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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的到来是意外之中的事情,冯桥桥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也只是知道她是龙战的手下,再无其他,不过,看来熊震对她十分恭敬,见她到来,站起行礼,便立在了一旁,没有再坐下。
“娘,这位姑娘是……”冯桥桥想了想,道:“这位姑娘是来教我和小妹音律的。”若让白氏知道夏梦是青楼中人,只怕又要生出几分担忧来。
“这样啊……”白氏微微蹙眉,便热心的引着夏梦要进门。
夏梦也不推辞,她本身的气质教冷淡,长相也一般,只怕除非有人主动开口,是不会相信她是青楼鸨母的。
冯巧巧手腕上的红肿虽然已经消退,不过还是不宜劳动过多,冯桥桥带了夏梦进屋之后,便进了厨房帮忙做饭。
早饭后。
夏梦打开木盒,拿出一只古琴,放到了冯桥桥屋中桌面上,屋内简陋,夏梦也不意外,弯身坐下,道:“冯姑娘,请坐。”
“是我自己家,你也不用客气,什么请不请的。”冯桥桥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喝水。”
冯桥桥的淡然和豁达,是夏梦早就知道了的,她也不意外,伸手接下她手中清水。
这一伸手,冯桥桥眼角扫过她的手腕,却发现许多细小的疤痕,不过也是一闪而逝,她接过茶杯垂下袖子,遮掩了一切。
“很惊讶吗?”夏梦问。
冯桥桥见她不闪不避还问出口来,一挑眉,坐下,“是很奇怪,毕竟你的气质,很难和青楼女子联系到一起,再说了,那些疤痕,看着也不像是简单的伤势。”尤其是在冯桥桥看过医书研究了不少之后。
夏梦一笑,唇角带着些无奈和苍凉:“这些伤疤早些年就有了,不过是成长的印记,也不算什么,吓着冯姑娘了吧?”
“不会。”
夏梦点头,“也对,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女子,又怎么会被这些伤口惊吓?前日见你在梦香楼内,似乎十分喜爱古琴古筝,我今日带了来,陪你说说话。”
冯桥桥撇嘴,想着陪说话是假,代替龙战整日对着她才是真的,那家伙的心眼小的厉害呢,“是挺喜欢的,我去叫我妹妹,她也该是喜欢的。”
“可以。”
冯桥桥得到她的应承,便转身出去了,熊震混到早饭就离开不见人,冯桥桥又帮冯还细细看了下伤势,发现恢复的很好,阳光正好,冯桥桥一想,转头倒是将夏梦叫了出来,在院中的石桌上弹琴练习。
夏梦温文有礼,也不意外白氏和冯海的诧异,以及冯巧巧的惊讶,左右教了一日,夕阳西下,才背起古琴,告辞离去,冯桥桥交代熊震去照顾了那只小猪,虽然有夏梦陪了一日,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山路上,冯桥桥坚持送她一程。
夏梦也不推辞,两人并肩而行,“冯姑娘很聪明。”
“还行吧。”冯桥桥点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手下意识的将掉出来的动物牙齿坠链塞进衣领内。
夏梦一怔,道:“狼牙……”
冯桥桥转头:“这个东西,是狼的牙齿吗?”上次好像有问过龙战,但龙战没回答。
夏梦回过神来,道:“是呢,这东西,是他八岁在兽营徒手打死的一只狼的牙齿,后来留下来做了纪念,这么多年来一直戴在身上,没想到现如今,倒是送给了冯姑娘。”
八岁,兽营,徒手打死一只狼?
冯桥桥皱眉,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难受,龙战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好像和他很熟?”话便这样自然的出了口,她以前,是从不喜欢打听别人的*,只有在熊震那里套过一次话。
“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夏梦轻轻回答,眼神有些飘渺。
二十多年?龙战也不过二十七岁而已。
冯桥桥心口微酸,想到这位夏梦姑娘说起他来那么熟悉,知道他的好多事情,而她却一知半解,心里就像小虫子在爬,有些难受,“他……”支吾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冯姑娘很聪明,不该为不必要的事情挂心难受。”夏梦见她表情,微微一笑,“他对冯姑娘很特别,冯姑娘本身也很特别。”
“谢谢。”她平平的说出了两个字,想着本该就是特别的,异世孤魂,能不特别吗?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养成了警戒和自保的习惯,从不让人近身,不论男女,你是第一个,能靠近他三尺以内却还能活命的人,女人。”
微微欣喜涌上心头,可更多的却是酸涩,不让人近身,就意味着没有朋友,没有朋友,就是孤家寡人。
夏梦又道:“我和他——”
她才说了三个字,冯桥桥昂头打断,“这事儿不用你告诉我。”如果想知道,她会自己问他,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夏梦了然的点点头,道:“从明天开始,我便不过来了,让红绡来教姑娘。”
“后天吧,明天我妹妹生辰,我没时间。”
“嗯。”夏梦背起琴盒,深深看了她一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山道上,这时,山道的另外一边,和冯英英一起砍柴回来的战不屈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有些诧异和惊讶。
冯英英冷哼了一声,道:“又想跑到她家去蹭饭是不是?要走赶紧走,我不会拦着你,把柴给我,娘还等着我呢!”
不等战不屈回应,她一把扯过战不屈肩膀上的柴捆,上下打量一通,战不屈却被她忽然的动作弄的回过神来,皱眉接过柴,“你这个家伙,哪里像个女人!?”简直跟家里的那个男人婆一模一样,野蛮霸道不讲理!
不过,现在他想的不是这些,他想的是,那夏梦对冯桥桥看着很是礼貌,不应该啊,难道那个男人……
也许,他应该先从青楼查起。
*
本来预计中午就回家,但因为江岁安和冯亮因为礼物的事情闹了口角,没想到冯亮回家之时已经是下午。
“啊!大姐,你们怎么可以吃过了饭呢?这明摆着不欢迎我嘛,我两个月没回家了,才回来,却没晚饭吃!”冯亮不依的嘟起嘴。
白氏一见他回来,眼泪汪汪的抢上前去,扯着他的小手上下看了好一会儿,心情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冯桥桥点着他的额头数落道:“谁知道你要回来?回家不问爹娘好,倒是先说起吃饭的事儿了,吃吃吃,什么时候不能吃?在江家你还吃的不好?快,来跟爹爹交代下最近都做什么了?”
冯亮扭捏了下,毕竟一段日子没见了,想要亲近却感觉有些近亲情怯,想了想,几步走到冯海面前,有模有样的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白氏一见他动作,哭的更厉害了,想要去拉,却被两个女儿拦住。
冯海心中震动,强忍酸涩,拍了拍他的头。
“爹爹,我认字读书了,还会对对子,学了好多诗词,夫子对我很好,江大哥也对我很好,爹爹不要担心,以后我肯定会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哎……爹知道,快,快别跪着了,站起来站起来,回来是好事儿,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白氏破涕为笑,忙道:“我身子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我……我去帮你做饭去!”她已经有些年月没做过饭了。
哪知冯亮亮站起身来,抹了把眼泪,却道:“娘,我随便吃点就是了,不用专门麻烦娘帮我做!”
“那怎么可以?”以前是家中贫困,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儿,现在日子好了,怎么能随便凑合?
冯亮想了半刻,忽然跑到冯桥桥跟前,扯着她的袖子道:“娘,大姐不是没事儿做嘛?就让她去做饭吧!娘您身子好了也是娘啊,怎么让娘给我做饭,那我不是不孝的厉害?”
白氏哪里不知道他想什么?好笑道:“你这小子,皮的厉害,分明是喜欢桥桥做的饭菜,嫌我做的没她好吃,还要给人戴高帽子,不老实!”却也真的没去厨房。
冯桥桥叹了口气,捏住他的耳朵道:“走走走,小屁孩子,给我烧火去,我才帮你做,知道吗?”
“哎呀!大姐,好痛,轻点轻点,痛死了——”
第二日
早饭吃罢,江岁宁处理了一些商号琐事,便打算和江岁安一起上茶山去。
马车停在门前,江岁宁把江岁安抱上车,江岁安紧张了半刻,转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礼盒,呐呐道:“大哥……你也上车。”说着,往一边让出位置。
江岁宁微微一笑,正要跨上马车,江叔忽然从府内冲了出来,“少爷,有急信。”
江岁宁一怔,跨步转身,接过手中信件,展开看了片刻,神色越见凝重,缓缓收了起来。
“少爷,有什么事儿吗?”
“送安安去吧,我们去趟天香楼。”
江叔皱眉,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样着急,能让少爷放弃为冯姑娘亲自祝贺生辰,反而转往天香楼?但他终归是跟着江岁宁多年的老管家,当下点头。
“是。”
江岁宁转身,将精致的礼盒递给江岁安:“安安,这是大哥送给冯姐姐的礼物,记得帮我送给她,明天我去接你。”
“好。”江岁安乖乖点头,接过东西,摸着盒子,抬头看着大哥,想着大哥真是不错,和冯家二姐姐不过是见过一次,生日便准备这样精致的礼物,对外人尚且如此,这段日子对她有体贴入微,她不该这样排斥他才是。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当成亲哥哥来相处。
车夫马鞭一挥,不一会儿,便出了茶山县城,江岁宁的眸子深沉了起来,家丁早已经准备了另外一辆马车,他动作平缓的上车,交代一声,往天香楼去了。
江岁宁上来的时候,交代小二准备了上好的碧螺春,然后迈步来到雅间门口——
吱呀。
门开了。
天香楼雅间,一身白衣的寒江雪坐在窗边。
“好久不见。”
江岁宁温和的面色第一次出现了改变,深沉冷漠的看着寒江雪,冷冷道:“我不想看到你们。”
寒江雪也不生气,站起身来,道:“我已经见过龙战了,他很好。”
江岁宁皱眉震惊:“龙战也在茶山?”
“我以为你是知道他在茶山,所以专门来的,没想到,你竟是不知道?难道你来茶山之前,没有事先查探?”
江岁宁平静了下来,“就算他在茶山又怎么样?我并不欠他任何事。”
“你不觉得欠他,又为什么离开京城,跑到这偏远的茶山来?”
江岁宁冷哼一声,“多年前我在茶山遇险,妹妹流落在此,这次过来,不过是为了寻找妹妹,也厌倦了京城繁华景象。”
“她,不是你妹妹。”寒江雪冰冷的点出事实,来茶山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可他依然是做了,没法子,谁让他倒霉欠了某个家伙一个人情呢?哎……如果龙战知道他插手这件事情,恐怕以后兄弟都没得做了。
江岁宁眸子豁的一眯,口气也是冰冷:“我说她是,她就是。”
“也罢!”不承认,无所谓,这不是重点。
寒江雪转身面对窗口,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货郎小贩,嘴角一动,道:“阮清嫣也来了茶山。”
“我知道。”
江岁宁静静的答了三个字,就算在又如何?从出生他就无法选择,到了如今还在为他安排。
他讨厌所谓的安排。
他虽然表面温和,但骨子里却存了反叛的因素,京城二十年生活,他风度翩翩,文采潇洒,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术医术样样精通,被誉为十全公子,与四方公子鼎足而立,可直到五年前他才知道,所谓十全,不过是躲在别人的庇荫下安稳度日二十年而已,他不是他,他充其量只是个卑鄙小人,窃取了别人的生活,让别人去为他承担他该承担的苦难!
所以,在“父母”又一次安排的时候,他离开了,来到七年前丢掉妹妹的地方来寻找,寻找妹妹,寻找一个心安理得。
“你该立刻下聘,与她成亲。”
江岁宁淡淡道:“我已有了中意之人,是不会娶她的。”
寒江雪悠悠叹了口气,虽然他来茶山的日子并不长,但有些事情却已经查了个通透,“她……只怕与你无缘。”
“有缘无缘,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再是别人的安排,而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才是他要的。
寒江雪看着他清淡的面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江岁安的马车平稳的进了山。
“车夫,能不能先去一趟……我以前住的地方?”她小心问道。
“是,小姐。”
江岁安心中一喜,连忙将礼物放在车内,爬出车厢。
“小姐!小心啊。”
“没事,我帮他指路,估计他不认识路呢。”
“好叻,小姐您说,往那边走?”
车夫见自家小姐粉妆玉琢,说话声音都不由得低了几分,江岁安甜甜一笑,抬手指路,不一会儿,车便来到了冯英英家门口。
三叔正巧回家,眯着一双醉眼,看了半晌。
江岁安连忙跳下车去,也不管身后丫鬟的惊叫。
“爹……”才一开口,却知道眼前的醉汉不是她爹,她也不是这家的女儿,尴尬,悲从中来,簌簌的哭了起来。
三叔酒醒了一半,连忙蹲下身子,粗手粗脚的帮她抹着眼泪,“哎呀,艾艾,哭什么?快别哭了,你看,爹爹都着急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可以——”一个丫鬟连忙上前,想要扯住三叔有些泥污的手,大丫鬟桃香赶紧阻止她的动作,不管怎么说,这醉汉总也照顾了小姐这么些年,小姐天真的性子,哪里那么容易会忘记?
“谁在外面?”屋内,周氏听到声音,掀起帘子走了出来,一见江岁安,脸上一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见她哭的伤心,强忍半晌,咬牙上前。
“你看你,快别哭了。”她慌忙蹲下身子帮她擦拭眼泪,横了三叔一眼,“滚开,你这个粗手粗脚的,把丫头的脸都磨红了!”
三叔被她一推,踉跄的倒在了一边。
“娘……”江岁安呐呐的喊了一声,即便周氏以前对她会大呼小叫,可是却比她在江家让她自在的很多,朴素真实了很多,她感觉的到,周氏嘴巴不好,但是心眼儿不坏。
“乖,别哭,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待在城里过的不好?我……”她本想说我帮你教训她,可忽然记起自己已经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僵在当场。
“小姐!”身后丫鬟大喊一声,受不了自家小姐居然喊这样的醉汉和粗妇爹娘,只听那丫鬟叫道:“少爷说了帮冯姑娘送礼物,可没说来这地方——”
“闭嘴!”桃香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江岁安畏缩了一下,这些日子,江岁宁虽然对她很好,可也不能终日里守在跟前,这些丫鬟有些是从京城带来的家生子,眼高于顶,虽然面上恭敬,可心眼里却极是看不起她,平日里冯亮在也就罢了,如今只有这小姑娘一人,自然没了遮拦。
周氏立刻站起身来,大声道:“少在这给老娘冲大爷,这是我家,你想待就待,不想待给老娘滚蛋,我和我家艾艾说话碍着你们什么了?不乐意听就有多远滚多远,老娘还不伺候你呢!”她本是忍着不说,没想到这丫头还当她好欺负了,艾艾在家时虽然她也口气不好,但没被吓成这样过!
周氏一把抱起江岁安,“来,闺女,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娘帮你做甜饼吃。”说着,一脚踹到三叔身上,“你这个老不死的给我醒醒酒,去把英英找回来,丫头回来了,她不是想着呢么?”
“啊?”三叔刚才倒过去,头脑发胀,“说什么……什么呢……”醉话又开始了。
周氏恼了,抱着江岁安进了院子放下,左右一看,舀起一勺凉水冲了出去,对着三叔兜头浇下。
“喝!”三叔猛然醒过神来,茫然的看了半刻,横眉竖目:“你这个婆娘,老毛病又犯了!?”
“你管我老毛病又犯了?给我滚起来去找女儿!”
“那么大人了找什么找?到点了自己会回来,老子就不去!”他本是个乡野粗汉,说起话来也粗鲁野蛮了些,让那原来吵闹的丫鬟皱起眉头,没想到小姐养父母是这样粗野的人。
“你……”周氏气的不轻,一把扯过门边扁担,打了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不愿找就给我滚蛋,老娘也不想伺候你!”
噗嗤——
江岁安破涕为笑,两个月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知不觉之中,心底居然是想念的。
三叔一听那笑声,反而愣在原地,印象中,之后小女儿艾艾才会有这样可爱的笑声,难道艾艾回来了?刚才做梦才梦见她哭呢——
砰!
扁担因为三叔愣神,果断打上了他的脑门。
周氏吓了一跳,虽然这些年来总是会出这样的状况,但她从来没打到过,这这……这可怎么是好……
殷红血迹从三叔额头流了下来,江岁宁一时间吓的哭了出来:“爹……你……你没事儿吧!”不管不顾,喊了出来。
周氏也变了脸,“你……你这个醉鬼,你怎么不躲,你……”断断续续,话也说不完整了。
三叔眨了眨眼,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艾艾真的回来了?我……你这个婆娘,就知道撒泼,我去找英子你,你记得杀只鸡。”
“爹,你的伤没事儿吧!”江岁安焦急的跑上前去。
“没事没事,看见你回来了,爹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三叔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头。
江岁安低下头,道:“爹,大……大哥还会来接我的……”
三叔的手顿了一下,笑容一僵,立刻恢复,道:“没事,接就接,等他来了再说,你和你娘待着吧,我去找你姐姐去!”
“嗯。”她乖巧的点头,三叔大步而去,那跋扈的丫鬟皱眉半刻,想要说话,却被桃香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桃香姐姐,我很久没回来了,我……你们可不可以把礼物帮我送过去?我想陪陪……”娘。
“是,小姐。”桃香有礼的点头应了,转身去马车上拿了礼物,照着周氏指的位置去了。
粉妆玉琢的江岁安站在有些旧的院落中,左看右看。
“艾艾,你去屋里坐着,娘……我帮你做甜饼去。”
“娘,我……我还能叫你娘吗?”
小心翼翼的口气,周氏鼻子一算,差点哭了出来,连忙别过头去,抹掉眼泪,“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你娘,快别说了,屋里坐着去吧。”
江岁安心中一喜,面色和缓,嘟着嘴道:“你以前不会这样,娘,我帮你烧火,你杀鸡,我帮你捏着两只鸡腿好吗?”
周氏笑容已经挂不住了,强笑道:“好,你帮我烧火,我去拿件以前的衣服给你穿,别把这衣服弄坏了。”
“好!”江岁安喜形于色,小跑步追上了周氏,“娘,我帮您绣了个荷包,最近才学的,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
正午。
因为是冯巧巧的生辰,填了几个菜,往年没有这样的机会,本来亲戚也少,便找了杨嫂子,四爷爷和四奶奶一起来,人围了一桌,团圆饭,熊震自觉没来凑热闹。
冯桥桥坐在四奶奶身边,见她脸上虽然狰狞可怖,不过性子倒是好了很多,顺手捏住她的手腕,“奶奶,我帮您看看。”
“哎哎,让你看,我……我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让你们都吃苦受累了,尤其是……”话没说出来,视线已经平平的扫了过去,对上四爷爷苍老的脸孔。
“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让你……”不知为何,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奶奶,您只是病了。”冯桥桥随口道,看四奶奶现在虽然是这幅模样,但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了不少,人的眼睛骗不了人,只怕四奶奶以前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白氏坐在冯桥桥身边,也道:“四婶,您只是病了,我们都知道。”
“我……”以前的事情断断续续,四奶奶级的不清楚,只是隐约之中,冯海夫妻过继到她家的时候,她对这对夫妻似乎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说话办事分毫面子都不给。想着,心中愧疚,眼眶微湿。
“老了老了,眼泪鼻涕像什么样子?今天可是孙女的好日子,快别哭了。”四爷爷叹了口气,心中也为四奶奶今日神智恢复,欣慰起来,不管怎么,总是走了一辈子的老伴儿了。
“是啊……我这不是高兴吗?”四奶奶抹掉眼泪,心中却忽然一阵悲凉,如果自己的女儿也在,只怕也该有孩子了吧?
冯桥桥收回把脉的手,“奶奶身子好着呢,等过几天我调些东西,给你涂抹,能让脸上的疤痕淡一点。”琉璃草的效果显著,再加以中药配方,这些疤痕虽然去不掉,但是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吓人。
“可以淡一点吗?”
“嗯。”冯桥桥点头,给予肯定答复。
四奶奶瞬间面色一震,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你这丫头,现在有本事了,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冯海一直沉默着,和白氏对望一眼,心中的思量,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冯亮眼珠儿一转:“姐……”
“闭嘴!”冯桥桥挑眉看他,为昨儿个烧火事件别扭着呢,没想到这小子在江家一段日子,读书识字倒也罢了,调皮淘气不少,将她脸上弄了一脸黑灰,洗了好一会儿才洗干净。
白氏摇头道:“你这小子,不乖,活该让你姐姐凶,还不过来坐下?”
“哦。”冯亮吐了吐舌头,听话的跑到白氏边上坐定,左右一看,冯巧巧居然不在,高声道:“二姐,你站着干嘛?过来坐过来坐!”猛然想到什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二姐!你来坐,我去帮你端菜!”说着,连忙冲进了厨房。
“好。”冯巧巧低声回过,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众人回头一看,都是一愣。
冯巧巧有些难为情的别过脸去,孔雀蓝的对襟短褂,下身照例是孔雀蓝的长裙,却被冯桥桥剪去了一大截,长度只到膝盖处,蓝色软绸长裤,绑脚照样扎着,只是却不是穿布鞋,而是穿上了孔雀蓝的软靴,发髻随意挽起,带着那只四片竹叶的簪子。
这样的装扮,她从未见过,不知道大姐搞什么,只是吃顿饭,非要她穿这套衣服。
“啧!”冯桥桥摇头起身,走到她身边,“就知道你穿这样肯定漂亮,看看你以前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大姐!你不要乱说话。”说着,别扭的低下头,她还没被人这么看过呢。
白氏回过神来,起身也走到冯巧巧面前,“闺女,到你爹面前让你爹看看,这些年,可苦了你了,现在有了你姐姐的心思,以后日子都好了起来,你也不用冬没冬,夏没夏的过日子了。”
转头,又对冯桥桥道:“有了秀活儿,就接回来,娘来做,虽然身子不好,但那些事情还是做的了的。”
“不用娘做,我会想办法的。”冯桥桥握住她的手,摸索着她手上的细茧,笑了起来。
四爷爷道:“茶田的事儿——”
话才出口,四奶奶立刻接口:“这事儿,我知道,是我当时脑袋犯浑了,还是给你们家来采就是了,我们也老了,干不动了。”
“你这老婆子,看来是真老了,没看到孙女儿现在房子都盖起来了,还要那几亩茶田做什么?”
四奶奶猛然回过神来,暗自低头不语。
冯海却皱起了眉,在他心中,有田才能有保障,其他的事情即便是再好,都长久不了,冯桥桥一直看着父亲的表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什么?想了想,道:“其实茶田谁来经营,我们谁都做不了主,毕竟地不是我们家的,想要安心,除非有地契在手,可要想有地契,还是要先有钱。”
冯海点头,“丫头说的对,算了,今儿个是二丫头的好日子,我们别说这些坏胃口的话,都过来坐吧,四叔四婶,丫头的屋子盖好了,等会儿吃完了饭,我也能走了,就带着他们一起上神庙求日子去,看看日子搬家!”说完,看了冯桥桥一眼,毕竟,这屋子是她的本事盖起来的。
冯桥桥哪里不知道她看过来的意思?
“屋子多,四爷爷和奶奶也过来这边住吧,杨嫂子如果想过来,也可以,到时候把亮亮接回来,请夫子过来,边上我们这间可以修葺一下,弄成学堂,让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这话一出口,几人都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欣喜异常。
杨氏本来因为自己坐在人家一周,难为情的厉害,听她这么说,当下大乐,“那好的很呢,你也不用给我工钱了,以后我每日照顾他们二老,可不可以抵我儿子在学堂的费用?”
“当然可以。”冯桥桥应了,动了下嘴角,娘亲和妹妹对她好,她就对他们好,娘亲和妹妹关心的人,她便关心。
“姐!”厨房传来一声惊呼,“你这做的是什么东西?”
冯桥桥暗叫一声糟糕,连忙拉过妹妹:“寿星过来坐,我去看看。”
冯巧巧被她一把按在座位上,连连尴尬的看了周围的长辈一眼,“爹爹,娘亲,爷爷奶奶,杨嫂子,我坐在这个位置……”
冯海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你就该坐这个位置,今儿个可是你的生辰,爹爹身子不利索,这些日子帮你刻了一把小木剑,等会拿给你。”
白氏也不甘落后,“娘照着你姐姐裁剪的这条裙子,又帮你做了一条,绣了蓝蝴蝶,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像蝴蝶一样自在了,不能再被我给困住。”
“娘……”冯巧巧心有所感,十五年来,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方四爷爷和四奶奶原来也是早有准备,只是长时间低迷,只递了红包过来,杨氏一阵尴尬,因一直也不知道是冯二姑娘的生辰,连忙从脖子里抽出一只玉坠子递了过来。
冯巧巧阻住她的动作,不赞同道:“嫂子,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我不能要!”
“可是你看着都准备了礼物,我……”
“没事儿,您的绣工那么好,帮我绣样手帕好吗?”
杨氏尴尬道:“好是好……”可是这样空手来吃饭,怎么都觉得说不过去。
“来啦来啦,好东西来了!”冯桥桥端着小蒸笼,几步跑到了桌边,将杨氏还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这可是我准备了一早上的好东西,来妹妹,揭开看看。”
冯巧巧诧异的看了那奇怪的蒸笼一眼,“你今天一早上不让我进厨房,就是为了准备这个东西?”
“不错!”冯桥桥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这可是研究好半天才弄好的呢。
“包子?”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冯桥桥轻咳一声,“不是。”
冯巧巧皱眉,“寿包?”
冯桥桥下颚抽了一下,“寿包和包子有什么两样?”
“那你这么神秘,难道又是什么我没见过的吃食?”
“不错!”冯桥桥捋顺辫子,将小蒸笼摆在冯巧巧面前,“揭开看看。”
众人都有些期待,也知道冯桥桥想法奇特,总是弄些没见过的东西出来,冯巧巧视线扫了一圈,看大家的目光都积聚在那小蒸笼上,也好奇了起来,试探的伸手搭上,揭开。
“呀!”冯亮亮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眼前,酥软的面包上裹着鲜亮的果酱,摆出了一个四片叶子的模样,边上围绕着颜色各异的鲜果,正好十五颗,看着便觉得食指大动。
“呃……高点,生辰糕点。”其实是生日蛋糕,但说出来只怕又要解释半天,她累。
“十五个果子,是十五岁的意思吗?”冯亮亮惊诧的问。
“你挺聪明的嘛!”冯桥桥弹了弹他的脑壳,其实这东西在这里也不是很难做,只要分量把握过关,没什么难的。
“这是怎么做的?”冯巧巧诧异的眨眼道,“是面粉吗?”
“是面粉。”也许可以让爹爹出面开个店什么的,以后有了自己的生意,就不会每天为了茶田的事情着急了。
“快说说怎么做的!”四奶奶和白氏也很好奇,冯桥桥见大家这幅表情,说了个大概。
“和面的时候,酵粉多放了点,然后鸡蛋多放了点,磨了些花生粉,磨了些甘草粉,磨了些栀子花粉,然后做的很软,蒸出来就是这样了,快别说了,吃饭吃饭,都等好一会儿了!”
“也是,吃吃吃,以后有时间在问也不迟。”
众人都应道。
四奶奶若有所思的看着冯桥桥,道:“巧巧那丫头一换了装扮,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桥桥,你也去换身衣服吧,看你这样的不修边幅,大家一圈子都是穿戴齐整,多怪?”
冯桥桥一愣,果然,周围一圈都是新衣,一本正经,冯海白氏都是前些日子新作的衣服,连四爷爷和四奶奶,都是干净整齐的衣衫,再看自己,旧衣布鞋,梳了辫子,甚至衣襟上还有弟弟调皮弄的锅灰……
“姐,你也去换!”
“大姐,换吧换吧。”
“丫头,去换吧,上次柳嬷嬷不是送了好多衣服吗?”
……
冯桥桥轻咳一声,“看来,我要不换身衣服,这饭是开不了了?”
“大概是这样。”冯巧巧也轻咳一声,挑了挑眉,俏皮的模样十分生动。
泄气的一叹,冯桥桥想着拿了那么多衣服都是给妹妹的尺寸,她自己压根在这方面就没想太多啊。
“我和你身材差不多,你穿那几件也可以。”
这话冯巧巧才出口,冯桥桥眼前一亮!
有了。
她几步进了屋子,将上次那件白色男装拿了出来,今儿气氛好,穿穿也无妨。
不一会儿,她收拾妥当一推门,手中折扇一展,似笑非笑。
“众位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