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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财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还将石头带了回来。≥ ≦
几日前还有血有肉有说有笑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副血淋淋的骨头架子。两只眼珠子却还在,睁得大大的,拿手合都合不上,样子别提多骇人了。
包括大春在内的许多人,因为这一幕做了不知多少晚的噩梦。
旺财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裳一条一条的,露出的皮肉上满是伤口,横的竖的斜的,又紫又白的,皮肉翻卷着,有的地方都能瞧见白森森的骨头。
见到同村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头栽倒在快散架的船上。
石头爹死得早,石头娘靠赶海一力拉扯大了三个儿女,石头是家里唯一的男娃。儿子没了,石头娘哭得死去活来,扯着旺财娘的衣襟叫还她儿子。
旺财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日后俺生得第一个儿子,叫他姓石。”
受了那样重的伤,足足养了三个月。伤一好就说这辈子再也不打渔了,收拾铺盖卷儿离了村。先在镇上打散工,后又到码头扛活儿,攒了几个钱儿赁下一间铺子,做了卖布的营生。
铺主人看中他脑筋灵活,腿脚勤快,将自家小闺女许给了他,那铺子便当作嫁妆送给小夫妻俩。
旺财和云翠成亲一年多,生下一个男娃。娃娃刚一落草,哇哇大哭着就叫抱到石家去了。
“真个姓了石?”沐兰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可不姓了石?”大春一脸唏嘘地道,“狗蛋儿成亲之前就跟丈人婆娘讲好,头一个儿子要给石家,不叫绝了香火的。说是一回事,真个抱走又是一回事。那是亲骨肉啊,给了别人可不跟心头割肉一样?”
云翠哭得泪人儿似的,旺财也是一路红着眼睛去的。孩子给了石头娘,他狠狠心掉头走了。到夜里又偷偷摸回去,蹲在石家屋子后头,听见娃哭,他也跟着哭。怕人听见,拿手死死地捂着嘴巴。
石头娘虽怨怪旺财将自家儿子带上了死路,可也不是那心肠狠硬非要夺人骨肉的恶人。再者她一个孤寡婆子,也实在很难养活一个刚出生的娃,便将娃还给了旺财。说也不必叫娃姓石了,日后逢年过节想着给石头上柱香磕个头就成。
旺财依着石头娘的话将娃抱回去养,却坚持叫娃姓石,取个名字叫石福。福娃已经五岁了,谁问都说自个儿有俩爹,一个是石头爹,一个是旺财爹。
旺财给沐兰的第一印象是精明,油滑,还有那么一点点八卦,典型的小商人模样儿。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有过那样惨烈的经历,更是一个讲义气重承诺的人,心下不由对他生出几分敬意来。
听了两耳朵的故事,对穿越迷雾带的法子却没什么头绪。
旺财初初醒来,对在迷雾带中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反复念叨着是他的错。等事情过去好长一段日子,别个再问起来,他都是笑嘻嘻地岔开话题。
直至今日,笊篱村的人也不知道后头到底生了什么事,大春自然也说不出其中的道道。
见大春吃完了,沐兰将两副碗筷拢在一处,趴在船沿儿上撩起海水来洗涮,脑子里犹自琢磨着回守贞岛的事儿。
按照大春的说法,渔村的人去搜寻旺财的时候用了绳子,当初她去探测海流的时候,辣椒婆也给她身上绑了绳子。只要绳子够长,这或许是个法子。
可用绳子的变数太多,她心里总不托底。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旺财虚心讨教,他能在迷雾带中进出一个来回,定然有判别方位的法子。
她只是担心那段记忆太过惨痛,旺财不愿对她开口。
她想得入神,没有留意四周,冷不丁听人喊了一声“老乡”,抬起头来,才现附近不知何时多了一艘高桅横帆的大船,足有两层楼那样高。一个身穿月白长衫、手执折扇的年轻男子正立在甲板上,朝这边挥手致意。
船不俗,人亦不俗。
大船缓缓地朝这边靠近,波浪以那船的船头为中心,一圈一圈地侵袭过来,带动得渔船晃来晃去。沐兰一手抓住船沿稳住身子,眯着眼睛往那船上看去,见除去白衫男子,还有不少做粗短打扮的汉子趴在船边张望。
后又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同样衣着华美,转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和大春。而后扭头对那白衫男子说了一句什么,距离太远,混着水声,完全听不清楚,不过看他表情和口型好似在嫌弃他们的渔船太小太脏。
越行越近,两条船几乎贴在了一起,渔船被笼在大船的阴影里,像一个乞丐缩在高门大户的围墙之下,确实有种说不出的渺小穷酸。
大春似乎被对方的阵势慑住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满脸都是紧张和局促。对方连叫了几声“老乡”,他都没有反应。
还是沐兰出声应得一句,“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那白衫男子见她身上穿着男式的衣服,头上却包着帕子,下面露出一截麻花辫,分明是个小女孩儿,为她这不伦不类的打扮莞尔一笑,才彬彬有礼地答道:“我家主人出海游玩,想尝一尝这海里的美味,可惜我等无用,无一人擅长捕鱼。
看贤父女的样子应是出海打渔的,是以冒昧前来,想问一问二位船上可有鱼。若有,可否卖给我们一些?”
这说辞一听就牵强得很,凡是出海游玩的,一是为看景,二就是为了品尝海鲜,怎会不事先备好捕捞的工具和人?不会网还不能钓吗?
再说那些粗短打扮的汉子,哪一个也不像是不懂水性的,便是下水抓也能抓个不老少。
沐兰心知这人说谎,可瞧着他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便是有恶意,凭她和大春也抵挡不来,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是以并不去深究他说谎意图,把头点得一点,“有,我们打了好些鱼,你们要多少?”
白衫男子略一沉吟,又冲她微微一笑,“姑娘稍等,容我回去请示一下我家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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