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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前迈出第一步时就注定了这是场高调惹眼的长行,于是就这么一路留名,平平安安地走到国都丹颖时,“宁白前”的名号已经传遍怀元。原本出门平安该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白前反倒开始有些忧虑,怀疑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偏离了方向。
丹颖的繁华自然不是沿途小乡镇能够比拟的,白前没来得及欣赏藩溪的风光,先领略了国都的壮丽。进了城门,沿途喧嚣的吆喝叫卖渐渐靠近,白前也忍不住开了小窗向外瞅。街道宽阔,三辆马车并行也不会觉得拥挤。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谈笑,有磨价,热闹无比。
白前关上小窗,靠在车壁上思索。一路向北直奔丹颖,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原想着自己出了穆府就是失去了绝佳的屏障,那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必定会在自己落单的时候下手。但是这一路都没有动静,白前等着等着,就进了这帝都。
天子脚下,那些人还会来么……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只能先做好分内的事情。白前垂眉敛目,深呼吸几次,给自己加油打气。
马车在城内行驶缓慢,绕了半天才停下来。在客栈里略作休整,叫了份素面填肚子之后,白前提议出去逛逛。
当然,这所谓的“逛逛”,带着很大一部分“打探消息”的意味。
按照怀元历年来的习俗,每年十月会举行一场比试,由五大家族轮番主持,俗称十月大会。比试内容和怀元的风气很贴切,便是“武斗”。不限家族或者个人,也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有意愿,均可参加。
今年的十月大会轮到穆家主持,要在藩溪举行。但突然出了深泽林失火的事情,帝君突发奇想的要建行宫,这十月大会便延迟到来年开春。白前从藩溪出来,也遇上不少没参加成功准备返乡的人,听到许多抱怨。
而帝君将十月大会推迟的主要原因,便是他想游历怀元,看遍整个山川大河。一个字,玩。只是这目的不能直白的说出去,需要加上一个合理的借口。
于是帝君借势宣称,要巡察各地,检阅五大家族建的行宫。
这第一站,便是丹颖境内的左家。
左家在天子脚下,距离政权中心最近,自然也要沾染几分。近些年来,左家高官辈出,政治角色越发明显,在画师这方面反倒不怎么在意。
但掌控泽木就等于控制了怀元绝大多数器具的绘画。这么好的机会,也只有西北曲家不上心。
因此,左家便成为白前破坏的第一站。
从藩溪到丹颖,白前晃晃悠悠的走了大半个月。十月底的气温已经不能说是凉,白前转着手轮,觉得指尖都被冻的微微发麻。腿部因为血液循环差,也凉到发疼。
白前面相端正,脸部轮廓清朗柔和,一双杏眼总带着和煦的气息,前世就惹的不少姑娘春心萌动。入了穆府后,穆悦观总爱送色浅纹淡的衣服给他,和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更衬的这个人温润如玉。
原本轮椅行在路上便会引人注目。白前一身淡青锦缎,外罩一件白狐短裘,为了遮挡短发配了素纹冠帽。路人望一眼他身下的轮椅,第二眼就会被他眉目流转间的气度给吸引。
万株紧绷着神经,走在一旁。白前笑道:“你别这么紧张,就算那些黑衣人会出现,也不会要我的命。”
话音未落,转角的小巷里走出来几个人,一路呼和路人,推推搡搡的前行。其中一个紫衣的男子先看到白前,用手肘顶顶一旁的人,随即说了句什么。以白衣貂裘为首的一群人便向白前走来。
万株低声问:“怎么办?”
白前心里也打鼓,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抱有恐惧。咽了口唾沫,白前强作镇定,回道:“随他们,闹的越大越好。”
万株刚应下来,那一帮人已经到了近前。白衣男子弯下腰,额前一缕头发刚巧落在白前脸上。白前微微转头,避开那人的呼吸。白衣男子后退几步,问周围的同伴:“传闻穆府宁白前不良于行,相貌却是顶尖的好看。不想咱丹颖也出了这么号人,虽是个瘫子,却如此……貌美呵!”
白前转着手轮后退,男子随即跟上,逼的很紧。白前索性停了手,正色道:“我腿脚不好,但不是瘫子。”
白衣男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仰天狂笑一阵,用手指揩揩眼角不存在的泪,对白前道“那宁白前倒也是会走路的人,怎么,你们是本家啊?来,给哥儿几个站起来看看!
周围的行人瞬时挪了目光,像避瘟疫一样躲着这边走。白前当真听话的撑着扶手站了起来,万株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挥手制止了,只是接了她手中的双拐,自己扶着。
白衣男子往白前空荡荡的左脚处多看了两眼,憋笑道:“原来是个没脚的人。可怜呐……”
嘴上边说,白衣男子的手就伸了过来。白前本就站不稳,被他抓住肩膀往前带,踉跄间反手挥出去,刚好拍在白衣男子瘦削的脸上。
那男子也不经打,白前这一巴掌把他给呼懵了,左脚绊右脚,当即摔了个狗啃屎。白前侧身趴在轮椅上,还没他狼狈。
万株忙将白前护在身后,却见那男子爬起来之后不骂不叫,只是赤红着眼自己张嘴咬破一个指尖,在掌心涂抹起来。白前自己撑着拐杖站起来,对面的男子把指头在掌心拧了拧,他手中便凭空冒出一匹布料。
感情还能用人血作画!
白衣男子把手中的布抖开,交给紫衣人,指着白前叫道:“给我绑了!”
白前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懊恼,怎么一晃神就把人给打了。万株手腕翻转,眨眼间手持一柄软件,摆出防御的姿态,悄声对白前道:“以血作画,怕是左家后嗣。”
白前心念反复,沉声道:“左家的话……就由他们!”
那边一群人拥上来,白衣男子就站在原地,任由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帮他打理乱掉的发簪。万株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并不全力迎战,不多时就被围了起来。
白前后退一步,转头看身后也是人,无奈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赔你行么?你要我去哪里,我跟你去。绑就算了吧?”
白衣男子气的脸色青白,隐约还能看到白前的巴掌印,咬牙切齿的吼道:“绑!”
白前心里暗自发苦,想到被那群中二少年绑在废旧工厂的经历,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万株犹豫的看着他,似乎拿不准该不该还击,但见他面色苍白,显然很不乐意自己被捆绑,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白前却突然道:“忍耐一下,真是……抱歉。”
自己明明已经快到极限的样子,却还要说这种话。万株愣在原地,一时辨不明他的言语和表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也就是这个空当,那帮人已经抓住白前的手压在身后,准备用锦布束缚他。
一直站在原地的白衣男子却突然惨叫一声,直愣愣的朝前扑倒。众人茫然的回头,只看到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闪过一个人影,继而眼前一花,自己也中了招。
周围的人扑扑腾腾的纷纷倒地,白前觉得自己被人拎着后颈和腰带提起,一路狂奔到街角,转而进了辆马车。
等的就是这个!
如果只是几个地痞小流氓,那最多闹腾一番,让人知道宁白前已经到了丹颖就足够了。但是对方偏偏是左家门下,那就不得不重新考虑。
白前心底是怀疑这些人的,拿不准他们真的只是碰巧撞了上来,还是刻意来找自己。但不管是哪一条,都是继续往下的好台阶。接近左家的人,对自己此行的目的来说,总要有些好处的。
且不说能不能探到什么消息,这一遭对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来说,也会是个不小的刺激。
倘若黑衣人就是左家幕下,那这一去,就是歪打正着了。除下这个可能,黑衣人并非左家人,那看到自己要被左家掳走,一定不会甘心。
到嘴的熟鸭子就要被别人吞吃掉,谁都不乐意。就算明知自己这一行是有意钓出他们,权衡利弊之后,也不会看着眼前的危机而无动于衷。
所以白前只能压着内心的恐惧和反感,由着他们胡来。不过这些人来的时机正好,免去了自己一场皮肉之苦。
白前被那人扔进车厢,挡布飘动,看到万株被两个人缠住,正打成一团,根本脱不了身。
车厢狭小,不过倒也舒适。软榻、柜几、手炉一应俱全,只是不备熏香,让人觉得有些冷清。白前自身平衡不好,被那人扔下时难免歪扭着身体,半倒在软榻上。
马车原本就是在行驶中,及至白前上车之后,更加快了速度。车厢晃晃荡荡,白前扶着软榻和车壁调整姿态。
忽闻耳侧一声暴怒,带着风雨前的阴雨沉闷:“你在做什么!”
白前转头,瞪着眼微张着嘴,看的目瞪口呆:“怎么是你?!”
对方眉心深锁,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被阴云填满,紧紧烙在白前身上,像是要烧穿一个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