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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其容这才注意到曹怀瑜的装束。
头上束着紫金冠,身上穿着金色镶边的纯白云锦纹束腰交领长衫,外面还罩了件用鹤毛与其他鸟毛合捻成绒织成的白色鹤氅,再加上他本来就生得眉眼如玉,这一身装束,让人一看便打心底里生出一种“不知这是哪家的翩翩贵公子”的认知。
徐其容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时候在东厂是见过一次白孔雀的,那是她刚被带到东厂,就在东厂庭院里面,远远一只罕见的白孔雀忽然就开了屏。当时她纵然知道前路忐忑,还是被这美景吸引得怔住了神,看呆了眼。
再看一眼曹怀瑜,徐其容心道,这人这般样子,真跟白孔雀一样。
跟上次在上巳节遇到的曹怀瑜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
当下便有些诧异:“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曹怀瑜抖了抖眉毛,得意道:“怎么样?好看吧?”
徐其容见他抖眉毛,这才注意到曹怀瑜的眉毛是被画过的,用眉笔顺着眉峰,渐渐偏离了眉毛自然生长的路线,打了个卷儿,好好的两条眉毛,被这么一画,竟像是蛇信子一般。
徐其容不由得跟着曹怀瑜的眉毛抖了抖,她忽然就觉得有点儿瘆的慌了。
曹怀瑜得意的笑道:“我这眉毛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徐其容一脸茫然:“谁告诉你眉毛这么画很威风的?”然后朝着他身后的那小娘子努了努嘴,笑道,“喏,你要是让那小美女看看你这眉毛,估计就吓得离你八丈远还嫌太近了。”
曹怀瑜撇撇嘴:“你这人说话真没有意思。”
徐其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哪有曹二公子说话有意思啊!”
曹怀瑜也跟着点点头。正要继续说,就听她身边的侍女开口了:“公子,宫公子来了!”
曹怀瑜神色一变,立马一本正经的朝旁边看去,然后道:“你来了。”
那架势,颇有一种描写江湖人的话本里面高手见面的开场白。
徐其容诧异,顺着曹怀瑜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整个人的神色看起来要多冷有多冷。
宫九看也不看徐其容,也不拿睁眼去看曹怀瑜。语气单薄的问道:“二少爷,你什么时候跟在下回去?”
曹怀瑜又恢复了徐其容当初在上巳节上看到的那副德行,松了松腰背,抬头问道:“宫九你这话问得有意思……这满城灯火。小娘子都没有归家呢,我堂堂曹府少爷倒先要退场了?”
宫九淡淡道:“二少爷不想回去。至少把眉毛擦干净!”
这下曹怀瑜不乐意了:“少爷我这眉毛好不容易画的,碍着你了还是怎么的?你说擦掉就擦掉,那我多没有面子啊!”
宫九眉头锁得死死的。
曹怀瑜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宫九的肩膀,安抚道:“这会儿你别管我。待会儿到了我大哥面前我也不瞎告状,你看怎么样?”
顿了顿,又道:“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出门。还送你一屋子的书。”
宫九拧着的眉头不肯松开:“你书房的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
曹怀瑜撇撇嘴:“傻了吧,少爷我昨天让冰清和玉洁带着人去书市背了一堆新的回来。”
然后徐其容便看到那宫九抿了抿嘴。然后从别的桌端了张凳子过来,端端正正腰背挺直的坐在了曹怀瑜旁边。
刚好是在徐其容对面。
徐其容整个人都呆了,然后看了看自己碗里剩下的半碗羊肉汤,撇了勺子,对面坐了一个气场那般强大的人,她还喝得下羊肉汤才是怪事!
见徐其容撇下了勺子,宫九却忽然开口了,皱着眉头对徐其容道:“你太浪费了。”
徐其容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冰冷的一个人会对她说话,当时就有些愣了。而且,虽然半碗羊肉汤不喝干净有些浪费,可总比喝得不顺心让自己肚子里胀气好吧!
秋浓皱了皱眉,她倒是一点没有受宫九的影响,一口气喝完自己碗里的汤,然后斜眼看了宫九一眼,端起徐其容面前剩下的半碗汤,一饮而尽。
然后豪迈的打了个嗝。
宫九冷哼一声。
秋浓被这一声冷哼弄得有些不高兴,当即便问道:“你哼什么呢?”
徐其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也觉得这宫九有些莫名其妙。
宫九居然开口就道:“丫鬟不是人么?残羹冷炙就往丫鬟肚子里面倒,也太不会怜惜下人了吧!”
这下,连徐其容都忍不住了:“这位公子,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儿多啊?”
宫九张了张嘴,然后就被曹怀瑜捂住了,曹怀瑜拉着宫九便走,嘴里道:“五小姐,今儿个有事,我得去把我的眉毛洗干净,日后有机会再见了。”
他身边那侍女却是慢走了几步,小声跟徐其容解释:“宫公子的性子就是那样,徐五小姐别跟他生气……宫公子也是个可怜人,五小姐就当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了。”
然后又听到前面曹怀瑜在喊,忙跟徐其容和秋浓告别,追了上去。
徐其容叹了口气,看着周围到处都是提花灯的小娘子、公子哥儿、小孩子,也不忍心被宫九那两句话破坏了心情,拉着秋浓便站起身来,笑道:“咱们到处逛一逛,就当是消消食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眼见着还停留在这外面的人越来越少了。”
秋浓点点头:“刚刚婢子注意到前面放河灯那里人已经少了许多,姑娘,咱们去放一盏河灯,许一许愿,也应应景。”
徐其容点了点头,和秋浓一起穿过人群,往河边走去。
秋浓掏钱从一个老婆婆那里买了两盏河灯,然后又要纸笔,徐其容瞅了瞅秋浓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手,示意算了:“不过是应景,也不一定非要写小纸条的。”
秋浓便作罢,两人拿着河灯,闲庭信步般走到了人比较少的一处河沿。
只见满湖星斗涵秋冷,万朵金莲彻夜明。徐其容抿了抿嘴,西京城,素来是这样,满目繁华。
正感慨着,忽然听到秋浓咦了一声,闻声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秋浓手里又多了一盏河灯。
与河面上那些姹紫嫣红什么颜色都有的河灯不同,这盏河灯是纯素白色的,倒不像是这元宵节放的河灯,倒像是中元节的时候放的河灯了。
徐其容皱了皱眉,然后仔细一看,注意到那盏素白色的河灯带着些湿意,便有些不悦:“你怎么把人家的河灯给捞起来了?还不知道人家放这河灯求的是什么呢,你这般冒冒失失,岂不是让这河灯的主人空欢喜一场?”
秋浓很是无辜:“姑娘,并不是婢子淘气。”然后指了指一盏三层的金色莲花河灯,“那盏莲花灯把这盏河灯挤得一片花瓣溺了水,往这河沿边飘过来,上面的蜡烛也熄灭了,婢子不忍,便想把上面的水擦一擦,河灯的花瓣调整一下,重新点亮放回河里去。”
徐其容发现自己错怪了秋浓,只好道:“你最乖。”
然后秋浓便拿了手绢擦那河灯上面的水,徐其容看着秋浓擦那河灯,然后便看到那河灯里面掉出来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张折好的纸条。
纸条已经湿了,上面的墨迹晕染开不少。
秋浓哎呀一声,问道:“姑娘,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
徐其容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纸条……满目的五光十色,她也对这唯一的一盏素白色的河灯好了奇。
墨迹虽然有些模糊,仔细看,却还是辨认得出来的:
暮树苍苍,哀摧无际;敛怨为德,毁室偿予。
徐其容手一抖,然后把纸条叠了起来,交给秋浓,吩咐道:“快放回去!”
秋浓见徐其容这般反应:“这纸条上写了什么?姑娘被吓成这样!”手里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几下的功夫,那盏素白色的河灯又回到了河面上。
谁在元宵节这么大好的日子许这等煞气十足的愿?难怪要用素白色的河灯了,若是换个颜色鲜艳的,配着里面的字,岂不是不伦不类!
徐其容摇了摇头,不肯回答秋浓的话。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放河灯了,跟秋浓一人点了盏河灯放到河面上,便转身打算离开了……这时节本来就还有些冷,在这河边站了一会儿,徐其容的手指已经冰凉了。
主仆二人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徐其容刚看了那纸条,再看到眼前这景象,差点儿跌倒在莲花河里。好在左手和秋浓的右手绑在一起,这么一阻,已经足够秋浓把徐其容拉回来稳住了。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和一个梳着童子髻的矮个小厮,正看着徐其容这边,显然刚刚徐其容看人家河灯里面的纸条的事情已经被他看到了。
这倒还不至于吓到徐其容,吓到徐其容的是那两人脸上的面具。是没有描画过的面具,衬着满城的花灯色,显得有些诡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