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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黑夜掩饰之中,西殿门悄然开启,一众扮作赤泉兵士的古虞武士被接应入府。
一炷香不到,古虞武士渗入各处。一时,这赤泉侯府九殿、八院、七阁,各路皆藏了古虞的人。
卯时两刻,古虞侯歇息的厢房内,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咳嗽之声。
古虞国内侍将军萧惜陌匆匆赶来,掀帘入内,站至古虞侯榻前,一脸关切急色:“侯爷,可要请医者前来。”
术离勉力撑起身子,摇摇头道:“每到初冬总是如此,没必要声张。如今在他国,又是这般形势,我身患寒疾的事还是尽力瞒住的好。”
术离抬手示意萧惜陌给他取来一件外袍。
萧惜陌贴心地给术离披上袍子,术离半坐半躺,仰头问道:“惜陌,外面形势如何了?”
萧惜陌十分恭敬地答道:“侯爷真是料事如神,赤泉国果然生了歹意。方才,我刻意带了两人出去,却被人拦下。此处已然布守了重兵。”
术离冷道:“如此说,赤泉侯真是想囚禁于我?”
萧惜陌试探着道:“侯爷,不如今夜起行离去,若拖过明日,形势将更为不利。”
术离睥睨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这两日来晋贺者众,你可有察觉古怪?”
萧惜陌道:“未曾,还请侯爷明示。”萧惜陌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猜疑之色。
术离道:“哎,如今还不能离去。”
萧惜陌静听,术离道:“一则七彩藤下落未明,依传言来看应在赤泉侯府;二则近日来贺的人大多不过晋献一二珍宝,但昨日到来的贝都宗主萨伊,却带了足有几十箱的贺礼。想这贝都乃荒漠部族,土地贫瘠、条件恶劣,族中少产出,亦无大商常驻,来此不过虚应,为何会带了几十箱的重礼?其中必有古怪。”
术离缓缓说来,声音仍是温润可亲,只在萧惜陌垂眼的瞬间,厉声生起稍纵即逝。
萧惜陌神色越发恭顺:“侯爷见微知著,属下愧叹。”
术离耐着性子与他周旋:“惜陌,若没料错,此番溯缘甄选必将出乱,你下去着暗卫待命,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萧惜陌道:“是,属下即刻去办。”
术离挥了挥手,萧惜陌躬身移步退了出去。
辰时,角鼓声响,溯缘大典起。术离着一件月白锦袍,披一身狐毛滚边大氅,带着萧惜陌四人向院外走去。
院门处立了一队守兵,为首者见术离出来,赶紧上前,恭敬道:“古虞侯,小的们奉命在此护侯爷安全,今时乃赤泉溯缘大典的礼敬日,侯爷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好你个大胆奴才,竟敢限制侯爷行动?”萧惜陌站出来斥道,几名内侍皆欲拔剑相向。
术离冁然而笑,伸手按住萧惜陌拔剑的手,轻柔道:“只是想看看热闹,不知可能通融?”
为首兵士见古虞侯待他如此亲和,不禁大有好感,脸上浮了些难色:“侯爷,实在不是小的有意冒犯为难,委实是今儿得了令,说让小的们保护侯爷,别让侯爷随意走动。”兵士说着,眼睛虚闪了几下。
萧惜陌忍不住讥讽道:“不让走动便是保护,你们这保护还真有意思。”
术离柔声轻责:“惜陌,即是奉命,也别为难他们。”术离说着便带人折回了房。
一兵士靠过来,对为首的人说道:“兵长,这古虞侯真是玉样的人物,只不知这上面究竟何意,难道真要囚禁他不成?”
为首的道:“去去去,别瞎揣测,听令便是。”兵士们笑说一番,又见院内十分安静,古虞侯未再出来,便彻底地放下了心。
典礼完毕,文比开始,甄选者被带去偏殿,而宗老们则循礼去了藏库。
朱红的高门后面是进深十间的大屋,每间皆堆放着如锦帛布匹、碟盘笼灯、兵刃盾具等种类不同的物件。
迎头的侍长拿着一串细长的铜匙,轻巧拨开锁闩,带着十名宗老入内。
如此反复,一间间过去,行了约莫八间大屋,侍长便不再向前,转身对宗老们道:“此处存放的便是今次的典祭贺礼,请宗老们清点。”
一驼背执拐最年长者接过侍长递来的薄册,翻开第一页,唱道:“中山城,南红玛瑙三颗。”
一侍从捧着精致红缎大盒过来,打开盒盖让宗老们一一过目,盒内整齐排列三颗蛋大的月白带红的玛瑙珠子,成色如赤。
“兴筑城,冰彩玉髓雕牛生麒麟摆件一对。”一侍从捧来一方正锦盒,盒中静静放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精致玉雕。
“白球城,九眼石天珠链一串。”长形盒中以锦帛细细包起一串色泽光滑,微黄色珠链。
“玉锦城,花青翡翠环一对。”屋中人专注清点珍宝,谁也未察方才领他们进来的侍长已消失不见,而八道方才开启的门竟悄然地关上了七道。
点完一本,点数的管事俯身问道:“今次各部族送来的祭礼一应算齐有两百多件,皆是上品,先拣一部分最好的送与九天娘娘,余下的是否尽数入库,请各老掂量?”
一众人向执拐老者头投去热切询问的眼光,应是尊他为马首。那执拐老者却恍若不知,只耷拉着眼皮,不言不语。
一着褐黄锦袍的中年男子忍不住追问:“叔,这各族在等您的主令。”
执拐老者斜视他一眼,仍未出言。中年男子又道:“按说这赤泉能有今天,各宗族皆是劳苦功高,送来的珍宝尽数都入了阿塞娅名下,我们岂能心服?”
老者气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尚未点完就想着如何分,如此心气怎能成得了大器。”
那中年男子被老者呵斥,委屈应道:“叔别生气,子侄又不是光为自己,这不为大伙儿考虑吗?”
老者冷哼一声道:“有我在一天,哪里又会亏了你们。”说完,便转头吩咐管事:“别再多话,专心点完再说。”
管事敬答:“是。”
管事又取出一本薄册。老者翻看登记内容,问道:“鄯族的贝都竟上了四十箱贺礼?可是有图?”
刚说话的中年男子又出声道:“听说这鄯族日前出了大事,不仅库尔的宗主被重伤,连那贝都城也被火烧了个精光,我看定是鄯族怕周边部族趁机落井下石,便急找棵大树依靠。”
老者恨恨道:“无知小儿,若鄯族真的有危,赤泉能伸那么长的手去救援不成?”
老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缓口气又道:“先将贺礼打开,看看何物再论。”
那管事得了令,便带几人向堆在西角的四十只大木箱子走去。
随侍们启开箱子上的榫销,箱门吱呀而开,众人齐目望去,眼中是藏不住的贪婪热盼之色。
百年前,赤泉各宗族借还九天娘娘恩情之说,起了个溯缘节共贺的点子,举国欢庆不说,这收获竟也越来越丰,捐物的进献的宝物不少,倒成了各族捞钱的好机会。
这边还未瞧清箱中有何珍宝,屋顶横梁上倒挂而下一娇俏女子,引去了众人的视线。
那女子一头金发细辫,粉褂笼裤,腰别弯刀外罩一件别致的狐裘镶领小袄。
数人奇道:“贝都宗主,你为何在此?”萨伊一脸甜笑地说:“哈哈,宗老莫怪,小女与大家目的相同,只来欣赏珍宝而已。”
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着急赶人:“此处乃赤泉重地,岂是你想来就能来的。管事,还不送贝都宗主出去。”
萨伊轻巧跳下,摸摸腰中的弯刀,笑盈盈道:“真要赶我?只怕我走不到三步,诸位就要求我回来。”
中年男子见她颇有些胡搅蛮缠,气极,指着萨伊正想责骂:“你……”
余下的话尚未出口,中年男子忽觉颈脖一凉,鲜血喷涌而出,无痛无识人已倒地而死。
宗老们尚不及震怒,却被几十名黑衣蒙面的侏儒围了起来,一时又惊又惧又怕。
那执拐老者脸色虽变,到底也是经过风浪的,仍能强作镇定:“不知贝都宗主这是何意?竟花如此大的心思来对付我这几个半身入土的老人?”
萨伊面露不屑:“我对你们的命还真没兴趣,怨只怨贝都太贫,便不得不来借些珍宝。若珍宝失踪、你们也随之失踪,这监守自盗的罪名你猜他们会不会信呢?”
萨伊说着,向绝杀者们做了一个杀的姿势,不过眨眼功夫,库中二十多名随侍全数倒地。
见此情形,宗老们再也镇定不住,腿软得再难站稳,纷纷跪伏到地上。
那执拐老人色厉内荏地喝道:“这九天娘娘的贺礼岂是你能夺的?”
萨伊咯咯娇笑:“你这老头真有意思,为何就不能?莫非就只许你们巧取,却不许我豪夺?想我鄯族这么多年被你们借溯缘感恩之名搜刮了多少的宝贝?这些宝贝又有多少落入到了你们这群表面道貌岸然、满嘴正义道德的宗族们手里?如今这点东西不过偿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