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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3-26
裕敏伸手,将锦盒打开,只见她粲然如星的漆黑瞳孔为之一亮。我将舞衣从锦盒之中拿起,伸手抚摸舞衣上的一颗颗明珠。“从今日起,这件舞衣便是裕敏的了。”裕敏听罢,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师傅说的是真的吗?裕敏可以拥有这件舞衣?”
我笑笑,点头。“当然,这件舞衣是当年裕敏的皇爷爷赐予本宫的。如今本宫送给裕敏,自是再合适不过。”裕敏身后的紫衣宫女见势,连忙上前替她接过我手中的舞衣,看向裕敏欣喜道。“清妃娘娘如此厚爱格格,格格还不快谢谢娘娘?”我回头瞧一眼细蓉,细蓉会意上前,从那紫衣宫女的手中将舞衣拿回。冷声道,“清妃娘娘有话要同你们格格说,你先回去吧。”
只见那紫衣宫女不情不愿的看了看裕敏,似是希望裕敏能够出声将其留下,却见裕敏酣然道,“你先回宫去吧,等会我让细蓉姑姑送我回宫。”那紫衣宫女才不得不退了出去。
我见再无旁人,便郑重其事的看向裕敏,一字一顿道。“本宫将这件珍藏的舞衣送给你,只一样希望你能记住。”裕敏紧抿着嘴唇,认真地点了点头,听我道。“你回宫之后,要好好看管这一件舞衣,不得让任何人接触到这件舞衣,包括你的母妃。若你答应本宫,待你长大,便可同本宫一样,穿着这身舞衣,作倾城一舞。你可愿意?”
裕敏细细的眉毛敛开,纯真的目光一合。“裕敏答应师傅。”我自信有资本去相信这个与我投缘的孩子,因为我看到她眸中的坚毅与纯良。于是,打发了细蓉送她回钟翠宫。
“姐姐为何如此相信格格?难道姐姐忘了当日被人陷害是白莲教叛徒的事情了?”凤霏眼看着裕敏欣喜捧着锦盒离去的背影,语气着急。我摇了摇头,转身朝暖阁中走去,“过了今日,便见分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凤霏微叹一口气,“姐姐总是如此心软,轻信于人。就像当日那样轻易就原谅董佳婉莹一般。”我知道自己,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心软,对害过自己的人依旧狠不下心来。
但是若非如此,又怎会得知明妃与皇后的阴谋,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躲过一劫。“妹妹可知道,这一次我为何会在殿前一舞?”见凤霏诧异的目光,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百步亭那日起便说与凤霏听。凤霏听罢,唇角轻扯。“即便如此,她做的那些事情也不值得原谅。”凤霏冷冷地目光告诉我,她终究是无法原谅这个伤害李蕴至深的人。忽觉一丝不对劲,李蕴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纵使凤霏再耿耿于怀,亦断不会如此记挂。
忽然想起那夜,芷芯神神秘秘地从殿外而入附在凤霏的耳旁耳语几句,凤霏便露出宽慰的笑容。那夜我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却甚是可疑。这些日子以来颙琰几乎都宿在清凉殿中,而凤霏的种种姿态,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想来,不得不令我生疑。心间愁云万千,却不便在凤霏面前表露出来。只漫不经心的跟她闲扯着,等她离去,待得三更时分,我与细蓉为避免隐人耳目,素服而出,二人一前一后,疾步走至承禧殿。一路上阴风阵阵,冬日夜晚的寒气逼人,凛冽的寒风有刺骨的慑力。
我命细蓉打发了几个守门的太监,便无声的入得殿去。却见殿内一片漆黑,我凭着记忆摸着黑走至凤霏的房间,细蓉将榻边的红烛点亮,却见房间内空无一人。我的心,忽然似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忿然回头,只看见昏暗烛光下细蓉细长的眼睛。我沉声开口,“今日之事,万不可对旁人说起。若是除你我之外有第三个人知道,当心你的脑袋。”细蓉听罢,竟断然跪在我面前,抬起头,目光笃定对我道。“奴婢对娘娘绝无二心。”我忙将她扶起,心间稍添些许不忍,缓声说道。“不是我不信你,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此事关乎凤霏的生死,我才紧张了些。”
细蓉神色抿然,面色忠厚。“细蓉明白,能做娘娘的姐妹,是华妃娘娘的福气。”细蓉虽不知凤霏与李蕴之间的渊源,但看我神色紧张,又见今日皇上并非翻了她的牌子她却并未宿在寝殿之中,亦略懂了一二。如此,二人心思各异的往回走。这一路,却似比来时的路漫长了许多。
一夜无话。
翌日傍晚,我独坐廊前,看深沉的黄昏暮色。细蓉静静站在我身后,忽听得一阵悠远的琴音,入耳腻糯,如水一般流过我的心际。如中了蛊一般,不顾细蓉与我说话,随着琴音的源头寻去。几经曲折循环,数度光影交错。却来到一处僻静一地,往远看去,有一个凉亭,却荒凉得很。心生疑惑,在宫里待了许久,却从未来过这里。只遥遥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坐于筝前。轻抚着石桌上的上弦古琴,冷音渐起,如雾浮散。却听琴音如丝缕抚面,清润入骨。不似柳如樱的琴声,优美婉转,却另有一种震人心神的慑力
我越过重重栏杆,走至那人身后。只见他手指翻飞于琴弦之上,于水银似的流光之中,若香蝶展翼飞翔,落下一地琉璃。我震惊得愣在原地,看他演绎这一曲如水清音。不曾想,宫中还有如此琴技出神入化的琴师,自成一番绮丽。待他一曲终了,竟已察觉我站在身后,回首,却见他容貌似寒玉铸形,冰雪倾貌。俊朗眉眼间,自是一股俨然的桀骜。只见他清深瞳孔里若凝了星辰,粲然如光。轻微颔首,便是做了回应。
不曾想一个琴师竟会对我如此冷淡,一时我竟有些失措,进退维谷,徒生了一片如靥红晕。
“娘娘,咱们回去吧。”细蓉小声在我身后提醒道。见细蓉唤我‘娘娘’,面前的男子似乎有些诧异。嘴角挽起了一丝笑意,“原来是宫里的娘娘,怪不得如此蛮横,未打声招呼便闯入了别人的地方。”“你跟清妃娘娘说话竟如此无礼,是不是不要命了?”细蓉啐道,却不敢看他。
忽见一个朱衣的宫婢急匆匆跑到跟前,看向清色长衫的男子,面上竟亦徒生一片红晕。只道,“南宁王,皇上命你去毓庆宫面圣。”我诧异抬头,看向眼前勾唇浅笑的男子。竟是南宁王麽?从前为何从未听说过宫中有这么一位王爷?即便是心中震然,却还是敛下心神,带了淡淡的笑意凝视于他。“原来是南宁王,恕清冷冒昧。只是清冷素来爱闻琴声,今日有幸听得王爷如水清音,今夜,确是无憾。”
“只是今夜么?”南宁王略带戏谑的神色凑近我,却被细蓉挡在眼前,“还请王爷自重。”南宁王蹙唇,转过身去。抱起石桌上的上弦古琴,回望我一眼,如水的长眸之中却带有淡淡忧愁。我心神一振,在如流光般的月光下,难道是我迷了眼睛?却不自禁莞尔颔首,对他示意。如此,便只见他修长的身影,抱着那上弦古琴渐行渐远。
徒步走回清凉殿,只觉这夜的经历实在离奇。对于我来说,却似一场梦魇一般。令人迷醉。
“细蓉,何以我从前从未曾见过这个南宁王?”我拿着剪刀,去剪烛台上红烛明灭的烛心。
“回娘娘,南宁王的额娘谨太妃早逝,又不得先帝宠爱,所以自小便被送到了南宁,封为南宁王。听宫里的嬷嬷说,先帝的意思,是希望与之永生不见。”细蓉一边收拾细软一边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愕然,终归是先帝的子嗣,为何却独独对其如此狠心。复想起适才,他在月光下眉如浓墨,眸若粲辰的精细容颜,不觉心上竟漏跳了两拍。如此不拘于礼数,桀骜不驯的王爷,我生平却是第一次见。
细蓉替我斟了一杯暖茶,吹了吹才递给我,口中接着说。“据说当年先帝对南宁王的母亲谨太妃极为宠爱,可后来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谨太妃一朝失宠被打入了后宫,就连当年谨太妃为先帝诞下皇子亦无法挽回先帝的心。谨太妃诞下皇子后一年,终于忧思成疾,长辞于世。”话到如此,细蓉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稍稍错愕,南宁王的过往如此挫折,怪不得我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丝丝忧伤。原不是我迷了眼睛,看得朦胧。
忽觉紫禁城中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如此曲折反复,谁都不知,今日的自己会不会赴了他人昨日的果。
“既然如此,那南宁王又何以会回宫?”我靠在乌木雕花栏杆上,支颐合眸,脑中浮现的,是适才他指尖翻飞的情境。细蓉见我如此问,忽然正儿八经的转过身来,看着我,细细道。“奴婢也不知道南宁王这次回宫的原因,只是听闻南宁王生性风流,桀驯傲慢。虽尚未娶亲,身边却是美女如云。最享负盛名的,便是江南第一歌姬姚双双。这一次回宫,宁王虽未能降其带在身侧,却是将她安顿在京城里最好的旅店里了,生怕怠慢了美人呢。”
我娓娓听罢,方才感叹道。“亦不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令其侧目。”细蓉琬笑不语。
嘉庆八年,闰二月,颙琰忽生了去圆明园小憩的念头。因行程匆匆,索性只带了几个亲眷出宫,除了随从侍卫,便只带了七额驸拉旺多尔济与内臣朱珪等人。
这日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杨柳的树梢上,似是给青嫩的杨柳枝条披上了一层淡黄的新衣。初春的微风习习,拂在身上,暖洋洋的惬意。我和凤霏坐在百步亭里,眺望远处,看乳母悉心搀扶着安阳在鹅卵石路上蹒跚学步。安阳小小的身子被淡粉色镶雪丝绒缎的衣裳裹着,远看一团淡淡粉嫩,煞是惹人疼。
我手中剥着边塞进贡的蜜桔,目光从安阳身上收回,放在凤霏脸上,只见她眉清目弯,含笑看向远处。我清了清嗓子,似漫不经心道。“自从我回宫之后便未曾见过李蕴李太医,也不知如今李太医康复得如何?”眸中余光细细打量,只见凤霏脸色微微一变,对我说。“姐姐无端端的何故又提起李蕴?”我将桔子皮放在白玉石桌上,拈起一瓣放入嘴中,一股甜酸侵入味蕾。“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去看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