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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对面,被段正歧追赶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脱身的张习文,闻言冷冷看过来。
杜九微微一笑。
“怎么,张三少有什么不满么?可是你别忘了——”他垂下眼眸,看着火星在烟草里跳动,“这个计划,可是少帅亲自批准的,你擅自行动,我可还没有向他回禀。”
张习文披上外衣,对于杜九的指责嗤之以鼻。
“六哥才不会对这种事上心,怕是你把这计划随便报到他身边哪个狗腿那里,来假传圣旨的吧。”
小六子是东北军少帅的乳名,如今他成了奉系威风赫赫的二号人物,这个乳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现在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用旧时的称呼喊他。
张习文这句话也是叫杜九知道,真正论起远近亲疏,他杜九在少帅面前还排不上号。
“无论我是怎么上报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解决许宁对大家都有好处。”杜九淡淡道,“三少擅自行动前,可有想过后果?先不说你救了许宁会打乱我们的计划,要是连你自己都栽了进去,那才是——”
“杜九!”
张习文一脚踩在杜九身后的椅背上,俯下身,凑近这个狡猾的青帮高层。
“擅自行动,这句话我也要还给你!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暗杀许宁,问过我意见了吗?”
杜九被他压迫得纹丝不动,只是抬头回视张习文。
“我做事,只图谋利,不需要向别人问意见。”
“别忘记你是仗着谁撑腰才有今天!”
“我当然不会忘记元帅和少帅的扶持。”杜九轻蔑,“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张三少,你可别热血上涌,一时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你——!”
两人正对视间,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九爷,三少。”
“进来。”
杜九出声。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张习文收回了脚,到一边坐下。
一名杜九的属下进了屋,先看了张习文一眼,随后低声在杜九耳边说着什么。见他们避讳自己,张习文哼了一声,脸露讽色。
“竟有这事?”
可不知那下属汇报了什么,竟让一下淡定的杜九也忍不住惊呼。张习文好奇地抬头看去,正迎上一双深沉算计的眼眸。
“这可巧了,三少。”
杜九轻笑道:“眼下倒有送上门的好事,来解决我们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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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凤居是金陵的一家欢场。
要说城内数得上名号的销金窟,北有鸿禧楼,南有盘凤居。这两家一个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好去处,一个是宽解*之乐的纵情场。日颠夜倒,总是有不少新贵旧权光顾,再加上本身的背景,一来二去,竟然成了一个法不能涉的地下世界。
然而即便是这样非等闲不能去的盘凤居,里头的贵人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而今日他们就要迎来一位大大的贵客。
“人到了吗,迎接的伙计呢!都准备好没?”
天色还没黑透,盘凤居的代老板萧任就站在门口,有些紧张的左右张望。按理来说,作为销金窟的掌权人,萧任再没见过场面也不至于如此慌张。
可是偏偏,今天来的不是一般人。
旁边有管事忍不住道:“老板,这其他客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被人看到我们候在门口也不好啊。”
“你懂什么?”萧任呵斥道,“其他客人?其他客人,那些人比的上这位的一根手指么!”
管事有些委屈道:“可是老板,贵人迟迟不来,我们总等着也不是一回事啊,不如派人去问一问?”
“混账!派人去,你还想不想活着回来了?贵人的住处是你好打听的?”萧任怒其不争道,“这位阎王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谁敢上门去请他?”
管事不清楚来由,被骂的只能不说话,正好萧任这时也看见了远处驶来的一辆汽车,连忙迎了上去。
来了,来了,这混世阎王终于到了。可祈祷,今晚千万别在自家场子里惹出什么麻烦。
他一边暗暗希求着,一边谄笑着跑到车前,等着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萧任恭恭敬敬地鞠躬,谄媚道:“恭候大驾!段将军光临,小人不甚惶恐,还请——”
“呵。”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
萧任诚惶诚恐地抬起头,就见自己面前站着一名身穿军装的年轻人。这年轻人明眸皓齿、一表人才,最难得的是比起一般士兵军官之流,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清俊气质。
“老板看清人再拜。”不知名的年轻军官道,“我们将军,可还在后头。”
“啊。”
萧任一惊,这才看见在年轻人身后,又紧跟着走下一个人。
这人下了车,可没有人再敢认错。他只要往那一站,就没有人会不注意到他。城市圈养的家畜和深山中凶猛的野兽,有着浑然天成的界限。
“段、段将军!”萧任被他看了一眼,只感觉后背都汗湿,“请、请……”平日里舌绽莲花的人,此时竟然慌张得说不完完整的一句话。
段正歧看也不看,径自越过他向里面走去。还是那先下车的年轻军官好心道:“我们将军是为放松心情来,还麻烦老板多费些心思了。”
“是,是,一定一定!”萧任忙不迭地点头,直到段正歧和跟着他的几名军官下属都进了盘凤居,才后知后觉地深吸一口气。
“人呢,来人!”他四处环顾,“还不去将四小风喊来招待段将军,人都死哪去了?”他回头一看,见管事的竟然跌坐在地上,两股之间隐约有水迹。
“没用的东西。”萧任啐了一口,自己忙活去了。
再说段正歧一行人进了盘凤居,引起的可不是一般的轰动,知道他大名的人都恨不得立马打道回府,又怕做的太明显得罪了这阎王。而原本不认识段正歧的,听了别人介绍也不由退避三舍。
“听说上个月,他才在北平砸了一家店,无缘无故的就发火。”
“这等浑人,谁晓得他是什么脾气!”
不去管堂内众人窃窃私语,段将军自然是进了最好的包厢,等待演出。
红鸾是盘凤楼的当家支柱之一,原本早已经不去做这亲手伺候客人的活计了,听到丫鬟传来的萧任的命令,也不由吃惊。
“竟然让我们四个姐妹都去伺候,这人是什么来历?”
不等她细想,那边包厢已经催了起来,她只能匆匆抹上红妆,殷勤地去侍候。然而走到包厢门前的时候,却意外与平日里就不对盘的青凤撞了个正着。
青凤比她年长一岁,在这群竞争激烈的红粉骷髅里,两人正是冤家路窄。
“你就穿着这衣裳来伺候贵客?”青凤上下扫了一眼,讥讽她道,“别一会得罪了贵人,还要连累我们。”说罢快走几步,抢在红鸾之前进了屋,而又不知是有意无意,在红鸾跟着她进屋时,推了一把。
“呀啊!”
红鸾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跌在地上出丑——却被人稳稳扶住,来人一手搀住她,稍一使力就把这弱女子扶了起来。
“没事吧?”
“没、没事的,多谢您……”她抬起头来感谢,却一时忘记了言语。
红鸾不是没见过英俊多钱的嫖客,却早过了梦想才子佳人的年纪,然而此时见到眼前人,不知为何久未跳动的心竟然轻轻颤抖起来。
扶着她的年轻人有着一幅俊逸容貌,穿着很衬身姿的军服,便是十分的帅气潇洒。本该是英姿勃勃不染红尘,却在低眉望向她时不经意露出一丝温柔。而正是这一抹温柔,才格外勾人。
红鸾怔怔望着,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哼。下一瞬,她只见扶着自己的年轻军官被人拉了开去,而另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一双黑眸略显不愉地看着她,立刻吓得这可怜女子簌簌发抖起来。
“贵、贵客……”
“好了,将军大人。”
先前的年轻军官失笑,拉开去吓唬女人的段正歧,一边挑眉道:“您不是心情不适才出来解闷的吗?”他意有所指道,“既然这样,难道不应及时行乐?”
听他说出这个词,段正歧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年轻军官笑道:
“该办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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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那女人已经离开了报社。”
“继续追。”
跟踪的人见那位女先生先是离开报社,然后拐进一处偏僻的茶馆,不知过了多久再出来时,脸上已经露出焦色。再然后,他们看到梁琇君径直去了当地一位银行行长家。
这里就不好再跟踪了。尾随的人对视一眼,悄悄散了开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半空中突然掉下一个梨核,梨核在地上滚了两圈,泥土还没黏劳,一个人影又从空中落下,稳稳落在那两人刚刚所站的角落。
“果然是这样。”这人嗤笑一声。
而在他身后,本该离去的梁琇君竟又从巷子里绕了出来。她盯着眼前的陌生人,戒备道:“这下你总该告诉我,元谧究竟在哪了吧?”
“哎呀,这可不好说。”眼前飞天窜地的能人笑说,“许宁在哪,你不如去问他自己。”
盘凤楼。
夜色渐染,有人站在包厢,看着楼下聚集的人群。
竹乐笙歌,笑语欢声,男欢女爱中却不知藏了多少阴谋诡秘。台上的戏剧正演到高(潮),便听那西皮流水,张良唱道:
“此一番我把那兴汉灭楚元帅访,定能力破强敌楚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