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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浩荡,万里无云,冬狩队伍绵延数里,从头看不见尾。
所以,宝春即使想冲撞天颜,都没那个条件,皇上及其皇子公主被御林军严密护卫着在前方,而宝春他们坠在队伍尾端,连个銮驾的影都别想看到。
长公主和宁,端着汤碗,上了銮驾,没等进去,就见一朝中官员,大冬天的抹着汗从里面出来,看见她连忙施礼请安。
和宁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看着里面问,“皇上又发脾气了?”
那官员摇头叹气,“还请长公主多劝劝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和宁点头,目送他下了銮驾,这才掀开帘子,当今皇上刘宸正以拳抵嘴猛咳,脸色阴沉,手里的奏折看吧,气愤地一把摔到地上。
和宁瞅他一眼,捡起奏折,搁回桌上。
刘宸看到她,仰头深呼了几口气,这才转身,“是和宁啊。”
和宁将汤碗放到皇上的跟前,“皇兄这又是何苦呢,仔细自己身子,天大的事情也没自个儿身体重要。”
皇上哼了声,“那个什么天圣教近来日益张狂,越发嚣张,在京城到处出没,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据点,去抓时,人早已楼去人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咱们皇宫中有内奸,而咱们那国丈邓相,却驱赶难民进城,试图隐瞒灾情,致使天圣教有空可钻,煽动多处难民发生暴乱,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提到邓相,和宁也很是气愤,“这邓相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党羽门生遍布天下,据说,下面的官员很多都认他为主子,眼里那还有皇上,不过,皇兄,这邓相根结庞大,要动他也不易。”
皇上哼了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朕虽然容忍了他二十几年,但朕也用了他二十几年,直到……”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
和宁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沈暮云赋闲在家多年,皇兄何不……”
“不要跟朕提他。”刘宸突然大怒,“朕恨不得杀了他。”一拳砸在桌案上,鲜血顿时溢了出来。
和宁要喊御医,被他阻止。
和宁只得找东西给他包扎,边包扎,边流眼泪,“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刘宸脸转向车厢,背对着和宁。
和宁看到,更加难过,事情过去二十来年了,可皇兄始终放不下,每次提到都要大发雷霆。
虽然皇兄依旧风姿卓然,面目俊朗,可二十年前,一夜之间突生的白发,却证明着,皇兄的心在那一刻,是真的冷了,绝望了。
队伍开拔到了皇家猎场,此时,已是中午,安营扎寨,稍做休息,下午才开始狩猎。
刚安顿好,一个宫女便来到宝春的帐篷,说是长公主召见。
兰香放下了烧开水的壶,马叔停下了劈材,同时看了过来。
“你们继续忙自己的,我去去就回。”宝春示意他们无事就随那宫女离开了。
行了好一段的路,宝春才被带到一座颇为高大尊贵的帐篷前,不加通报,直接领她进了去。
“长公主,沈家小姐到了。”
“来了,那好,你们都先下去吧。”
宝春一进来,顿时灯火通明,宽敞无比,正前方一张桌案前,上次见过的那长公主和宁正伏案写着什么,看到她进来,便放下笔墨,辞退了帐篷内众人,起身,来到另一张桌子前坐下,并招呼她,“来,来,坐,坐这儿。”指着面前的椅子。
宝春瞅见桌子上搁着一盘棋,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又是棋,这架势不是要跟她下棋吧?
先是施礼问安,然后才依言坐下。
长公主的视线从她进来,一直就没离开过她。
至于宝春也在暗暗打量审视这大荣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这位主儿,别看只是公主,人家地位可不一般,就连皇上的皇后嫔妃们见了都是要礼让三分的,跟当今皇上乃是一母同袍。
皇上对这个妹妹,那可是比自己的女儿儿子都要格外看重宠爱,深得皇上的信任。
这种兄妹情深的深厚感情在皇家从古到今都是极为罕见,难能可贵的。
皇家人么,自有一副好相貌,再加上保养得当,岁月在她脸上并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看向自己的目光虽慈祥无害,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心里虽然好奇这长公主为何对她格外关注,但却不易轻举妄动。
“你叫宝春是吧?”长公主开口了,心里也是不住地点头,这淡定自若,临危不乱的心性,倒是不输皇家子女。
“回长公主,是的。”宝春不吭不卑。
“你不但长的像你母亲,连这说话的语气我看都有些像。”长公主终是叹了口气。
“长公主见过我母亲?”宝春抬头问。
“自然见过。”
“那她是什么样的?我从来也没见过。”宝春说。
“你父亲没跟你说过你母亲?”长公主惊讶。
宝春后来居上,这个说过没说过她那知道,只得说,“从没提起过,可能是父亲怕提及伤心吧。”
长公主起身,揉揉脑门说,“你母亲,长相呢,对,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跟你有七八分像,脸型饱满,那鼻子,眼睛,嘴巴漂亮不说,自有一股英气逼人,让人一看啊,就顿觉明朗,高兴……”
“母亲跟长公主?”宝春试探地问。
长公主哦了声,突然转过身来,有避重就轻的感觉,“你父亲可是皇兄的伴读,打小就混在一起,我们啊,那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啊,闹啊,关系好着呢,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那长公主就没再往下说了,宝春好奇,却不能主动问。
将军爹是皇上的伴读,这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之前都没人跟她提及过。
贴身伴读,长大了那可都是心腹角色,皇上的左膀右臂,前程不可限量,将军爹怎么就混成这样?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呢,也不要妄自菲薄,出来多见见世面,多认识认识人,你还年轻,虽然带着孩子,可还是能结婚的,我可听说民间改嫁的大有人在,女人呢,名声是重要,可也不能一辈子为名声所累,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总会有好男人珍惜你,疼爱你的……”
宝春没想到长公主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皇家不是最讲究声誉么?
不管长公主是真喜欢她,还是看在谁谁谁的面子上,为她着想的这份心情却不得不让她感动,连忙道谢。
说了会儿话,宝春要告辞,却又被长公主留下用午饭。
用完饭,宫女收拾离开,长公主按着脑门,皱着眉,靠在了软榻上。
宝春再次告辞离开,长公主说,“好啊,你回去吧,以后啊,有时间也可以去公主府看看我。”
宝春应是,走到帐篷门口,顿了顿,又折返了回去,“长公主,民女闲来无事,便喜欢钻研些医术,我观您头疼不适,可否让我看上一看。”
“公主这是偏头疼患了,我这就召随从的御医过来。”一宫女忙说,公主身体尊贵,那能随便给人看,看坏了,连他们都要性命不保。
那长公主哦了声,直起身,盯着宝春,冲那宫女说,“慢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难得她有这份心,就让她看看,无妨。”
那宫女只得应是。
“孩子,你过来。”长公主朝她招手。
宝春早已将长公主的身体看了个遍,这时,走上前,拿出银针,便下手了。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宝春拔完了针。
宫女连忙上前着急询问,“长公主可有好些?”
和宁看着宝春,满脸的愉悦,痛苦之色尽退,“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也不紧绷,不麻了,真舒服,真好。”
拉着宝春的手,一个劲地说,“真是谢谢你了,孩子。”
“不敢,能帮上长公主,这是民女的荣幸。”宝春客套道,这长公主对她虽然另眼相看,可那份情谁知道能有多少,能持续多久,还不如趁着机会,顺便抱上棵大树,树大了好乘凉么。
宝春回去了,长公主很高兴,一开始是因为看着这孩子不错,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真是一个通灵聪慧的孩子,不急不躁,进退有礼,真比皇宫里的公主还像公主,让人有种亲近感,可她却是沈暮云的女儿。
宝春从长公主帐中出来,好巧不巧地被前来请安的三公主安阳和崔敏瞧见。
看到有长公主的贴身心腹宫女一路有礼相送,二女的神情均不好看。
崔敏指着她的背影,“她怎么在这儿?难道传言是真的,她真是长公主请来的?”
安阳阴沉着脸,不说话。
崔敏扭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长公主对她……这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嘛,她一个名声烂臭的女人,这,这,怎么可能,宫里的公主,长公主可从来没主动叫过去说话的,就连三公主……上次赏梅宴,还因为她,训斥了您……”
“别说了。”三公主愤怒地瞪了她一眼,视线移向长公主的帐篷,“肯定是那贱女人使了什么手段,皇姑姑一时不察,被她迷惑了。”
崔敏见此,不敢再火上浇油,连忙顺着说,“可不是,长公主火眼金睛,肯定会看穿她的,到时候有她哭的时候。”
下午,人全部出动去狩猎了,宝春虽然已学会骑马,弓射什么的也稍有涉猎,但对射杀动物什么的却没有爱,受了二十几年的教育,都是保护野生动物,要适应还需时间。
宝春和兰香爬到了一座山头溜达,顺便寻些野菜蘑菇什么的回去煮汤。
这皇家猎场,除了皇家出巡,平时是禁止出入的,所以,山上到处可见小动物的踪影,野菜蘑菇什么的找起来也不费事。
小半天的功夫,两人以游玩的心态竟然收获了一小筐。
“这蘑菇又大又嫩,回去可以给小少爷做道小鸡炖蘑菇,小少爷肯定爱吃。”兰香兴奋道。
说到儿子,宝春的神情也柔和起来,“只要有鸡,他什么不爱吃,臭小子,合跟上辈子跟鸡有仇,这辈子投生,单单吃鸡来的。”
兰香笑笑,“小姐这话可说错了,小少爷最爱的可是你这个娘亲,一会儿没有你的行踪,就到处去找。”
这话说的宝春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他那是怕我不要他。”
“但也有担心小姐安危的原因。”兰香补充。
“我需要他担心?我又不是惹祸苗子,我很稳重的好吧。”宝春撇嘴。
兰香心说这跟稳重没关系好吧,“小少爷那是被你吓怕了,才会如此。”
“上次被绑架不是意外么。”
“上次落水生病呢?”
“都说了是被狗追的。”
“连我都不相信,小少爷又岂会相信?”
“兰香,我怎么感觉地在晃动。”宝春看着四周。
“每次说到这个,您都转移话题。”兰香叹了口气。
“这次我真没有,我真感觉地在晃动,不好,该不会是地震了吧,不行,兰香,咱待赶紧离开这儿……”宝春拽着丫头的袖子就跑。
兰香见自家小姐面容严肃,惊恐,不像说谎,立马慌神了,跑着的途中,突然响起霹雷般的轰响,一声接着一声,咔嚓咔嚓全是山体断裂崩溃的声音。
而这时被小姐拽着的衣服断裂了,烟雾弥漫中,小姐早已不知去向,丫头担惊受怕,惊慌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呼喊着小姐。
至于宝春,在听到雷鸣般的轰响声中已经察觉,这不是地震,地震那是这样,分明是山被炸了,利用的很有可能是火药之类。
夭寿啊,竟然连皇家猎场都不安全,可回头想想,那是不安全,分明是最危险的地方,皇上待着地方能不危险?普天之下,想要他命的简直数不胜数。
她这是遭了池水之殃,长公主啊,你的一片好心,却让我送了命啊。
宝春被冲力震飞了山坡,从树枝上一路滚落到了山底,五脏六腑几乎移了位,但好在有精神力护着没受什么重伤,都是些擦伤。
耳边传来咕咕的水流声,宝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溪边,天色阴暗,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在水里洗了把脏兮兮的脸,喝了两口水,便顺着河流一路往前走。
转过一座山丘不远,地势逐渐平坦,开阔起来。
只是,阵阵打杀声,惨嚎声,从前面不断传来。
紧接着,宝春就看到,乌压压的黑衣蒙面人正围困着一人。
被围困那人似乎腿受伤了,坐在石头上,单靠着手上一柄剑,竟然无人能近身,剑气所过之处,必是鲜血满地。
这人太厉害了,太凶残了,简直是杀神再世。
他的身边已经倒下一拨又一拨,一个摞一个,全是尸体,简直太可怕了。
宝春拿拳堵住嘴,生怕被人察觉,成了这些人的刀下亡魂。
来到这里,她这是头次见到杀戮,而且还是如此粗暴的杀戮,三观被颠覆,脑子里一片空白。
黑衣人被解决差不多了,剩下几个,不再恋战,撤了,很有可能带人来支援,宝春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往回走,走的远远的,可她的腿刚要移动,就听石头上那人说话了,“出来。”
宝春背脊一绷,居然被发现了,不过,反正他腿不能走,干嘛过去,跑路要紧。
可那人又说了,“再不出来,你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宝春退出去的脚步改成了往前,杀红眼的人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其实没什么区别。
等走到跟前,看清他的面目,宝春反而冷笑了,“原来是你。”
害的她差点死了两次的人,这人生际遇可真不好说,简直是报仇的大好时机,看这杀胚的腿血肉模糊,应该是被炸伤,动不了了,等那黑衣人搬来救兵去而复还,他这命是甭想保住了,你武功再好,可架不住人多啊,人肉车轮战累也要累死你。
“过来,帮我治腿。”荣铮见是她,意外了下,便直接吩咐上了。
宝春都被气乐了,都这样了,还敢朝她喝五吆六的,真当她被虐习惯了,见面不虐,就浑身痒痒啊?
“楞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杀胚不耐烦了。
新仇旧恨直接让宝春克服了心中的惧怕,“你说说你,你都这样了,有求于我,你还这态度,会说人话么,会干人事么,多大个人了,长的人模狗样的,心眼还没针尖大,我看你不是冷血,压根就是没血。”
“我承认山上那次砸了你,我有错,可我也不把你救回来了么,将功还能折罪呢,你丫倒好,直接给我活埋,你们这些不知冷暖的公子哥,好的不会,视人命为草菅却学的十足十,各个擅长的很呢,我敢保证,除了活埋,你们肯定有一万个让人死不安生的法子。”
“多亏我运气好,一口气上来了,才逃过一劫,我原本想着,这样咱们也该两清了吧,可再见面,你竟然指使那只大猫淹死我,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更何况我还是个人呢,还给你治腿?我没一剑捅死你,就说明我多仁慈了。”
荣铮阴森森地看着她,抓剑的手指泛白,青筋暴跳,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善茬,果真如此。
“你呢,也别瞪了,省些力气,等会去对付那些黑衣人,我就不奉陪了,要是给你治了腿,我都恨不得砍了我这双手,你要杀尽管杀,反正你也杀了我不止一次了。”
说完,一抖衣服,挺直身板,转身往回走了。
荣铮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凶残到了极点,手中的剑颤抖不止,不断发出轰鸣声,颇有下一刻就出鞘饮血的架势。
可不知为什么,荣铮使劲一按,那剑又老实起来了。
这女人,敢如此嚣张,定认为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可真当他九爷是那么容易死的?
眼神阴狠下来。
正等着属下来接的荣铮,过不多久,就又发现那女人去而复还了,盯着她,悄无声色将剑抓在了手中。
“我真是服了我自己,我这心怎么就这么软,恨不得换了算了。”那女人垂头丧气,懊恼无比地走了过来,“来来,你是大爷,你身体尊贵好吧,我就是条活该受虐的贱命,连仇人都狠不下心肠……”
荣铮握剑的手放松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她的去而复还的举动很是意外,任她给自己治疗,视线却一直悄无声息地观察她。
他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女人了,或者他从来就没看明白过她。
“行了,固定好了。”宝春打好最后一个结说。
“你不是说给我治腿,就砍断你那双手么?”荣铮幽幽地说。
宝春抹汗的手顿住了,气的牙齿咯吱咯吱响,“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一顿,那货疼的立马大叫。
“找死呢你。”
“救了你,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宝春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哎,你别走。”荣铮大叫,“你给我回来。”
宝春的身影消失了,这次是真的离开了,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回来。
荣铮幽幽叹了口气,冷哼一声,看着自己包扎好的腿,出了好大一会儿神,“那有她这样的女人。”
“王爷,你没事吧。”白丁山带着人着急忙慌地赶来了,“腿这是受伤了?咦,有人处理了?人呢?”
“走了。”荣铮没好气地说。
“这手法怎么有些熟悉啊?”白丁山边检查边嘀咕着。
荣铮干咳声,视线移了开来。
“难不成是她?”白丁山惊呼道,“不管你就走了?您肯定又欺负人家了。”
“爷腿都不能动,怎么欺负她!”荣铮瞪眼,“你家爷现在伤成这样,你都关心谁去了?爷问你,这些天圣教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探知,皇宫里出了内奸,天圣教这次是要取皇上的命,在山上某处,提早埋了霹雷弹,到时让人引着皇上过去,可谁知皇上半道察觉不对,硬是改了道,而王爷你却误闯到了这里……”白丁山将探知的前因后果详细叙述了遍。
“皇上怎么样了?”荣铮问。
“皇上无碍,余下的人都被拿下了,不过,近身人出了内奸,皇上大怒,已经下旨,提前回程。”白丁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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