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露面

随风月影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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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蹄顿住,男子拉直了马缰,身往后微仰,年轻矫健的腰身呈现一种混合柔韧与刚强美的线条。夹答列晓

    他的模样不同于江南人物的俊秀明雅和精致,浓而平的卧蚕眉压得有些低,更显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刻严厉,鼻梁和脸廓都比寻常人更多直线条,仿佛不是汉人。

    他盯住冷知秋,惊诧地抬了抬眉,用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嘀咕:“这女子好柔弱……难道就是国相新娶的夫人?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娶这样的女人为妻!”

    枣红大宛汗血马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前蹄在地上不停划着。它在这市井街巷慢跑,已经觉得憋屈,现在还要停下来,实在是对千里飞骑的一种羞辱。

    男子皱眉兀自出神想心事,那枣红马甩了甩脑袋,喷一口粗气,竟然自作主张撒蹄子就走。

    “畜生,国相已经把你交给我了,再不听话,我宰了你!”男子怒骂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无可奈何地被马儿带走,转眼已看不见项家大门外那抹梅红。

    无人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当时,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项家位于西城榕树街的大门。

    时间回溯到冷知秋出门之前。

    项家干净的大门,两侧是苏州城“长久石坊”严石匠凿的方柱,莲蓬线条流畅细腻,蜻蜓悬浮栩栩如生,这是严石匠老练精湛技艺的经典之作,拿到现在21世纪,是可以当艺术品展览的。

    花寡妇正坐在地上撒泼耍赖,她原本梳了个时下流行的蝴蝶髻,却被项沈氏抓烂了,成了个“鸡窝髻”。

    女人三分姿色减了两分,她这一坐地撒泼,七分妩媚顿时又荡然无存,剩下一分姿色,看在人眼里,反觉得是一种糟蹋,一种作贱,油然而生一种脏兮兮感。2

    冷景易有些不忍直视,负着手,目光正别向一边看大门外一棵树,一片叶子要掉不掉的。

    项沈氏、项宝贝、桑柔,三个女人抢着骂过几轮花寡妇,完全是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姿态,事情已经很清楚,花寡妇敌不过三张泼辣的嘴,却无人同情,什么叫活该?就是她这样的。

    围观的人嘻嘻哈哈看热闹。

    然而花寡妇也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粉团,就算架子倒成了烂泥,她也没忘了抬出自己的后台。

    “好哇,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寡妇!沈小妹,你有男人有儿女,你可以狂。我呢?我一个女人不远千里嫁到苏州,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做了寡妇,你叫我怎么办?我活着就图能吃口饭,这也碍着你了?你抢我生意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我说话放屁也管上了?我告诉你,在这个苏州城,管着全城男女老少说话吃饭的人,是知府胡一图大人,你一个平民百姓的妇道,凭什么来管我?我就说你儿媳水性杨花,我就说你儿子是绿毛乌龟,我就说你女儿是嫁不出去的疯丫头,你能怎么着?”

    项沈氏鄙夷唾弃地呸了一口花寡妇:“我当年可比你这淫妇要困难多了,但我担当得起,从来不走歪门邪道!你是有能耐,打得开大腿、卖得下脸,我赢你的每一个铜板都是正正当当,你赢我这些年的苏州花王,哪一次是问心无愧的?哼,不要脸的东西!你爱拿嘴巴放屁,我是管不着,街坊邻里可不一定要闻你这又骚又臭的屁!”

    人们哈哈大笑。

    冷景易简直听不下去,满脸黑线。

    冷知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大门口、两方石柱之间。

    梅红的袍子柳束的腰,挥两袖翩然,抬眸四顾一眄,秋水如泉,让人如同看到了盈盈的天光倒映在满溢的湖泊,澄澈而安静;又像风吹来一片嫣红,落在满是涟漪的池中,仿佛要幻化成仙。静中有动,动中还是静,宜浓宜淡。

    人们顿时失语。

    举凡寻常人见到绝世美女,都会发出惊叹,或目瞪口呆,痴痴傻傻。然而,冷知秋却不同,她就像一泓清流流入眼中,看着舒服,心情愉悦,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恨不得瞬间永恒,从此将这可人儿印进眼底。

    他们心里在惊叹:这就是苏州第一美男项宝贵的媳妇!?

    从此后,苏州城头号美女的宝座恐怕不再属于望月楼的花魁娘子玉仙儿,也不再是苏州首富钱多多的九姨太薛娘娘,和眼前这位小娘子比起来,她们只怕已经成了庸脂俗粉。

    先不论玉仙儿何许人,薛娘娘又是怎么回事,如今冷知秋这一露面,引起的轰动必将快速传遍整个苏州城。

    项家吃得消么?冷知秋吃得消么?

    冷景易心里“别”了一下,转过身,皱着眉,沉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爹爹,我要一个贴身的丫鬟,粗壮些、利落些便可。”冷知秋什么也不解释,也无从解释。

    “嗯?”冷景易狐疑的盯着女儿看。

    女儿从小到大,除了问他要一些少见的书籍,向来不提其他什么要求,没想到,刚嫁了人,就开口要一个丫鬟,而女婿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这不由得冷景易不疑惑。

    但疑惑只在他心里停留,女儿的请求他怎能忽视?

    所以,他将她拉到门内,低声道:“你若有委屈,一定要告诉爹。丫鬟的事,爹知道了,过几日你和宝贵回门时,就可以领回项家。只是雇着丫鬟总要给月例的,怕你还不知道,其实,你娘在那只红樟木箱子里压了二百多两银子,就是怕你有需要使钱的地方。”

    “什么?!”冷知秋愕然。

    冷景易不等她开口拒绝,便沉着脸道:“你爹娘的生计无需你操心,我们都好着呢。如今,你嫁了人,就是你和宝贵两口子自个儿的一份家业,你的心思,就用在自己这个小家上,别的不用管了。”

    是这样吗?为何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小家”的存在?如果不用嫁人该多好……

    “爹,我心里只有一个家,就是爹和娘,还有女儿,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冷知秋的眼眶突然红了。

    父女俩同时沉默下来。

    她的鼻子酸酸的,被一种叫委屈、无助的东西堵着。

    良久,冷景易叹息:“以后不得再说这些个糊涂话!知秋啊,嫁了人,你就不再是孩子,而是大人了,做大人总是要有很多烦恼的,就像你刚才这一出门——”

    算了,说了也没用,总不能叫女儿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吧?儿女大了,应该自己长翅膀学会飞。

    所以他又换了和缓的语气道:“你素来坚强容忍,爹相信你会和婆家人好好相处的,再说,爹看‘宝贵’也不差……对了,‘宝贵’人呢?怎么一直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