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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尘也皱眉,道:“寒大哥说的是,只是秦云扬一向也是非常讲理的,在京城虽然说不上两袖清风,手段也算不错,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为什么他打定主意要说冯家和夷族有关系?难道他握有重要证据……还是……”
龙飞尘就是龙舞,只是没想到女子议政,倒是让她诧异了一下,接口道:“盘金仙鹤那副寿袍,包括鞋子,绝对不可能和夷族牵扯上,除非……”彗星撞地球了,她随便想的都能撞到,但是这种可能性大吗?
楚心弦沉吟,看了龙战一眼,“其实秦云扬这个人,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也不是没有势力可以牵制。 .”
龙飞尘道:“你说的是战王夫妇?话倒是不错,可是我娘前几天才假传圣旨,这事可大可小,如果秦云扬请出尚方宝剑,除非龙家想造反,否则,绝对不能违抗圣旨。”
寒江雪摇头轻笑,“北辰兄说的不错,秦云扬的禀性正直,只要我们找到证据,或者一直牵制他想法,死死盯紧冯家的原因,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而且……那个人估计也快到了。”
龙飞尘叹气,“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儿,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神秘啊?难道长的太难看见不得人吗!”
楚心弦笑道:“能不能见人,我们见了就知道了,他总要出现的不是?”
龙战从头到尾,都微微皱眉,看来也被这件事情稍微困扰了一些。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在说,却还是没说到什么正点子上,转头看向龙战,冯桥桥道:“你追查奸细应该很多年了,留在茶山也有原因,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
其他人对于冯桥桥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同时变色,更是看向的龙战,而看向龙战的表情更为夸张,显然是不可置信,只有楚心弦,似乎有些惋惜,冯桥桥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冯桥桥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毕竟以龙战和龙飞尘的关系,又能让他们见到自己这个本该在牢里的钦犯,关系定然非同寻常,也在讨论秦家的事情,秦云雅的娘有些不对劲,秦云雅本身更是不对劲,现在还在说奸细,这话题怎么会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龙飞尘嘴巴张了好几次,吐出片段言语:“大哥……你……居然是你……”
寒江雪愣了一下之后,也回过神来,但是想到自己和龙战这二十年来的交际,以及西京,楚心弦……忽然转头看向楚心弦,道:“你早就知道,对吧?”
楚心弦笑了笑,“不错。”
冯桥桥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龙飞尘叹了口气,有些郁闷难受,转向冯桥桥,道:“大嫂,原来我以为西京那家伙够讨厌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哥比他更讨厌,你也受苦了。”
冯桥桥挑起一道眉毛,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龙战依然是不开口,面色平静,似乎不打算为她解惑,但他不开口的态度,也表示不阻拦被人开口。
龙飞尘哒哒哒的跑到跟前,一把拉住冯桥桥的手腕,往一旁跨了几步,道:“我外号南湘,你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冯桥桥顺着她的话答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外号和现在有什么关键联系。
龙飞尘又道:“我们这个四方公子,原是京城性格相投的四个男人相互结拜,划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算是京城里的一个小小组织,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叫什么公子?都是我大哥,死活不肯去,我当时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就去了,还得了个雅号南湘,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真是误入贼窝了,什么四方公子,哪里好玩了!原来是要累死累活的劳碌命。”
冯桥桥挑眉,暗暗看向龙战,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和龙战关系匪浅,只得沉默下来。
“我们搞什么组织的那一年,我才十二岁,真是想傻的厉害,现在想想,要是知道怎么回事,打死我我也不去,把自己卖了,我还帮人家数钱,尤其是到了现在,我更是这么觉得,哎……”
她看来感慨颇深,龙战没有开口的打算,寒江雪接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冯桥桥暗暗点了点头,现在的确不是听故事的时候,也许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到时候她可以问问龙战,不就知道了吗?
龙战道:“冯家的事情可以先放手,目前其他事情才是关键,梦香楼,秦云雅这两个人,我早就派人盯着了,一旦拿到可靠讯息,立刻动手。”
“是。”龙飞尘几人竟然态度比方才散漫的样子变了很多,十分有礼的躬身行礼,完全判若两人。
冯桥桥皱眉看向龙战,龙战一个辞了官的人,即便是什么铁卫少主啊,什么的,这些人也不至于对他这样毕恭毕敬吧?而且前后差距似乎很大,是在她说了哪一句话的时候?
奸细,追查?
然而,来不及让她思考这些,楚心弦再次开了口:“你早有安排,为什么还折腾我们去云州又来这里?做样子的?”
龙战点了点头,没开口。
龙飞尘大大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被人当猴耍了,嘟囔道:“赶了一夜的路,我还没吃饭呢!”却看向龙战换了一身衣服,奇怪道:“大哥,你比我们走了不过早一天,也该昨晚半夜才到的,怎么现在还有时间换衣服?”他去接了冯桥桥,看他们两人刚才的情况,分明是闹别扭闹的厉害,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换衣服吗?
冯桥桥诧异的转头看向龙战,“你……你原本该是昨天半夜才到的?”
龙飞尘奇道:“怎么?他什么时候回的茶山?云州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处理,追到了柳州去,结果我们当时手头都有事,西京那家伙又受了伤,柳州离茶山比较远,他带着一个伤患,最快也是昨晚子时前后才能回来的,你别告诉我他回来的比较早。”
冯桥桥看看那三人,又看看龙战,虽然知道此事此地十分不合时宜,心中却激动难以。
昨晚子时?她记不得昨天是什么时辰在地牢里面见到他的,但是睡了两个时辰,又等了一个时辰,江岁宁就到了,显然龙战差不多早上就到了,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来?
冯桥桥立刻看向龙战,龙战微微有些窘迫的别过脸去,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有时候脸皮很厚,恶劣的厉害,在很寻常的时候,又会难得表现出别扭和尴尬来。
龙飞尘看着这两人的表情,用膝盖都猜出什么事儿了,嘟囔道:“怪不得西京昏迷不醒了,一个伤患你那么折腾他,他就是个铁打的,也必须昏迷不醒啊……”
冯桥桥轻咳一声,也不理会三人在场,伸手去握住了龙战手,欲言又止,他那么拼了命的赶回来,只因为知道她坐着两天没动弹,她却因为想出来查探情况,不信任他,找了江岁宁来,的确……
其他三人心知肚明,纷纷别过头去,只当看不到,龙飞尘低敛的眉目,渲上少许的失落和自嘲,青梅竹马有很多种,而且,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能甜甜蜜蜜的在一起的。
“好了。”龙战道,握着冯桥桥的手没松开,转头看向楚心弦,“你去吧。”
“嗯。”
楚心弦应声离开了,龙飞尘想了想,道:“大哥,我也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龙战不语,不过龙飞尘也是不需要他答应的,立刻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冯桥桥忽然想起龙战刚才说过,梦香楼,秦云雅……难道这家伙早就知道梦香楼有问题?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她质问出声。
龙战低下头,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道:“没想到你会去那里等我,也不想让你知道太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没考虑到,而且每次传信都十分隐秘,你看到的信笺,其实都不是什么关键的信笺,有一大部分信笺看了就要毁掉,所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冯桥桥皱了皱鼻子,想着红绡不对也就罢了,没想到夏梦也有问题?看来龙战到茶山,包括西京下江南,都是有目的的。
“如果我不常去,又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我没有发觉呢?终归是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夏梦,才是我们要找的关键。”
冯桥桥想到裴怀英从小照顾他,却不是他的母亲,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属下闹了半天居然是奸细,立刻心中也有些怪异,指尖捏了捏他的手。
龙战回神,道:“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往屋内去了。
寒江雪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冯桥桥垂了下眼,再看向他的时候,多了一丝询问。
寒江雪一笑,淡淡道:“有没有听说过剑首,这个称呼?”
冯桥桥点头。
寒江雪又道:“朝廷机密,天子近臣,有一句话,四方公子四方剑。”
冯桥桥沉默着,没有借口,心中感触却不必表面平静。
听寒江雪的口气,这俨然是个什么组织,而龙战就是那个组织的头目,老大。
隔了一小会儿,龙战又从马场之中走了出来。
“我先进城了。”寒江雪识时务的开口告退,龙战微一点头。
等到寒江雪走了之后,冯桥桥也抱着怀里的包裹深深的吸了口气,“原以为你是辞官的大将军,没想到是这样……”
龙战一时之间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开口,顿了半晌,才道:“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尤其知道你宁愿只分一半的利钱,也不愿意主动出面,而让柳嬷嬷带你疏通那些关系开始,我就知道你定然不会喜欢我这个身份。”
“嗯,”冯桥桥点头,嘴角一动,道:“你告诉我你叫龙战,是因为龙战这个人早就辞官了,所以你告诉我了……”但是现在她怎么办?难不成说因为你是天子近臣,所以我们就算了吧,或者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那未免有些犯傻自大了。
龙战沉默了。
而他们的想法还没实践,忽然传来讯息,冯家一族罪大恶极,先是盘金仙鹤刺绣怀疑是夷族奸细,后有女买通江湖术士,陷害清白女子身败名裂,甚至在山间唱飞出金凤凰,低贱民女,也敢自称凤凰,当真大逆不道,三日后,满门抄斩。
砰!
龙战一掌击像桌面,石桌上立刻现出一条裂痕。
“满门抄斩?”他轻轻问。
来报信的是熊震,看着主子的表情就知道,哎,他真是命苦,虽然明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报这种信,只怕还是会被主子揍到残废,丢出去暴尸荒野。
“是。”
深吸一口气,龙战道:“她到底想怎么样?”
熊震回的战战兢兢,“属下不知。”
龙战周身肃穆,怒气蓬勃爆发,冯桥桥率先站起身来,拉住他的胳膊,道
“别。”
龙战深吸一口气,看向冯桥桥,冯桥桥转向熊震,问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我是说地牢那里。”
熊震想了想,道:“现在地牢四面全是黑甲卫,还有秦大人带来的官兵,三天时间谁都不可以进去探视,连翡翠阁都牵连入内,一旦冯家获罪,翡翠阁全部绣娘就要送到……”
龙战被冯桥桥握住的那只手咔的响了一声,眼中射出的冷光,让熊震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她就算从不干预政事,也该清楚冯家根本就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还要放任这件事情发生?”
冯桥桥使了个眼色,熊震悄悄地退了出去,冯桥桥扶着龙战的手臂,心中涌过万种思绪。
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她还能淡定自若,那才真是骗人的,虽然和翡翠阁的柳嬷嬷并没什么深刻的关系,但好歹合作了不少日子,女子犯罪能被送到什么地方去?
再说冯家,就因为一件衣服一首歌,另外她找人假扮道士坏了秦云雅的名声所以要陪上这么多条人命吗?裴怀英是傻子吗?她当然不是,这次冯桥桥出来之后她并没有张贴通缉告示,显然是知道她和龙战在一起,她就这么想让自己离开龙战嫁给江岁宁吗?所以现在搞成这个局面?
悠悠的,冯桥桥道:“江岁宁,是他儿子吧。”
当。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碎裂了,她傻吗?她不傻,从龙战说出自己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再根据前前后后,江岁宁的表现,龙战的表现,裴怀英的表现,想猜出这点并不难,只是她太过心疼龙战,所以一直不肯面对这件事情,也不敢去想,裴华阳和裴怀英岁数相差那么远,怎么可能生出和龙战一般大的儿子来!?
龙战冷冷道:“这和我们无关。”
说话间,往外走去。
冯桥桥道:“你去哪?”
“去驿站!”
“我也去!”
龙战忽然转身,“你不能去。”现在形势不明,裴怀英彻底疯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马场隐秘,只有四方公子知道,只有呆在这里,她才是安全的。
“为什么?你去找裴怀英做什么?”
龙战静默了一下,道:“有一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你乖乖的等着我,一个时辰,我就回来,晚上带你去秦家。”
“不行!我一定要去。”不知道为什么,冯桥桥总觉得这一刻的龙战十分不对劲,她上前绊住龙战的胳膊,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像是一眨眼,他就要消失无踪了。
龙战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出手如电,制住了她的穴道。
冯桥桥一惊:“你放开我,你要去做什么?”
龙战没有回答,大手摸索着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一下,温柔无以复加,却让冯桥桥更为担心,他到底什么意思?
望着渐渐跨出屋门的龙战,冯桥桥忽然感觉一股恐惧衍生,喊出声来,“龙战,你要是答应裴怀英什么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一辈子!”
而龙战,却是连脚步都没停,翻身上马离开了。
*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
茶山县城,一时间似乎来了很多大人物,龙战骑马,来到了驿馆门前,门前有裴怀英的侍卫在等待,显然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引着两人进了驿馆之后,这次却是没去书房,而是直直转到了小校场。
裴怀英舞着长枪,时而斜挑,时而突刺,攻势凌厉不减,每一招每一式都力道拿捏分毫不差,完全看不出她是个五十岁的老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嗖——
长枪从裴怀英手中脱飞出来,直直冲着龙战窜了过来。
龙战伸出一手,一格一挡,长枪叮的一声换了方向,插在了石板地面上。
“不错。”
裴怀英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却听龙战道:“你想怎么样?”
这五个字,问的平静没有波澜,不含任何心情,可却怔的裴怀英当场僵硬,他当她是陌生人,只当她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女将军,所以才能这么平静的来询问她。
“你想怎么样?”龙战又问。
裴怀英闭了闭眼,“本王想怎样便怎样,与你何干?”
龙战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道:“是吗?你放任秦云扬办了冯家,难道忘记了原来柳家是怎么被冤枉的,裴华阳是怎么死的?”
平静的话语,却是入利剑刺入了裴怀英的心脏,一瞬间面色惨白。
“为了给你儿子找个喜欢的妻子,你可真是下了血本,假传圣旨不说,只手遮天,扣押朝廷侵犯,如今更是不辨是非,眼看着几百条人命在你面前死亡,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
裴怀英喝道,“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
龙战接了过去,“难道不是吗?从开始到现在,你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儿子,你曾经问过我,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叫龙战,我当然记得,这,曾经是我二十一年里唯一的信仰,我姓龙名战,龙家后代,为战而生,不是吗?”
“从小我就知道,我有一对严厉的父母,他们是战功赫赫,天下无敌的战王夫妇,我曾经引以为荣,可他们严厉,他们铁血,哪怕我用尽所有的努力去学文学武,学习兵法,都换不来他们一个赞赏的眼神,从来没有,我每天都在想,我和那些兽营的孤儿到底有什么两样——”
他自嘲一笑,续道:“十二岁我离开兽营上了战场,我依然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但想着父母都是铁血军人,亲情淡薄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做的不够吧,于是我战场沙敌,入朝拜将,可我还是得不到一个关心的眼神,哪怕一个都没有!二十岁那年,我居然不小心看到我那巾帼英雄的母亲,在房中黏针缝补,做了一双鞋。”
“我的目力探测之后,忽然惊喜无比,这靴子的尺寸绝对不是给我父亲的,分明是我的尺寸,我二十岁将近,难道是生辰礼物?我即便是多年来被训练的冷静沉稳,还是高兴的好几晚没睡着……”
“闭嘴!别说了!”裴怀英厉声喝道,龙战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钢钉,钉入了她的心里。
龙战果然闭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而到了现在,不管是被你丢掉的那双鞋,还是被你毁掉的那桩婚约,我全都不要了,我只要一个平静,你不要再插手,还我一个平静,还她一个平静,你留了阮清嫣。不就是为了给你儿子吗?现在又为什么来逼她?”
从她收养了龙战,这是第一次,龙战对她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想到物是人非好多东西都已经变了,她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等的难道就是这一番话吗?不不不,她向来最懂得自己的心思,她要的不是这个。
深吸一口气,裴怀英压下心中那些翻江倒海的浪潮,冷冷:“她是朝廷钦犯!”
龙战静静的看着她,很平静,没有说话。裴怀英照样冷冷对着他,她是什么人,岂能因为这一番话就擅自改变初衷?
半晌,龙战道:“她是不是朝廷钦犯,我说了算。”
裴怀英道:“除非你想造反!”
龙战冷笑一声,没有接话,转身要离开。
裴怀英面色一变:“你去做什么?!”
他的沉默离去,让裴怀英心中平静的那些浪潮,再次翻腾,难道他当真宁死都不回头?回到龙家,再做她的儿子就这么难吗?
念头方起,她忽然听到校场外延一抹及轻及浅的喘息,思绪一转,喝道:“来人,把冯家这个漏网的逃犯给本王拿下!”
一令下,四周围上几十名护卫,都是战王亲兵,身手不凡。
龙战阴沉的看着这些人,他方才已经发现了冯桥桥的行迹,所以裴怀英喝斥他闭嘴,他便闭了嘴,要带她离开,但裴怀英还是发现了。
冯桥桥从墙边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脸恨不得自己不在的熊震,冯桥桥笑了笑,冲着裴怀英道:“好久不见,裴阿姨。”说完,又转头看向龙战,吐了吐舌头:“我又没听话,你要怎么罚我?”
一群黑甲卫一呆,完全没想到侵犯会是这个态度。
龙战锐利的视线扫向熊震,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熊震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他一步步的走到冯桥桥面前,仔细检查她全身上下,有没有因为着急追到这里,或者翻墙进来驿馆受伤。
冯桥桥按住他的手,道:“我没事。”声音有些沙哑,却笑的灿烂。
龙战想到自己以前的事情,只怕都被她听到了,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依旧握着她的手,很紧。
“冯桥桥,你胆子不小,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冯桥桥微微眯了眼,其实她一直就是不喜欢裴怀英的,到了现在,喜欢不起来,也许她的所作所为,都有她的想法。
“你搞这么大阵势,不就是想让我出现在你面前吗?我来了,你又说这些场面话。”
裴怀英面色微变:“你本就是朝廷侵犯,妄称凤凰,更是罪大恶极,我自然想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莫须有的罪名谁都会按,走在路上还会有坑让人跌倒,只是没想到裴将军,也会睁眼说瞎话,还说的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
“你——”裴怀英本就心绪不稳,此时被她这话激的更是血气上涌,“你这个刁钻女子!”
“多谢夸奖。”
冯桥桥转向龙战,道:“还好你没答应她什么事情,要不然我可真的要一辈子不理你了。”
“嗯。”
裴怀英见龙战那副表情,心中稍微缓和,但冯桥桥的话又让她气愤难平,“冯家谋逆,罪证确凿,来人,给我拿下!”
“拿下拿下,你说的不烦,我听的都累了,我人就在这里,不跑,不用你拿下,我还想我爹娘了呢。”
裴怀英一噎,边上的黑甲卫也傻眼,现在什么情况?
“唱个歌我挨着谁了?有的歌我还没唱,按照你的说法,唱个凤凰就是想要做公主,穿个黄色岂不是想要做皇帝?如果姓龙名廷,手握重兵,不是要谋逆造反?”
“放肆!我龙家忠心不二,姓是祖宗所传,如何能用到此处做文章?!”
“到你家,你就说姓是祖宗传的不关你的事情,我唱个歌怎么就关我的事情了?我也是听人唱了我才学的……”
熊震咳嗽一声,暗示冯姑娘有些话说的差不多就行了。
冯桥桥却续道:“按照你们这种挑麻烦的习惯,我能把全天下挑个遍,你要试试吗?别在说什么大胆放肆,我是钦犯,我是不是钦犯你心里清楚……嗯,不过我现在挺想做侵犯的,我想我爷爷奶奶了,你送我进去吧。”
熊震瞪眼,她真的想进去?
龙战道:“我不会再让你进去受委屈,我护的了你!”
本来裴怀英还有些松脱的心绪,听到这句话,幡然变色,“好!你既想做钦犯,我就成全你!”说话间,手一挥,黑甲卫蜂拥而上。
龙战冷笑一声,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支响箭,放上天去,裴怀英看到那个响箭边角的印记,面色一变。
眨眼间,三条人影窜入了驿站的小校场,这三人早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来,也一直守在附近,都和裴怀英算是见过的,当下眼神有些闪躲,尤其是龙飞尘,躲躲闪闪就是不敢看她。
裴怀英面色阴沉的看着面前几人,一字字道:“天子剑?”
龙飞尘轻咳一声,道:“那什么,娘您的眼力真是不错,嗯就是……”
“龙、舞!”
裴怀英忽然愤怒的喝斥道,龙飞尘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要瞒着娘您的,我也是被骗上了贼船才知道的……”
朝廷机密,天子近臣,曾有一个惯例,每一代传位之时,会为下一代帝王选配天子剑,为当朝帝王巡视四方,代天巡寿,可以先斩后奏,为天子直属近臣,不上朝,不跪拜。
天子剑,只听天子号令,也可带天子发号施令,裴怀英即便是战王功在朝廷,却也绝对不能跟皇家对抗。
六年之前皇帝登基,龙战也一走就是六年,她原以为龙战是因为对父母伤心失望所以离开,如今知道这件事情,她忽然生出一些小心翼翼的期待,难道龙战离开龙家,只是因为他是天子剑?但是想到他居然用身份压她,脾气作祟,神色立刻冷厉起来。
一时间,死寂。
冯桥桥看向龙战,道:“别这样,我得去看看爹娘。”
“你本就无罪——”
裴怀英冷笑一声,“有罪无罪,自有证据来定,即便你是天子剑,也不能罔顾朝廷律法!”
龙战面色一变,冯桥桥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她自信还算把眼前的情况看的分明,裴怀英是个及其骄傲,又别扭的人,若龙战现在带走她,绝非难事,但只会刺激的裴怀英更为生气罢了,他们如果窝里反,对那些真正的奸细来说,可谓正中下怀,闹的越大,他们越高兴,就算龙战和裴怀英心中知道被人利用,却不免还是会意气用事,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我会好好的。”冯桥桥保证。
龙战皱眉,这次不能这么轻易就把她丢到大牢去,虽然那里比较安全,但万一她又像上次那样一座两天不知道吃饭呢?
冯桥桥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在该冷静的时候非常冷静,但是每次在她的事情上,就固执的要死。
揪着他的领口,她将龙战的头拉了下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真的,我在外面会分你的神,这样你怎么能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呢?等你的事情办好了,我自然也没事了。”
龙战挑眉,摆明是不信,因为他离开几天,她自己就搞的受伤不吃饭。
环顾左右半刻,冯桥桥很慎重的惦着脚,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冯桥桥忘了,她跟前的这些全部都是高手,她的那几句话,怎么能逃过众人的耳朵?不过,裴怀英站的比较远,没听到。
龙战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胸前的少女,竟然也不顾众目睽睽,一把揽住她的腰,紧紧的抱了一下,才放开,深深的看了裴怀英一眼,转身离开了,再也没有分给裴怀英一个视线。
冯桥桥冲着熊震点头,道:“你也去吧,既然战不屈最近没来找我,可能是有别的事情去忙了,我跟你说过的方法不要忘记,那样可以联系到他。”也不顾裴怀英在场,冯桥桥继续说道:“叫他好好照顾……嗯,你说了他会知道的。”
熊震咳嗽一声,道,“知道了。”
哎,现在他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先是报了那种信,逼得少主说出这等伤害主子的话来,今天又违背少主的命令,给冯姑娘解穴,还当着老主子的面,接冯姑娘的指派……哎!
“行了,你去吧。”
“是!”熊震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连看都不看裴怀英一眼,消失在了她的面前,而这半刻的时间,也让裴怀英,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她一步步走向冯桥桥,面色不变,“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轻易服输的,我早就说过,我裴怀英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
冯桥桥笑了笑,道:“裴华阳你就救不到。”
裴怀英面色一变,转过身去:“把她送到地牢里去,本将军等会亲自审问!”
“是!”
冯桥桥转身自己往前走去,“别碰我,我全身都是毒粉,不想死就离我远点,不信就靠过来试试。”
黑甲卫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冯桥桥手腕上的小蛇,忽然窜了出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黑甲卫,虽然不会见蛇色变,胆寒惊惧,但是还是因为这条剧毒的小蛇稍稍变脸,果然不再靠近。
如往常一般,这进牢房,倒像是一群人护送她一样。
地牢阴暗,冯桥桥第三次来这里,倒是感慨颇多的。
冯海白氏,包括四爷爷,都被关在地牢之中,因为半日的折腾,有些狼狈不堪,冯桥桥扯了扯嘴角,多少能理解裴怀英的想法,她派了自己的亲兵守着地牢,只怕也是不想自己的王牌被秦家的那几个糟践了。
“进去吧。”黑甲卫首领也是第三次押冯桥桥进牢房,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样亦正亦邪,又胆大包天的少女,也亏得龙战受得了她。
“慢走不送了。”
冯桥桥才低头进来,就见白氏和冯海神色焦急的上前来,“丫头,你怎么被他们也弄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有转机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冯桥桥不及回答,角落忽然传来一声冷哼,“出去?没看到她自己都被赶到地牢里来了吗?都是她,要不是她绣什么鹤,唱什么歌,我们怎么能弄到现在这幅田地!”
三叔大喝一声,“你这个婆娘,闭嘴!这都什么份上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周氏忽然撒起泼来,“老娘就是这幅德行,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本事你打啊?这些年来你喝的醉汹汹的,又几时关心过我的死活?我拉扯两个孩子从小到大,没见你尽过一份心力,现在我们都要被她害死了,难道我还不能说两句了吗?她就那么金贵!?”
三叔被这话一堵,僵了半刻,忽然叹道:“罢了罢了,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整日醉生梦死,没帮上什么忙,你要怨怪,就怨怪我吧,可是丫头没错,是那些人要来挑她的错——”
话没说完,周氏忽然大喊出声:“还说不是她的错?她不招惹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我们会闹到这份上吗?都快死了你还在护着她,这些年来你们全都护着她!英英喜欢个男人也喜欢她——”想到自己即将被杀头,登时心里的恐惧席卷全身,忽然哭了起来:“我这一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养个闺女从来不为我着想一天,还有一个是给别人养的,我造的什么孽啊……”
本来就有无数怨怼的冯家人,都被这话,说的刺激到心底最深处,暗暗叹了口气,悲从中来,不时传来熙熙攘攘的抱怨声。
冯海转过头去,想要呵斥他们,和他们理论,冯桥桥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爷爷呢?我找他。”想到地牢阴暗,皱眉道:“他的腿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还有冯英英呢?我找她有话问,你们先别太着急,这事儿,还没到板上钉钉的时候呢。”
白氏被周氏那些话弄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颤声道:“你这丫头,到了现在还在关心你爷爷的腿,人都要死了,还管腿好不好的……”
冯桥桥有些头疼,冯海倒是镇定,吼道:“别哭丧了,还没死呢!”
冯海及少说这种重话。白氏一吓,立刻闭了嘴,她本就是善良温顺的性子,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说了这等话,又是一阵难受,不管怎么说,冯桥桥总是她的女儿,宁可自己泪流成河,也不能让子女流一滴眼泪。
那些嘟嘟囔囔的亲戚们也被吓了一跳,但到底是本身就和冯桥桥不亲,基本没见过几次,尤其是大伯,更是郁闷的厉害,别过头去,谁也不理会,都要死了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呢?
周氏哭道:“这和死有什么两样?就等着三天上断头台了!”
冯桥桥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喝道:“闭嘴!哭什么哭!?”
周氏吓了一跳,但反映过来呵斥她的是冯桥桥,立刻气的不轻,哭骂声更大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害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冯桥桥彻底火了,这都什么情况了还闹这个?立即脸色一变,上前道:“我再警告你一次,再出一点声响,我就把你毒哑了!”
此言一出,周氏彻底被吓住。
冯桥桥一字字的补充:“不信,你可以试试!”
说到了这里还有谁敢上前找不自在?到底是些朴实的乡民,立刻被冯桥桥给吓住,全都捂嘴安静。
冯英英黑着脸上前,道:“找我干嘛?”说话间,还扶着四爷爷从角落走了过来。
可算安静了。
冯桥桥抬头睨了她一眼,道:“就是问你有没有帮爷爷按摩腿骨,不过看着样子肯定是听话了,你去一边,爹娘,你们也去那边,我有些话要问爷爷。”
白氏和冯海对看了一眼,神色忽然有些怪异。
四爷爷笑了笑,道:“去吧。”
冯桥桥接手扶着四爷爷,道:“冯英英,你也坐过去吧。”
冯英英皱眉想了一下,无语的转身,到角落去了。
一群人,远远的看着冯桥桥扶着老人家坐下,检查了下他的腿,把脉,给他喂了一颗药之后,才坐稳,浅浅的笑着。
“爷爷。”
四爷爷和蔼的应了一声:“说吧,丫头,想跟我说什么?”
“是爷爷有什么话没跟我说吧?”
老人一笑,捋了下自己的胡子,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不早,前几天吧,也不能说知道,只能说是猜到,并没有肯定的证据。”
四爷爷点了点头:“你这个丫头,难能可贵在聪明,又冷静,该活泼的时候够活泼,可惜太过直接,容易将人得罪光了。”
冯桥桥叹了口气,“我这毛病我早就知道,能做朋友就是能理解,做不了朋友就是理解不了,谁不喜欢听好话,偏生我不爱说好话。”
四爷爷摸了摸她的头,“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尤其是这半年多以来,虽然脾气还是那么坏,但是性子收敛了很多……”
冯桥桥眨了眨眼,“爷爷,你想岔开话题?”不等老人家接话,又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爷爷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或者说从我们家出了事情到现在,爷爷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难道不怕死?还是笃定到了最后还是会没事。”
老人家白眉毛一挑,道:“怕死,谁能不怕死,我自然也是怕死的,只是以前上战场见多了生死,所以心里怕,脸上表现不出来而已。”
冯桥桥垂下眼帘,想着龙战定然也是见识过很多生死的。
“你既然猜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了,我就告诉你吧。”
*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冯桥桥一直坐在一个位置没有动过,不过这次,没像上次一样,一坐两个时辰,因为刚刚坐下一会儿,黑甲卫带了一个蓝衫公子,入了地牢。
地牢之中有不少人,都是见过他的,但碍于冯桥桥要把人毒哑了这件事情,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他的脚步很轻盈,走到了冯桥桥的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才道:“冯姑娘,我来看你。”
冯桥桥没有转身,缓缓道:“看我做什么?我那么对待你,把你弄到地牢里困了一天,被人救出去的时候丢光了脸面,还有什么可看的,只怕是现在反感我到死了吧?”
江岁宁一怔,道:“冯姑娘……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还不至于对你生气,我这人就这样,你是知道的,不会说反话,不会说废话,我要生气我会直接告诉你我很生气,不会含沙射影。”
江岁宁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我连让你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是吗?”
冯桥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他,道:“对待普通人,是不需要浪费情绪的。”
三次开口,三次打击,一次比一次重。
江岁宁觉得自己胸口有些疼的难受,面上虽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毛,却显示了他此时的心情,“我就这么让你看不顺眼?连分你一个情绪的资格都没有吗?”
冯桥桥一笑:“你觉得我怎么样就是看你顺眼了?答应裴怀英的要求,嫁给你,换得冯家九族的生命,就是看你顺眼吗?还是感恩戴德激动的告诉你,因为你看上了我,所以我荣幸之至,此生非你不嫁?”
江岁宁瞬间面色惨白:“原来你从头至尾,对我连一点心思都没有。”
“你是十全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有能匹配你的女子出现,而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姑,无才无德,性子还不好,对你无恩无义,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貌,受不起江公子对我青眼有加。”
江岁宁怔了半刻,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如此,不过是为了拒绝我,竟然自贬成山野村姑,看来你对我不但没有丝毫顺眼,还厌恶的厉害了……”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道:“我又说错了,我只不过是普通人,怎么能分的到你的情绪呢,哪怕是一份厌恶。”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此时脸上却一片寂寥,惨白无比,冯桥桥静静的看着他,道:“别再来看我了,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而有些话,她也不想多说。
江岁宁道:“你不应我,难道你不管冯家九族?不管你的父母爷爷奶奶的生命了吗?不管你的弟弟,甚至不管龙战?”
冯桥桥敏感的皱眉,一字字道:“我管不管,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或者你以为,你重要到,能让裴怀英举旗造反吗?!”
江岁宁心头巨震,倒退了一步:“原来,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龙战什么都没说!”
江岁宁闭了闭眼,平静心头思绪,道:“这些事情,又和举旗造反有什么关系?裴将军不过是顺着秦大人的意思办事,只要你——”
他还要说什么,冯桥桥忽然站起身来,“你以为裴怀英封了地牢不让人接触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你能进得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现在之所以还坐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你对裴怀英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有些话她是不想说的,可是他非要逼她说的那么难听!
强横的气势,让江岁宁张口结舌:“我……”
“你计算了一切,甚至算到了裴怀英对你心有愧疚,所以去找她,让她出面来做这件事情,来试探我的心,来扣住冯家逼我就范,你也算到我对爹娘爷爷奶奶心有孝义,不会让他们这样冤枉致死,你更算到秦云雅会回京找了势力到茶山来找我的不自在——”
江岁宁面色大变。
冯桥桥笑了,很淡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她一字字道:“你算准了裴怀英,算准了秦云雅,甚至知道龙战对裴怀英的无能为力,可你算漏了一点,你算错了裴怀英对龙战复杂的母子感情,她是觉得对不起你,欠了你几十年的母爱,但那二十一年陪在她身边的是龙战,不是你,生亲不如养亲,你以为她做的一切,包括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为了你吗?你错了!”
江岁宁连连退了两步,“你……你胡说!”
冯桥桥闭了闭眼,又道:“我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但是我厌恶了视而不见,厌恶了裴怀英打着母爱的幌子去伤了龙战的心,你很难受吧?呵呵,在你难受的这一瞬间也许有人比你更难受,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早就表明我对你没有那份心思,你非要步步紧逼,非要我将话都说白了吗!?”
稍高的音量,显示她此时心情激动,但江岁宁,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好,那我便今天把话都说清楚了。”冯桥桥弹了下衣衫上的草芥,冷冷道:“秦云雅送油上山?你难道会不知道吗?当时连我这么一个略通医术的新手,都知道所谓十八反,十九畏,油有问题,一旦吃了之后会出大毛病,你不是十全公子吗?你不是精通医术吗?难道你就不知道这点吗?你知道!可你还是让那些油送上了山,如果不是我早就发现这些问题,你想怎么做?已抱歉的表情出现在我面前,还是继续温和的样子,帮我解决麻烦,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话说道此处,江岁宁面色已经白的不能再白,握着折扇的手一松,手中扇子掉了下去,他却似乎听不到那扇子落地的声音,就和他的心一样,“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
冯桥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嘲的扯了下嘴角,“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姑,想不到还能劳动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来算计我,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们各位对我的关注?”
她是自私,那又如何?
她本不想揭别人的伤疤,裴怀英龙战江岁宁,这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不管是在谁的面前提,都是难以磨灭的痛,裴怀英愧疚对不起亲生儿子,更懊悔赶走了龙战,难道江岁宁就不憎恨将自己放弃了的父母吗?
江岁宁悠悠道:“你一直是聪明的,是我将你小看了去,所以才会在今天,被你骂的如此狗血淋头,说起来,也是我咎由自取……”
冯桥桥闭了闭眼,道:“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不想和你在多话,你走吧。”
“现在——”江岁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神,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冯桥桥笑了,“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你问吧。”
江岁宁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开了口:“我到底和龙战差在哪里?”
差?
冯桥桥扬眉,这种问题,不需要思考:“他够真,而你,差了。”
江岁宁周身巨震,忽然笑出声来,眼泪顺着眼角流窜:“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真,我虚伪,所以我注定失去亲情,注定失去最爱,原来竟然是这样……”
冯桥桥这次,却是闭了嘴,话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江岁宁平平的道:“原以为最无情的是裴怀英,却没想到,你才是最狠的那个人。”
话落,忽然身后传来啪啪啪的巴掌声。
“精彩!”
江岁宁冷笑了一声,直接转身,出了地牢。
冯桥桥抬眼一看,裴怀英面色平静的站在地牢口上,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裴阿姨,你又来了,让他们给我开门吧,我要出去。”
裴怀英静静的看着她,心中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半晌,才道:“开门,带她出来。”
黑甲卫上前开门,不由分神看了眼前少女一眼。
这个少女,明明知道裴将军的心结在哪里,居然还敢当面点了出来……
冯桥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和土,弯身从栅栏门里钻了出去,冯家的众人离的元,刚才并没听到冯桥桥和江岁宁说了什么,只知道江岁宁来的平静,走的却十分颓废,现在又见裴怀英来看她,难道出狱有望?登时喜上心头。
囚室外楼梯上,尚有一处审讯室,冯桥桥被带了进去。
裴怀英步履沉稳的跨了进来,转身,坐上了堂前。
“刚才,你说的很精彩。”
冯桥桥依着平时跟她说话的口气,扯了扯嘴角,道:“谢谢。”
裴怀英扬眉看了她一眼,道:“你好像什么都算的到,什么都猜得到,什么都知道,那你猜得到,我来找你是为了做什么吗?”
冯桥桥笑了笑,道:“唉……你要做什么,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但是我眼下,倒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呢。”
裴怀英皱眉,“你想说什么?”
冯桥桥道:“我说什么,你都能做得到吗?”
“你且说说看。”裴怀英敏感的发掘她话中有话。
“我死,冯家九族生。”
裴怀英面色一变,忽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冯桥桥淡淡的笑了,道:“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以我一人一条命,换冯家九族活。”
“你……”裴怀英全身的血液仿佛凝聚到了某一个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这个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冯桥桥一字字道:“你只手遮天,不就是想让龙战回头吗?只要我活着,江岁宁和龙战老死都不会原谅你,我要是死了,他们说不定还会回头认你这个母亲,归根究底,我才是那个源头,只要我一死,他们自然不会这么执着,你也自然有本事保全冯家几百条性命。”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龙战是天子剑,他又怎么可能让你死?”裴怀英厉声道。
冯桥桥呵了一声,道:“我就是为了让他舒心,让你不要再去逼他,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去伤害他!”
“住口!本将军想要怎么做是本将军自己的事情,你给我滚回牢里去,来人,给我看好了这个丫头,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全部给她殉葬!”裴怀英厉声呵斥一句,然后面如寒霜的出了地牢。
冯桥桥深深的呼了口气,笑着对上前的黑甲卫道:“不用盯着我,该干嘛干嘛去,对了,我饿了。”
黑甲卫士兵立刻派人去准备膳食,不懂这个丫头到底是和战王殿下说了什么,将她气成了那样。
舍身取义吗?
她没这么伟大。
坐在牢中稻草上,她想起了方才爷爷告诉她的事情。
恩恩怨怨,纠纠缠缠,闹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来龙战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也早就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怪不得从不喊她,怪不得以前的许秋白,对他们家总是特别照顾,也怪不的龙战那种脾性的人,从不下山,偶尔却会来冯海的家中,原来如此……
四爷爷和蔼的拍着她的头,道:“你和你娘很像,但比她更坚强,更聪明,你猜的不错,你的确是裴华阳和柳家大小姐,柳兰晴的女儿,裴家唯一的后人。”
冯桥桥面色没有什么惊喜可言,扯了扯嘴角,道:“我不是爹娘的女儿吗?”
“不是。”
整理了下思虑,冯桥桥又道:“只怕你也不是我四爷爷吧。”
老人的视线一瞬间变的沧桑无比,看向虚空之中,隔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我是你外公。”
“那奶奶是我外婆了……”
“不错,她当时吓坏了,还被火烧的毁了容,所以……”
冯桥桥点了点头:“所以她忘了很多事情,所以她发了疯,脾气来的时候就会大喊还我女儿,
没了脾气也对你不理不睬,甚至有的时候又是打,又是骂的,你也逆来顺受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你们本来就是结发夫妻,原来是这样的,当时我就觉得爷爷的表现很奇怪呢……”
四爷爷若有似无的笑了笑,道:“你听到这样的消息,倒像是一点也不惊讶?”
冯桥桥暗暗翻了个白眼:我跨越千年来到这里已经够惊讶的了,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吗?
“那爷爷又是怎么成了冯四的?”难道原来就一直在这里有个据点?又觉得不可能,却听爷爷笑道:“说来也巧了。”
“白云,虽然不是你娘,却也是柳家的女儿,你的小姨,当时阴差阳错被人掉了包,你奶奶心里难受,但孩子总是无辜的,又因为是朝廷势力介入,所以没敢声张,将柳兰心养着,暗地里却派人到处寻找白云的下落,可巧了,那年在茶山找到你娘的时候,竟然发现这里有个人跟我长的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我们不敢声张,暗中拖了人牙子,把你小姨带到京城之中来,送到柳家织造纺——”
冯桥桥点头:“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柳嬷嬷见过我娘的缘故吧?”
四爷爷道:“是这么个理儿,你娘心里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哪里还控制得住心情?对白云就很好,对柳兰心反而疏远了,当时也惹的柳兰心找了白云不少麻烦,哪里知道这个时候,茶山的老仆人忽然传来消息,说那个和我很像的冯四,在前线受了重伤,要死了。”
“白云从小就是孤儿,那个冯四对她是很好的,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必定是要回去的,我那些年也因为被朝廷的势力盯的紧,早就装病很多年,在外面的山庄里调养,于是暗度陈仓,立刻来了这里,却得知冯四死了,正好又赶上冯海送冯四的尸体回来,他们一见我,登时吓了一跳。”
冯桥桥想了想,道:“难道爷爷跟三叔和爹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爷爷代替了冯四?”
四爷爷摇了摇头:“你爹那个愣头青,见我和冯四长的很像,岁数又相近,当你爷爷是冯四的双胞兄弟,非要拉我进村去,告诉他爷爷知道,让他爷爷失去一个儿子的同时,又得到一个儿子,我就跟他说,‘反正我也是会呆在茶山,你爷爷也快要死了,你怎么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爹想着是这么个理,当时白云也回来了,看到我好着,高兴的厉害,你爹就只好将错就错,后来丰收塌莎,你娘唱歌,被你爹给看上了……”
于是有了后来这些事情。
冯桥桥深吸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身世还能编出故事来,淡淡道:“那我……我又是怎么回事?”
四爷爷微微停顿了半刻,才道:“裴家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也没必要多说,当时出了那事儿,我们本来也知道有人一直找家里的麻烦,早有准备,提前把你抱了出来,交给冯海和白云,也救到了你奶奶,但还是没拦住你娘……”
思绪到了这里,冯桥桥醒过神来,嘴角轻轻一扯,闹来闹去,她居然是个姓裴的,还是自己不喜欢的裴怀英的侄女,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大了,但也就是因她知道了这些,所以她也知道裴怀英心里最懊悔的事情是什么,最深的刺和疙瘩是什么。
所以,她才会说出那句,我死,冯家九族生。
冯桥桥自嘲的笑了一下,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这件事情,走到这一步,无非是裴怀英,接着江岁宁的要求,想要逼迫龙战回头罢了,龙战显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这么多年来都隐居在茶山,难道是为了给裴怀英报恩?那裴怀英到底又做了什么呢?
伤她,她是故意的。
白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冯桥桥的身边。
“又在想什么?”
冯桥桥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没什么,就想想,出去我成亲的时候衣服绣什么花,鞋子弄什么图样,龙战的衣服怎么做。”
白氏皱眉,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能不能出去还是个大问题,你还有心思说这种风凉话。”
冯桥桥忽然笑了,抱着白氏的胳膊摇了摇:“娘,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不管是我以前不听话,还是我现在变好了?”
白氏眨了眨眼,“做人父母的,宁可——”
冯桥桥伸出一手,捂住了白氏想要开口的话,道:“我知道了,别在说了。”
做人父母的,宁可自己泪流成河,也不能让子女流一滴眼泪,这一直是白氏表达出来的想法,她是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在照顾,而不是施舍给她同情,或者因为她是自己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可怜她。
白氏,一直就是一个性情温婉善良的人。
“娘,你说,我怎么命就这么好呢?”
白氏有些无语,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冯桥桥,自然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头枕着白氏的肩头,道:“我睡一下,娘的肩膀借我靠靠。”
白氏沉默的顺了顺她的头发,闭口不语。
*
而在她们母子相拥的这一刻,外面已经翻了天了。
裴怀英调令黑甲卫直接扣住了钦差,抢了钦差的尚方宝剑,把秦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围困,软禁了起来。
“裴将军,本官敬你是有功之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我裴怀英,想如何便如何,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秦云扬冷静了一下,才道:“你……你当真是狂妄到了极点,反复无常,是你亲自将冯家交给我的,现在怎么反过来扣住我?”
裴怀英道:“想要判了冯家灭族大罪,至少要有足够的证据,而你单凭道听途说,就想祸害百人性命,只是这样,我就能问你个渎职之罪!”
“证据我早已经上陈朝廷,裴怀英,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不但假传圣旨,现在还对钦差无理,抢夺尚方宝剑,你是想造反吗?!”
裴怀英冷笑一声,“就算我想,你能怎么样?”
*
而另一边,龙战听到这件事情,微微怔了一下。
熊震道:“少主,去接冯姑娘吧,她定然是能出来了,这次不是逃出来,是无罪释放呢。”
龙战冷冷的扫了一眼,对于他私自给冯桥桥解穴的事情还没打算原谅他,“多事!”
熊震最近被他凉水泼多了,也淡定了,“那你不去接她,万一江岁宁去接她,那怎么办?”
龙战斜了他一眼,转身往外去了。
他的心思,还停在裴怀英为什么要做这种造反举动上,即便裴怀英不出手,冯家也会没事,难道是……
想到某事,他头疼的皱眉,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往县衙去了。
龙战很快来到了县衙门口,也正好冯家人,从县衙之中出来,冯桥桥和白氏走在一起,看到龙战出现,也不意外,笑道:“你来接我吗?刚才想吃东西来着,黑甲卫还没送来,我就出来了,现在还饿着。”
龙战眼角动了动,故技重施,手腕之中飞出金线,直接缠上了她的腰,一扯,冯桥桥不意外的坐在了他的马脖子上,落在了他怀中。
“又来这套。”
大街上的百姓和冯家不少人全部惊呼出声,龙战也不理会,直接带着她,拍马而去,将那些疑惑的目光和喊声,丢在了脑后。
才出大门的冯海皱眉看着远去的马匹,不慎赞同的道:“有点没礼貌啊……”
四爷爷淡笑:“有礼貌的只怕那丫头看不上……”
几个知道内情的不由面面相觑,忽然爆出了一阵笑声。
的确,有礼貌的只怕那个丫头看不上。
冯桥桥乖乖的窝在龙战怀中,抱着他的腰,很努力的汲取着他身上的药香味,风声从他们的身边呼呼的过去,马蹄声哒哒哒的在耳边响起,似乎都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心情,哪怕是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是好的。
不过,这只能是想想。
因为路终究是有个尽头。
龙战翻身下马,把冯桥桥横抱了起来。
冯桥桥吐了吐舌头:“其实还蛮怀念你这幅样子的,不知不觉又是坐牢又是逃狱的,好些天了……”
龙战冷飕飕的看了她一眼,那副表情,恨不得将她丢出去,冯桥桥扬眉,一副,你有本事就把握丢出去的表情。
龙战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她丢出去,站在竹园门口,停顿了半晌,就这么冷飕飕的看了她半晌,不进不退,也不放下她。
冯桥桥清了清喉咙,被他看的有些发毛,道:“那什么,我饿了,你不想做饭我自己回家去做,嗯……你要是想做,我去梳洗一下……”
龙战依旧沉默的瞪着她。
冯桥桥嘟囔一声闷骚男,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无可奈何的道:“喂,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打要骂都可以,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要么你就把我丢出去,要么你就把我抱进去,在门口站什么桩,算了算了,我自己走。”说话间,推拒这他的肩膀,想要下来。
龙战手一紧,彻底将她纳入怀中,冷冰冰的道:“你又哭过了。”
冯桥桥一噎,莫名其妙的道:“谁哭了……”最多只是眼睛有些红罢了,续道:“再说了,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哭哭哭的,我又不是那种娇娇女,有点什么事情就眼泪汪汪的要死要活。”
“你不是娇娇女,你是只狐狸!”
被他赌了一下,冯桥桥没好气的道:“那还不是你们逼的吗?你们要是不逼我,我能这样吗?一个个的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去?还说什么你名字真难听,就叫君君吧,毛病!”
龙战挑眉看向冯桥桥,淡淡道:“都知道了?”
“废话,我不知道,我现在能在这里吗?还不知道得在牢里带多久呢!”
她这娇蛮的口气,龙战也确实有很多天不见了,胸腔之中似乎有些什么一瞬间圆满,忽然将她身子一抛。
“喂——”冯桥桥以为这家伙真的要把她丢出去,吓了一跳,却见龙战拖住了他的腰,像是抱孩子那样的抱住了她,两人面颊想贴,冯桥桥想到他的手正贴着她的……登时脸色红了起来,
“你又想干嘛?”
龙战道:“抱你进去。”
冯桥桥扯了扯嘴角:“不打算把我丢出去了?”
“你不是问了吗?丢你出去还是抱你进去,看你眼珠子一直转转转,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这次又要闹腾谁,我只能选择抱你进去,免得不知道情况的人,莫名其妙被你算计了去。”
冯桥桥顿时不依了了:“喂!说的我好像是个千年祸害一样,比起那些除了好事什么都干的人,我好多了好不好。”
龙战睨了她一眼,“你是好多了,别人除了好事什么都干,你就专干‘好事’,还干的让人无话可说。”
那好事二字,加重的语气,显然是一语双关,冯桥桥冲他皱了皱鼻子,道:“就算我只干‘好事’,你有本事把我丢出去试试?”要是敢丢,哼——
“以为我不敢?”
冯桥桥哼了一声,“你丢啊你丢啊,我等着你丢,丢吧丢吧!”
龙战眼一眯,忽然双手一送,真的丢了出去。
冯桥桥倒抽了一口冷气,彻底吓到了,身子还在半空之中,虽然知道龙战闹着玩的,但是没想到他真的敢丢,索性一狠心,也不喊救命了。
龙战微愣,她说没吃饭,难道是饿坏了又被自己一吓,晕了过去?
“丫头!”
呼喊焦急,足尖一点,连忙揽住她的身子,一个转身,顺势坐在了竹屋的屋顶上,怀中人儿却已经闭上了眼。
“你……”龙战冷静的面具寸寸碎裂,连忙握住她的手腕把脉,他真是大意了,这个丫头不会武,他怎么可以……
冯桥桥睁开一只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连忙闭了起来。
咦?
龙战放下手中纤细的手腕,淡淡的看了怀中昏迷的少女一眼,忽然往她腰间一点,冯桥桥猛然颤了一下,龙战老神在在的看着她,扶着她的肩头,不让她掉下去,倒是要看她能忍多久。
须臾,冯桥桥果然忍不住了,死命笑了出来,笑的前俯后仰,指着龙战道
“你……你这个混蛋……快点帮我解穴……快……”
“不骗人了?”龙战问。
冯桥桥断断续续的道:“不……了……我不骗你了……”
龙战挑眉:“不骗我,意思还要骗别人?”
冯桥桥快笑的岔气了,“你……你这个臭男人,不解穴……我以后都不理你!”尽管笑的两颊发酸,她也明白龙战口中的意思,坚决不妥协。
龙战脸色一黑,道:“你就是死不悔改?”
冯桥桥拳头捶在了龙战肩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关你屁事,我就是不改……哈哈哈哈……你这个混蛋,快点……我真的不理你!”
银铃般的笑声不断飘了出来,龙战瞪了一会儿,冯桥桥不时混蛋臭男人的编排他,真的笑到了全身无力的时候,龙战才大发慈悲的解开她的笑穴,冯桥桥喘着气,瞪着他,有些吃力的道:“要死啊?这么折腾我,我都说了我饿了,你还闹!”
龙战摸索着她颊边的笑弧,道:“以后都不准哭。”
冯桥桥忽然一怔,咬了咬下唇,道:“不想看?”
“不想看。”
冯桥桥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死男人,闹了半天点穴就是为了看她笑?这种整人的法子都想的出来,登时一阵气虚,:“你以后不要随便点我穴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总是记不住。”
龙战扬眉:“我想看你笑。”
“那也用不着点我穴道让我笑啊,我都笑的眼前发黑了。”
龙战沉默了一下,抱着她跃下屋顶,忽然道:“我就是想看你笑。”
冯桥桥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算了,我败给你了,龙大爷,我真的饿了,咱们不闹了?”
“嗯。”
他抱着冯桥桥进了屋子,虽然几天没人住,竹屋依然收拾的很干净,他把怀中佳人放到了窗户边上的软榻上,顺手拉过薄被盖好,道:“想吃什么?我帮你弄。”
冯桥桥眨了眨眼,玩着他的手,道:“奸细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可以这么清闲的和我在这里?”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处理,你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嗯?”
冯桥桥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自己要小心,不要出事儿,嗯……我自己也会小心的,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龙战捏了捏她的脸颊,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够,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睡吧。”
冯桥桥忽然有些舍不得他走了,但是总是这么腻着,肚子饿了,是真的,想了想,翻了起来,握着他的手道:“其实我不是很困,我们一起去吧?看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我得监督你吃饭。”
龙战挑眉:“不困?”
冯桥桥点头确定,道:“不困,精神着呢,笑成那样还困什么?走吧走吧。”说着,拉着龙战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一路往厨房去了。
仔细想来,的确是有好些日子没一起做东西吃了,最近闹的不开心的事情很多,缓缓也好。洗菜劈材,两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东西,打算做点清粥,然后做了卤汁烫青菜,蛋面条。
冯桥桥是很喜欢吃面条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面条是和龙战一起吃的吧?
灶上火烧,厨房外忽然响起了扑棱棱的声音,冯桥桥眼角一动,看到龙战从海东青的脚上,拿下了一封信笺。
冯桥桥走了出去,道:“怎么了?”
龙战顿了一下,递给她;“你看。”
冯桥桥笑了笑,“现在你是越来越懒了,自己不看信,还让我看。”她接了下来,翻开信笺一看,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实至名归,茶山城主
“怎么?”龙战问。
冯桥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出了个假的阮清嫣。”
龙战一怔,从她手中将信笺接了过来,一看,微微皱眉,“没事,我会处理。”
冯桥桥道:“怎么处理?她上次能扮成裴怀英偷袭我,这次就能扮成阮清嫣偷袭别人,可是我一直不懂,她为什么要扮成阮清嫣呢?”
龙战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道:“扮成阮清嫣,也不是什么意外。”
不是意外?
冯桥桥蹙眉细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知道了,战不屈!”
龙战投去赞赏的目光,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战不屈的身份,就该知道战不屈的身份所代表的家族势力,战家这一辈只有战不屈一个男丁,虽然当家主事的是他姐姐,但是改变不了战不屈是战家少主的事实,只要战家信物在手,银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冯桥桥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战不屈那个什么义妹,定然是没死的……在秦云雅使出百媚生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战不屈那个义妹,只怕是有什么不对的,也在假的裴怀英出手伤我的时候,我彻底肯定了,那个义妹没死,可是前前后后有很多事情,又是断断续续的。”
龙战上前,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对他说?”
冯桥桥白了他一眼,道:“战不屈那个死心眼的,看了姑娘的身子一眼,都要死要活挖眼谢罪了,对她妹妹肯定是恩义无双的,如今知道自己的妹妹一直在耍他,哪里肯信?免不得说我故意折腾他!”
龙战脸色微黑,道:“看不出来你挺关心他的?”
冯桥桥嗔道:“谁关心那个大块头了?那不是因为他对我妹妹好,所以我也懒得找他的不自在么?况且他那么蠢,告诉了他也没用,这不,义妹死了,又出个阮清嫣,还要娶人家呢,连真假都分不出来……哎……”
龙战斜了她一眼,道:“秦家的人被扣住了,你上次不是要去秦家,去秦家是为了什么?”
“秦云雅既然有百媚生,想必和战不屈的义妹关系匪浅,我很想知道,那些年和西京走的近的女子,前后伤痕差距那么大,到底是怎么回事,阮瑶华有些小心眼,但是看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那就只能是秦云雅了。”
龙战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就什么都想知道?”
冯桥桥吐了吐舌头,想着我当然没那么多心思想知道这些废话,上前窝在他怀中,道:“只是因为妹妹是西京的妻子,所以才想知道这些。”
龙战悠悠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别人分走你太多心神,我也想要你……做我妻子。”
冯桥桥心中一动,她自然也是想的,可惜偏偏是这么棘手的时间,却也觉得想,似乎还是不够的,也自叹了口气,道:“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们……”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龙战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好。”
冯桥桥静静的窝在了龙战怀中,心里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布局六年,就是为了现在。
她本是及其懒散的女子,但是她懒,不代表她蠢,相反,她是及其敏感的女子,对周边的很多事情看的也算透彻,可惜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全牵扯了起来,不免还是觉得脑袋有些累,可这是龙战的事情,就冲着龙战为她护的天罗地网,她也甘心情愿,只希望这些累,不会持续很久,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可以有个安逸。
心思一动,冯桥桥忽然道:“如果……有人假扮成了我,你认得出吗?”
龙战一怔,指尖摸索着她的嘴角,低头吻了一下,道:“没人能假扮的了你。”
冯桥桥笑了,“这就好。”想了想,又道:“扮成裴怀英偷袭我的人,到底是夏梦,还是红绡?”
说到这个,龙战眸中闪过冷厉,道:“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周身空气似乎瞬间冷了下去,冯桥桥轻轻的笑了,道:“到时候一定记得给我报仇,胳膊脱臼的感觉好难受,尤其你又不在身边……”
龙战微顿,周身气势也淡去,道:“我以为你是个女强人了,什么都可以自己搞定,一点都不需要我。”包括裴怀英这件事情,其实龙战并不知道冯桥桥说了什么,但心中明白,冯桥桥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和裴怀英之间有了什么交集,所以才让裴怀英那样。
冯桥桥嘟囔道:“我才不喜欢当女强人,有你给我织一张护卫的天罗地网,我每天吃吃睡睡的多好,谁喜欢那么累?”
龙战无奈轻笑,道:“好,我知道了,现在吃饭?”
冯桥桥笑道:“吃饭吃饭,来吧,等吃完了,我快点回家去看看,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嗯。”
冯桥桥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坐在了石桌边,心中明白,他定然是去处理那个假的阮清嫣那件事情了,但是想要连根拔起,似乎不是处理一个假货就能解决的吧?
*
吃完了东西,冯桥桥回到家里时候,已经将近傍晚。
白氏和冯海知道了她的去处,心中也不着急,但是面色有些奇怪,见冯桥桥回来,白氏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丫头……你……”
冯桥桥眼神微闪,试探道:“有人来找我?”
白氏忽然红了眼眶,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但一双眼眸,除却原本的温婉和慈爱,却多了一份恐惧,尽管那些恐惧之中的无奈多一点。
冯桥桥道:“忘记跟您说了,巧巧最近有些日子在外地,我已经派人把她安顿好了,你别担心,嗯……别的事情,也不用担心。”
白氏含泪点了点头,又紧紧的握了她的手一下,才松开。
冯桥桥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
转过前院,到了后院走廊边上的小亭子,冯桥桥远远的看到有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亭中,夕阳将她的周身染上了一圈金色。
“过来吧。”裴怀英没有转身,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冯桥桥嘴角微动,却是没有说话,一步步的走到了小亭之中,坐在栏杆上,姿态不雅的一脚踏了上去,道:“说吧,裴阿姨找我什么事儿?”
裴怀英这次,没有对冯桥桥的不雅和没礼貌评判太多,也没有变了脸色,视线转了回来,看向她清淡的侧脸,道:“我是你姑姑。”
冯桥桥挑眉:“我知道。”
裴怀英有些自嘲:“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一点也不惊讶,甚至于,好像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
冯桥桥暗忖本来就没关系,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淡淡道:“不论怎么样的关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有什么大变化,所以没必要为了这些奇怪惊讶吧,难道要我抱着你痛哭流涕才是正常?”
裴怀英皱眉:“油腔滑调。”
冯桥桥笑出声来,“真是,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子,非要跑来说这句话,就该知道我是什么反应,等我说了你又嫌我油腔滑调,那你不来不就好了?”
对她的无礼,裴怀英也许真是习惯了,微怔了一下之后,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桥桥想着估计是近亲情怯吧,想了想,正要起身说累了要睡觉,裴怀英却开了口。
“战儿……”
冯桥桥想开口的念头堵了回去,他们之间,也许只有龙战能成为话题。
“他是我在战场上捡来的孩子。”
冯桥桥眼尾动了一下,没有开口。
裴怀英道:“那年我和龙廷出征北岭,在北岭山下看到的他,便将他带到了营中,我征战多年,却从未怀孕,以为自己此生怀孕无望,也曾劝过龙廷为了香火纳妾,他始终没给过我正面回应,这个孩子的出现,填补了我心里的空缺……”
“我初次有为人母的喜悦,带着他征战沙场,无论走道哪里,就带到哪里,也不管他只是个才周岁的孩子,本以为平平稳稳就这样过一辈子——”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你却怀孕了,是吧?”冯桥桥轻声问了出来。
裴怀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单手负后,面对着夕阳,道:“不错,这个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裴家向来子嗣单薄,我以为我也受了影响,没想到我还是怀孕了,十月怀胎,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却因为是早产,那孩子身子较弱,当时战事吃紧,我只得派人,将那孩子送回了京城,寄养在江家。”
“江家是名门大户,欠了裴家恩情,便将那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养育,为他取名岁宁,岁岁安宁的意思,我与龙廷继续四处为朝廷开疆扩土,战儿也便一直随着我们在一起。”
冯桥桥忽然道:“你为什么不把龙战也送回京城,却让他跟着你呢?”
裴怀英一顿,道:“不知道,当时并没想这么多,可能也是因为我自小就对他的事情想的不多,所以才会导致那二十年的母子关系有名无实,直到他二十一岁那年,彻底决裂。”
冯桥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因为龙战那天的话语,心中其实明白了大半,笑道:“龙战脖子上的那道伤,是你弄的?”
裴怀英一震,背在身后的手收紧。
冯桥桥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这么沉重的话题,她是不想多说的,尤其知道眼前这位,还是她姑姑的时候,不知为何浑身升起了无数的无力感,但她心里清楚
裴怀英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冯桥桥道:“你给他定了亲,又反对婚事?”
裴怀英闭了闭眼,才道:“不错!”
冯桥桥嘴角动了动,沉吟了半刻,才道:“为什么?你是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儿子?所以对龙战不理不睬么?或者你其实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你这样的苦,所以让龙战做了替身?”
“你——”
裴怀英忽然转过身来,眯起了眼:“江岁宁说的不错,你的确是最无情的人,到了现在你居然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分明知道我和龙战的关系为什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别人,我只想让他重回龙家,可他却为了你这个丫头一次次的伤我,居然不惜低声下气,让我给你一个安宁,在我不愿意的时候,甚至亮出自己的身份,以权来压我,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吗?”
冯桥桥扯了扯嘴角:“凡事自有因果,没有你以前种下的因,也不会有现在出现的果,你和他,即便是没有我,依然会因为别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裴怀英怔了一下,道:“不管如何,他是龙战,战王龙家和裴家栽培的心血,我裴怀英的儿子,怎么可以为了女人低头!?”
冯桥桥道:“你够骄傲,够狂妄,够嚣张,你也有你骄傲狂妄嚣张的资本,不可否认,你的确是巾帼奇女子,会在历史上留下绚烂的一笔,但你是个失败的母亲。”
一句话,戳中了裴怀英的软肋。
裴怀英面色变了一下,声音少见的沧桑:“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冯桥桥道:“如果你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去处理有些事情,你们母子三人,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龙战,还是喜欢江岁宁,或者你只是喜欢你自己,你只是为了成就裴家功勋,告诉世人裴家的人,即便是女子照样可以安邦定国。”
裴怀英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是在跟我说教?想要教训我吗?”
冯桥桥摇头。
裴怀英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裴怀英这一生,纵横沙场数十年,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冯桥桥突然觉得周身肃穆,似乎看到了这位迟暮英雄当年风采,不雅的姿势也微微变了变。
“我这一生,经历无数的波折和风浪,从来不曾惧怕,也有过无数次的选择和决定,从来不曾后悔……我最厌后悔,更反感别人在我面前提后悔,可是,在龙战和江岁宁这件事情上,我是真的后悔了……”
让她承认自己后悔,到底是要有多困难?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了现在这个份上,才坦诚自己的后悔呢……
“我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建功立业上,分给他们的视线少之又少,直到龙战入了兽营,我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一定要弄成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
冯桥桥没有接话,忽然有些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从裴怀英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感有什么事情已经变了,也从龙战的一言一行,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冯桥桥看了一眼面前的巾帼女子,淡淡道:“说这么多,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裴怀英深吸了口气,一字字的道:“我要带你回京。”
冯桥桥挑眉:“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你是裴家后人,跟我回京,理所当然!”
她的心思,冯桥桥多少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回了京,龙战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么?”
裴怀英眉心一蹙,道:“那要看他自己如何选择!”
冯桥桥皱眉,瞪着眼前的女将军,现在她对裴怀英已经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尤其是自己曾经为了龙战,用那些言语刺激试探过她之后,反而对她十分无奈,可是裴怀英这种脾气还是让人很反感,偏偏她还是她的姑姑,偏偏她还是龙战的养母。
“我不回去。”
裴怀英冷冷的看着她,道:“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冯桥桥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就强行将我带走,看看龙战这辈子会不会原谅你!”
裴怀英一僵。
冯桥桥扬扬眉,道:“你既然承认后悔,又何妨跟他说清楚?何必又在这里打我的主意?如果你真的想要带我回去,早在你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刻,你就该带我回去,而不是把我请进大牢。”
裴怀英彻底全身僵硬,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想法,竟然瞒不住这个小丫头,死死的瞪了她半晌。
“怎么?这次要说我大胆还是放肆?还是要治我的罪,或者再次把我关进大牢里去?”顿了顿,冯桥桥叹了口气,“你一直就用错了法子。”
裴怀英依然瞪着她,半晌,忽然朗声笑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小丫头,不愧是我裴家的后代,居然敢来威胁我!好!”
冯桥桥没力气的翻了个白眼:“谁稀罕当你裴家的后人来着,有你这样的姑姑,我还嫌累得慌。”
裴怀英喜形于色,上前一步道:“你承认我是你姑姑了?”
冯桥桥白了她一眼:“我不承认,你就不是了吗?我承认不承认都不是重点,这是既定事实。”如果她不是那么死心眼,也许他们的相处该是很愉快的。
裴怀英愣了一下,忽然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道:“是吗?”
冯桥桥也愣,“不是,随便你怎么去想了。”
说完,也不等裴怀英醒过神来,回屋子里去了。
裴怀英在亭子里站了半刻,视线越过冯桥桥回去的背影,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本就是个铁血胆魄,无心无情的人,若不是当初龙廷力排众议,娶她为妻
她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成婚,也不会有子嗣,她不蠢,在查过冯四在军营里的一些卷宗之后,依然猜出冯桥桥的身世有些不对,尤其是当天在冯家,见过了白云之后——
白云和柳兰晴,也就是她弟弟的妻子长的十分相似,结合手下递交上来的讯息,她几乎可以肯定,冯桥桥必然是和裴家有莫大的关系。
可即便是如此,她护卫冯桥桥是一方面,对龙战死不回头这件事情,却心中芥蒂颇深,所以在京中传来消息,派了钦差大臣下江南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封了茶山,将这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明为围困,其实是保护。
却在这个时候,江岁宁出现了,声称自己喜欢上了冯家女子,她知道冯桥桥的身份,怎么可能不知道,冯桥桥和江岁宁是不可以的,可她依然应承了下来,以冯家九族的性命来要挟。
状似是为了江岁宁,可却只有她自己的私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她下手的借口,她就是要让龙战回头,回到龙家来,继续做她的儿子,可惜她忘记了,龙战是她亲手调教,她宁死不悔,龙战也是宁折不弯,怎么可能因为她的要挟就回头?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冯桥桥居然敢说出那句话,让她强硬的态度再也维持不了。
我死,冯家九族生。
这话,让她想到了很早以前柳兰晴一命换全族,也想到了她那个殉情而死的弟弟。
*
竹园,冯桥桥和龙战也吃了晚饭,把今日该吃的药丸监督龙战吃了,冯桥桥看着山路,挑了挑眉:“看来出事了。”
“的确。”龙战道,话才说完,就听到有些细微的扑棱声,从很远的地方渐渐传来,不一会儿,海东青落在了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冯桥桥道:“既然知道会出事,你一直在这里陪我,真的没问题吗?”
龙战摇头:“别的事情再重要,都比不得你重要,能有假的阮清嫣,就可能有人假扮你,一旦有人假扮你,后果不堪设想。”
冯桥桥轻笑了一声,道:“好吧,我知道了。”说着,顺手取过海东青脚上的信一看,皱眉站起身来,道:“我们去秦家看看。”
龙战点头,道:“现在就走,晚了事儿更麻烦。”
“好。”龙战上前,有些无奈的捏了捏冯桥桥的鼻尖,忽然揽住她的腰,几个起落,没了人影。
天色渐暗。
冯桥桥和龙战方才进入秦家,熊震和跟在他们身后。
由于裴怀英一气之下封了秦家扣了钦差,后来虽然把钦差押到了驿馆去,秦家的人还是被软禁着,不过守卫明显没那么严密了,只等裴怀英上述皇帝,得到回复之后,才会解除软禁。
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院子,三人做短暂停留,冯桥桥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道:“你把这颗药丸带好,快去寻找战不屈,他不知道晕在哪个角落里了,找到他之后,把这东西给他吃了,他就会醒了,然后告诉他,让他立即去找阮清嫣,龙战已经派人去了,只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熊震慎重的点了下头,道:“我现在直接去救她不是更好?”
冯桥桥无语道:“战不屈不知道晕在哪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你救了他和他一起去,多个人多分力。”
“哦。”熊震明白的点头,然后翻了出去,搜寻战不屈的踪迹。
冯桥桥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其实这种事情不必要带她来的,但是龙战心里对那个能以假乱真的角色,看来很是介意,才走哪都带着她,而当她看了信笺,知道阮清嫣和丫鬟同时消失的时候,背脊也有些发凉,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她本想让战不屈把信物要了回来,然后转移那人的视线……哎,不过战不屈要不回来东西,也在她意料之中……
龙战搂着她腰的手一紧,道:“抱好,有人来了。”冯桥桥立刻调稳了呼吸。
龙战抱着她一跃,翻到了屋顶之上,又是几个起落,来到了一处典雅阁楼院内的大树上。
冯桥桥窝在他怀里,其实两人这样高老高去的看热闹,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次和以往两次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心道:不管如何,等这件事情解决了,以后他们也可以放松了,再也不用每天思前想后,算计一切了。
而此时,一个黑衣人影,忽然窜进了院子,他似乎很迟疑,隔了半晌,才上前敲了敲门。
树上的冯桥桥和龙战,同时屏住了呼吸。
“谁?”秦云雅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
黑衣人顿了一下,才道:“是我。”
屋中静默了一阵,黑衣人有些着急:“我知道你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也是我,
可是我没别的意思,秦家现在被战王盯上了,现在无论是江岁宁,还是西京,都不可能出面护你,你大哥要是知道你捏造证据,害得他清廉名声尽毁,也不可能饶了你的!”
半晌之后,屋中秦云雅冷笑出声:“所以,你现在来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不想饶了我?不想饶我就不饶我,我也不稀罕别人来饶恕,你知道我痛恨你,就赶紧滚!”
黑衣人全身僵硬,停了一会儿,才道:“我……对不起,但是现在我可以带你走,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生活,不用再被秦云明欺压,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还可以带你躲过朝廷的追缉,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我——”
秦云雅忽然历喝出声:“住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当初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黑衣人周身巨震,声音沉痛道:“不错,是我害了你,这么多年来,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给我一个让我赎罪的机会……”
秦云雅忽然笑了起来,吱呀一声开了门,一字字的道:“对不起?你对我做的事情,是一个对不起,就能抹的掉的吗?我恨不得杀了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不足以发泄我心中的怨气!”
黑衣人怔了一下,道:“就算你想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可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战王夫妇从不插手政事,但一旦插手,绝对不会虎头蛇尾,定然会追究到底,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秦云雅冷冷的看着他,不会放过她?从八年前她第一次下手对付那些青楼女子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抱过什么好盼头,她只是喜欢阮风华而已,她只是喜欢阮风华而已啊,为什么却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只想陪在他身边而已,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来逼我?好啊,你现在道貌岸然做给谁看?五年前如果不是你把我毁了,我会一步步走到今天吗?!”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她,眼眸之中除了沉痛,还有浓浓的懊悔,“如果,当时我不暗地里帮你对付那些青楼女子,也许你……”
秦云雅忽然笑了,笑的放肆张狂,在寂静的夜里显然凄厉而悲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恨你,我恨你——”嘶喊结束,她忽然冲了上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冲黑衣人扎了过去。
黑衣人闭上了眼,不闪不避,仍有锋利的刀刃刺上了自己的身体,嘴角带了一抹无奈的自嘲:如果不是第一次他帮她处理能靠近西京的女人,也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也不会有后来反被算计的陷阱,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而自始至终,她却连西京的一个眼神都没分到,却一错再错,越走越远,直到如今,无法回头……
小院之中的人在揪扯不清,冯桥桥皱眉,埋进了龙战怀中,她来秦家本是来查探秦云雅和战不屈的义妹,到底是有什么牵扯,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这样无力又厌烦的一幕,而有些话,看来也是不用问了。
龙战与她心有灵犀,抚着她的头发,不一会儿,便回了竹园。
放她在软榻上坐好,龙战坐在了一边,拉过薄被盖了她的双腿,冯桥桥道:“那男人的声音,我认得。”
龙战嗯了一声,将她揽入怀中,道:“她的事情,不用再管。”
冯桥桥动了动嘴,却没说出话来。是啊,的确不用再管了。
她让战不屈查的那些事儿,不是无的放矢,而龙战这里的资料和信笺,她也看了不少,只是方才看到秦云雅那副样子,忽然之中有些感慨,从头到尾做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必呢!
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花费了半生的时间,然而那个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过,从来没有,可她自己却是什么都配进去了。
冯桥桥道:“那男人是赵恒吧?我以前就觉得赵恒有点不对的,可惜以前懒得去思考什么地方不对。”
龙战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现在不懒了?”
冯桥桥嘟囔道:“还不是怕太懒了成为你的累赘么……要是能躺着,我才不会坐着呢。”顿了下,又道:“谁去追阮清嫣了。”
龙战道:“西京自然会去管。”
冯桥桥轻笑一声,“他‘昏迷’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万一阮清嫣有点什么,某些人可是要发酸吃醋的!”
龙战白了她一眼:“谁喜欢发酸就发酸,和你没关系。”
冯桥桥吐了吐舌头,嗔了他一眼,道:“说说罢了,你又喝醋。”
龙战哼了一声,“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救,他如果救不了,只能证明那女人瞎了眼,怨不得别人!”
“那如果我出了事,你救不了,我不是瞎了眼?”
龙战道:“你不会出事。”
“我是说万一啊……”
龙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字字道:“你不会出事,没有一万,也没有万一,只有万无一失。”
冯桥桥没好气的想着,你可够张狂的,顿了下,又道:“夏梦不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那为什么会是奸细……”
“她是进了兽营的唯一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当时人中年龄最小的人,从兽营出来之后,成了我的下属,从此十几年都跟在我的身边,按理说,我本不该怀疑她,只是六年前,却忽然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无意之中发现,夏梦在外面有培植势力,手下基本都是女子。”
“本身她作为女子,培植女子作为手下没什么不对,可我是铁卫少主,又是天子剑,下属无数,势力也算遍及朝廷内外,大江南北,在我意外发现之后,她对我坦诚,青楼酒肆,是消息汇聚地,作为据点正合适。”
冯桥桥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她从小就有二心?那为什么不直接对皇帝下手,要混到龙家去?”
“皇宫又岂是那么好入的?”顿了顿,龙战续道:“也是在当时,我察觉有些不对,天子剑,巡视四方,自然对朝廷内外情况十分清楚。”
冯桥桥没有接话,如果是这样,那是六年前就开始怀疑夏梦了,“你辞官之后,有一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是为了找裴君君吧?”
龙战黑眸光华流转,淡淡道:“是,也不是。”
“哦,这样就好。”如果龙战早就在寻找那个裴家后人,一开始对她很好很纵容,也是因为她是裴家人的缘故,那她要怎么反应呢?
“你就是你,和旁人无关。”龙战看出她的小心情,淡淡的出言安慰。
冯桥桥心中一荡,道:“夏梦易容,变成了战不屈的妹妹,想要得到的不过是战不屈的战家信物,求的是财,没想到被秦云雅中间插了一手……”剩下的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了,这也让冯桥桥联想到,为什么江岁宁曾经会在茶山县周边的地方出了事儿,只怕也是求财吧?
秦云雅有百媚生,定然和战不屈义妹有莫大关系,她又不会武,那些被西京连累的女子,前后差异那么大,五年前是个契机,又正好是战不屈的妹子出事的时候,呵呵……
她之所以对后面那些女子下手那么狠,只怕也是着了夏梦的道了,至于着了什么道……
“是,秦云雅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中了夏梦的百媚生,和赵恒发生苟且之事,还怀孕了。”
冯桥桥一怔。
龙战没有说话,他一直也不想让冯桥桥介入太多这些事情,毕竟,这些事情太脏了,可事情发展到了今天,有些事情,却已经摊在了明面上。
“所以,五年来的那些青楼女子,下场才那么惨。”
冯桥桥扯了扯嘴角,道:“不想听他们的事儿,我累了,我们休息吧……”刚要躺下睡觉,忽然想到一事,抬头道:“夏梦也知道你是天子剑吗?”
“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冯桥桥点了点头,道:“睡觉吧,你也累了。”
“嗯。”
龙战应了,抱着她来到床边,翻身躺了上去,揽着她的腰,道:“很快就会解决,不会让你累很久的,你还是可以懒,我护你。”
冯桥桥甜蜜的笑了笑,缩在她的怀中,入了梦。
又是傍晚,冯桥桥和龙战分开之后,回到了家中。
妹妹回来了。
她一直知道战不屈知道冯巧巧的消息,所以并不怎么担心,只是父母和爷爷奶奶关心的很,围着她问东问西。
熊震正好跟了上来,看冯桥桥要进屋子,连忙上前:“冯姑娘,事情处理好了。”
冯桥桥点了点头,道:“阮清嫣怎么样了?”
“被战不屈带走了。”
“嗯,她没事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现在不急,等你家主子安排好了,就可以解决了,现在他们拿了战家信物,只怕也办不了什么事儿了,战家当家主子战琼也在茶山附近。”
熊震微惊:“战琼来了?”这战琼,也算是个十分有名的人物了。
冯桥桥看了龙战哪里那么多的材料,自然也知道战琼是何须人也,道:“你去告诉龙战,最近我们不要见面了,我在家里照顾照顾父母,妹妹的伤才刚好,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熊震愣住:“这……”
“你去告诉他,他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是。”
冯桥桥想了想,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处理,道:“好了,你去吧。”
“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他少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冯桥桥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思量,道:“说吧。”调子已经有些低沉了。
“是。”熊震想了想,小心的看着冯桥桥的表情,道:“秦云雅……死了。”
冯桥桥的手下一顿,昨日见过那一幕之后,其实已经能猜到她有什么下场,只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知道了。”冯桥桥闭了闭眼,似乎忽然听到了那么一句话——
我娘亲不可能是坏人!
不可能是坏人——
“你让你主子找找那个小孩子吧,即便秦云雅做了那么多坏事,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很奇怪,只是她到了现在忽然希望,那个孩子只是知道奶娘,而不知道有秦云雅这么一个娘亲,要不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
这个孩子是她耻辱的印记,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呢?人当真是很奇怪的动物,一念之差,造成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熊震退了下去,冯桥桥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一会儿之后,也回了屋中,夜色渐渐沉了下来。
*
第二天,一家人都起的很早,也许是因为牢狱之灾过去了,不但杀猪宰羊,还做了大扫除上香拜拜。
冯桥桥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能理解他们这种迷信做法。
白氏听到她的长吁短叹,白了她一眼:“这么懒,以后成了亲可怎么了得?不动作也便罢了,还对我们做的事情这么不喜欢?”
冯桥桥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件事情,好歹我也有帮忙动作啊,哪有你说的那么懒。”
白氏叹道:“嘴上还是这么不饶人,也不知道龙将军怎么受得了你的。”
冯桥桥皱了皱鼻子,惹的白氏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话了。
正在这时,山路上似乎传来了敲敲打打的声音,冯亮神色奇怪的冲了进来,“大姐,又来了个钦差大人,快点快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冯桥桥一愣,道:“不该吧。”说着,放下手中扫帚,转了出去。
一只马队披红挂彩,洋洋洒洒的走在大道上,看着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倒像是……
“姐姐姐姐,你快看呢,他们好像是往我们家这边来的,怎么办?”
冯桥桥拍了拍他的头,道:“别急,等他们到了,也就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了。”
百姓争相观看,不过不少人都是惊惧的厉害,上次来的钦差,可是来株连九族的!
白氏和冯海也吓坏了,站在门口面色凝重,“丫头,你说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又有人上了山呢?”冯桥桥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而正在这时,那马队也到了跟前,马上的男人翻身下马,白面无须,身着锦袍,咳嗽了两声,走到冯家宅院门口,尖细着嗓子道:“冯桥桥是哪个?接旨!”
接旨?
冯桥桥眨了眨眼,猜测来人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那所谓的旨,到底是个什么旨,直到白氏暗暗推了她一把,才走了出去。
男人道:“你就是冯桥桥?”说话间,还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
冯桥桥点了点头。
“跪下接旨吧。”
冯桥桥诧异的挑眉,要知道她虽然是个采茶女,但是这快一年了还没跪过呢,这些人的毛病真多的。
暗暗瞪了那男的一眼,她怀疑这男的估计是个公公,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跪了下去,地面上的小石子登时搁的她膝盖有些难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氏嫡长女冯桥桥开梯田治瘟疫,保茶山数千百姓安宁生活,朕心甚慰,封为茶山城主,掌管茶山一切事务,钦此。”
什么?
冯桥桥抬头瞪着宣旨的太监。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面色惊诧的看着宣旨的太监,被这天外飞来的圣旨给吓到了。
太监挑眉,道:“冯姑娘,还不接旨?”
“呃……”冯桥桥愣了一下,起身接过那道圣旨,清了清喉咙低声问道:“城主是多大的官?”
老太监一愣,道:“大到刑事诉讼,小道鸡毛蒜皮,都归你管。”
冯桥桥眼角抽了一下,“那要县令干嘛?”
老太监道:“不需要县令,以后茶山县城只设一个城主,冯姑娘便是了,战王和阮大人联名保举,皇上才破了例,冯姑娘可是我朝除了裴怀英将军之外,第二尊荣女子了!”
算算着太监来的速度,裴怀英早就上陈朝廷了,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那还弄那么一堆事情来折腾她?当真是思维和别人不一样!
接下来还赏了不少金银财帛,绫罗绸缎,冯桥桥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倒是他乡亲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纷纷涌上前来恭贺。冯桥桥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圣旨,话说她真的不想成为这个尊荣女子啊……
冯家一家上下有些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氏盯着那个圣旨,话音有些颤抖:“桥桥,这个圣旨,怎么办呢?”
冯海道:“接都接了,难不成不遵旨吗?抗旨是要杀头的。”
冯桥桥深吸一口气,想着是这么个理,只是做城主?似乎挺麻烦也挺累的吧?刚从大牢出来,还不得消停,就遇到这种麻烦事儿,哎……
四爷爷道:“小丫头,你先顾个几年,这是裴将军对你的补偿,等几年过去了,你弟弟长大一点,到时候把事情都交给他,你也可以轻松了下来。”
冯桥桥看了过去,外公苍老的脸上满是和蔼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好吧,他也八岁了,等过三四年,差不多也能主事儿了,到时候我就把什么都交给他,自个儿清闲去。”
白氏呐呐道:“如果你把这个城主的什么交给亮亮,会不会让皇上生气了,再来治我们家的罪?”
冯桥桥眉心一动,“不会的,娘亲不是说了吗?有裴将军护卫着,我们不会再出事的。”
也不知道当初冯海和四爷爷是怎么说的,白氏真的不知道她不是她的亲女儿,还是知道自己是她姐姐的女儿,所以才一直对她这么好,哪怕她以前是那个样子,依然对她那么好?
白氏顺了顺她的发,“说的也是,有裴将军护着,的确不能出事儿,巧儿的事儿办好了,就等你和龙战的事情了,现在娘就帮你准备着吧,也好来个双喜临门。”
冯桥桥歪着头想了想,道:“娘说的是,准备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好日子,可得好好挑挑。”
“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怎么自己说起这个来了?”
冯桥桥无奈:“这话怎么不能说啦?你说就可以,我说就不可以,哪有这种道理?”
“我是长辈,我说你的婚事是理所当然,现在小小年纪的闺女,说起自个儿的婚事,哪个不是一脸害羞躲了起来?就你……别说躲了,还大刺刺的谈日子,真是……”
冯桥桥吐了下舌头,“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爱矜持那一套,娘亲您就多担待吧,不是要晚饭了吗?快快快,吃饭去!”
白氏无奈的笑了笑,被她拉了进去。
冯海和冯四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这一眼之中,却传达了很多东西。
晚饭后。
冯桥桥随意活动了下胫骨,站在门口呼吸着山风空气,却见远远的山道上,有一少女负手站在那里。
冯桥桥想了想,上前一看,果然是冯英英。
“你在等我?”
冯英英点了点头,“是在等你,等好一会儿了,看你们在吃饭,我不好进去打扰。”
冯桥桥道:“很少见你这么客气,我还有些不习惯,你等我做什么?”
沉默了一下,冯英英才道:“我找你……帮我跟裴将军说个情,可不可以?”
冯桥桥挑眉,静静的等她继续说明。
“我想当兵。”
怔了一下,冯桥桥道:“你是女儿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即便我想,裴怀英未必给这个面子,即便她给了这个面子,你爹娘未必同意。”
“我知道。”冯英英道:“我知道爹娘未必同意,我也知道我们以前关系并不好,我现在来求你,你也不一定会帮我,我只是想做点别的事情,不是每天在茶山上好勇斗狠,无所事事,你可以做城主,你妹妹可以做县令夫人,我也可以做点别的。”
冯桥桥认真的看着她,道:“你是看我们姐妹有了现在的成果,所以羡慕了?才想去做别的?”
冯英英着急道:“你这话说的,我当然羡慕,可是我也不是眼红你们现在的情况,只是我很佩服裴将军,所以想跟她一样,哪怕不是跟她一样,至少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窝在山里无所事事。”
冯桥桥点了点头,才道:“实话说吧,我不想欠了裴怀英人情,现在却似乎欠了很多,所以现在,我是不可能去找配怀英求情的,其实你不一定非要当兵才可以,你的想法,我多少能理解,有理想是好的,可是离你爹娘那么远,你舍得吗?”
冯英英僵住,“我……我自然舍不得……可我想不到大家都好的办法,我也不想这样……”
冯桥桥自然知道冯英英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只是她本性正直嫉恶如仇,想要做大事也符合她崇拜英雄的心理,想了想,道:“等我做了城主,找你帮忙,就可以了。”
冯英英愣住:“我能帮忙做什么?我……我什么都不会的……”
冯桥桥笑道:“你不是会打架吗?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了,教训那些干坏事的,还可以离你爹娘很近,照顾他们的生活,不用离开这里,也满足了你的想法,不好吗?”
冯英英左右想了想,登时大喜,道:“这个法子好,我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也可以不用离爹娘很远,我喜欢,谢谢你了,嗯……妹妹!我能这么叫你吧,我比你大半年,我是你堂姐呢……”说道这里,脸色有些尴尬。
冯桥桥愣了一下,好笑的回道:“自然可以,你快回家去吧,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娘知道又该念叨你了。”
“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了,你……你也早点回去吧!”对于这等关心人的话语,她还是说的不是很习惯,咚咚咚的跑了。
冯桥桥暗暗叹了口气,赵恒和秦云雅的事情,现在也只是内部几个人知道,消息封锁的厉害,只怕要等以后的事情全部处理清楚,才可以。
想了想,她转身,正要回家,却见冯巧巧站在几步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大姐,你真的要做城主。”
冯桥桥自嘲一笑:“怎么?你有更好的选择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了,在这里至少我能自由自在,没人来寻我的晦气。”
冯巧巧道:“我知道大姐不喜欢管这些事儿,但是却对这个圣旨,好像没什么反感的样子,所以想问问。”
冯桥桥笑了笑,道:“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冯巧巧微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觉得你这次平静的有些过头了,你的脾气,不该是这样的。”
冯桥桥没有立即回答,转身看着夜色星辰,隔了一会儿,才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不喜欢管,就不管的,城主,说来是个可笑的职位,不过,等到弟弟长大了,就可以把这个接过去,也不用读书考科举,金榜题名名扬天下,一直呆在茶山不是很好吗?说来也是为了以后经营,再说了,我也不想离开茶山……”最后这句话,音量有些小。
冯巧巧想了想,道:“大姐说的是,一家人都在一起,肯定是好的,谁喜欢分开呢?以前爹娘就一直想让弟弟长大了去考科举,但是家里穷,不能读书认字,现在状况虽然好了,只怕也因为这次事情的牵连,被吓着了,肯定不会让弟弟再去参与那些事情。”
冯桥桥一笑,道:“你也不想离开茶山吗?”
冯巧巧怔住,“大姐,你什么意思,我自然是不想离开茶山,离开父母的,你问这个话,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真的多此一举吗?西京不是茶山人,来茶山不过是有事要办,他总要离开茶山回京城去的,而你,是他的妻子。”
冯巧巧蓦的一僵,说不出话来。
冯桥桥暗暗叹了口气,这对夫妻,看来这次是真的出了问题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累了。”个人造业个人担,很多事情,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
冯巧巧抿了抿嘴,道:“大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一直为我着想,我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等我想清楚了,我再告诉你吧。”
冯桥桥点了点头,道:“晚了,我们回去吧,免得爹娘担心。”
“嗯。”
说罢,姐妹二人相携一起,往家中而去。
而这才到门口,却见白氏站在门口左右探看,见两个女儿回来,大大的松了口气,道:“你这丫头,站在门口一直不动的,娘问你话呢,你说了半截怎么就给跑了呢?还以为你去干嘛了,原来是去找你妹妹。”
姐妹俩面面相觑。
冯巧巧才要开口,冯桥桥已先发制人,握住她的手臂,对白氏道:“是怕妹妹心情不好,所以找出去了。娘,您早些睡吧。”
白氏叹了口气,摇头看着女儿们,道:“互相关爱的是好事儿,可不能这么着了,大晚上的,山路坑坑洼洼的,走起来不方便,都回去睡吧。”
“嗯。”
见女儿们应了,白氏才转身回了屋。
门口,冯巧巧瞪着大姐,刚才她明明就和大姐在一起,而且从大姐出门一直跟她她,为什么娘会说出那句话来?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大姐!”
冯桥桥也是背脊发凉,连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白氏,和那个‘冯桥桥’说了半天话,都没分清楚真假,可想而知这个人的伪装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定然是十分清楚她脾性的人,才可以做的到。
“什么都别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现在回屋去,。”
这山,虽然表面看上去没有分毫情况,但早就被龙战用自己的势力罩了起来,这些人出现一次,要出现第二次,只怕难了,但是如果他们不出现,那这件事情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看了一眼夜色,冯桥桥唇角一动:既然假扮了她,那她就顺便帮龙战一把算了。
*
午后。
冯家茶庄的门口,丫鬟双喜才把冯巧巧的东西全部放到了马车上,却见冯桥桥走上前来,笑道:“小丫头,事儿办好了,你就去吧。”
“是,冯姑娘慢走。”
“嗯。”
茶庄中的冯巧巧看到门口状况,转身出来,“大姐,这些东西是……”
冯桥桥道:“你的东西,帮你收了收,回家吧。”
“好。”冯巧巧面色不变,平静的翻身上了马车,驾车离去,从头到尾,没有再问西京一句什么。
这趟马车离开之后,茶庄角落的小巷里,一个中年妇人平静的看着四周的行人,正要转身离去,忽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上前。
中年妇人瞬间全身戒备,来人脚步平平,淡淡道:“别着急,是我,”
妇人顿时卸去戒备,转身面色严肃:“你不是跟那个冯家丫头走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眼前,又是一个冯桥桥。
冯桥桥挂上愤怒颜色,“那两个丫头不好糊弄,我才要动作,却看到冯桥桥已经走过去了,立刻躲了起来,要是让人看到有两个冯桥桥,那不是要出大事儿吗?”
妇人点了点头,想着是这么回事,“既然扮不成她了,你还操着她的嗓音说话?”
冯桥桥眼神一闪,“我们现在还在街道上,万一被人看到了,也好解释,免得露馅了。”
妇人道:“他们防备的太严了,我看你提的这个计谋根本不行,虽然你扮的冯桥桥能骗过她家人,只怕骗不过龙战,骗不了龙战,也绝对骗不了裴怀英,还是没法子。”
冯桥桥淡淡的笑了起来:“也许我骗不了龙战,但我骗得了裴怀英。”
妇人眼中精光一闪,道:“你确定吗?”
“要不我们试试?”
妇人急道:“这可使不得,万一被她发现你是假的,我们再有什么计策,也全部泡汤了。昨儿个晚上没把冯桥桥那个丫头拿下,已经打草惊蛇了。”
冯桥桥道:“他们应该没发现什么,不然也不会在今天出现在茶山县,现在茶山虽然表面平静,可是却早被龙战暗中控制,如果我们不能出奇制胜,那不是等死吗?”
妇人点了点头,却皱眉道:“我还是觉得你去试探裴怀英太难了,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认错冯桥桥呢?”
冯桥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如果我成功了,那我们就是破釜沉舟!”
妇人瞬间振奋了起来:“你说的是,不试就是等死,死的早晚罢了,但是试了就有一线生机,好,我们这就过去。”
冯桥桥点了点头,在转身的瞬间,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冯桥桥扶着老妇人,敏感的嗅觉,察觉了某些事儿,静静的等待着不发作,一步步的到了驿馆前,对着守卫道:“去告诉裴将军,我找她有事儿。”
守卫一愣,当即进门去通传。
不一会儿,守卫再次出来,道:“裴将军请冯姑娘进去。”
冯桥桥冲着老妇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驿馆。
裴怀英坐在主位,翻看各部檄文,龙廷则坐在一侧看着兵书,两人相处融洽和谐。
裴怀英头也不抬,“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是来抱怨我不经你的许可,就弄了个城主给你,还是来赶我走的。”
冯桥桥翻了个白眼,想着你倒是够聪明,但却没有出声。
“怎么,今儿个哑巴了?”裴怀英道。
然后,冯桥桥还是没回答。
裴怀英皱眉,抬头看去,却见冯桥桥嘴巴开开合合,没有发出声音。
裴怀英一怔,“继续。”
冯桥桥点了下头,继续无声了半晌,冲她眨了眨眼睛。
裴怀英立刻皱眉起身,道:“这绝对不行!”
冯桥桥无声的吐出几个字,让裴怀英的话也卡在了当场,神色变的有些奇怪,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随你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冯桥桥挑起一道眉,没开口,转身离开了。
裴怀英看着那少女的背影,难得的叹了口气。
*
出了驿馆,那老妇人见冯桥桥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冯桥桥低声道:“看到了吗?如果裴怀英怀疑我是假的,我不可能出的来,快走。”
“嗯。”
两人相互扶持着,冯桥桥现在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要做城主的圣旨传出来之后,大家对她更是注意,自然不能走大道,都是寻了小道,转转转的,绕到了城外,又从城外的密道之中,到了梦香楼的后门。
冯桥桥道:“行了。”
“你现在模仿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居然连裴怀英都分不出你是真是假。”
冯桥桥可有可无的道:“上次香味的事儿,引来战不屈怀疑,所以我不敢大意,这次下足了功夫,自然可以瞒过众人的视线。”她不知道上次假扮阮请嫣的到底是自己这个人,还是面前的老妇人,拿捏不准,不敢乱说。
老妇人目露复杂神色,道:“上次是我不小心,把熏香这事儿给忘记了,但战不屈只是觉得不对,他并不知道我是假的。”
冯桥桥嘴角动了一下,“既然现在能证明我可以以假乱真,只有把真的藏起来,那我就成了真的了,只要裴怀英相信我,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妇人点头,“可是我们现在不能把真的弄出来,你就进不去,这样的话,还是不行。”
冯桥桥笑道:“我刚才和裴怀英说山上有奸细,裴怀英为了帮龙战,得到龙战的原谅,肯定会带兵上山,到时候,只要我们的人藏在暗处,把冯桥桥带走就可以了,只要我先出现在冯家,没有人会怀疑我的真假。”
妇人微微怔住,“你现在好像变聪明了。”
冯桥桥冷笑道:“不聪明就得死,我能不聪明点吗?”
妇人暗暗叹了口气,“从走上这一条路到现在,我就知道,死才是我们的归宿,反正别处的暗桩都已经被挑了,只有茶山这里,虽然暗中控制,但是我们高手大部分都在这里,你的想法是对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冯桥桥点头道:“那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得想想怎么对付裴怀英,就算是死,如果能让他们折损个一两个,也是有价值的。”说完,转身要走。
妇人忽然道:“红绡……你那么喜欢龙战,对他下得去手吗?”
原来是红绡?
“我对裴怀英下手就是。”
妇人想了想,忽然拦住她的去路,道:“你有把握吗?”
冯桥桥摇头。
妇人认真的看着冯桥桥一会儿,道:“五年前,你对秦云雅下了百媚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暗中为我们办事,如今她死了,那个男人却下落不明,我们是不是该先找出那个男人,免得他背后捅我们一刀?”
冯桥桥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眼下是怀疑她了?
她的思绪,在电石火花之间转了无数,秦云雅死了赵恒死了,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个妇人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五年前,到底是不是红绡假扮了战不屈的义妹,对秦云雅下的百媚生?秦云雅到底有没有暗中帮这些奸细的忙?这每一个关节,都是一个关键,一旦她开口说出的话不对,就会立刻招来危险,怎么办?!
须臾,冯桥桥道:“你问我对龙战下不下得的去手,其实是你自己想问吧?
妇人怔住。
冯桥桥续道:”就像你对战不屈下不了手,却找了人那么对阮清嫣一样,我对他下不了手,所以我只能对冯桥桥下手。“说完,转身离开,可袖子下的手,却扣紧了手腕上的银镯子。
她不会武,并不代表她会任人宰割,而这话,堵的是一个女人心中最隐秘柔弱的部分。
既然知道是眼前这个老妇人假扮了阮清嫣,而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男人悉心照顾的女人做那种事情,不是嫉妒,是为了什么呢?等她上了台阶,身后依然没有什么异状。
冯桥桥嘴角一动,坐在了廊台上。
看来,她是赌对了。
*
并未等到第二天。
裴怀英是在下午便开始点兵,整装上茶山的。
夜幕降临,裴怀英高坐马上,手势一挥,士兵将茶山村庄为了个水泄不通。
裴怀英道:”茶山之上,有真正的奸细藏匿,所以本将军带人来搜。“
冯巧巧眼神微动,道:”可是我大姐脾气坏的很,我们倒是没什么,要是进去惹到她,她又该说不好的话了……“
裴怀英冷笑道:”管她脾气如何?本将军前来执行公务,谁也不能阻拦,来人,给我进去搜!“
一声令下,官兵蜂拥而上,各处搜山,引的百姓惊慌失措,火把似乎瞬间点亮了茶山各个角落。
”冯家的小丫头呢?这个动作都吵不起她?“裴怀英道。
”我大姐说她今儿个不太舒服,回来就进屋休息去了,晚饭也是我送过去了。“
裴怀英若有所思的看了屋内一眼,”你去把她给我叫出来,既有圣旨赐封为城主,怎么不见她来驿馆谢恩?“
白氏脸色微白,连忙上去握住了冯巧巧的手臂,冯巧巧道:”大姐不是故意惹裴将军生气的,我这就去叫她。,请裴将军稍等。“
士兵搜山的吆喝之声不时传来,这一年之间,茶山上发生的众多事情,现在这桩也不算是最危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因为能让战王出动,此时必定的十分不寻常的。
院中的冯巧巧还未出来,却听院外一道轻快女音道:”找我做什么?“
大家闻声转头,却见冯巧巧声称在屋里睡着的女子,此时正俏生生的站在竹海山道之上,嘴角含笑,哪里有半分心情不好的样子?
火把明灭,照的她的脸颊发亮,裴怀英驱马上前,”小丫头。“
冯桥桥淡淡点头,道:”裴将军,上山又是什么公干?这次是来抓我,还是来教训我?“
裴怀英认真的看了她两眼一字字道:”这次上山与你无关,只是正好路过,所以来看你一看。“
”嗯。“
冯桥桥错过裴怀英的马,上前走到视线莫测的父母面前,白氏急忙道:”丫头,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不是身子不舒服一下午了吗?我们也一直不敢打扰你,你……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冯桥桥笑了笑,道:”本就该从外面回来,爹,娘,可别担心了,没什么事情,裴将军公干完了,自然会走,不会再出别的意外了。“
白氏稍微安心,上上下下看了冯桥桥几眼,道:”现在看着果然是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很多呢,不像下午,一阵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把我和你爹吓坏了呢。“
冯桥桥顿了下,才道:”妹妹呢?“
”她以为你还在屋子里呢,去叫你了!“
冯桥桥面色一变,正在这时,屋中的冯巧巧忽然跑了出来,大声道:”不好了,大姐不见了——“
白氏不赞同的转头,对冯巧巧道:”大呼小叫的,你大姐这不是在这呢么?看你……“
冯巧巧愣了一下,仔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大姐,她显然还是记得昨天晚上有人假冒大姐的事儿,定然是要认清楚的。
冯桥桥的视线,扫过妹妹的手腕,又扫过她的小腹,冯巧巧忽然大喜,上前道:”大姐,你可回来了,我吓坏了。“
冯桥桥摇了摇头:”现在先不说这个。“
白氏一阵莫名:”你大姐一直是在的,只是下午心情不好,你怎么说这个话呢?“
冯巧巧道:”我的意思是,大姐心情很少不好,现在心情好的大姐回来了,我很开心。“
白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话没头没脑的,都怀疑你是不是被裴将军吓坏了,得了,别妨碍裴将军他们了,进屋去吧。“
冯桥桥道:”娘,您先进去吧,裴将军帮了我们的忙,我和妹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那……你自己小心着,我去叫你爹爹也来帮裴将军的忙,这山里你爹爹最熟悉。”
“好。”
白氏应声进了屋子,其实冯海已经在院子里,不等白氏交代,冲她点了点头,走了出来。
冯桥桥冲裴怀英转身,无声的开了口。
裴怀英皱眉细看了一下,忽然朝天放了一只响箭,瞬间茶山四周火把熊熊燃烧,龙廷带领着大队人马在龙战和裴怀英之后,把茶山团团围困。
裴怀英道:“得了,别打哑语了,现在你能开口说话了,假的那个哪去了?”
冯桥桥道:“和你用唇语,的确是为了分辨真假,也不想让别人听到我说的话,不过现在的确不用了,我已经哄了人去把那个假的绑走了。”
“绑了去哪?”
冯桥桥沉吟了下,“去找龙战了。”绑了冯桥桥,威胁谁,最有用,自然用在谁哪里,而能威胁的人有很多,谁最在乎冯桥桥,自然用来威胁谁了。
裴怀英面色一变,“你既然知道她会用假的你去威胁龙战,你现在还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冯桥桥笑道:“她威胁不了龙战。”
几句话听到冯巧巧和冯海一头雾水,冯巧巧还好点,少说知道一点,冯海是彻底一阵郁闷,但是明白了一件事情,有人要用自家女儿威胁龙将军!
却听冯桥桥又道:“龙战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
顷刻间,龙廷的人将那些假冒官兵混上茶山的奸细全部拿下,唯独原来假扮的老妇人无所踪迹,而这些所谓奸细,十五人竟然全部是岁数或大或小的女子,顿时,冯桥桥想到了曾经战不屈的话,西京流连青楼,各色花魁,凄惨下场。
西京流连青楼是假,这么多年来追寻奸细是真……
“裴阿姨,带我走一程吧。”
裴怀英看了她一眼,手中马鞭一甩,扯出了冯桥桥的腰,嗖的一声,就将她拉上了马背,坐在之后。
裴怀英一挥马鞭,胯下坐骑带着她和冯桥桥瞬间往山上去了。
夜色下,茶山上的点点火光明灭,万家灯火下的茶山在这一刻似乎庄严肃了起来。
他说。
我不会错认你。
他说。
只因为是你,所以我笑的出来。
是吗?
信吗?
风从她们耳边呼呼的刮过,冯桥桥忽然道:“裴阿姨,放我下去,我们走山路上去。”
“嗯。”
这一刻,裴怀英也没什么心情再跟她去说别的,她已经变身成为那个开疆辟土的女战王。
黑甲卫通通下马,跟随裴怀英和冯桥桥两人的脚步,今天那些人的行动,本就是破釜沉舟,抱着必死决心,而让夏梦劫走那个假的自己,虽然不是冯桥桥亲自刺激夏梦做的,她自己的心中也已然是猜到了的,从封山到现在,龙战都没有出现,可想而知……
裴怀英道:“你走不走得动?”
“我没事,我们快点。”
裴怀英挑眉道:“现在倒是担心龙战的安危了?”
“我哪里是担心他?我是担心那个假的我,把我名声给坏了,快走吧!”裴怀英冷厉的视线不变,淡淡的扫过茶山竹海的无数星星火把和万家灯火,神色严肃的往前走去。
她从不知道龙战在茶山是为了这个,他们夫妇也很少插手朝廷政务,老实说,在知道冯桥桥身份的那天开始,她的心情都是矛盾的,但是逼迫龙战回头的念头不减,可是当冯桥桥斥责她用错了方法的那个瞬间,她似乎是真的老了十几岁,往昔峥嵘不在,她不过是个年近花甲的女人,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回到自己的身边,可她却不知道,哪种方法才是最合适的。
走了片刻,裴怀英忽然道:“且慢!”
冯桥桥立刻止住步子,小声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此时两人已经带着黑甲卫来到了茶山主峰,最高处,也是冯桥桥曾经发觉的那一处泉水后的崖壁顶上,离峰顶几十丈远处。
裴怀英道:“有人。”
冯桥桥心中立刻明白,夏梦那种在龙家多年的经历,眼下这情况,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夏梦又是个用药高手,自然知道冯桥桥手上防身东西众多,单是那条蛇,就不好对付,现在那个假货,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冯桥桥脚步轻盈的上前两步,裴怀英立刻拉住她,道:“你不会武功,不会控制气息,万一被人发现,打扰了龙战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冯桥桥低声道:“你想太多了,我自己会控制。”
裴怀英一顿,却见冯桥桥已经又往前窜了两步,月色下,几人在山顶对峙。
冯桥桥以前从来没登上山顶过,即便是和龙战采药,也都是在平川或者山腰,晚风吹过,阵阵冷意,冯桥桥的心绪,却加快了跳动。
一个中年老妇,捏着‘冯桥桥’的脖子,而那个冯桥桥,也全身瘫软的倒在那妇人怀中,双目紧闭,阮风华龙飞尘,寒江雪,楚心弦几人,将那两人团团围住,龙战,则背对着冯桥桥,站在暗夜之中,黑衣凌厉,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
妇人道:“主子,没想到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龙战没有开口,倒是龙飞尘怒道:“谁是你主子,你可不要乱喊,你勾结叛党,结党营私,我们布置了六年都是为了这一刻,这六年来,东奔西跑,没过过一日安宁日子,现在可算是要清算干净了!”
妇人哼了一声,“你这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东西?我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为夷族赴汤蹈火,随时准备献上性命,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批评我结党营私,你懂那种在死人堆里找食物的感觉吗?都是裴怀英,如果不是裴怀英发了疯的开疆辟土,灭我全族,我不可能成为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们龙家人逼我的!”
龙飞尘大怒:“我们龙家逼你?龙家养了你二十年,就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狼?隐藏在我大哥的身边,现在又对冯姑娘下手……你……你简直无可救药!”
妇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沧桑笑容,冷冷道:“龙飞尘,你是永远都不能理解我的做法的,从踏上这条路开始,这么多年来,我就知道,不成功便成仁,只是今儿个我有姓冯的贱女人陪我一起上路,我死也值了!”
楚心弦面色微变:“夏梦姑娘,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妇人忽然狂笑道:“慢慢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等什么吗?我告诉你,我给她下的是百日醉,就算你们现在救了她回去,照样是等死,我本来不想对她下这个狠手,都是你们逼我的!”
四方公子面色微变,全部转头看向龙战,却见龙战,依旧冷冷的看着那个妇人。
龙飞尘骂道:“你这个女人,死到临头,现在还要来祸害桥姐姐,你快将她放了,我就留你个全尸。”
妇人笑意张狂不减,一步步往崖边退去,几人面色大变,却听妇人道:“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怎么死都是死,死了没有任何感觉,我还要全尸做什么?!”声音凄厉,在这暗夜之中显得异常诡谲骇人。
一边的阮风华手一动,妇人忽然呵道:“西京公子,我劝你不要随便动作,我手上可是涂了毒的,只要你们的冯桥桥姑娘,禁不住这毒药一刻的折磨,一旦沾染,一炷香之内容颜破败,苍老而死。”
阮风华怔了一下,笑道:“只是才动了一下,夏姑娘就出这种警告给我,当真是太泼辣了些,不过,夏姑娘有这个本事,也难怪能从战王和剑首的团团围困之下,还能上山掳走冯姑娘,佩服。”话虽说的轻快,但深邃的眼眸之中,却是阴翳和危险,显然已经跟踪围捕了六年之后,对这个女人没有半分耐心了。
龙飞尘怒道:“你到底是怎么样?”
一个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才是最无可畏惧的?她有惧怕就有弱点,但如今的夏梦,俨然是没有任何惧怕和弱点,执意要拖着冯桥桥一起去死了。
“大哥,你……你怎么了?”
龙战一直没说话,让龙飞尘不禁着急了一下。
而这个问题,龙战没回答,那妇人却接口了:“主子,属下跟随您二十年时间,从未见您对任何人起过心思,为什么要对这个贱女人那么好?你可以一直高高在上,一直不让任何人近身,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为什么要对她特别?”
龙战淡淡道:“她是她,所以我对她好。”
妇人忽然尖声道:“你们这群男人为什么都要变?为什么都要变!?战不屈曾说我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却把战家的信物送了阮清嫣那个贱人!你本是我心里从头至尾唯一崇拜过的人物却也要为冯桥桥这样一个山野村姑改变,她有什么好?乱长相论才貌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说着,箍住冯桥桥脖子的手忽然收紧,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立刻显出一圈黑色,在月光下诡异万分。
四方公子倒抽了一口气,并非不能救人,只是现在出手,势必伤到了冯桥桥,而夏梦身手不凡,身后又是悬崖绝壁……
龙战嘴角一扯,上前一步,“是你假扮裴怀英出手伤她的?”
“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就出绝招杀了我啊!”
“怎么样,你会放了她?”
妇人明显一怔:“你在跟我谈条件?”
“不错!”
妇人愣了一下,立刻恢复镇定,“你当我是白痴吗?放不放她我都得死,难道一个女人,可以让你这样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初衷,只为了她的一条命?况且她现在已经中了毒!”
龙战看着山下灯火,忽然想起自己和冯桥桥两人一起,坐在罗澜湖上湖心亭顶的时候,那些明灭的万家灯火,她的表情,眼神一柔,视线转换之间,已经变了颜色。
“她活着,我要她的人,她死了,我要她的鬼,这辈子我认定了她,生生世世我都只要她一个,不管是生是死,我的心永远不会改变……没有任何人,能命令我做任何事情,但是为了她,我可以……”
珍重分量的宣誓,让在场围观的四方公子面色一变。
妇人彻底愣住。
嗖——
正在这时,龙战手腕上的金线射出,直接穿透了‘冯桥桥’的衣服,穿透了那妇人的心脏,错位射杀。
一切,不过是电石火花之间的事情,龙战冷冷的道:“前提是,她是真的。”
妇人不可置信的瞪着龙战,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是假的,为什么龙战就这么确定她是假的?为什么为什么?
山风微冷,吹得她的长发飘飞,她依稀记起自己初次到龙家的情况,谁都不喜欢活的这么累,谁都不想活的这么累,可她从来没有选择,不管是假扮义妹去骗战不屈的信物,还是化身夏梦周旋青楼布置一切,她不想的,她其实很羡慕冯桥桥那样的女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四方公子对她恭恭敬敬,连战王都对她无可奈何……
“快快快,别让她跌下去,下面是山泉水,脏了水怎么酿酒啊!”
不合时宜的惊呼声传了出来,四方公子同时转头,就看到冯桥桥满面慌忙的站在巨石之后,经不住眼角有些抽搐。
龙战出手迅速,指尖一动,将那要倒下去的人扯了回来,丢在一边,然后手腕用力,将腕上的那一截金线斩断。
场面寂静的要命,龙飞尘看了大哥和冯桥桥一眼,提着两个人直直的往山下去了,寒江雪三人对看一眼,没什么可说的,也便转身离去,只是行走之间,西京的动作似乎不是很顺畅。
山风。
冯桥桥站在及不远处,看着龙战一步步的往自己走来,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自己的心重重的跳了一次,从来不知道,他对她用情之深,到了如斯地步,而当她听到龙战说出那句,为了她,我可以的时候,她真的吓坏了,她以为龙战没有认出来,以为龙战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山风,将他的长发吹的微乱,打在了刚毅的脸颊上,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这几步的距离,成了沧海桑田,天荒地老,往事一幕幕,跃然眼前。
龙战伸出手,指尖摩挲着她的脸蛋,“来了?”
冯桥桥重重的点了点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你不来,泉水就要被弄脏了,到时候脏了水,怎么酿酒?”
冯桥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你这个人,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说那么多废话,害我吓了一跳,直接杀了就是了,还弄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儿来。”
龙战认真的道:“看着你的脸,我下不去手。”
冯桥桥一怔,静静的凝视着他的脸庞,伸出手,圈抱住了他的脖子,道:“终于忙完了,可是我也累了。”
龙战眸光璀璨,嘴角轻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低头,含住了她睫毛上的一滴泪水,温柔的辗转,轻轻道:“咸的。”
冯桥桥惊喜道:“你……你恢复了?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龙战不语,弯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道:“回家。”话落,足尖一点,从竹海之上飞身而过,山风荡的竹海绿浪阵阵,不一会儿,他们便回到了竹园之中,还是那石桌,还是那花草,还是月色竹屋。
冯桥桥窝在龙战的怀中,心情不能平静,尚沉浸在他说的那些话和恢复味觉的刺激之中。
生生世世?
原来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了吗?她以为……
“你……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我?”
龙战淡淡道:“你很聪明,不可能被人抓到,而且,我就是看得出来她不是,没有原因。”
他抱着她,往屋内走去,冯桥桥觉得自己似乎又困了,眼睛有些乏累,但是又好像有好多事情
想要问他,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龙战,我饿了。”
龙战停住脚步,高深莫测的看着她,道:“我也饿了,很饿。”
意味很深的话语,这次没让冯桥桥羞的面红耳赤,大发娇嗔,反而惹来她轻轻一笑,低头想了想,勾着他的脖子,碰了下他的唇,“嗯……我们先吃点东西……再……”
龙战挑眉:“再什么?”
他是放下了她,却紧贴而上,用嘴堵住了她的唇瓣,轻柔慢捻,唇齿相依,将她的手反握在了她的身后,很久,才支起身子,道:“不要说那些。”
有型的薄唇,悬在了自己的面前,冯桥桥眼睫颤动了一下,抱着他脖子的手,缓缓的移动到了他的腰间,道:“好,不说就不说,我们做饭去。”
龙战揉了揉她的头,道:“你累了一夜,去泉水里泡一泡吧,东西我来准备。”
说着,抱起她转到了药泉那间屋子里,冯桥桥连忙推拒着他的动作,道:“你去,我自己泡。”
龙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冯桥桥松了口气,也许这一刻她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却觉得全身都有些不舒服,感觉很奇怪。
摇了摇头,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全部抛开,迅速的下了药泉,缓解了下自己因为疲劳而过度紧张的神经,温热的泉水,冲击着她的感官,她忘了那些担心和眼泪,忘了纠结的裴怀英,忘了西京和妹妹,忘了很多事情,只记得龙战……
他说生生世世,他的味觉恢复了。
他说这辈子只要她,生要人死要魂。
他说永远不会变心。
爱情……
愿我如星君如月,生生世世永相随。
水汽缭绕,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人在龙战的怀中。
他盘膝而坐,身上是好闻的药香味,拿着干布帮她拧着长发,而她,却已经穿了柔软的绸罗衣衫,她竟睡的这么熟,连龙战什么时候帮她穿衣服偶不知道?微微一动,他俊毅的侧脸映入眼帘,黑亮如深潭的眸子,此时却灼灼生辉,顺着她长发的手动作温柔,一下又一下,烛光渲染着他的轮廓,让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眉心动了一下,抬起手。
“别动。”他却已经先一步发现了她的动作,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摩挲,“头发还是湿的。”
冯桥桥真的没动,摸着他的袖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道:“夏梦好像也喜欢你。”
龙战没什么反应,温柔依旧:“她只喜欢她自己。”
冯桥桥顿了一下,想到夏梦临死前说的话,她好像喜欢战不屈,又好像喜欢龙战,或者说谁都不喜欢,只是怨恨自己的生命怨恨她的无法选择,怨恨认识的男人都有了选择,所以变成了那样,要对付阮清嫣,要对付她。
“你曾经问过我,我的弱点是什么,还想和他请教,我如今便也告诉了你,我的弱点是——”
“别说!”冯桥桥捂住他的嘴巴,到了今天,她还能不清楚吗?因为她是他的弱点,所以被裴怀英拿来对付他。
暗暗叹了口气,冯桥桥扯了扯他的脸颊,道:“你去地窖拿我酿的酒,我把食物端到外面去,我累了,我们吃饭吧?”
“嗯。”他点头,直接打横抱起她,走出屋子,将她放到了竹帘百花前,这一刻的安逸和宁静,等待许久。
龙战转身去了地窖之中,冯桥桥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胫骨,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夏末秋初,龙战培植的百花开的正旺,花蕊露珠似乎也在这一个瞬间变了味道,旖旎而美好。
冯桥桥将龙战做好的食物全部端了出来,他的手艺很好,冯桥桥一直是知道的,不过准备了食物之后,也把那把骨雕飞天筝抱了出来,拿到了花丛之中坐好,挑试琴弦。
须臾,龙战从冰窖之中走出,手上拿着一瓶前些日子冯桥桥酿好了的酒,一方竹园,一方天地,他唇角浅笑,走到了冯桥桥的面前,“弹琴?吃饭?”
冯桥桥指了指花丛边上的软垫:“你先坐下,我弹曲子给你听。”
龙战挑眉,手掌一推,酒到了桌面上,“先吃饭,凉了对你胃不好。”
冯桥桥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儿,道:“也好,就先吃饭了。”
没有人跑来打扰他们,不管是裴怀英也好,别人也罢,冯桥桥坐了下来,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是龙战穿好的,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没说你的味觉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呢。”
“在去地牢看你的那天。”
冯桥桥凝眉看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想我自己在牢里,你要怎么办,居然瞒着我到现在。”
龙战笑着,端起白玉小碗,盛了一碗汤给她,鱼羹,飘着碎小的葱花和栀子花瓣,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了。
她心下一喜,多喝了几口。
龙战静静的看着,一边夹菜,一边添汤,冯桥桥眼儿一眨,道:“你怎么不吃?”
“我看你吃就是。”
冯桥桥垂下眼帘,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要不这么一直看着她,真的让她心里紧张的厉害,想了想,又道:“现在事情都处理清楚了,你要离开茶山吗?还是会一直留在这里?”
顿了下,龙战道:“离开。”
他甚至没有思考,说出这两个字。
冯桥桥的心跳漏了一拍,“你……”
龙战认真的看着她,道:“带你去浪迹天涯,跟我去吗?”
她眨了眨眼,很慎重的点头:“这里有父母家人,可是天涯有你。”
龙战嘴角一动,勾勒出一个纯粹的微笑。
“我们……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你觉得还陪的不够吗……”她低下头,很小声的道。
龙战笑着道:“远远不够,我要陪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陪你漠北看雪,江南听雨,小湖泛舟,闲庭看花,细数流年,只和你在一起,也够,因为只有你能牵引我的情绪,只有你。”
冯桥桥咬着下唇,灵动的双眸凝视着他,此时的龙战,已然褪去了周身的肃穆和冷厉,不是战功赫赫的飞龙神将,不是权势遮天的天子剑,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一个等待被肯定和心爱的人一起走马江湖,笑傲风月的男人。
“我吃饱了,好久不弹琴了,你可别笑我。”她说的轻快,起身咚咚咚的跑到了花丛古筝边,道:“吃东西吧,你吃完了我就弹给你听,我现在要先想想。”
龙战挑眉不语,优雅的进食,动作却很快的将桌上的食物扫荡,然后提着那瓶酒到了跟前软垫坐下,就着酒瓶,喝了一口。
“你不是不喝酒吗?”冯桥桥诧异道。
龙战眼眸一闪,有型的剑眉靠了上来,他堵住了她的唇瓣,将酒渡到了她口中,唇齿相依间,缱绻万分。
半晌,他放开了她,抵着她的唇瓣道:“喂你喝。”
冯桥桥脸颊如天边云霞,倾身碰了碰他的嘴角,道:“别闹,我想起来了。”
龙战敛眉,放下酒壶靠在软榻上,单手支着下颌,态度是少见的慵懒随性,月光洒落,照的满园华光。
冯桥桥怔了一下,从未见过他这等样子,连忙收敛心神,低头抱琴。
想到自己与他的初遇,这些经历,虽然说不上风风雨雨,但是每一次的交际都让她刻骨铭心,手下一动,曲调随之而起。
沧海尽头水深处
巨浪外面有蛟龙居住
一飞万丈冲天步
蜿蜒饮水四海和五湖
风云电闪击云雾
刹那清空风卷雨如柱
龙行见首不见尾
只见滋润尘土和草木
我爱神龙来去无拘束
带天涯为咫尺任意飞舞
我爱神龙过往多赐福
让心田千万年永不荒芜
我爱神龙来去无拘束
带天涯为咫尺任意飞舞
我爱神龙过往多赐福
让心田千万年永不荒芜
一曲终了,冯桥桥挪到了龙战的跟前,歪着头道:“这个你喜欢吗?”
“不论是什么我都喜欢。”
她嬉笑着靠到了龙战的榻边,拎起他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直觉入口甘甜清香,比那飞凤酒,不知道好了多少,“酒很好喝,你要不要尝尝?”
“方才喝过之后倒是没听到你说好喝。”
冯桥桥语塞了一下,嗔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没有尝到,只觉得灼热的呼吸和明灭的欲火。
龙战翻身,从榻上滚了下来,抱着她滚到了花丛之中,小心的撑起身子,没有压着她,“你喂我,我就喝。”
冯桥桥嘟囔一句麻烦,翻身趴在他胸口,拎高了酒瓶,酒水簌簌,从瓶口滑落,浇洒到了龙战的口中,他喝了两口,忽然揽住了冯桥桥的腰。
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的,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滚下台子去了,清冷的月光也挡不住这份炙热的感情,衣带渐宽,耳鬓厮磨。
他视线深沉的看着她,轻轻的道:“爱你,明月为证。”
似乎,再多的海誓山盟,也顶不住这一句的分量,她浅笑嫣然,有些颤抖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将自己生嫩的身子贴了上去,在他耳边呢喃:“我不怕……”
虽然听说很痛,但是她不怕。
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每一个试探的轻触,都是温柔呵护,缠绵,旖旎,围绕着她的身心,不舍不弃。
下腹一沉,送了进去。
被填满的瞬间剧痛,让她白了脸,闷哼出声,他脸上带着抱歉的情绪,动作却未停,霸道温柔,将她彻底占有。
*
醒来,是半夜。
她浑身瘫软的靠在龙战的怀里,两人一起泡在温泉之中,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道原本的花前醉眠,月下笙歌,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幅样子,她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
龙战光裸着上半身,纠结的肌肉横城在她眼前,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有些发酸的腰,连下腹,也有着难以启齿的疼痛和酸麻。
她幽幽的睁开眼睛,看了龙战一眼。
龙战的脸色,少见局促和尴尬,“我……累着你了……”
原来她竟晕了?男人的果然猛如虎,尤其是禁欲许久的男人。
冯桥桥虚弱的扯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
龙战深吸了口气,抱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我陪你泡着,对身体好。”
冯桥桥静静的靠在他怀中,两人相拥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温声道:“你什么时候走?我要交代些事情。”
龙战一顿,“我不走。”
“你不是说要——”话才出口,冯桥桥猛然想到龙战的性子,咬着唇道:“你是不走的,对吧……”
龙战知道她心中关心家人,怎么可能真的要带她走天涯?只怕是他心中所想,想要避开裴怀英,避开龙廷,避开认识的一切,也不再愿意做那天子剑,只要和她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
她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心灵相贴,肌肤相贴之后似乎没了那么多的羞涩和嗔怒,脸色微红之后,抱住他的脖子,“你能为我做的,我也可以为你做。”
龙战低头,和她额头相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丫头,我不要在看你为我涉险,你不知道,在我看到她提着你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尽管我分辨出那不是真的你,可是那副画面却一直绕在我的心头,我从来不曾怕过什么,可是在那个时候,我是很怕的,非常怕。”
“以后不会了。”
她点着脚,接着浮力磨蹭着他的身子,唇瓣,从胸口,移动到脖子,移动到下颌,移动到嘴唇、鼻梁。
“别……你受不住。”
冯桥桥轻笑,“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受不住?”
龙战的脸色微微一黑,忽然下腹一沉,猝不及防的闯了进去,引起她一声惊讶的喘息。
“你……你怎么——”想着上次两人差点就真的发生关系,她还曾经怀疑过这个男人是不是有隐疾,现在也太矫枉过正了吧?居然在泉水里做这么刺激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龙战的嗓音醇厚魅惑,他扶着她的腿,每一次动作,都低头轻碰一下她的唇瓣,轻触,并不深入。
她频频喘息,刺耳的水声和他孟浪的动作,将这一场情爱激发的更为敏感和刺激,水汽缭绕在两人周围,她死死的扣住他的肩膀,想要一个彻底的吻,他却不给她。
他魅惑一笑:“我喜欢你的声音。”
冯桥桥小脸一红,瞪向他:“你分明是故意的!”他不答,磨人的动作刺激的她的感官更为难耐,以着几乎要将她揉入体内的力道搂紧她,深入浅出,密密实实地品尝她每一寸肌肤。
她轻呼一声,本能的抬头,与他唇齿相依,盈满的激情,荡漾你我。
颠狂的激情热度持续延烧,他流连于柔暖娇躯的包围及抚慰,一遍遍深尝她的甜蜜,每一回动作,便让他更加占有她一分,无止无尽的欢情,似要延续到地老天荒。
“永永远远的抱着你,再也不放手。”最后一回的动作后,他霸道宣誓,看着怀中神智已经有些迷失的小女人,一抹满足萦绕心头。
再次醒来是午后。
腹中空空,冯桥桥全身好像被肢解了一样,抗议着某人过度使用,才翻身坐起,她看着自己身着薄衫的身子上,青青紫紫密布,有些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昨晚到底什么时候休息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花丛到温泉,温泉到床上,她醒过一次,但是龙战貌似还是神采奕奕……
门吱呀一声开了,龙战出现在了门口,手中拎着包袱,走到了她床前,“我把你累坏了,来,穿了衣服带你去吃饭。”
冯桥桥暗暗嘟囔了一声,当时本是她主动安慰,没想到安慰变成勾引,勾引变成激情,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自作自受,当下翻身下床,哪里知道双腿发软,根本站不稳,还好龙战离的近,连忙抱住了她。
“走不动?”
冯桥桥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
龙战挑眉,抱着她坐回了床边,道:“看到了,所以抱你了,还这么凶。”
“我人坏,所以凶。”
龙战笑道:“你坏我也喜欢,吃东西吧。”
冯桥桥没好气的瞪他,“你拿的包袱是什么东西?”
“你的东西,等你吃完了再看。”
“哦。”
冯桥桥暗想这个霸道的家伙,不知道又弄了什么东西,就和龙战一起用了点东西,不过也是她吃龙战看着,等她吃完了,剩下的再由龙战解决。
当她吃完了东西打开那只包袱的时候,神色诡异的看了龙战一眼:“给我的?”
“嗯。”
冯桥桥清了清喉咙,道:“这个……”
龙战站起身来:“你的衣柜里拿出来的,既然早就做好了,那就穿一穿吧,一直放着压箱子底,不好。”
冯桥桥眼角抽搐了一下:“谁让你碰我的东西的!我做了怎么了?还没答应要和你一起穿呢!”
龙战高深莫测的转脸看她:“我以为……连你这个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又有什么例外?”
被堵,冯桥桥道:“我不穿。”
“可以。”他道,从包袱里拿出红色喜服,转到了她的面前蹲下:“你不穿,我帮你穿。”
冯桥桥默默的多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是这样,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说出点别的话来?”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深情旖旎:“丫头,我们成亲。”
冯桥桥心中一动,抬手握住了自己颊边的大手,点了点头,“好。”或者还可以多生几个孩子,让他以后不是那么寂寞。
而所谓的成亲,说起来好像那么遥远,真的办起来,却紧锣密鼓。
第二天冯桥桥在下午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她彻底明白龙战那句我们成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真的没睡醒,因为昨晚被人拉住运动。
而白氏等妇人似乎也不打算让她睡醒,在几声等等和不要之后,已经红妆素裹,穿戴整齐,奶奶更是一把将她按在了桌前,很认真的梳着如意同心髻,各种晃眼的金银首饰插满头,虽然也许大概可能真的很漂亮,但是她的脑袋快支撑不住了。
等她醒过神来,龙战一身红袍,出现在了门口。
这件喜服,是她亲口答应龙战成亲的时候开始,自己制成,不知道是龙战本身的气势凌然作祟,还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很少穿别的色,一直是黑衣凌厉,如他本身的气势一样,而这一刻,多了一份婉约温柔,少了一份孤绝霸气。
其实她和龙战现在的情况,他们双方都已经相互认定了对方,成亲不过是个形式,想着初见时他的冷言冷语,和如今即便沉睡了之后,依然清爽的周身,很多事情不需要言明,他对她的好无以复加。
龙战走上前来,拎过龙凤呈祥的盖头,盖好。
“等拜堂之后再看,现在还不到时间。”
冯桥桥没好气的道:“说什么鬼话,早都见的不爱见了,还掩耳盗铃呢。”
龙战一把抱起她:“闭嘴,成亲就要有成亲的样子,有话等晚上再说。”
盖头下的冯桥桥撇了撇嘴,却没说话,因为感受到了抱着她的龙战结实的手臂似乎微微颤抖,双手一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苍天为证,竹海为媒。
龙战抱她出来,外面已经围成了人山人海,龙战将她放进了精致华贵的十六人抬的轿子里,退了出来,翻身上马。
冯桥桥坐在轿子里,拎开了一角轿帘,看着坐在马上姿态随意却霸气凌然的男人,唇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这一小段路,片刻就到。
龙战翻身下马,掀起轿帘,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冯桥桥推了一把,小声道
“我自己可以走。”
“你确定你走得动?”
冯桥桥顿住,无语的拧了他一把,自暴自弃的窝到了他怀中去,懒得再动一下。
喜帕之外人声鼎沸,似乎人很多,茶山多数人虽然是土生土长,好歹也没有那么多迂腐规矩,只是看着龙战这幅样子,还是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天作之合之类的话。
来的是冯家,冯桥桥认得这一小段路,也认得大厅的地毯。
顺着红色帕子的视线角落,她看到了一点点厅中情况,原来……裴怀英和龙廷是在的。
礼仪官高唱着三拜天地,她混混沌沌的随着龙战的姿势叩拜,身边扶着她的是妹妹,旁边站的是龙战,堂上坐的是爷爷奶奶父母亲人,身后围得是乡里乡亲盈盈喜气。
这一刻,万分圆满。
她不是她,她是谁?
他也不是他,他是谁?
很多事情似乎不那么重要,或者那些事情根本不重要。
她知道龙战抱起了她,周围是声声恭贺和祝福,那些似乎远了淡了,她下意识的勾紧了龙战的脖子,龙战心中微微一动,隔着喜帕,蹭了蹭她的额头,“好了,我带你走。”
他抱着她,翻身跨上了马,回头看了一眼端坐正位上的龙廷和裴怀英,以及那一群人面色的莫测,驱马回竹园去了。
裴怀英站起身来,出了院子,翻身上马,微微闭起了眼睛,这般的喧闹,似乎也是没入的了她的眼的,骄傲自负,似乎到了这一刻,也一文不值了……
龙廷紧随着她的步伐出来,也翻身上马。
“回京吧,他的事情,他自己知道,我们再去插手,只是双方更难看,即便三扣还了恩情,他还是我们的儿子。”
“不错。”
裴怀英幽幽道,在这山明水秀的茶山竹海之间,似乎看到了那少女璀璨明灭的眸光,轻若浮沉,淼若流云,却隐含着淡淡的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