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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像往常般努力学习的夜晚,腰酸背痛看完一天的书后,樊歆揉着肩背正要去洗漱,耳畔却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极轻极轻的声音,像是脚步。
奇怪了,老太太根本不在家,这脚步哪来的?
下一刻樊歆瞪大眼……莫非是小偷?
巴黎虽说是全世界公认高大上的浪漫之都,但实际上治安并不好,街头抢劫频频发生就不说了,平均每天的入室盗窃案就有几十起。
她越想越心惊,把耳朵贴到了墙上,果然,那边的声响还在继续……动作很轻,仿佛怕惊动旁边人似的。
樊歆越想越不对劲,以防万一,她拨打了报警电话。
电话挂了后,那边动静还在继续。樊歆有些急了,警察再快也不可能立马就到,而老太太家有不少值钱的物件,随便一个小口琴都是高档品牌货!人家既然把钥匙给自己,那她就有义务保护她的财产不受侵害。如果这小偷在警察来之前就偷的钵满盆满得手离开,那老太太就亏大了。
想了想,她轻手轻脚出了门,去楼下找了几个邻居,三大五粗的三个外国热心小伙,听说可能来贼了,义不容辞帮她上去看情况。
几人刚走到老太太屋门口,听得门锁轻轻一响,似乎是里头人要推门出来。
靠在门边的樊歆心里一紧,怎么,果然这小偷这么快就得手了?准备离开?
她赶紧给那小伙们递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如果人出来了帮忙控制一下,万一真是个贼,可不能让他带着东西跑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外国小伙领悟错了,大大的错了。
门锁的声音还在继续……咔擦一声响,一个男人推门而出。守在右边鲁莽的洋小伙不待樊歆的反应,既不看也不问,抡起手中棒球杆就朝屋里的男人脑袋挥去。
“砰”一声准确无误砸到后脑,那人一声痛哼,倒在地上。
好像晕了。
“啊?”樊歆看着地上的人,瞪大眼一声大喊:“温先生!”
※
置身于雪白的医院,樊歆耷拉着脑袋坐在诊室外的走廊上,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居然带人把温浅错当小偷打晕了!……打晕了!晕了!晕了……
虽然并非故意,可是太丧心病狂了。这可是温浅啊!
她将目光投向检查室,弥漫着消毒水的空间里,醒来后的温浅在里面做头部检查,几个医生紧张地围着这位年轻的顶尖音乐家,拍片子,做脑部ct,仔仔细细检查外伤口,生怕这颗艺术界的顶级名流就此陨落……没脸进去面对温浅的樊歆,只敢在外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所幸没有大碍,不然她只能剖腹谢罪了。
阿宋也在长廊上候着,看着樊歆一副“好想去死一死”的模样,他的眼神带着无限同情:“樊小姐,这么久你都没有察觉温先生的存在……我真替他感到悲哀。”
樊歆抬头看他。
阿宋接着说:“这三个月,你去哪他跟哪,从中国到法国,再到奥地利,再回法国……你坐飞机,他坐后几排,你坐火车,他做隔壁车厢……你住公寓,他住对面,你住酒店,他在你对面房间……”
“他干嘛跟着我?”
“你说呢?”
樊歆不说话了。
阿宋噗嗤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温先生做检查时我拿着他手机,不小心看到他跟你的最后一句话,他说star,imissyou!……这么深情款款的话,我一个大男人都被感动了,然而你的回应就是,带人一棍子打晕了他!!”
樊歆:“……”
……
温浅并没无大碍,做完检查后,包扎好外伤口就出了检查室。
路过走廊长椅上的樊歆时,他淡淡一笑,说:“没事,只是小伤。”见樊歆埋头不敢看他,又补了一句,“我是因为公务才留在巴黎的,你别多想。”
樊歆低着头没答话。
其实她心里在想,这理由太蹩脚了,因为公务留在巴黎,怎么那么巧就住在隔壁?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却莫名腾起动容。
他是怕她尴尬,才这么说吗?
……
回到公寓还是半夜,已经暴露身份的温浅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便光明正大进了对面的公寓,分别时还跟樊歆挥手,“goodnight。”
可樊歆哪能goodnight,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想着温浅的伤势抱歉内疚,一会想想温浅住她对面,惊诧又难以置信。
前思后想,她渐渐把一切都通了。
从她来巴黎之初,他便跟了过来,老太太只是他的幌子,在取得樊歆的信任后,老太太便功成身退去了温哥华,于是温浅便代替老太太的位置,不动声色住了下来,而那些书,那些乐器,那些她以为的巧合与幸运,都是他为她事先准好的,甚至安东先生寻找最美歌手的事,也是他借圈内人的口传给她的,而那些来自“老太太”热情的教导,每晚上网络上愉快的交流,也都是他登陆老太太的账号在操作。
想起网上那些对白她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迟钝如她,还真把他当做了老太太,混熟了说话没有禁忌,有一次来大姨妈了甚至告诉对方她肚子痛。对方不仅问她有多痛,还在半小时后,派某个中餐厅店员送来了一大杯“生姜红糖茶”和止痛药……
现在回头想想,真是想死……
※
翌日早樊歆顶着个黑眼圈起来,脑子里虽仍乱糟糟地想着温浅的事,但还是按照往常的作息出门吃早点。
可是推门便看到了温浅,晨曦打在他身上,通透又明媚的一片……她脸蹭地一热,觉得局促,快步走了。
对于温浅,她有些局促,有些紧张,总之无法坦坦荡荡跟他做邻居。
她知道他是刻意跟来,想请他回去,不要再跟着自己。可温浅昨天那句话几乎堵死了她的路——他冠冕堂皇说,我是因为公务才住在巴黎。她没法反驳——难道要她说:“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公务,你就是为了我!”万一他死不认账,那岂不是显得她自作多情?
如果他坚持不走……难不成要她走?先不说找房子搬家多么费精力,如今为了写歌的事,她忙得没日没夜,根本无瑕分心。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温浅铁了心要跟着他,凭他的能耐,她换了房子他一样能跟过去。
樊歆矛盾了。
这矛盾的结果就是鸵鸟政策的产生,她抛开这些烦恼,干脆不再想这事,就当温浅不存在。自己还是跟从前一样,整天窝在家里疯狂学习学习,努力写歌写歌。
好在温浅似乎看出她的心,也是安安静静的在他的房子里,从没扰过她。
当然,他不怎么打扰樊歆,却有一个人常来,那就是阿宋!
他经常在饭点敲开樊歆的门,哭丧着脸说附近找不到中餐厅,他吃西餐要吃吐了!然后可怜兮兮看着樊歆,末了樊歆不忍心,便将做的饭菜分一些给他。阿宋吃了两次后,十分满意樊歆的手艺,后来就愈发无耻,几乎顿顿都来蹭饭……
樊歆是想抗议的,但想想她还欠温浅几个亿……人家下属吃几顿饭实在不算什么,于是她没好意思赶阿宋。
有一天阿宋又来蹭饭了,这次他不仅蹭,还打包了两小碗回去……想着阿宋也许是留到晚上吃,她也没拦。
不想半小时后,她收到了温浅的简讯。
——“star,鲫鱼汤很美味。不负期望。”
消息下还配了张空碗及空汤勺的照片,表示他把鱼汤享用光了……
樊歆:“……”
在她以为温浅是老太太时,曾在网上晒过饭菜的照片,还承诺等有空会做给对方吃,彼时对方对着美食的照片说了句期待。
想来那时,看着一张张美食照片的,都是温浅罢。
她突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没回温浅的话。
……
此后几天阿宋一反常态的没来蹭饭,樊歆渐渐回到自己的安静日子里。只是作曲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她有些发愁,干脆在某个午后去音乐厅听音乐找灵感。
去音乐厅的路上还天气晴朗,愉快得让人哼着小曲。可听完后她一出大厅便愣了。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阴云密布,轰隆隆响过几声滚雷,几分钟后雨点瓢泼而下,樊歆望着倾盆大雨傻了眼——她没带伞。
她想去打的,奈何雨势太急,街头的士都载满了客,她拦了半天也没拦到,正焦急时,远远走来一个身影,那人撑着一柄墨绿的伞,身材颀长,浅色的衬衣笔挺的西裤,急切的骤雨于他周身哗哗而下,天地间似晕开朦胧水雾般的背景,雨底下的行人纷纷狼狈四处躲雨,唯有他步态从容,身姿如雨中亭亭净荷。
她用疑惑而惊讶的眼光看着他越来越近。而他走到她身边,将伞面移到她头上,一副所料不差的模样,“就知道你没带伞。”
她沉默着,身后来往的人群忽然有个中年男人认出了温浅,那人似乎是音乐厅的管理者,显然跟温浅是旧识,恭敬地打招呼:“温先生,好久不见,您怎么在这?”
温浅大大方方朝身畔樊歆一指,“下雨了,我来接她。”
中年男人去看樊歆,表情很友好,“这是……您女朋友?”
温浅摇头,“不是……”含笑瞟了樊歆一眼,补了一句,“但我希望是。”
樊歆转过头去当没听到。
中年男人却笑了起来,法国人语言的浪漫诗意展露无遗,“您眼光很不错,她是个迷人的姑娘,愿爱神眷顾你们,祝您好运!”
樊歆继续当没听到。这时人群里有更多的人认出了温浅,不少是温浅的粉丝,粉丝们激动围了上来,高兴地喊着偶像的名字,还冒雨拿出手机要拍照,瓢泼大雨的音乐厅外瞬时混乱起来。看着骚乱的人群樊歆有些急,担心久留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她向温浅道:“我们走吧。”
越来越多的粉丝却堵住了马路,两人连的士拦不到了,最后温浅停下脚步,礼貌地与粉丝挥手告别,下一刻他拉住樊歆的手腕猛地向右一拐,说:“走!”
樊歆猝不及防被他带着跑,旋即便见他又拽着她灵活的拐了个弯,“这有近路可以插回家。”
两人在巷子里左穿右插,樊歆跑的气喘吁吁,温浅却呼吸平稳步伐轻松,那拉着她的手坚定有力。大概是考虑她的感受,他没有碰她的手,只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一切的触碰都保持在礼貌而绅士的距离内。
好久两人终于将粉丝全部甩开,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行走速度。雨还在下,只有一把伞的两人肩并肩共着。风夹着雨从四面八方吹来,只穿了件薄针织衫的樊歆被风吹得有些凉意,她搓了搓手臂,不料身上一暖,温浅的薄外套披了上来。担心她拒绝,温浅还拍了拍她肩膀,道:“穿好。”
未等她回答,他蓦地说:“小心!”紧接着他右臂将她腰一搂,直接将她拽到马路内侧,而她方才的位置,一辆汽车飞驰而过,高速旋转的车轮哗啦啦溅起一串大水花——如果刚才不是他眼明手快,她多半就得淋一身湿。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继续往家走。共在一顶伞下,小小的一处领域下她与他肩挨肩胳膊贴胳膊,他的衣服搭在她身上,纯棉的衣料,上面有他暖暖的体温和淡淡的气息,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像刚才那一霎他搂住她腰,帮她躲过汽车时亲昵的拥抱。
她无意识瞟向身边的他,相隔咫尺的伞那端,他侧脸在烟灰色雨幕中晕开清隽的轮廓。那鼻梁高挺眼睫浓密,瞳仁似秋日湖泊,气质亘古不变的沉稳清贵……这些与生俱来的特质曾如磁铁般吸引过她,那么多为之心跳悸动的感受烙印在青葱年华,这一生都将难以忘记。
她渐渐恍惚起来,思绪有些乱了,动容,感激,诧异……交织成一团。
在她心里,他曾是高高在上远若云端的存在,而如今,他来到她身边,做出一系列她从不敢想象的事——不愿她孤身漂泊,他为她放下家族事业,随她奔波万里辗转各国;为护她安全无忧,他纡尊降贵蜗居于狭小公寓,日夜守候不离;忧她发展不顺,他费尽心思借旁人之口指点迷津;知她渴望突破,他周全备好乐器书籍,创造学习空间;怜她孤苦无依,他用他人身份时刻陪伴,她有疑惑难解,他第一时间解决,她遇到沮丧失落,他费心开导慰藉,她生病不适,他体贴稳妥照顾……种种付出,他只在背后默然进行,未开口说过只字片语……千言万语,顶多不过每个夜深人静时,发来一句简简单单的语音消息,“dnight!”
很简短的话,但她知道,里面蕴含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