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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说话又急又快,声音却是清脆好听,像落入玉盘的珍珠般,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
惋芷只想笑,是一点也没被感染急意。“你这是替我急的,我有什么好怪的,却是要你先坐下再说,不然是我待客不周了。”
她从容的神态让李氏直跺脚:“真真是知道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这话能乱用的。”她轻轻掐李氏的手,“那我们边走边说可好?”
李氏脸色才好些,凑在她跟前低声。“按理还是我多事,可难得你与我投缘,就是让你觉得我多事也得说了。”
“你是不是有位堂妹叫宋惋芯的?”
提到让自己有不愉快回想的人,惋芷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她可不得了!”李氏确认后才继续道:“她居然要给严阁老做贵妾去!”
惋芷脚步就停住了,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盖不住。
宋惋芯要给严阁老做妾?
“什么时候的事?”
“就晓得你会吃惊。”李氏美眸睨着她,“她已经被严夫人安排到一处院子住下,就等这几日抬进府去,不是我家那位喝多了絮絮叨叨的说宋家二房怎么着,我也不会知道这是你堂妹。”
“我还听说严阁老都是在那处院子呆到快宵禁了再家去。”
俞大人是都指挥的人,这些武官就喜欢盯着文官的风流事,清楚京中官员动向也是正常的,可宋惋芯怎么就攀上严阁老了?
惋芷下意识觉得事情不是表面看那么简单。
即便是阁老,也是去做妾……宋惋芯不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吗?
惋芷表情僵着,李氏伸手推了推她。“你们宋家没有分家的,你堂妹这样行事太自降身份了些。贵妾也是妾,就像我这样没办法,做了继室,也总是越不过前头的嫡妻去。我隐约记得你还有亲姐妹的,若是没定亲,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这又是提醒惋芷一件事来,得给父亲去个信才是。
敛了敛神思,惋芷拉着李氏到花厅坐下。
下人早上好了茶点,她将一碟枣糕往李氏面前推,道:“你偿偿这个,香甜却不腻。今儿也亏得你来告诉我,不然我怕要许久才会知道,我那二叔外放了,夫妻俩也和离了。如今宋惋芯是跟着和离了的许氏在她娘家,这事儿多半是许氏娘家作的。”
宋家二房和离的事并不是太多人知晓,许氏娘家不显赫,更没有人会去宣扬,李氏听着直咂舌。没想到还有这样层关系。
“那宋惋芯也还是宋家女,许家怎么敢这样乱来。”
肯定这中间是有什么利益。
惋芷隐约猜到,却不太明白利益在哪儿,自然也不会李氏详细说。
“可能是见我二叔不在,又想着要攀高枝吧,过几天刚好也是我那堂妹及笄。”
她这样一说,事关宋家和许家的官司,李氏再是耿直也不接话了,消息传到了就好。李氏便说起惋芷那天离开定国公府后的事。
“你没见你离开后,有几个夫人松口气的样子,转头和定国公老夫人说话就酸酸的,可也不瞧瞧人家定国公老夫人看没看上她们家。我觉得许五小姐十有八|九是要定给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史的嫡二子,武将世家的肯定还是这样结亲的好,那天我怎么也就忘记了你兄长与徐世子爷都从文。”
李氏说话都是一长串,待她说完,惋芷才道:“我在那身份就显得格格不入的,被误会了也正常。”但人定国公老夫人还真起过那样的念头,如今要定下别家的才叫好,她兄长可无福消受许馨柔。
“瞧我说得好像很讨厌文官似的,其实是羡慕你嫁了个温文儒雅的状元郎。”李氏笑了开来,“不多说了,我该回去了。他这几日没有去军营,我是趁他出去喝酒跑出来的,不然晚上又得被像盘问犯人般,啰啰嗦嗦一晚上没完。”
惋芷见她说着就站起来,忙挽留:“你才来这会,用过午饭再走吧。”
李氏体贴道:“下回,你这会肯定也还要忙别的事,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惋芷没想到直爽性子的李氏,心思也这样细腻,朝她感激的笑尽在不言中。
将李氏送到垂花门,见她马车离去惋芷才转身回院子。
李氏是俞大人下属的嫡次女,也算是利益牵扯下联的姻,这是四爷后来告诉她的。
从李氏说话中总感觉她过得并不如意,要不下回问问?
以李氏的性子应该会说吧。
惋芷低头想着,有些心疼这样一个张弛有度待人真诚的女子。
路过开着艳红花儿的一蓬美人焦,惋芷转到往槿阑院的大路上,余光却扫到隐在红色间树杆后的一抹天青色。
男子款式的袍摆。
她心猛然跳几下,脚下更快了,身后跟着的十余个丫鬟婆子及四名护卫,亦加快步伐紧紧追随着。
直至她的身影进了仪门,借着遮挡的徐光霁才从树杆后现身,被阳光照得苍白的俊脸上,神色漫着凄苦悲哀。
这怕是此生最后一回冲动,那么贪恋的看着她从眼前走过。
“光霁。”
他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徐光霁闭了眼,眼中的泪意泛滥,良久才转回身喊祖母。
徐老夫人伸手拍拍孙子的肩头,“回吧。”
老人家眼里只有慈爱,并没有对他这不堪表现露出愤怒或失望,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却让他再控制不住,俯身抱住老人家,像小时候受挫一样伏在她肩膀无声落泪。
“祖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喃喃的忏悔响起,一遍又一遍。
徐老夫人叹息,安抚的轻拍他背,等他情绪平复了,牵着他一步步往不远处的颐鹤院去。
徐禹谦还在书房,惋芷匆匆回到院子便直接去寻他。
“怎么很着急的样子,俞夫人走了?”他搁下笔,拉她坐下又将茶递到她唇边。
惋芷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摇头推开。
“送俞夫人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徐光霁了,有些害怕就走急了些。”
徐禹谦眉宇间的柔和就掺杂丝丝凌厉。
惋芷察觉,忙抓住他的手。“他避着的,应该没有人发现。”
他脸色微微缓和,“院墙没有建好前,你都别出院子了。”
惋芷哭笑不得看着他,也只能应是,说起李氏所说的事来。
“四爷,宋惋芯要给严阁老做妾,我听着就心里不安。”
徐禹谦皱眉,很快便知道她的消息哪里来的。“俞夫人来就是给你说这事的?”
“是的。”话落,她才反应过来。“四爷您知道?”
“知道,昨天夜里就收到消息了。”
“那您?”惋芷想起他昨夜回到屋里却什么都没有说。
徐禹谦叹气,看向她澄澈清透的眼眸。
于私心,他不愿意她接触这些肮脏的政|治,于情于理,夫妻一体,他不能瞒着她。
“惋芷,你来。”他看了她好一会,牵着她手走到里间,将人抱在怀里在榻前坐下。
惋芷用手肘抵着他,带着防备似的。
徐禹谦就笑了出来,目光温柔。“是怕说的话吓着你,先把你给搂好了。”
小姑娘嗔他一眼,双颊透着粉色。
“前世,严瀚和老师,不死不休,我和严瀚,不死不休。”他去抓她的手,轻轻按捏着开口,声音低沉。“我在朝中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扳倒他,最后,他及他的大部份党羽被我诛之。”
他的话是叙述,惋芷却能感受到内里翻涌的腥风血雨。
之前说到前世她身死时,四爷对严阁老的恨意是遮掩不住的,她有猜测有她的原因,却是没有深问。她其实有些害怕听到四爷是为自己背负了什么。
她一直觉得,他太过优秀,自己在他身边只是一点点的莹辉。何德何能……
男子的声音还在缓缓述来,使得她不得又将注意集中在他身上。
“即便如今你在我身边了,他却仍是宿敌,我从一开始选的路,就注定了要加入到这些争斗。”
前世严瀚死了不过十日,他毫无防备的死在刺杀下。
他重生后也琢磨许久,多半是严瀚余党除的他,却是叫他心里发寒。
他自争斗开始,身边的防护非常严密,平时出入亦是不露痕迹。偏就那么无声无息被刺杀。
严瀚身后还有个隐藏很深的人,这人应该是极不起眼,所以他一直才遗漏中了伏。他今生一直在密切留意着,想查出严瀚身边这人是谁。
他想着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不过是没有想到,即便是今生,也还会把你牵连到里面。”
“宋惋芯不能留,这是他用来试探身为老师门生的我,也是一种挑衅,是想看我会如何行事。”
他说到这顿了顿,去亲她额角。
惋芷听到不能留三字,感觉到了他的冷意与果决,还有他微凉的唇,她的手有些抖。
宋惋芯是严阁老准备用来对付四爷的,因为她知情徐光霁的事,只要深挖一些,就能清楚四爷的先下手为强。
侯府如今刚分家,再加上个宋惋芯的指证,参四爷一本强抢侄妻便足够让他有黑点,如若承恩侯再怀恨在心插一脚——这就是坐实了!
四爷才刚入官场……
惋芷恍然明白宋惋芯与严阁老来说有什么用处。
“长房是真的和严阁老搭上线了吗?”她紧张的抓住他手问,脸色说不上好。
好像一切的麻烦都是源于她。
“还不清楚。”徐禹谦实话实说,“但迟早会。”
或许这就是严阁老给的一个警告,与此换取徐光霁能在翰林缓一口气。
“惋芷,你堂姐不能留了,我也已经吩咐下去,你…”徐禹谦伸手去扶住她脸,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会害怕,可这就是我——前世,我手里沾满同僚的血,今生依旧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