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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给公孙娇倒了一杯茶,她很受用的喝了。
末了,还抽抽嗒嗒了一阵。
她刚刚给云清讲了一个故事,名字可以取做《南郑覆灭记》。云清感慨良久。她感慨的是公孙娇的那两位贤兄。死的真是……不值。
她想到了公孙信,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那个总是浅笑盈盈,一脸阳光的青年。
前一刻还丰神俊逸的在树下执萧,下一刻,便成了天人永隔。世事造化,万般皆不可料。
公孙娇抽泣了一会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云将军,哥哥临终前,曾托我将那支玉萧交付与你。后来被王爷拿去了,不知道他……”定是没给,公孙娇又岂能不知?
她抹了抹眼角,扫了眼云清,见她宛若神游一般,便继续道:“这几年,王爷对我宠爱有加,后院里几本没再纳过别的姬妾。我也知,王爷是怜我失了家国,虽说有同情的成份,可是王爷真的对我很好。”
她抬眼望向云清,两只大眼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云将军,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忽而又脸红,变色的功夫堪称一绝。她摸了摸自己没法不平坦的小腹:“只是这几年一直未有所出,王爷安慰我,说是我身子太小,养养便好了。可我……”
她的脸更红了,像擦了好多胭脂一般:“云将军,你说我要不要主动提出帮王爷纲几位姬妾?”
云清愣了愣。你说这些,与我有关吗?
慕容风的绝情,依稀在目。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这里,曾为他挡过一箭。
该还的,也算是还过了吧。
于是,刚刚涌出的那一丝郁结。也渐渐的消散了。
她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王妃的家事,臣不敢多言。”
公孙娇眯起眼,不知道云清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她当真对王爷无意。为何不尽早离去?可若说有意,王爷都让她住凤先殿了,这其中的意味再明确不过。且自打她搬进皇宫,好像还真没主动找过慕容风。
不行,她不能猜了。这样一颗炮仗放在身边,说不定哪天就会爆了。
故做亲密的笑了笑,她拉起了云清的手:“云姐姐,我瞧着你就挺好的,莫不如……改日我说与王爷。你就嫁过来好了。我也有个伴儿……”她细细的观察着云清的表情。虽然知道应该不会答应。可心里还是扑腾腾的跳个不停。
果然,云清像触了马蜂一般的甩开了她的手,单膝点地行了一记大礼。眉目低垂,正声说道:“请王妃收回方才所言。云清只是一介武将。断不敢涉足宫廷。”
“嗯……是噢。本宫倒是把这个忘了。”公孙娇忽然拿捏起了声调,连称谓也变成了“本宫”。
“既是如此,云将军以一介武将身份常居后宫,貌似颇有不妥呢……”
……
云清没见慕容风。自打醒来之后,她只在乔越离去那天远远的瞥了眼二人的背影。且看的多半还是乔越。
慕容风的赏赐隔三差五的送来,饮食起居丝毫不显怠慢。倒是云清,因为清净惯了。不仅将日常用度减半,且将他差来的宫人三两下的打发了,只留了一个梳着包子头的丫头。
他没传召,她亦没去见他。两个人便如同商量好了一般,谁也没有提出过见面的要求。
这天,云清刚刚从昏睡中醒来,就听芳林宛来报,说娘亲已经痊愈。
好久没有如此愉悦。她简直如飞一般的奔到了那个院子。室内弥漫的一股药香。五六位太医鱼贯而出,纷纷向云清行礼。
她亦回礼。
娘亲的床边,那道熟悉的蓝色身影正在收拾药箱。云清有些诧异:“许公子,您不是早就走了吗?”
蓝衣回头,胸前的馒头早就取了下来,无需再男扮女装,由于常年压抑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笑了笑,将药箱提在右手:“这厢便走。”
云清语塞:“这……许公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乔越离去那天,他也不见了。云清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块儿的。
见着云清局促的样子,蓝衣笑了笑:“开个玩笑,不必当真。过些时日,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怕是还要叨扰姑娘呢。”
“公子说笑了。公子一直为我母女二人医治,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云清定当全力以赴!”
蓝衣回过头,朝着正靠坐在床榻之上的楚依芊施了一礼,便打算离去了。
云清奔至娘亲床边,紧紧的握了她的手。楚依芊抬头摸了摸云清的头,无限爱抚了摩挲了好久:“送送许公子吧。”
第一次听到娘亲的声音,云清险些激动的流出泪来。只是娘亲第一次开口,竟然不是问自己好不好。她有些委屈。不过想到许公子日夜不离的照看,便也平和了不少。
宫门口,蓝衣背着药箱,朝着云清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不用送了。”
云清笑笑,总感觉这许公子的言行不在一条道上。这人看以邪里邪气,可又总是一副热心肠。她不知,这许公子的热心肠,怕是只针对了她一个人。
许掌门回家制药暂且不提,单说齐宫。
云清的性格,怕是一大部分都传自她的娘亲。虽说一切都与常人无异,但楚依芊的话依旧少得可怜。
在她的要求下,没过几日,她便住进了解语轩。
那些退了色的绢花早已经残破不堪。碎瓦断石也是一大片。
略微修整一下,她便搬了进去。望着那架早已残破的瑶琴,她只是略顿了顿。便让宫人抬了出去。
云清也想跟着。被她拒绝了。
她摸着女儿粉嫩的脸颊,眼里的温柔暖了一大片心田:“孩子,该面对的,终是逃不掉。”她叹了口气。望了望红墙之上的一片蓝天:“如果哪天,你想离开了,娘亲陪你。”
回到偏殿,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十几年都是一个人过。可解语轩的大门关上的一刹那,她还是颤了一颤。
娘亲说的对,有些事,是必须面对的。
于是,当天夜里,丫头研磨,她提笔,给慕容风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国家安定。百姓安居。做为一名身为女性的武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希望平南王殿下能够念在她二十多岁高龄还未出嫁的份上。放她回归市井。做一名普通的百姓。
当然,那二十多岁未嫁的几个字,是丫头研磨了半天。非让她写上的。
丫头感觉这样才有说服力。否则王爷看将军你有才,不放你离去。非要留着你继续为他卖命可要如何是好?
丫头是这样想的:如果王爷对将军有意,就应该提早把事情办了,起码给个侧妃,也就是将来的皇妃当当。他这么久的不吱声,还放任了那个五短身材的王妃还隔三差五的寻事。
于是,丫头也想清楚了。王爷定是看上了将军有才,想要笼络利用而已。
人小鬼大。
云清自是不会与她多说,便由着她天马行空的去想像。
信带去了。云清便开始收拾包袱。这才发现她的行囊里全是绯红色的衣裙。
皱了眉。云清诧异,自己明明喜欢清淡的颜色,何时出了这一堆衣物?
还有那把剑,她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把剑。腱鞘上竟然雕刻了一只飞舞九天的凤凰。
她不记得这些了。
她知道记忆出现了断层。每每问及身边人。不是不知道,就是搪塞。
最后张营嗫嚅了半天,干脆撒了个谎,说她昏迷了三年。
云清最后只能接受了这个“昏迷三年”的说法。
她将包袱里的衣物塞了塞,心里便计划着一会儿去接娘亲。
脚步声响,她以为是丫头,便没过在意。
那人越来越近,最后站在她的身后,不动了。
云清回头,心想这丫头不去收拾包裹,跑她床前装什么门神,一回头,她的心跳落掉了半拍。
高大的身影完全陷在了烛光的阴影里。刀刻般的俊脸,一如往昔的丰神俊逸。
狭长的凤眼微眯,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愣怔了好久,云清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了地,心脏呯呯的跳个不停。
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她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慕容风弯腰,将地上那柄绘着凤凰的剑拾了起来。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那只狂舞的凤凰。无声的微笑。将剑入鞘。
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国度,低沉沙哑:“你要去哪?”
云清咬着下唇,一时间不知如何做答。
忽然想到了南郑,想到了被箭刺伤的前一晚,热血上涌,眸中的雾气尽数化去:“王爷,谢谢您三年来的照看。现在,天下大统,属下的使命也算完成。还望您……恩准属下离去。”
单膝点地,施了一记大礼。
凤眸微眯,想了半晌,慕容风想才想明白这“三年的照看”是怎么回事,记得张营好似这样搪塞过她。
咳了咳,他有些不太自然。
这三年,云清历经劫难,他却一直站在远处。要说照看……目光扫过剑鞘的凤凰。
凤剑,一国之母的向征。云清不知,身为皇子的他又岂能不懂?
那个人,怕才是当真无愧的“照看”吧。
目光渐渐清冷。那日,虽然钦佩过他的离去,可身为男人,面对着一个同样深受的女子,心中的酸涩之感还是不时的涌了出来。
他抿唇,淡淡的抛出了几个字:“本王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