖跟着。
“白木染。”
“嗯?”
“此后,只怕还有得麻烦。”
不知是否白木染的错觉,她总觉得闻人卿的声音在这有些暗的山洞里变得格外温柔,温柔得仿佛一股清泉,汩汩流入她的心中。
“你若害怕……”
闻人卿说着,竟然从衣袋之中,拿出一叠折成四方的纸来。
白木染有些不懂,可看着闻人卿将那叠纸打开来递给她,她忽而又明白了那是什么。似乎是她装病误入百香谷时,闻人卿不知为何,让她签下的那一纸十年文契。此时,闻人卿竟拿出这个来,看来是要放她走了。
白木染抬起头来,看着闻人卿。
闻人卿面色平和,眸光熠熠,让人忍不住要对她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眷恋。
“你若害怕,出了这山洞,我们就此……”
白木染也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里,她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动作就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她飞快接过闻人卿手中的文契,将它重新叠好,再放入闻人卿的手中。
“我不怕。”
“怎么?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了?”
闻人卿说这话时,似乎带了一点玩笑之意,语气竟比方才要轻松了许多。
“那你呢?”白木染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便索性反问起闻人卿来,“我知道了你们闻人世家的秘密,你居然放我走?不怕我宣扬于天下?”
“如今江湖中关于闻人家的谣言还少?”闻人卿却叹道,“多你一个也不如何。”
“……那我也不离开你。”
“……”
白木染那话是脱口而出的,说出来却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她平时总爱咋咋呼呼嘀嘀咕咕,喜欢打听有的没的,谈论与自己无关的,却从未这样坚定而直白地表达过自己内心的情绪。不过,不想离开闻人卿……这便是她内心的情绪吗?
无论如何,这话说出口,便是后悔也晚了。
再看闻人卿,果真有些讶异,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窥探出她的内心一般。
白木染赶紧撇开了脸。
“我可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签了文契,那就老老实实地……遵守。”白木染厚着脸皮找了个借口,尽管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找个借口撇开那话题,但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当做她三番五次想要私逃之事都不曾发生过,“说好的陪你十年,那就……十年。”
“当真?”
有轻笑声自身后传来。
“当真!”
白木染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说完自己却又有些迷糊了。她的心口隐隐发热,似乎这一句话就真是从那发热的地方蹦出来的。
至于为何,竟未可知。
闻人卿却走过来,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石洞深处便渐渐暗下来,唯一照亮前路的,是闻人卿手中拿着的一个闪着微弱亮光的火折子。白木染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闻人卿那微凉的手,只能感觉到闻人卿这个人走在自己身旁,便觉得无所畏惧了。
前路将遇着什么,前路将去向何方,似乎都不重要。
一路无言。
两人都默默前行,仿佛有某种默契一般。
白木染觉得有些奇怪,她能感觉到闻人卿的手是清晰的,在黑暗之中,她连对偶尔萦绕在鼻尖的,闻人卿身上的淡淡气息也是极为敏感的,可她的人却是糊糊涂涂的,一颗心仿佛飘向了未知的远处收不回来,脑袋里的东西也飘散四处,理不出一点头绪。
——好像生病了一样。
白木染被闻人卿拉扯着往前走,在她还没能想出自己究竟得了什么“怪病”之前,石洞便已走到了尽头。拨开重重山藤杂草,竟是另一番天地。看这山路,似乎是已经绕出了百香谷,到了山脚下。
到了这一处,白木染似乎一下回了魂。
白木染还记得,似乎再往前走一段,便是她们上一回下山时去小坐过的茶棚子,也不知那茶棚子里的主人是否还是那林婶与春娘。想到那茶棚,白木染便不可避免地想到她们在茶棚里遭遇的一场恶斗,以及其时的言语。
对了。
白木染总算替自己找到了留下的理由。
她要留下来,并非是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而是她还没能完成她的师父余春明所交代的任务。传闻中的秘药并不在百香谷里,那么,必定就是被闻人卿藏在了什么隐秘之处。
说不定,就在闻人卿的身上。
正好经过这一回,闻人卿似乎对她更加信任,也许离她探知那最终的秘密不会远了。
白木染放开莫名的心绪,心境便开朗起来,拉着闻人卿便往前走,一壁走一壁道:“你说那林婶若还在原处开茶摊子,我们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不妨一去。”
闻人卿看来心情不错,竟也跟着她玩笑。
但可惜的是,那茶摊子虽还在,主人却已换成了一对老夫妇。白木染细细观察一番,怎么看也只是两个普通百姓。
实在令人失望。
白木染悻悻要走,却见闻人卿当真走进去,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