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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出息了,现在竟晓得将箭安得这般高。他心里暗暗抱怨了一句,却也抽了口冷气。这足足二十多支精钢铸就又涂抹过毒药的长箭,可以称得上是下了些本的,那蓝莹莹的箭身他是碰都没法去碰一下,只能用衣袖遮了手,才敢去拆,可另一边衣袖却又被自己截了,蒙在了脸上。如今没办法,他只能将脸上这一块灰布拿下来,遮了另一只手,两手去拆,才总算动作快了些。
夏铮的人和黑衣人见竟有人独力上去试图拆除这般机关,都像是怔住,也忘了相斗,就这样个个仰头看着他将箭一根根抽出。最后一道连接拆断,整个支撑的树枝连同这许多支靠一个人根本没法抱得住的钢箭零落掉下,下面的黑衣人纷纷走避,而上面也重心忽变,沈凤鸣欲待借力返回,弹至一半,树枝的劲力却到了顶,反而往另一边又坠了回去。
他上来是用了好几道力上来的,下去自然也并不是随意纵跃之距,这般高度,已是可能要受伤的距离,最近的树干偏也有两丈开外,根本无从借力。他只能将手中钢箭全数抛出减轻些重量,人在空中全力施起轻身功夫,落至地面又尽力屈膝减力,才总算将受伤的可能减至最小。可这力究竟是大,屈膝之下,还是无法立稳,他一下已坐倒在地。黑竹会众人顿时看清了他样貌,个个盯着他,就如看到了世上最奇怪的事。
夏铮等原欲过来接应,可沈凤鸣落地之处却离黑竹会众人近得多,这边人竟多是原马斯旧部的银牌杀手,见机关已除,均各抢了过来,便要在沈凤鸣起身之前阻止他立起。
沈凤鸣腿膝毕竟受力疼痛,还没能立时站起,正欲点怀里暗器,忽然身前有个瘦瘦影子一闪,已替自己挡了一挡。
他轻轻“咦”了一声,已听见有人道:“阿角,你还给他出头?”
阿角只口气有些激动,道:“沈大哥,原来——你早都知道了是吗?难怪你说这次要碰见你!”
这个蒙着面的少年就是阿角,沈凤鸣还真没及注意。不过如此一来,他人有裕站了起来,黑竹会众人欲待拿住他的想法也便落了空,更有人喊道:“阿角,你快过来,小心他捉了你!”
沈凤鸣闻言,手还真的往阿角肩上放了一放,道:“我就算捉了阿角又怎样?”
“你要干什么!”方才那人瞪着他,看起来也是个二十方出头的少年,只比阿角大一点,沈凤鸣记得他就是方才使套索的,身手很算不错。
他向几个人看看,这少年并非银牌,却好像反而是这十个人的统领。“只想叫你们退走而已,”他便向他道,“你们这次也是败了,就算我不说,也只能退吧?”
“我们……我们自然会退,但你——”
“我也自然会放阿角。”
少年只得作了手势,余下七人倏然已退,那少年还是瞪着沈凤鸣,便如催他快放人。
沈凤鸣才拍了下阿角的肩,道:“快走吧。”
阿角似乎想说什么,一句“沈大哥”还没叫完,却被那少年一催:“还不走!”他只好回身看了沈凤鸣一眼,想交换什么眼色,可沈凤鸣偏偏没在看他。
他在看着那个该是刚来不多久的少年。似乎就是因为没来多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归在马斯一派还是沈凤鸣一派中,便已不需要作此决定了。不知为何,那几个马斯的银牌们却偏很服气他,竟会由他来作此统领而没半句多余的话,还是——这只是给旁人看的表象而已呢?
他也无谓多想了,转过来,陆兴那边的弦已经自然松脱。他忙转头去看樵夫父子,山道上,两人正走得愈来愈近。
还好,应该没事了。他心下暗自说着,上前了两步,目光忽然被什么一晃,心头陡地又一悚——已经偏西的日光照射出了一道极淡极淡的影子——那是又一根极细极细的线,就在前头,在——第三弯的前头——那樵夫的孩子下一步即至之处!
竟然还有?这又是什么样的机簧?他顾不得多想,足下一蹬,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两人激射过去,把那顾自走路的小孩一把抱过。
小孩大概七八岁,背上柴木倒重,这一抱起,沈凤鸣只觉身体沉了一沉,忙往边上再一纵,才远离开那弦线。小孩想是惊了,身体离地自然失措,一把搂了沈凤鸣腰,待到落地,沈凤鸣正待松手,忽然已觉腰上传来一股尖疼。
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可便是这一瞬间,麻痒取代了疼痛,迅速蔓延至了全身。他张口欲呼,可竟已呼不出来,身体酸软下去,连人带小孩往地上滚落。
小孩一打翻站了起来,可他却站不起,双目如迷似梦,一切知觉,便只一刹那,已然远去。他只知这件事情很糟糕,可——一切都脱离了自己控制,他发现生与死,原来只是这根本不由自己分说的一眨眼。
也不知昏了多久,他才朦朦胧胧恢复了点知觉。天色都已昏黑,隔着帘子,看不见外面明暗的程度。
——隔着帘子?我在哪里?他忽然反应过来。一骨碌坐起。原来仍在途中,他躺在马车里,马车在走,对面还坐着动弹不得的葛川。一切与先前一模一样,只是边上多了个陆兴,或许是不放心,也留在车里看着。
陆兴见他醒来,大喜道:“沈公子醒了!——停车,停一停!”
“我是怎么……怎么回事?”沈凤鸣原疑心自己是不是只是疲倦了睡着了做了个梦,可开口说话,才发现舌头还是麻麻的,说话有那么一点不利索,确信先前被人暗针下了麻药决计不是梦境。
外面夏铮夫妇已经掀了帘子,道:“沈公子醒了?没事就好。马上就到镇上了,看能不能寻个大夫看一看。”
沈凤鸣看着车外,似乎已经出了仙霞岭。天光还不算完全消失,但这一昏总也昏了有一个多时辰。“那小孩呢?”他开口问道,“那樵夫和那小孩。”
“他们都没事,你现在还担心他们,怎不担心自己?”陆兴在一边说着,显然以为沈凤鸣仍在忧心那时的机簧是否伤到人。
沈凤鸣一怔。看众人的表情,都似不知道自己是遭了那小孩暗算,多半以为自己真是过于疲累突然晕倒过去。可是话说回来,那樵夫和小孩暗算了自己之后,难道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吗?
他脑中还是混沌沌的,一努力思索,就有点发胀,只抬头道:“哦,我只是随便问问。他们人已走了?”
“自然是走了。你一昏过去,那小孩吓得哇哇大哭,那樵夫也是不好意思,可他们在那里也没用,看他们还要赶去衢州,自然让他们走了。沈公子,是否这两日太过辛苦,所以……”
沈凤鸣摇摇头。“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那我们继续赶路,沈公子还是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若有事便叫我们。”陆兴说着,跳下了车去。
沈凤鸣坐了一会儿,头脑清晰起来。这麻药应该并不是黑竹会之物——黑竹会里有的是杀人的毒,却偏偏没有这样的麻药——所以不会是黑竹会恰巧在那个时候暗算了我。可这药性又猛得可怕,寻常门派恐怕还制不出来。若是那个小孩下的手,他和那樵夫是什么人?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夏铮?
抬眼,忽见对面葛川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微光里这样的目光当真有点吓人。沈凤鸣眉心一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脱口而出。
葛川不语,当然也是因为说不了话,可那眼神却是种“你放了我不就晓得我知不知道”的挑衅。沈凤鸣犹豫了一下,道:“我暂时解开你哑穴,反正这里你叫破了嗓子也没人救你,不妨老实点回答我问题。”
他说着,右手连点,将他喑哑闭塞之穴解开。
葛川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方恶恶地道:“沈凤鸣,将我穴道尽数解了,我便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还真知道?”沈凤鸣冷冷揶揄道,“少要讨价还价,知道就说。”
“你有什么可嚣张。”葛川偏不说正题,只还以冷冷的口气。“莫以为晓得了黑竹会的计划,就够保得了夏铮这一路——他的性命,太子爷可是要定了的!”
沈凤鸣反而笑起来。“危言耸听。你不会想说方才暗算我的也是太子的人吧?那——葛川,你的人缘恐怕也差到极点了,人家路过,竟然对你不闻不问,到头来你还是被困在这里啊?”
葛川面色微变,只道:“信不信由你。若你想知道那两人底细,就快放了我。”
沈凤鸣笑意微敛,沉吟着。他固然希望葛川说的不是真的,可连夏铮等人都没能发现自己方才是遭了人暗算,葛川在马车里,怎么会晓得自己适才失去知觉与那两个路人有关——如果他不是早知那两人身份有异?
可放了葛川是万万不行的,他便故意道:“若真如你所说,太子的人行事还真奇怪,不是要杀夏铮么?为什么却暗算了我,对夏铮反而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