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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不答,径直将尾巴滚了圈黑墨,爬到纸上,拖出:“包子”二字。
伯弈吟看半晌,低语道:“包子的事我已知□□。他乃仙界的灵兽,并非妖兽。而他使计留在我与忧儿身边,实则为窥探、监视。如今,我之所以留他不去,也是想要顺藤摸瓜找出他背后之人。小青勿需再担心。”
小青龙甚有灵性,待伯弈说完,他的小豆子眼转了两转,就乖巧地趴到了伯弈的肩头一侧,打个哈欠歪头睡了过去。
伯弈轻轻将他从肩头捉了下来,在袖笼中放好。
十分轻柔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一些试探的意味。伯弈情知来人是谁,双眉轻蹙心里微叹,静了一会儿,他方才冷然道:“如此深夜前来,找为师究竟有何要事?”
无忧望着紧闭的房门,听着自内而来的冷淡之声,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凉,她的心忽然难受起来。
“只是想见”,便是这简单的四个字,来前她想过千遍万遍的四个字,如今对着冷漠的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二人无意的亲密接触、伯弈骤然身体的暖烫,使她辗转了一夜无眠,卧于床榻却如卧针毡,心心念念一心想着他、满脑子都是他,想要见他的冲动让她忍不住前来敲门。
无忧揣测过伯弈的反应,也生过一些不切实际的绮丽念想,但如往日也罢、带了情意也罢,却实未想到他会对自己生出这般拒人千里的冷淡,甚至将她拒于门外。
诛心之毒,连伯弈的道行都无法完全压制,无忧又如何能承受得住?爱恋也好、失落也好、痛苦也好,一旦变得无比敏感,情绪便再难以理性来控制。
此刻的无忧,伯弈但凡显露了一丁点的冷淡,都足以使她如失了生魂般痛苦不堪;但若伯弈表现出一点的温暖宠溺,她又会欣喜若狂、爱恋不已。
一门之隔,伯弈在房里也很难受,但他又能如何呢?近不能、远不忍,若在往日,他尚有十足把握能控制好他与无忧之间的情意,绝不会行差踏错一步。
但如今他中了诛心之毒,内心的一点情感波动都会被无限地放大,他坚定的信念逐渐被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所替代。但他又实在不能也绝不允许与无忧生出别样的情意。
师徒间天地难容、仙界更是难容,生死名节的事儿他自己倒是看得淡薄,但她呢?
伯弈苦笑,她恐怕根本不懂执念与爱恋的区别,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又将会面对什么、失去什么?
可他呢,又岂能如此地不智,为情所左右而全然地迷失。
今生已为她师,当该护她一生,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一时的恣意放纵,而万劫不复?
翌日,无忧又在伯弈的厢房前醒来,想起昨夜被他婉拒的事情,心中很是委屈难过。
包子见她赖在地上不起,忍不住打趣她道:“小主人就这般爱睡地上?最近好几回都趴在师公的门前睡了,这外人见了还以为师公带的不是徒儿是狗儿呢!”
若在平时,包子如此笑话她,无忧必会出言反驳了去,但今日她实在没有这样的心思,去理会包子话里的讥讽之意。
她轻轻地摸索着套在脖颈上的冰凉结玉,回味着与伯弈偶来的暧昧,甜蜜中徒生了一抹伤感。
门嘎吱作响自内而开。素白的袍角很快就映入了眼帘,即便只耳中隐隐听到他极浅的呼吸,无忧的心也痴醉了一般。
不敢抬眼看他,只在心中酝酿了半晌,低着头唤出了“师父”二字。她这般的反常,伯弈却浑然不觉,他如常平淡地应了,似已将师徒二人昨夜的所遇忘了个干净。
也对,二人间本就没有过什么,不过一两次非他本愿的意外亲密,无忧忽然笑了、懂了,原来入了心、动了情的从来都只有自己而已。
其后,师徒二人如往常地淡然相处,说了些闲碎的话。伯弈说起今日要去画眉院一访,画眉院要到巳时一刻才启馆,这会时辰尚早便让各自回房歇息了一阵。
三人恰好时间吃过早食,方才闲闲散散打画眉院去了。
未及巳时,三人走到画眉院所在的长街,街上已堆满了人,入馆处更是排起了长龙。
候馆的人一准的青布衫子、高装巾子、长柄折扇,三人一群、五人一堆聊的皆是时政之事。包子看得有趣,恨不得自个儿也换了这雅士们的装扮,过去之乎者也一番。
已时一刻一到,场内安静下来,众人屏息凝注,黑漆大门自内而开,可见内里广宇重门、庭院深邃,颇有些气派景象。
伯弈三人跟着人潮向内而去,三进院落后,方才瞧见于花木环抱、流水迢迢中耸立的一栋高三层、阔九间的灰白色主屋。屋前悬挂一副楹联,上联曰:读圣书驰誉天下;下联道:论时政以安社稷。
待三人跨过高槛,见得主屋内一层,按先天八卦方位环设着八席,每席又置数桌,每桌旁立有一名馆童,恭敬侍应。
室中设一高台,台上大几软垫,几上文房四宝。此时,有一士子跪坐其上,洋洋洒洒论说着天下时势,台下已入席者皆专注倾听,不时传起阵阵或彩赞或哗然或质疑之声。
伯弈带着无忧和包子寻了乾一位一空置的席桌坐下,包子瞧瞧四周,小声嘀咕:“小主人,不少人在往你身上瞧。”
无忧正被看得不明所以,赶巧伯弈招呼馆童过来添茶,包子便拉着他低声问询,方才知道这画眉院院主虽是女子,但素来都做男装打扮,然无忧却是一身粉淡长裙绾了留仙髻招摇而入,怎能不引人侧目遐想。
台上,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个个皆是口若悬河、铮铮之言,使人生出天下大定便在这谈笑之间的错觉。
台下,伯弈执盏轻抿、包子昏昏欲睡、无忧心不在焉,皆不将这立论、微论、大论之说当回事儿。
一片嘈杂中,低低的声音忽然自三楼传来,飘进了伯弈的耳里:“姑娘,方才又有两名仕子不见了。”
一声拍案,一女子惊怒:“又是在何处不见的?”那人低声道:“仍是二楼的棋室。”
一阵沉默后,女子又问:“这几日可有查到什么?”
那人回了:“连着十天出这大事,这棋室并连整个院子早被我们的人查了个底朝天,却都一无所获。”
女子厉声追问:“怎会如此?这棋室统共就六间十二席,每间皆有两名侍女侍应着,原说好好的大活人怎会凭空地消失了?”
顿了一会儿,女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院内一切如常。你速着亲信者将此信呈予主子。”
那人并未立即接话,颇有些为难道:“姑娘,这主子远水难救如今的近火。今儿失踪的可有一人是上丞的公子,恐怕再拖不住几日了。我看不若先歇了二楼的微论局,以免再生事端。”
女子冷哼:“微论局歇了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是瞒不住也得瞒,这院里素日怎样今儿明儿还得怎样。一应做派照常,若有一点宣扬被揭了底儿,不单单是我,这院内诸人谁也别想活了命去!”
又是一阵细碎而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楼上的人对这危机显然毫无头绪。
伯弈缓缓垂下眼帘,瞧了瞧手中的绿盏,沉吟了片刻,对无忧和包子道:“既然来了,我们不如去那二楼的微论局瞧瞧。”
得伯弈主动开口,无忧心中一喜,赶紧接话:“忧儿也正觉无趣,师父提议甚好,现下就去吧。”
包子撇了撇嘴,憋住笑意,师公这绷了半日的冰块脸总算是融了,这一融小主人可能恢复生气了。
伯弈站起身,无忧跟过去扯他的袖摆,伯弈轻舒袍袖,让无忧抓了个空。
无忧低头撅嘴,包子走过她身边好笑地道:“大爷不让你拉,小爷的借你随便用,哈哈!”
无忧气得不好,奈何伯弈与包子都走得远了,只得作罢赶紧跟上。三人前后脚走到木梯处,正要上楼,却被两名武士打扮的卫者拦下:“公子留步,能上这微室者须得在大论中胜出。”
那二人因见伯弈等人脸生,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轻视与傲慢。
伯弈对二人的怠慢浑似不觉,从容说道:“若不便通行,那有一话烦请二位带给你家院主。”
那二人上下打量伯弈一番,眼中泛了狐疑之色,一人开口道:“要找我家院主的仕子可多了,若个个皆要带话,岂不把我们累死。”伯弈今次历劫,已对人情世故多有通晓,使包子拿出两把碎银递到二人手中。
那二人得了好处,果然热情起来,相视一眼,一人道:“这画眉院的规矩小的实在不好破,但公子若有话尽管说来便是,小的少不得代为跑这一趟。”
伯弈雅然一笑:“便是棋困二字,有劳小哥。”
无忧和包子目光对视,心中存疑,知伯弈此言定有玄机,此时又不便多问,只得紧挨伯弈站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