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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如从围场走出来的时候特地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周围很少有人出没,只是隐约能听见远处春狩宴席上的鼓乐声,伴着贵族们遥相敬祝的声音,与这天气十分的相称。
四周无人,赵相如谨慎地观察了一番之后才现身。看这情形,赵商被刺杀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否则赵郝定会要求赵王封锁围场。这是最好的状况,她必须赶在形势对自己不利前离开。
刚才那一箭,她料定赵商必死无疑,她也可稍稍松一口气,此次冒险总算是值得的,而且她的身份也没有暴露。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回到自己的宫室,今早她假称不适,使了个金蝉脱壳的办法避开了常乐溜了出来,小春一个人要里外支应,应付一切状况,虽说不会出什么大碍,不过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贯穿的伤口虽然还有一截箭身仍未取出,但已经用布料紧紧裹住,血暂时不会渗出教人看见。胳膊有些麻木的痛,只要不去触碰,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周围偶尔会有三两个侍人或者侍女端着水壶、炙肉还有一些鲜亮的果子往举办宴会的地方匆匆走去,赵相如低着头如同一个普通侍女般快步穿过一个长廊,前面就是一个植满爬山虎的矮门,只要过了这个门,就彻底离开了春狩宴饮的范围,到了丛台寻常女子居住的地方。她的宫室就在其中一处,只要越过此处,当真就是鱼入大海,赵郝即便想要封锁整个丛台,也休想翻出她来!
想到此,赵相如不禁加快脚步,但心已是放下大半。她身上罩着的红色曲裾深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刚才只顾赶着离开,并没有在意,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心下略定,便已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凉,尤其是被风一吹,更是让她忍不住直打冷颤。
赵相如觉得自己要赶紧回去,否则失血这么多,回头发了高热便不好了。
对面似乎来了一个人,衣服颜色偏深,赵相如只当是侍人或者是负责保卫的王宫卫士,于是把头压得更低,只管朝前走。不料那人越来越近,最后竟在赵相如身前停住了。
赵相如只得收住步子做恭敬态,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低着头的她可以清晰的看见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胡服,脚下穿着一个羊皮靴,步子十分沉稳有力。赵相如转动眼睛微微向上打量,那人腰间挎着把弯刀,不似宫中卫士常用的剑戟矛戈,反而像是赵军和狼军骑兵的所用之物……
“明明是春狩宴饮伺候的侍女,为何要往别处去?”
声音饱含着疑问,握着弯刀的手也似乎紧了紧,仿佛她的回答一旦有误,就要立即将她斩于刀下。
赵相如心中一怔,竟然是韩守。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他现在是赵义最信任的部下,负责保卫赵王的安全,此刻春狩宴饮,他不在赵义身边伺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赵相如虽然惊愕,可眼前情景容不得自己思考,她的声音韩守认得,好在容貌有变,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奴婢来丛台不久,这里太大了,又不常走动,所以才会一时昏了头乱闯,求您饶恕。”她尽量将发音用力的部位往舌前推,声音也如蚊蚋般,听起来娇滴滴的,又带着丝惶恐,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韩守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是走错了,那便回去吧。”
赵相如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虽然他没有放自己过去,但丛台足够大,不是只有这一个出处,只要离开他的视线,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赵相如觉得越是在此时越是不能大意,于是低低回了声:“诺。”却依旧不敢抬头,单等着韩守先行一步,自己再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突然一名卫士喘着气跑来,急道:“卫尉,出事了!”
韩守刚要迈开的步子一停,沉声道:“何事?”
来人根本没注意到韩守旁边还站着个貌似卑微的小侍女,淌着汗的脸焦急道:“郝之子商在围场被人刺伤,性命危殆,郝誓言要拿住刺客,此时已带了门下私兵和舍人封住了丛台!”
“胡闹!”韩守脱口怒斥,区区一个贵族竟敢私自封锁大王所在的地方,这和谋逆还有区别吗?想罢他道:“大王可知道了?”
那卫士道:“大王还不知道,属下也是在偏门把守时发现郝的人突然冲过来才知道出了事,立即就来禀报卫尉了。郝的人还说,刺杀商的人必然还在丛台内,那人是名女子,而且左臂受了箭伤,他们要求搜宫。”
赵相如一旁听得心中一沉,倘若只是搜索围场或者宴饮的会场,那么她还可以逃脱,可若是真要把丛台搜一遍,她胳膊上的箭伤定然会被发现,到时即便脸上顶着易容的东西,赵郝也会发现她。只是当初她赌的是,赵郝不敢私自搜宫,即便搜宫,赵义也不会放任不管,他不是还想让她做他的妻子么?
韩守听完怒意横生,但是此事他必须先向赵王禀报。刚要往赵王那方向去,却又来一名卫士,一路狂奔而来,恨不得连头胄都要丢了,满头大汗抱拳道:“卫尉,公子商毒发,刚刚殁了,其父郝已带着私兵冲进丛台的宫室开始大肆搜人了!”
赵相如听得心中一放一惊,放下的是赵商终是死了,赵郝虽然没杀掉,但是丧子之痛绝对够他难受很久。惊的却是她没想到赵郝竟然真的豁出去了。如此大规模的搜宫便是无视赵王,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赵义不能及时阻拦,自己必会教人搜了去。
“你说什么?!他好大的胆!”韩守虽怒,心中却叫不好。他从第一眼就知道面前这侍女模样的人就是赵相如,刚刚她捏着嗓子同自己说话他也是十分不适应,只是他没想到她为什么会乔装出现在这里,而此时这一连串的事件已经做出了解释,必是她的所作所为。
韩守余光瞥向她的左臂,宽大的袖管无力地垂着,他微一皱眉,对两名卫士道:“你们各回要处继续把守,暂时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另外再分些兵力盯住他们,不许他们在宫室处所乱来,以免伤了贵人们。”
“诺!”二人立即散去。赵相如此时脚步有些迟疑,自己若是现在回处所,估计正好赶上赵郝搜宫,岂不是要被逮个正着?可不回去,难道要等赵郝慢慢搜宫,缩小包围圈?
“你,随我来。”韩守冲赵相如道。
赵相如一愣,韩守补充道:“刚才的事情你也听到了,情势危急,我需要立即向大王禀报此事,你先跟着我,万一有事也好传个话。”
眼下这身份还能由得赵相如拒绝?何况现在跑回去也不明智。赵相如称诺,卑微的跟在韩守后面,只是她心底却觉得,原本似乎万无一失的计划,似乎已经开始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了。
韩守的步子迈得很急,赵相如因为穿着曲裾,只能小碎步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掉出好远。韩守似有感知,默默放缓步子。不过事情紧急,速度只保持在她能刚刚跟上的地步。赵相如想着韩守没有认出自己,但仍旧有些不安,一来她毕竟受了伤,如果遇到突发状况,处置起来不会像往常一样方便;二来,她虽然有易容遮住真实面容,可宴会上那么多贵族臣子,当中许多人都曾见过她,保不齐见了她会起疑的呢?
赵相如伸出右手轻轻触摸额头,之前这里曾被秦人刺过字,又被她烙去,只余下一块丑陋的疤痕,现下有了郑元制的妆容,虽然不说会光洁如玉,但至少此处的痕迹已是十分不明显,她又特意留了些碎发遮住额前,再加上肤色被人为调黄,现在的她看起来只是身形还算袅娜,但容色真可以说是平淡无奇,丝毫不会引人注目。
臂伤在身,目前看来,没有比宴饮会场更安全的地方了。等赵郝搜完宫,想必她能瞅个空逃回去。心中既有打算,赵相如也不慌了,极坦然地跟着韩守亦步亦趋。
耳畔的鼓乐声越来越响,钟鸣鼎食、乐伎舞人,贵族们吃着普通百姓一辈子都难以见到的美食,喝着用无数庶民辛苦熬制的佳酿,欣赏着春日的美景与美人,并且陶醉其中。韩守让赵相如在末席处等待,自己则直入王帐,去寻赵王。
赵相如没有抬头,不过仍偷眼打量四周的情形。贵族们分左右,席地而坐,中间的空地则由舞伎进行表演,一班乐伎则在贵族们身后,敲着编钟、编磬、鼓等等乐器,和她一样穿着大红色宫装的侍女们正穿梭忙碌在整个宴会上。
贵族们的面孔她大都十分熟悉,赵胜、缪贤都在其间,也有些生疏的,不过她没有看见赵奢。而坐在中央首座的人穿着玄服,不用看就知道是赵义,他的身侧,正跪着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整个身子好似要黏在赵义身上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好意思,这几天更新不行。今天就这些字,少了一点,明后天白天还要开会,不知道明天晚上还要不要开,如果晚上不开,我就多写点。如果明天开会到晚上的话,只能后天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