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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四面而来的尸人,龙誉还是下不了手,至少她不能将苗疆引以为傲的蛊毒用在她们身上,她们都是苗族姑娘,她若是用蛊用毒,与自相残杀有何异!?这一刻她竟然希望她是那可恨的中原人,至少面对这些姑娘时不会如此痛苦与挣扎。
烛渊垂在身侧的手也始终也没有抬起,只是眼神冷冷地脚尖轻轻点地,便跃到了头顶高高的树枝上,俯视着地上的情况。
她们的目标是她而不是她,自然没有他出手的理由,况且他既已决定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他都不会出手相助,除非她命悬一线,只不过,这种情况不可能。
那么,他就安安静静地看戏为好,看看她的好阿妹如何对她大爱的苗人下手,剖心,焚尸。
这次出现的尸人,可是与上一次遇到的大大不同,是已经炼化成功的成品,杀伤力,或许不及四鬼的半层,然而她们的人数是四鬼的两倍多,他的好阿妹,要怎么解决呢?
烛渊站在树枝上,轻捏着下巴,含笑观望,眉眼间尽是期待。
而在烛渊抽身退出危险之时,龙誉紧紧闭上了双眼,而后蓦然睁开,肃杀凛然,杀气凝聚,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掠到一名姑娘身旁,以掌为刀猛劈到对方肚腹上,趁对方受创之时迅速夺过她手上的长刀,开始抵挡她们轮番的劈砍。
只见这些姑娘的一招一式都尚未成熟,当是被炼化成尸人之后才开始驯化的,若这些姑娘是中原人,对付她们之于龙誉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然而她们皆是苗人,此时让龙誉来对付她们,无异于对付四鬼那般艰难。
她不忍伤她们,即便她心里已经清楚地明白若她不对她们下手她便永远走不出这片林子,可是真当她执刀相向的时候,她的刀锋始终没有勇气砍到她们的要害,只一味躲闪,以致于半个时辰过去,对方十人仍旧一个未倒,攻击却越来越猛烈,相反,龙誉因既要躲闪又不忍伤她们分毫而使得额头开始沁出密密的汗珠,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执刀,是为了让自己此一刻将自己当做中原人,可她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心,她从不悲天悯人,可是这一刻这样的想法却毫无征兆地跃进了她的脑子。
烛渊依旧采取作壁上观的态度,许是瞧得困了乏了,撩起衣摆在树干上坐了下来,曲起左膝,手肘抵在膝盖上,手背撑着额,歪头垂眸无精打采地看着脚下这没有任何进展的相杀,一股寒意渐渐从他眼底浮起。
突然,龙誉用力一踮脚,也跃到了烛渊所在的树枝上,而后毫无征兆地扔掉了手中的长刀,一把扑到了烛渊身上,将他紧紧搂住!
龙誉突然其来的动作总是让烛渊瞬间难以反应过来,因着她这重重的一扑,烛渊的身子在只如手臂粗的树枝上狠狠一歪,便直直地树下栽去!
树下,已成为尸人的姑娘们举刀准备随时劈来,龙誉只管紧紧搂着烛渊不放,烛渊眼神一冷,一时间没有将她甩来,而是抬起左手迅速往旁侧的另一株树上一甩,在就要扎到树下的刀尖上时连带着龙誉往旁侧一掠,凌空踮了踮脚,最后才稳稳地落到了离尸人三尺以外的地上。
“阿妹这是自己下不了手,要拖我帮你么?”烛渊低头冷眼看着如水蛭一般黏在自己身前的龙誉,声音冷得不能再冷,好个小家伙,可真是敢玩他,他真是对她温柔得过火了,以至于他现在在她眼里似乎根本就不算个事。
“好阿哥,求求你,帮帮我。”龙誉没有抬头看烛渊,抑或说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语气是烛渊在她嘴里从未听到过的乞怜,像只突然被遗弃的小猫,有些可怜,有些不敢面对这世间残忍的一切,“阿哥,算我没有骨气,算我求你,好不好?”
龙誉低沉的语气有种挫败感,原谅她,她对苗人下不了手,即便她们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可若不对付她们,台凯可能就会有大危险了,所以她不得不选择这样做。
所以她选择求他出手,选择自己不去看他抹杀她们的画面,她知道,只要他轻轻一抬手,她们便会身首异处,他说过的,于他来说,任何人都一样,他不会对任何人手软,那么她相信他能让她回到台凯去的,只要他肯出手帮她。
烛渊眼眸微微一眯,感受着龙誉隔着衣衫轻吐在他胸前的温热鼻息与她张张合合的小嘴触碰到他胸前的感觉,忽然轻轻勾起了嘴角。
“阿妹,你以为求我就有用么?”烛渊抬眸看了一眼不知疲惫又向他们这儿冲来的尸人姑娘,话语里尽是玩笑的味道,“求我也是要看我心情的,况且,阿妹拿什么来求我呢?”
烛渊说完,感受得到龙誉搂在他腰上的双手猛地一颤,伏在他胸前的鼻息变得愈加急促滚烫,颤抖着双唇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这辈子从没求过人,她当然知道求人必须要付出代价,他说得对,她拿什么来求他呢?他又凭什么答应她的请求呢?即便她已经算是低声下气地求他了。
忽然,龙誉苦涩一笑,慢慢松开搂着烛渊腰际的双臂之时双膝也慢慢弯下,在她心里,一个人一辈子最不可丢的便是尊严了,她把她的尊严跪在他面前求他,他总该答应她了吧?
只见烛渊眸中的笑意骤然间尽数化作冷寒,在龙誉屈下双膝之际抬起右手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到他怀里,用命令的口吻冷冷道:“我要的条件不是你对我下跪,不想看,就抱紧我。”
话虽冷,语虽寒,然而听在龙誉耳里却无比温柔,双臂重新紧紧搂住了烛渊的腰,再一次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埋得深深的,恨不得将双耳也一起埋进去。
龙誉感受着烛渊的心跳,第一次觉得这个胸膛是那么宽厚,那么温暖,那么温柔,似乎可以替她抵挡她不敢面对的一切……
她虽看不见烛渊此时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定是冷得如刃,她虽看不到周遭的情形,可她却能清楚地听到长刀与重物砰然落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她知道,那是失去了心脏的姑娘们不断倒下了,让她在烛渊怀里也不禁用力闭紧了双眼。
如此的她,好不成器……
不过片刻,不见烛渊的身体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周遭却已经安静了下来,唯见那一个个躺在地上脱离了躯体的心脏仍在有规律的跳动。
“阿妹,事情解决了,还不肯松开我么?”烛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地黑色的血和心房处洞穿的尸人,慢慢垂下了左手,“剩下的事,莫不成阿妹还要我替你做?”
心,他替她剖了,这些肮脏的尸,还想要他来替她来焚?
一看到眼前那肮脏的东西,烛渊的眼神更冷了,因为他发现龙誉根本没有松开他的迹象,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了,使得他微微蹙起了眉,却又很快松开,伴随着眼中的寒意一起消失。
“阿妹手劲可真是够,是要把我这把老腰给搂断才甘心么?”烛渊浅浅一笑,将双手绕到了自己背后,解下了拢起发梢的束发带,而后掰开了龙誉搂在他腰上的双手,将她从自己怀里轻轻推开,抬手将手中的束发带覆在了她的双眼上,语气温柔,“有一句话,似乎叫好人做到底,阿妹说,可对?”
龙誉有些愣愣地让烛渊将她的双眼蒙上,心头猛地一颤,而后慢慢融化,因为烛渊接下来的一句话。
“阿妹既然不忍看,那我便帮阿妹处理好,再带阿妹回台凯,可好?”烛渊语气温柔似水,只是视线被遮挡了的龙誉没有瞧见他眼角的寒意,“不过阿妹可得想着怎么报答我才好。”
话虽这么说,可是当烛渊再抬眸看向一地的污秽时,仍旧很是嫌恶。
“阿哥……”就在烛渊从龙誉身边走过之时,龙誉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扭过头,将蒙了双眼的脸面对着他,扬起了嘴角,“谢谢你。”
烛渊凝视了龙誉嘴角的笑容片刻,而后拂开了她的手,未说一句话,走开了,轻抬起手按到了心口。
这两日,真是感应得愈来愈强烈了,小家伙爱上他,是迟早的事情了。
真是,好极了。
中原,益州,林府深处。
这是一个满是青绿色的小院,院子正中央是一排三开间木屋,纤细的藤蔓爬满了四面院墙,午后北边最里处的墙角有一个瓜棚子,此刻瓜棚上坠挂着一个个可爱的青瓜,瓜棚下一只黑色的大狗正在打着盹儿,瓜棚旁是一块小小的菜地,菜地里栽着青葱的青菜,此刻菜叶上还有圆润的水珠,泥土还是湿润的,当是有人刚刚浇灌过。
木屋前及屋子两侧则是栽着各种花草,此刻屋前的白色小花儿正迎风摇曳,花香四溢。
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用木瓢从身旁的木桶里舀起一瓢水,轻轻地浇在花儿脚下的泥土上,眼神及动作温柔得就像是在对待自己心爱的人一般。
只见男子剑眉斜插入鬓,棱角分明,鼻如刀削,眼角的皱纹虽宣示了他的年岁,却也看得出他年轻时的俊气,定迷了不知多少少女的放心。
只是,男子却是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上,虽是盛夏,他的腿上却盖着薄毯。
“佑纳,这是你最喜欢的山芙蓉,你瞧,她开得多好,就像你的笑容一般美好。”男子指尖轻抚着面前的白色花儿,眉眼温柔,忽而却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得好似将肺都要咳出来一般,许久许久,才慢慢缓过气来,苦涩一笑,“近些年,我咳得是愈发严重了,原本还有蝉丫头时常来陪我,现在却是连蝉丫头都不见了影儿……”
“或许,这就是我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