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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再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多以后的事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干渴难忍,喉咙火烧火燎的,嘶哑着说不出来话。他爬起来想倒点水喝,不小心绊到了凳子,瞬间凳子撞桌子,桌子撞凳子,歪的歪倒的倒,噼里啪啦一阵响。
小孩儿瞬间就苦了脸:唔,好像又闯祸了.......
突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众丫鬟小厮端着蜡烛慌忙冲进来,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大多数人都发须凌乱,睡眼惺忪。
白芨没找到会有这么多人进来,吓了一跳,抱住头蹲下连声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奴婢该死!是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少爷!奴婢们该死!”
一众下人见白芨如此行径,皆吓得扑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拼命地磕头:“是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
“嗯?.......”白芨彻底迷糊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如何是好,心紧张的突突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大晚上的,吵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白芨惊喜的抬头,果真见白苏背着手走进来。虽然是半夜,白苏的穿着打扮依旧齐整,隐隐有一股好闻的甜香气。
白苏走进来,看了看这乱七八糟像遭了贼一样的房间,又看了看一地跪倒的奴仆和惊慌的蹲在床边的小白芨,偷偷翻了个白眼,喝道:“少爷睡觉,屋里连个答应的人都没有!少爷若是出了闪失,你们担着吗!”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又是一片告饶声。
白芨在一旁犹豫的开口:“白少爷......”说道一半,被白苏一个眼刀逼回去,急忙改口:“大哥......”
“怎么了?”白苏望着眼前眼神闪烁的小孩,缓和了语气。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干他们的事.......”
“是么?”白苏挑挑眉,走到白芨身前抬起了手,小孩儿吓得闭紧了眼睛。白苏轻轻的笑了,在白芨头上揉了一把,转头喝道:“听到了吗?这一次是少爷为你们开脱,下一次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是!是!谢谢二少爷!谢谢大少爷!”跪倒的下人们喜出望外,又是一阵叩头。
“都下去吧。”
“是。”
待到众人都退出去了,白苏轻哼一声,拉过小孩,朝着身后使劲的落了一巴掌。
麻酥酥的,不疼。白芨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淘气!想喝水不会叫人,这么黑又没有烛火,再摔伤了怎么办?”
“知道了,少爷.......”白芨道,又连忙改口:“不是少爷,大哥!”
可还是晚了,眼见着白苏的手又抬起来————白芨惊恐的缩了缩脖子。
嘴里被塞了什么,甜丝丝的,是蜜糖。
白苏点点他的鼻子道:“记住了吗?以后叫对了,才有糖吃。”
是不是我用糖和温柔的疼爱,就能抚平你的伤痛,弥补我的过失,让你重新成为白芨。
“记住了。”白芨点点头,突然咧开嘴笑了,这是他进入白家之后,最为灿烂的笑容。
“那睡觉吧。”
“好的........”白芨的眼珠子滴溜转,突然眯着大眼睛笑道:“哥你陪我睡。”
这笑容,倒是与白薇如出一辙。纵然白薇千方百计的不认这个弟弟,血缘也还是将二人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了。
白苏头痛,揪起小孩儿的耳朵轻轻拽了下:“学会得寸进尺了啊。”
“芨儿逾越了.......”白芨垂头,左脚在地上划来划去,委屈道:“哥还是走吧.......”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白苏脸上严肃,心里却在暗笑。掀了被子吼道:“赶紧躺好。”
“嘿嘿!”白芨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床上,将嘴埋进被子里,只留了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白苏。
白苏唇边带笑,坐在床边脱掉靴子,膝盖弯曲时疼得“嘶”了一下,白芨担忧的凑过来,望着白芨:“哥你有伤?”
“滚进去。”白苏点点他的脸道:“白天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碰的,不要紧。”
总不能告诉你,你这条小命是你哥我跪了一天一夜祠堂换来的吧。
“哦。”白芨听完放心了,缩回被子中,心脏紧张的跳动着,白苏在他旁边躺好,闭眼睛。
“哥.......”
“嗯?”
“你能给我唱个歌吗......”
“睡觉!”
“......”
听着白芨越发平稳的呼吸声,白苏笑了。弟弟像个小猫一样,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像妹妹,满床打滚,像个瓷娃娃。
那大概是白苏第一次与母亲对峙。陈氏喜欢女孩,对白苏一向是疏远的。可陈氏又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需要儿子傍身,维护她在白家的地位,又不喜欢白苏,因为他长得与白君素太相像。
白君素与发妻不分昼夜的翻云覆雨,无非就是为了生一个嫡子,那个孩子就是他,白苏。
陈氏听到白苏将白芨带回院子中时,震怒。将白苏叫到房中,质问他道:“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白苏撩袍跪下:“娘息怒,苏儿不知娘为何生气?”
“我为何生气?”陈氏伸出保养的很好的娇嫩手指,向窗外指道:“你私自将白芨带回院子中,为何不问过我这个母亲?!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样忤逆于我!”
白苏道:“苏儿不明白,苏儿将年幼的弟弟带回院子中照顾,是苏儿作为兄长应尽的义务,兄友弟恭,也是为娘和爷爷分忧,怎么就成了忤逆于娘了?”
陈氏怒道:“那个杂种!你为了那个杂种顶撞我?!”
白苏垂头道:“苏儿不敢。只是苏儿与弟弟同有一父,弟弟是杂种,做哥哥的自然也没脸自夸,今后也将自己看做杂种罢。”
“你!”陈氏怒极反笑:“白苏,娘倒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只是你别忘了,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流着我的血脉,却要为那个女人的儿子出头?白苏,你怎么能这样伤为娘的心!”
白苏叩头道:“娘这样说,苏儿无地自容。苏儿一身血肉拜母亲所赐,无可为报。可苏儿终究冠着白家的姓氏,不能看着弟弟枉死。母亲为人渊博,必然明白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道理。白氏一族原本就血脉单薄,母亲不可为了一己私情而让祖宗怪罪。”
陈氏道:“你是一心要护着那个杂种了?!”
白苏道:“弟弟不是娘的亲生子,却是苏儿的弟弟。”
陈氏笑道:“好,好样的,不愧是白君素的儿子。白君素伤我不够,他的儿子还要继续伤害我,哈哈。”
白苏道:“苏儿从来不想伤害娘,可苏儿从小对娘的孺慕之情娘从来不曾放在眼里过,现在想起来竟没有半点温情。”他自顾自的说完,又叩头在地道:“白芨的事,苏儿自会去爷爷那交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苏儿今日冒犯,实在有违祖训,这就去祠堂自省。还望娘不要因为儿子的顽劣,气坏了身子,那儿子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白苏说完,又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不再看陈氏难堪的脸,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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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就这样,恢复了他白家少爷的身份。白越作为家长,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愿意为了一个庶子与儿媳起争执,也就将白芨的事一直拖着。只是隔上十天半个月询问一句,确保那孩子还活着。如今白苏主动照料弟弟,白越开心的合不拢嘴,马上将白芨的月例批下来,让他开春时上学去。
白苏将这消息告诉白芨的时候,白芨只是愣愣的听了,然后问道:“哥,我能回那个院子一趟吗?”
“当然可以,哥陪你回去。”白苏温柔了眉眼道。
白苏屏退了众人,只有他自己陪着白芨,往那偏远的小院走去。还是寒冬腊月呢,白芨被白苏裹成了小棉球,一摇一晃的,踩得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
快到小院附近,白芨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向白苏的眼神中有些慌乱。
原来离白芨不远的地方有棵大树,树干上用铁链绑着个小孩,那孩子的头微微垂下,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眼熟吗?”白苏问道。
白芨小心翼翼的点点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白苏,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是厨娘的儿子。”白苏道。
“你.......将他怎么了.......”白芨低头问道。
“你何不自己走近去看一看呢?”
白芨犹豫了一下,真的向大树走去。走近一看,真的是厨娘的儿子。不过三四天,那原本虎头虎脑的孩子已经褪了圆润,穿着单薄的小衣,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鞭痕,嘴唇发紫,奄奄一息。
“他这是.......死了吗?”白芨回头惊恐的问道。
“还没有。”白苏道。
他刚说完,白芨身边的草地中突然冲出了一个肥胖的蓬头垢面的女人,穿着沾满油渍的兰布衣裳,扑滚到白芨的脚下嚎啕大哭:
“小少爷!小少爷您行行好!!以前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你杀了奴婢吧!你放过奴婢的儿子啊奴婢求求您了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