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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本性不太好听,那就换个词语,本能。白前就是那种下定决心要同某人断交,但是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这件事的人。都说人性本恶,但一个人的善更容易记在他的心里,一时的气恼远不及长久相处的美好来的重要。
白前看着景西满脸抗拒,才想起来,哦对,我刚刚还对他挺失望来着。
这种心情挺复杂的,毕竟从最开始景西就对他很好,并且在那件事之后对他的态度更微妙。像是拉出了一根线,在中间断了一点点,之前之后却还是定在墙上,笔直蔓延。
白前不是什么完美主义者,一定要一根线完完整整才能舒坦。但这样一个缺口也确确实实存在,放在心里,不大不小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白前叹口气,缓了半天才自己动手,去取那个木质的假肢。用外袍挡着腿,有些躲闪的意味,景西顺势转过身,并不再看他。
白前心里有些矛盾,反观景西应该是挺在意的。他和之前的态度有些不同,一些很细小的地方。比如白前行动困难的时候不再主动抱他,比如始终和白前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走远。就这这个圈子外,看着白前。
但不能说他是要疏远自己,白前能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反倒比以前更柔和关切一些。
这也是个矛盾,白前从来都猜不到这个人的想法。
于是这一路就这么走,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对话。
荷酒和藩溪相邻,距离不算远,马车晃晃悠悠走到穆府,正是腊月二十六。俗话说“腊月二十六 ,杀猪割年肉”,穆家倒不至于一年只吃这一次肉,但临近年关,府里自然热闹无比。
白前原以为会对上穆悦观的冷脸,没成想小姑娘听到通报之后就乐呵呵的扑过来,撞的白前身下的轮椅都后退了几步。白前手足无措,想推开她,又担心再次将她惹恼。景西闷着脸站在一旁,问道:“你哥哥呢?”
穆悦观干脆趴在白前身上,脚尖在地上踢踢打打,直接无视景西:“我就说你会赶在年前回来,哈哈!果然没错!”
白前无奈,景西拔高声音,以难得一见的音调重复:“穆悦观,你哥哥在哪里?”
悦观这才转头看了眼景西,反手指指后院:“就在卧房里,你自己去。”
曾伯也远远的跟着来的了,笑呵呵的说道:“小姐就等着宁公子回来一起过年呐!还说公子不回来,今年的除夕就不守岁了,不能把公子给搁在外边。”
白前也笑:“多谢。”
曾伯一脸憨厚,拉着穆悦观起来:“宁公子一路辛劳,让他先去沐浴休息。公子的房间已经点好暖炉,就等您回来。”
白前心里一阵暖,他无父无母,一直独身生活,很多年没有经历过如此热闹的新年了。如今在这异世,反倒被人如此殷切的等待盼归,无法不动容。
再次道谢之后,白前也没有回房间,和景西一同去见了穆青涧。
穆青涧休养这些时日,气色倒是不错,看着白前也没有之前的抗拒。白前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塌上看书,云越跪坐在地上,仔细的帮他按摩小腿。
景西脚步轻盈,走路无声,白前乘坐轮椅就避免不了轱辘轧地的声音。云越听到身后的声响,先扯起一块毛毡盖在穆青涧腿上,将他软弱无力的脚给遮挡起来,才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
穆青涧对云越点点头,云越微微垂首,退行出去,守在房门外。
白前回头看看云越,心想这人如此贴心,但这世界的尊卑之序也实在夸张。寒冬腊月的,外边冷风结水成冰,他出去站岗连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穆青涧拢拢身上的外衣,对白前道:“辛苦你了。”
白前摆摆手:“我们说好的合作,这些是我该做的。书信里说不清,大多数还得当面跟你谈。”
穆青涧了然:“你且先在府里住下,过了年再到桂古去——悦观一直等你过年。”
白前还没说话,景西先开口道:“桂古不能去。”
穆青涧和白前都有些惊讶,景西竟然自己主动解释道:“司齐一直想劫了白前,若是擅入桂古,必定有去无回。”
穆青涧衬衣片刻,说道:“但明连不会如同左启之那般放弃泽木。你我多年朋友,我不介意你同我争,我定会胜你。但明连擅画器,司齐又是诡计多端的人,我需先排除他才行。”
景西道:“我便是要同你商议此事。丹颖城内的暗坊你可知?”
穆青涧看了眼白前,点点头:“白前的书信中有提到。”
景西继续说:“那只是一处。”
穆青涧还没有反应,白前先震惊的瞪大了眼。从那个大洞被发现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景西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穆青涧到底是一城之主,问了比较关键的问题:“一共多少?分布在何处?”
景西摇头:“具体还未得知,藩溪没有,丹颖或许还有其他。但老巢必定是在桂古。”
穆青涧问道:“确定是明家?”
“确定。”
白前猜到那个地方是明家所属,也是因为在那里看到了被司齐带走的李远。转念想想,穆青涧能有暗卫,那景西一定会有自己的眼线。单纯的是生活在和谐社会的自己。
穆青涧沉吟片刻,问道:“藩溪当真没有?”
景西点头。
穆悦观反问:“那这和泽木的比拼有何关联?”
景西说道:“明家建立暗坊画兵器,必定有预谋。我来之前,他们的人正欲行刺帝君,被我和……白前给破了计划,才不得不收手。”
白前在一旁听着,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之后,瞬间明白过来:“他要那么多兵器,是想造反?”
景西看他一眼,点头:“极有可能。即使不是为了谋逆帝位,单是私造兵器坊,掳掠画师,已经是大罪了。”
穆青涧:“所以你……”
景西点点头:“接下来是我和你的合作,与白前无关了。”
穆青涧揉揉额角:“我需要想想。”
景西:“好,但时间不多。”
穆青涧无奈道:“且过完年——帝君正在荷酒,你就这般跑出来?”
景西“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穆青涧嗤笑:“也是,明连都想造反了,你和曲妙恩不过是擅离职守,不算大事。既来了,便安心在这里过年吧。好多年没有同你喝过酒了。”
白前正在默默吐槽这个皇帝的权威难道被狗吃了,听到穆青涧这么说,不自觉就想到了手背被脸颊蹭过的j□j。
穆青涧转而又对白前说:“你也一样。”
白前知道这里的人极看重地位,如今穆青涧竟邀请他上酒桌,想必是将自己看做与城主同等的地位。这意味着他已经接纳了自己,不管是看做宾客还是幕僚,都不再会是之前的敌视。
这是个好兆头,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三个人又说了些公事,穆悦观乐呵呵的跑进来,身后跟着一队侍从,在圆桌上摆了糕点热粥。
穆悦观先给白前盛了碗粥,兀自碎碎念着:“你看你来回跑的,又瘦又黑。过年在家呢,就要多吃些,好补回来。”
白前尴尬的想对之前的事情道歉,穆悦观反倒扭扭捏捏的不乐意听,白前也只能住口。
云越不用穆青涧叫他,适时的进来服侍。白前看他站在外边冻了半天,脸不红身子不抖,感慨这人不光心细,还体壮。
穆青涧原本是半躺着的,云越挡着众人的眼线,将他抱到轮椅上,重新将毛毡盖在他腿上。穆悦观捏着汤匙在粥里捞红豆吃,咋吧着嘴问云越:“云越,前段你父亲病重,后来如何?”
云越将穆青涧的毛毡边缘压好,恭敬回道:“多亏少爷和小姐赏的灵药,父亲吃了之后就大好了。”
穆青涧叼着瓷勺,含糊不清道:“你也不说想回去看看,真实诚。”
云越垂首:“公子身边离不得人,我也是做惯了。换个人来,怕服侍不好。”
穆青涧接过他盛的粥,说道:“我如今也不是事事需要别人相助,你若是想回去看看老父亲,就准你两天假。”
云越后退一步,躬身弯腰:“云越不敢。”
穆青涧叹口气:“也罢,确实你比旁人更伶俐些。回头你去账房多领两个月的钱,给父亲买两身棉衣,置办些年货。”
云越跪下磕了个头:“谢公子!谢小姐!”
穆青涧喝了两口粥,云越磕完头起身,洗了手来帮穆青涧掰糕点。白前看得心里别扭,却也不能说,只好低头吃东西,将嘴巴填的满满的。
穆悦观又想起来什么事,转头道:“哥哥,今年的乔木已经结果了!”
穆青涧知道她的心思,便应允下来:“回头教人摘了,你捡些好的给白前和景西送去。别浪费,这果子以后要用的。”
乔木果稀有,白前听景西说过。这果子历年都是给帝君上供一部分,穆家内耗吃掉一些,剩下的都要仔细存起来,留作一年使用。白前没想到这次回来整个人的地位会有如此高的提升,各大城主都得不到的乔木果,自己居然能吃上了。
白前再次感慨自己终于熬出头了,这几个月的苦逼生活没算白过。
吃饱喝足,穆悦观吵吵着要和景西玩他设计的棋牌游戏。侍婢在收拾碗筷,景西始终闷不吭声,却突然问道:“你怀里是何物?”
白前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云越正推着穆青涧向一侧走。云越的反应慢了半拍,半晌才茫然回头:“景大人是说我?”
闪身的功夫,白前看到他怀里露出一个黑色的边角。
景西起身,向云越的方向走。云越却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掏出一块锦帕,艳红的料子,边角绣了朵黑牡丹。刚刚露出的大概是那牡丹。
“这……这是……”
穆悦观凑过来,叫道:“呀!这不是那什么坊里的黑牡丹嘛?云越,这是留情了呀?”
云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喊道:“云越知错云越知错!公子饶我一次!”
穆青涧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甩开袖子自己推着轮椅前行,冷声道:“只有这一次——面壁三日,洗干净再过来!”
云越头撞地板磕的“砰砰”乱想,白前刚想劝解,余光看到景西的目光定在云越身上,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