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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宜城坐在卧室床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嘴角紧抿,脸色尤为凝重阴沉。
韦柔端着一杯热牛奶踱步进来,脸上挂着贤惠温柔的笑容,轻声哄劝道:“宜城,来喝杯奶睡觉吧,已经深夜了。”
崔宜城看都不看她一眼,敷衍道:“不关你事。”
韦柔却一副早就习惯他冷落不领情的态度,笑容未褪,执意把牛奶放到崔宜城面前,“你昨天睡得晚,今天又一大早就跑去剧组工作,需要好好一下了。”
崔宜城强行忍耐了几秒,最后还是忍不住恶声道:“你出去,我看见你就烦得很。”
韦柔笑意僵了僵,“宜城,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凶?工作不顺利么?”
崔宜城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她强撑出来的笑颜,“突然?你脸还真大。韦柔,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好脸色?你可不可以不要一次次利用我的纵容忍让当做自己胡作非为的资本?再说,我的工作顺不顺利,恐怕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吧。”说着他冷笑一声,“牙牙为什么吊威亚会出意外,又为什么会住院耽误拍戏,你他妈难道不清楚么!?”
韦柔脸色骤变,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音量大了不少,“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你还要叫小名,你就不觉得恶心么?他干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要跟他假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宜城,他值得么!?”
崔宜城拿余光刮了她一眼,摆出一副懒得和她费口舌的架势来,继续垂头盯紧桌上的手机,似乎在等着谁来电。
韦柔却被他这个动作激出了压抑已久的怒火来,跺着脚拿手指向手机,咬牙道:“崔宜城!你是不是在等他给你发消息,是不是!你们白天在剧组还不够么!他早上把你气成那个样子,你还要舔/着脸在这里等他找你讲和!?崔宜城,你是不是当我眼睛瞎了,看不出你们那点猫腻来!”
崔宜城一梗脖子,语气也愈发强硬,“谁他妈气我?是我脾气上来了自己气不过而已!你一天不挑拨我们兄弟感情都不行是不是?我跟我弟弟的事儿,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你给我滚,现在立刻滚出去!”他说着抄起那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转手就全部倒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把空杯子狠狠砸在桌面上,面色隐隐泛红。
韦柔情绪上来后原本眼圈就隐隐有些发红,现在看他的动作更是闪出了泪光,拖着哭腔委屈道:“宜城,你说谁是外人?你叫谁滚蛋?”
崔宜城最受不了她这个德行,气急败坏地耷/拉着肩膀,咬牙切齿,却也说不出狠话来。
“我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能忍。我为了你怀/孕,为了你堕胎,为了你险些死在手术台上,我/日复一日跟在你身边图的什么?不就是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么?我一直在帮你想出路,希望有一天你能再度做回演员,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演职员表上,而不是做个名字都不能公布、正正经经表演还要签保密协议的替身演员!而那个崔梦华呢?他又为你做过什么!?”
韦柔说着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鼻头红红的,语气带出女人特有的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来,“他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被毁掉!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表弟,是你亲人,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发小,可是他又把你当做什么!他当初能狠心看着你被雪藏,就是为了多一个便宜替身罢了!现在好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妙啊,在你事业最低谷的时候假意好心地帮了你一把,就叫你一直惦念到现在!就叫你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他在国外拍那些大/片,需要出演爆破情节的时候都是谁上场的,是你!需要上峭壁下冰水为了逼真效果不要命工作的时候是谁参与的,还是你!可是最后呢?受称赞的是他,被追捧的是他,夺影帝的还是他!崔梦华他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你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你们是兄弟?崔宜城,你真是傻透了!!”
崔宜城越听手攥得越紧,他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忍耐到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手起杯落,硬生生将还沾着奶渍的玻璃杯摔碎在地毯上,一声脆响,愣是吓断了韦柔的泪水。
“够了!”他气红了眼,噌地站起来,低头恶狠狠盯着韦柔,一字一句都带着要撕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力道。
“当初被雪藏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后来选择做他的替身演员合同也是我主动签的,峭壁我自愿上,冰水我乐意下,诶有人逼我,也没有人故意刁难我!他崔梦华帮不帮我是他的事情,我拿不拿他当兄弟是我崔宜城的事!”他把胸膛锤得发出一声声闷响,站得却笔直,满目戾气,说话间却透出一丝水光。
“我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还用不着别人来断言!韦柔,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怀/孕,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你堕胎受苦,也并非我所愿,我欠你的,我一个人偿还!你想要结婚,来啊,明天我就能领着你去民政局,如了你的愿!可是崔梦华,”他说着带出了一丝颤抖,铿锵的动作也有些松动,“他没有错,不关他的事,你不要再针对他了,好不好!”
韦柔被他的气势完全震慑住,连动一动小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承受着,整个人虽然没有瘫倒,却渐渐蜷缩,胆战心惊。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他吊威亚出事,是不是你干的?”崔宜城逼近韦柔,阴影完全笼罩住瘦弱的女人,他眼中却不见怜惜与不忍,“是不是!?”
韦柔哆哆嗦嗦,半晌才扯着哭腔挤出来一个字:“是……”
说完她紧紧闭起眼睛,格外害怕地缩起脖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却惊恐万分。
崔宜城向后退了一步,冷冷道:“放心,我不打女人。”
话音刚落,他却蓦地蹲下/身,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玻璃碎渣,他挑了一块完整锋利的拿起来,举到韦柔面前,“睁开眼。”
韦柔不明所以,依言慢慢抬头看向他,却正撞上那一片反着光的玻璃,吓得不轻,“崔,崔宜城,你要做什么!?”
崔宜城手指转动,直接把玻璃攥进手中,狠狠用力,瞬间鲜红淋漓的血液涌/出,滴滴答答往地毯上掉,触目惊心。
韦柔被吓得尖叫出声,忙上前要把他的手掰开,眼泪也无声无息爬满了整张脸,崔宜城却无知无觉般,面无表情盯着她看,目光直直的,格外瘆人。
“韦柔,”他终于开口,声音带出一丝沙哑,“以后但凡你再对牙牙做什么,我就会在自己身上加倍偿还。你以后要怎么对他,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我只跟你保证一点,下一次,就不会是玻璃划手这么简单了。”
韦柔哭得气息都不稳了,生拉硬拽要把崔宜城带到卫生间清洗伤口,话都说不清了,眼前一片迷茫,只听他冷静地低声追问:“你答还会不会再设计他了?”
韦柔哭成泪人,头摇得用力,刘海都借着泪水粘到了脸上。
“你保证?”
女人又玩了命地点头,崔宜城这才松开掌心,被血液彻底染红的玻璃摔在地上,地毯瞬间又多了一小块红斑。
韦柔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为他清洗伤口,光滑的白瓷面盆被溅上血渍,她见了哭得更加厉害。
水流的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产生了回音,再加上韦柔哭哭啼啼,崔宜城无神地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卧室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持续了一分多钟后才消停,恢复到了先前漆黑安静的状态。
崔梦华挂断了电话,有些迟疑。
崔宜城很少拒接自己的来电,发送了消息也很快就能收到回信,可是现在却死活不接听他的电话。
崔梦华看了看时间,决定不再打扰,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躺下。
他侧躺着,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透着冷蓝色的月光打在套房的家具上,也笼罩住他沉静如水的面庞。
崔梦华有些凄冷地抱着胸蜷起身子,他睡不着。
他脑海中就像跑马灯一样播放着一幕又一幕过去的事情,吊威亚出意外的瞬间、他和崔宜城在早些时候争吵的片段、小时候两个人背着家长跑去公园嬉闹、崔宜城和剧组男一号争风吃醋、他递过去那一张替身演员的合同……他翻了个身,仰面凝视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崔梦华小的时候性子孤僻不合群,只有崔宜城每一次都热情似火地带着他玩耍,做一切小孩子会一起做的事情。那时候他被母亲养得娇贵,受不得一点磕磕碰碰,有一次崔宜城带着他去爬山,崔梦华脚下打滑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小孩子捂着伤口泫然欲泣,抽抽啼啼再也不想动弹。崔梦华记得当时崔宜城板起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教训他男孩子流血不流泪,凶巴巴地不让他哭,下一秒却转身蹲下来把后背亮给他,说“不怕,哥哥背。”
崔梦华闭上眼睛。往事如烟,物是人非。
他扪心自问,当初你一点都不帮他一把,任由他走投无路,难道真的只是担心他以后捅更大的篓子么?你/爽快地招他来做替身演员,一份合同白纸黑字就要拴他五年,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私心杂念么?你跟韦柔,有什么区别呢?
崔梦华辗转反侧,他想不出答案,也不愿想出那个答案。
夜已经深了,冬天的寒夜了无生机,崔梦华耳边听不到一丝声音,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把窗帘严丝合缝地拉好,室内透不进来一丝月色。
他这才就着昏暗的环境,渐渐入睡。
梦中有人缥缈遥远地之吻他,你和韦柔,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崔梦华手心攥出一层薄汗,他笃定地回答,我和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