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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魔的仪式持续了一天一夜,进展顺利。
正如季云卿所说,没有多少痛感,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从体内缓慢的流逝着,逐渐被掏空。与此同时,五感渐渐明晰,仿佛周遭一切的变动都被放大了般。
好罢,除了起初感知到的几点变化,其实这一天一夜我都是睡过去的,一点感觉也没。醒来后也只觉身体轻盈了许多,思维思绪不复迷茫,清明几许。
醒来时季云卿就睡在我身边,本就清秀的面容因那偏淡的唇色显出一份病弱来,旁近倒了一堆来不及收的瓶瓶罐罐,害得我都不敢随意起身。他之前也嘱咐过我,叫我不要乱动。
愣是又随他躺了到了后半夜,途中啃了两根忘川草充饥,直将耐心耗到了尽头。
一骨碌缩手缩脚地坐起来,伸手往季云卿鼻息间一探,没什么问题。但他昏迷的时间太长,让我觉得十分的不妙。这里算不得是个安全之处,又不能叫他恢复……
撸了把袖子,径直将之以公主抱抱起来。
我下了狠力,结果他却出乎意料的轻巧,害我整个人险些颠了过去,缓了缓险些折了的腰。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来时他唤我走的位,反着走了一遍。没出什么岔子,顺畅出了“涅槃地”。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天镜宫诺大的广场空荡荡的,只在四周有昏暗的指路灯,遥遥望去,悠远的黑暗处弥漫着些许诡异的雾气,几道影子若有若无在雾气中飘荡。
我打了个寒颤,一溜烟跑过广场,只盼着能有人来。可转念一想,这天镜宫怕是没能能盼着季云卿好,遇着人才更可怕。
念头刚起,空荡场地边一处宫殿的走廊让出片暖黄的灯光。我刚行至阶梯前,见状忙低下头,一个旋身让到台阶旁的阴影下,同季云卿一起挤在角落里蹲着。
脚步声格外悠缓的走近,踏上台阶,灯光在我裙摆之外的地方带过,步步走远。
我屏着呼吸心跳如雷,正欲庆幸躲过一劫,忽而觉得一丝不对——那脚步声虽然悠缓,却僵硬规律得过了头。好像……不似是人的脚步声。
动作在心思之前达成了,我心中毫无念想地歪着头往外一瞧。
悠悠的两盏灯光在黑暗中凭空浮立着,像是有人执着灯柄,走得稳且缓慢。灯光之中唯走着一位黑袍的老人,背影佝偻,干瘦如枯骨。仿佛是听到什么动静,僵硬迈动的脚步一顿,似要回眸过来。
我瞧见他半张凹陷干瘪的脸,吓得跌坐在地,连连往角落里缩,连呼吸都凝滞。
整个世界都静了片刻。
我脑中嗡嗡作响,无法想象天镜宫中还有这样的存在。是其他天师?可哪里会有人生成这幅模样?豢养的冥鬼?可季云卿道被豢养的冥鬼修为颇低,地位也低,等闲只能随侍主出入……
脚步声倏尔再度响起,僵硬如初,缓缓离开。
我憋气憋到再听不到季云卿,抹一把头上的虚汗,想伸手抱起季云卿,结果双手抖的厉害,根本使不上力,只得半托半扛将他背在肩上,往另一处殿堂挪去。
我纵然极想回王府,但是如今是后半夜,外头不太平,实在不能以身冒险。当务之急是将能罩我的季云卿唤醒,不然再遇上一回恶鬼模样的人,我真得当场哭晕过去。
季云卿领我来的时候,说过这里就是他的行宫。我背着他一脚踹开大门,心想:得,行宫,大是大了,可一个人都没有。
我扫了眼这行宫的布局,便径直将季云卿背到后院,果不其然见他院中有一方玉池,同临城老家的布置一模一样。我管不了其他,三下五除二将他的外衣褪了,推到水池里。
复在池边望了望,确认他没真的被淹死之后,拿出从忘川草提炼出来的药粉,跟不要钱似的往里头倒了一桶。
乳白色的粉末在玉池上飘了一层,我在桶底拍了几下,将剩余的残渣一点不浪费,都抖进去后,摘一根新鲜的忘川草在池里头搅了搅,使得药粉更快的溶于水。
我早前就在萱铃给我的书里头看到,一般进行灌魔,施加灌魔者会有极大的消耗至于亏空,他晕过去迟迟没有醒来,八成是虚过了头。我曾以为季云卿既然能赶着为我灌魔,定当是有万全的把握,即便是早前受了伤刚刚恢复,总不至于完事之后人就躺了。故而才在涅槃地巴巴等了他那么久,谁晓得他的行事风格还是如此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说躺就躺,一点提示都不给我。
忘川草的药粉进过我层层提成,效果已然显著了许多,但因其本质还是草药,药力温和依旧。故而药粉虽然加的多,却不担心大亏后大补,会带来一定的反弹。
我这边倒了一桶下去,刚等着水被漂出一层儿乳白色,拿忘川草一搅,那点色泽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散了。
我没甚犹豫,复又倒下去一桶。这回足足搅了我一个时辰,天色都快要亮了,水色才再度澄清起来。
正当我对着初起的阳光,揉了揉眼,准备倒下去第三桶的时候。水池子里伸出来只素白修长的手,稳当当止住了我倒药粉的手。
“别加了,过补则亏。”一顿,“我现在闻到这气味都想吐。”
我眨眨眼,依言将桶子放到一边:“师父,你没事了?”
他走慢动作似的从水底爬起来,趴在玉池岸边,有气无力的喘气:“有事,想吐。”
季云卿一身素白的中衣,墨发濡湿垂在面颊边,面色惨白,毫无生气。若非他是我认识许久的初恋,这姿容真有点可怖:“那我……将你拖出来?”言语时,已经稳妥将忘川草的药粉收好了。
他嗯了一声,万分配合地被我抱起,还从善如流一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嘱咐我道:“走平稳些,别颠。”
我连连点头应是,抱着季云卿一路走。走着走着,脑中忽而过了个弯,垂头怪异看他一眼。只见人毫无负累靠在我的肩头,还眯着眼,颇为怡然地指挥我前进。
昏迷之时也就罢了,他这架子说放就放,对于被公主抱之事接受程度如此之高,我也是暗自惊叹了。
末了,我到地儿后将他放下。季云卿还很是欣慰地捏了一把我的手臂:“徒儿好力气,为师甚开心啊。”
我:“……”
灌魔之后,我的力气的确陡然提升了许多,可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有你这么夸人的么?
……
我是个有江湖道义的人,总不能将人用了就丢。季云卿躺在床上,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还是因我而起的,我没法将他丢下走人,只得暂住在天镜宫,将他好生照料着。
季云卿道忘川草有股味道,格外难闻,之后都不肯再服用。我仔细将忘川草上上下下都闻过,确然是一点异味都没闻着。
可他是病人,自然以他为大。为了给他补上亏空,我变着花样给他做了数十道佳肴,中有一蒸糕颇具心机地加了一撮儿忘川草的药粉,都给他闻了出来,大喊我不孝,歪在床上就不理我了。
可见人一病,性子都要微妙矫情起来的。
又可见,忘川草的确有一股他能闻到,而我不能闻到的气味。
我好劝歹劝,赔笑道歉将他哄住,又给他吃了些东西,方伺候着人躺下了。
他这一闹,闹得我满头大汗。将东西全收拾妥帖,回过神来都已近晌午了。
人一闲下来,疲惫方后知后觉的涌上。我去偏房找了个软塌,拖来放在季云卿屋前的院子里摆着,打算眯一会。省的他个重症虚弱患者一会起床都支不起身,喊我再喊不应,又该怨我不孝了。
一面留神听着屋里的动静,一面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眯了半个时辰。中间给季云卿端了两次水,好不容易到了似睡未睡的临界点时,被一阵推门声彻底惊醒。
我睡得不知身在何处,自然更辨不清声音传来的方位,眼睛都还没睁开,嘴上便先唤了一句师父。心道他这可真够折腾人的,病了就睡嘛,总起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又要吃东西了?
可没人应答。
我睁开眼。
但见月门处,有人长身玉立,树荫掩盖,叫我瞧不太清他面上的表情。
一愣,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迷糊且不确定道:“哥哥?”
陛下淡淡嗯了一声,并不似我询问语调中的热切,不冷不热。“打算几时回家?”一顿,人也从树荫下走出,眉眼清隽依旧,却淡了三分的色泽,无声如墨沉寂着,“还是说,你往后就打算留在季云卿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