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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娄千杉喃喃道。“果然很好听……”
她口中这般说着,却明白知道心里已经涌起了一阵发狂一般的嫉妒。她真的好嫉妒,嫉妒秋葵拥有的一切。我们不是一样恨沈凤鸣的么?可他怎么却竟会喜欢了你!
“你没事吧?坐我这里吧。要是觉得好听,我再唱给你听。”秋葵扶她坐下。
娄千杉恍如在梦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这曲子愈是好听,就愈是如同一把尖刀,那样插进自己胸口。就当是用这痛提醒自己:你不是仅仅活着就够!这世界欠你太多,你——是要夺回来的,是要夺回来的!
她看着秋葵,她还在奏琴,还在轻唱,看见她,她还会微笑。可娄千杉的眼却迷离了。——不要怪我。她忽然在心头狠狠地道。纵然要受千刀万剐,纵然死后要下油烹地狱——我也决计不想自己一个人独苦。如今是朱雀的威胁在眼前,不敢动你,可有朝一日我大仇得报,我也不会容你过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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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失再也料不到,娄千杉竟然胆敢孤身来找自己。
不过这于他倒是喜讯。夏琝自上次事情后,一直未敢再来直面太子,太子却不知其中蹊跷,连连追问摩失。摩失未辨形势,不敢下断语,只先推说夏家有事,而没有夏琝在,自己也不好贸然去寻娄千杉接头;如今若能直接与娄千杉说上话,自然也便不需要夏琝居中了。
娄千杉一见到他,便上前甜笑施礼道:“小女子娄千杉,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摩失师兄见谅。”
“师兄”,这称谓,倒也不偏不倚。摩失眼珠微微转了转,回以一笑道:“娄师妹太客气了,听闻你前一阵子身体有恙,原该我去看望看望,却又怕朱大人误会,所以未敢轻来。”停一停,道,“你今日来——朱大人他——不知情?”
“师兄多虑了。”娄千杉笑笑道,“难道我来见见师兄,他也要管么?”
摩失却皱眉,道:“娄师妹知道我什么意思。”
娄千杉听他说到正话,方稍稍收敛嬉笑之色,道:“朱雀早便对我说过,我做什么,只要不动到他的心腹之人,他都不放在心上。”
“哦,他果然这般自负?”摩失冷笑。
“所以嘛……”娄千杉重又换上几分娇媚,“我见师兄迟迟不露面,只好自己快快来了,否则……万一太子这边也将我忘了,我可没人罩着。”
摩失微微一笑,道:“倒不会将你忘了,只是……现在情形却有些变化了。”
“什么变化?”娄千杉心下一凉,面色却不变。
摩失咳了一声,“因为令师……”
娄千杉听见“令师”两个字,牙关忽地一咬,面色有种掩饰不住的变化。摩失只作未见,接着道:“令师,也就是谢师叔,他也来找过我。太子与他见了一面,似乎对他印象不错,很想结交结交。”
娄千杉咬着唇道:“那又怎样?”
“那当然是说——现在不怎么适合带师妹你去见太子。”
“哼,‘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便是这个意思了?”
“我也是为师妹你着想,要不然……我何必将此事告诉你呢?太子是不清楚你们的关系,所以当然还是一直要我速速与你联络,可——我总不好让你冒这个险。还是说,你一点也不怕与谢师叔相见?”
见娄千杉不语,摩失又道:“我嘛,自然是站在你这边了,可我说了却不算。”
“你的意思我是明白了。也就是说,你那边太子倚重了谢峰德,不会再需要我,是么?”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师妹你恐是误会了。”摩失一脸真挚地道,“我只是说,我先想法去转圜转圜,然后再……”
“那就不必了,我与他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我是说去太子那里转圜转圜。毕竟你前些日子都没有出现,太子心里也没底。而且那时夏琝是说,朱雀定会宠你,将你升为黑竹会的金牌杀手——如有了这些,太子自然会知晓你的重要——那时候谢师叔可也拿你没办法了。”
娄千杉轻轻哼了一声,心道,说到底,你便是嫌我现在利用价值不够。可如今我与夏琝的约定早破了,若我真得了朱雀之宠,还要不要为你们卖命,我还得考虑考虑。
她微微媚笑。“这些事嘛,我可真的不太懂了。其实我也不过想攀一枝能站得稳就好,相较起来,自然是太子这边好些了——何况听闻上次要将我带回内城的事情,是亏了太子和摩失师兄全力说服了朱雀。千杉一介女子,自会知恩图报。”
“有你这句话,那我便好交代了。”摩失笑道。“你且先安心留在朱雀那里,设法得他信任——若朱雀太过精明,他府中秋葵、君黎二人,下点功夫,于娄师妹来说,倒应轻易。”
“我晓得怎么做,倒不必师兄多来指教了。”
“说来——我原是有些遗憾,那一位秋葵姑娘,仿佛应是我们同源‘泠音门’的人物,却偏生投在了朱雀那一边。不知她与娄师妹相处可好?”
“哦,连你也对她感兴趣?”娄千杉眼睛微微一眯。
摩失咳了一声。“倒不是感兴趣,只是……她从来在朱雀府中不出,那日偶然见到,猜测她的身份,有些意外。若她也可投来太子这一端,那我们三支会合,朱雀武功再高,岂又有兴风作浪之机?”
却不料娄千杉面色并不豫,轻轻哼了一声道,“师兄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秋葵便交给我就好。不瞒你说,我与她的确……相处甚欢!”
摩失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妩媚蛊惑,却也燃着种不寻常的焰色。
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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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端着茶走进朱雀书房的时候,房间的灯火有些怪怪的味道。朱雀正从油灯边上抬起头来,昏黄的房间里,他的面色又变成了一种可怖的燎黑。
她将茶放下,看了看灯火跳动中的纸灰余烬,有些惊讶地道:“朱大人……将那信……烧了?”
朱雀阴沉着面色。“你先出去。”
依依知道他大约心情不佳,点点头,便要走,朱雀却又忽然开口。
“不要对君黎和秋葵提起一个字。”
“依依知道。”
依依知道很多事,却也不知道很多事。她刚刚才从外城替他带回一封沈凤鸣的密信,却不知那信里是什么,竟让他的心情如此之差,而又如此不欲人知,仅仅自己泡一盏茶的功夫,他竟已将信焚去了。
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来了,只为朱雀说,沈凤鸣随时可能找她,要她带回这一封信。她料想这消息一定很重要,却也猜不出说的是什么。
她只记得沈凤鸣来找自己的时候,那面色也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她不敢问,也不敢私看,只将那信捏了又捏,只觉那信分明很薄。那薄薄一纸,能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出来?
可有时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惊人。
沈凤鸣没有说“君黎的确是夏庄主的儿子”,他只说“夏庄主的确在二十多年前曾送走过自己的长子”,随后那些虽支离却精准的细节,无不一一匹配证实着朱雀的“最坏”猜想,判定着君黎的身世。
就算有过猜想,朱雀也仍有那么几丝不敢置信,料想沈凤鸣的心情应当也是同样。不同的是,对朱雀来说,这个消息,意味着一种危机。
——一种失去的危机。
他如今独个坐在这书房里,便是在默然将这种危机沐于己身。——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徒弟,花了这般心血相授心法,忽然竟告诉我他是你夏铮的儿子、你们夏家的人?岂有那般便宜的事情!
朱雀在心里想得狰狞,因为即便没有沈凤鸣这封信,他也早对那一个悬在逐血剑上不合此剑的穗感到厌恶了。夏铮虽然在这大内不足以与他朱雀一争,却也是这临安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往日各行其道互不放在眼中,早便难忍了,如今——更忍不得!
他冷冷一笑。当初我可以找个借口令皇上下令要斩你,今日自然也可以再来一次。谁叫你是君黎的父亲,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只是这一次看在君黎的份上,我不做得那般明就是了。
心头忽然有了主意,他按桌而起,向门外吩咐道:“去把娄千杉找来。”
门外应声而去,他忽又起念,道:“回来!”
门外应“是”,他转而道:“叫依依来。”
仍是应声而去,少顷,依依的脚步声响起。
“朱大人叫我?可是茶凉了?”依依带着那般善解人意的笑。
“不必管茶——你替我将秋葵叫去你那里聊会儿天去,一时半刻,不要让她回房。”
依依虽然不解,却也顺意点头。朱雀才吐了口气,听依依已将秋葵叫去,方吩咐人道:“现在,去叫娄千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