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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跟着他们两人上了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车厢狭小,也就能容纳下四个人。
车厢最里堆满了账本,胤禛和胤祥自然就坐在了右侧,映月磨蹭了半天还是选择坐在了他们对面,大不敬就大不敬吧,总不能一路都蹲在马车里吧。
虽然见过胤禛很多次,也向他告白几次,但是她还从来没有机会能毫无顾忌细看他的容貌长相。
车内光线昏暗,他侧低着头翻看账本,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他的脸上,逆着光,越发显得轮廓分明,两道直插入鬓的剑眉,黑而深邃的眼睛,高挺笔直的鼻梁,微微有些薄的嘴唇,若是忽略他铁青的脸色,不失为一美男子。
都说,铁面剑眉,兵权万里,是帝王之相。只是在她眼里,帝王,难免情薄。
胤禛本来翻着账本在和胤祥低声交谈,觉得有灼灼目光,忽抬眼望,与她四目相交。她坐在对面,眉眼怔忪间似有忧愁,明明是在看他,可是心思却又不在他身上。
看她眉间哀伤,胤禛清咳一声。
映月终于回神,却发现胤禛正在皱眉瞅着她。脸上一热,糟了,偷看被发现了。她红着脸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转过头掀开车窗帘子,装作欣赏街景。
胤禛看她装傻充愣的样子不禁发笑,低低的笑声,在她背后响起。她的脸变得更红更热,恨不得把自己从窗子挤出去。将脸贴在窗棱上,试图让它冷下来。就在她快要把脸挤成格子柿饼时,眼光扫到街角一个人,穿着暗淡普通的秋香色小袖衣和马面长褶裙,独自一人,行色匆匆。
“咦?她怎么在这里?”
胤祥听见她的疑惑,凑过去:“谁啊?”
她伸出手指,指着一个正往胡同里拐的普通女子。
胤祥嘴角抽抽:“看背影我怎么知道是谁啊?你认识?”
映月无奈摇头,皇子的眼睛都长在顶上吗?见过好几次的人,还记不住。
“是曹家大姑娘,曹颐。”
胤禛听她说出曹颐两个字,放下手中账本,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说:“怎么是她?”
听他的意思,难倒胤禛知道她就是下毒的人。
“四爷,知道她?”
胤禛“嗯”一声,不想再多提,毕竟映月是因她中毒,他对曹家本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倒是更加厌恶了。
胤祥一屁股坐在映月身边,撇着嘴:“爷还以为是谁呢?不就是那个不识抬举,连二哥都看不上的丫头。”
听他这话,看来是知道曹颐拒绝进宫的事了,歪着头问他:“十三爷怎么知道的?”明明那天在场的人不多啊,她记得十三福晋也不在场啊。
胤祥难得一脸严肃,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近一点,仿佛要告诉她重大秘密一般。
映月不顾胤禛眼里射出的冰碴,腆着脸凑上去,企图听到深宫秘辛。
“你难道不知道,隔墙~~~有~~~耳~~~啊。”最后一个耳字,他还可以拉高了声音,震得她耳膜隐隐作痛。
她捂住耳朵,抬起腿往他脚上狠狠一跺。
胤祥吃痛,呲牙咧嘴呜啦乱叫,抱着脚:“哦、、、呜、、、你别不信啊,爷告诉你,你可别背着我们做些什么事啊,天下可没不透风的墙。”
映月心里一紧,这分明是警告自己不要背叛他们。她唯一见不得他两人的秘密,也是最见不得胤禛的秘密,就是她对胤禛的情,假装的爱情,不知道叫不叫爱情。
她转移话题,凑到胤祥跟前,笑嘻嘻道:“十三爷,我同你讲件事啊?”
胤祥抱着脚,防范地离她更远一些,护住另一只脚:“什么?”
她笑的奸诈,好似看见上钩的鱼儿:“咱们玩个游戏,你扮坏人,我扮好人啊?”
胤祥警惕:“为什么不是你扮坏人,我扮好人?”
她如水眼眸微微一睁,嘴唇嘟起,故作天真,眨巴眨巴眼:“我像坏人吗?”
胤祥如实摇摇头:“不像。”
“所以啊,就得委屈你扮坏人了。不过,你是皇亲贵胄,就算扮坏人,那也是邪魅狷狂颠倒众生的坏人。”
他点点头,扮就扮吧,谁让他一向怜香惜玉呢。“行了,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扮坏人,要做什么啊?“
映月嘴角一歪,嘿嘿奸笑两声:“劫色!”
“劫色???”胤祥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爷这样的,还要去劫色?
她无比认真点点头:“嗯。劫色,劫曹颐。”
胤禛本来在看账本,对他们两人的玩笑视若无睹。可是忽然听见映月说要劫持曹颐,停下手中的事,警惕地问她:“劫她做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曹颐下的毒,自然要找曹颐问清楚。
映月反问:“不是曹颐下的毒吗?”
胤禛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更没想到的是她既然知晓此事还能如此平静。
胤祥也惊讶无比,就差上来抓着她摇晃,急急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老实承认:“其实,我是在闻到曹颐身上曼陀罗花粉的香味之后才假装中毒的,我不是昏迷三天,而是昏睡三天。我不知道曹颐要害谁,就利用了她的毒药一把,想借机扳倒曹家,只是我没想到万岁爷如此信任曹家。”
胤祥瞪大眼睛瞅着她,慢慢安静下来。
连胤禛也惊住,看着她坚定诚恳,甚至有些羞愧的眼神,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佟贵妃要钦点她进宫。她有谋略,有胆识,又不张扬,懂得隐忍避让,她不只是一个值得娶回家的女人,以后更有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宏图霸业。
他压下心中的波潮汹涌,问她:“你知道曹家是谁的人?”
她倒是爽快,一阵见血:“是太子的吧?”
胤禛点点头,看她的目光更温和:“是。所以,皇阿玛不是信任曹家,而是维护太子。曹家,是太子的经济后盾。”
原来如此,两准盐漕监察御史这样捞银如堆雪的差事,可不是随便谁就能当上的。康熙为太子胤礽可真是煞费苦心。
“我只是觉得这个曹颐很可疑,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不然她不可能冒着全家被问罪的危险去下毒。”映月将心中疑问说出,她让胤祥绑架曹颐,为的就是探问出曹颐的真实目的。
胤禛稍稍沉思,对胤祥说:“十三弟,你去吧。悄悄地,把她带到咱们要去的地方。”
“啊?!”胤祥无奈,为什么是他去,四哥你去不行吗?他有心想却没胆说出口。
叹一口气,唉,掀开车帘让车夫停车,就要往下跳。
“哎,哎,就你自己吗?”映月不放心地瞅瞅左右。
胤祥回过头,坏笑:“怎么,担心我的安危啊,放心,爷厉害着呢。”
映月心里嘀咕,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是担心你一个人抓不住曹颐,她总觉得曹颐不简单,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放心吧。还有别人。”胤禛知道她的担忧,才解释完,就指指胤祥远去的方向,果然见他身边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在清口打晕她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她放下心来,重新坐回车上。车上只剩下胤禛和映月两个人,她觉得有些热的喘不开,明明刚才三个的时候都不觉得挤,怎么现在反倒觉得车厢这么小。
胤禛斜瞟了她一眼,打开账本继续研究起来。车厢内沉静不已,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映月甚至都能听见胤禛呼吸声,冗长而沉稳。
映月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开口打破沉默:“四爷,咱么要去哪里?”
胤禛低垂着眼翻过一页账目,头也不抬:“去买马。”
“买马?”可是她不懂马呀,带上她似乎没什么用吧。
胤禛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她。
看胤禛的样子,似乎不想和她聊天,就讪讪闭了嘴,低着头,端详起手掌的纹路。十三岁的那一年,她跟着母亲回杭州,路遇一道士,穷途末路,她不知怎么就发了善心,给了他一两银子以做饭资,那道士无以回报,就要给她看相。她那时候刚穿越过来,怕被那道士看出端倪。只敢在马车上伸手给他看。
那道士貌似颇有修为,竟然推算出她哪一年被地龙震动所伤,还推算出她当年必有水灾,还有一生再躲藏也免不了进宫的命运。就凭掌纹,他就能推算出那么多,倒是很稀奇。她把手张开,再握上,再张开,人的命运虽是天定,但却是永远握在自己手里的。
胤禛半天不听她言语,合上账本,瞅见她正对着自己的手发呆,手掌一张一合,颇为有趣,不觉失笑。
“你过来。”
映月懵懵中抬头望他,马车内昏暗,只有车窗透进薄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打了一盏无形的灯,在映月的角度看,好似迷蒙一片的虚幻。
嗯?过去?做什么?她虽不愿,可是主子吩咐不能不听,她还是挪过去,坐在他右侧两尺远。
胤禛靠倚在车壁上,对她很是不情愿靠近他的行为有些恼意,这么不情愿接近他还给他写情诗做什么。信里说的好像对他情深似海,见了他却又那么拘谨,远不如对着十三时随意活泼。
“坐过来一点。”
啊?还要在坐过去一点?不要吧。。。。。
她缓缓地往他那边挪了一尺。
胤禛不耐烦,直接往她身边一坐,两人之间连一尺都没有了。
映月紧挨着胤禛,心砰砰乱跳,耳根红到都要滴出血来。
虽然她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胤禛,但是这么英俊的男人坐在身边,还离得那么近,最重要的是她把他当终身的归宿,能不心动吗?
就在她快要呼吸不了时,胤禛忽然把头一歪,枕到她肩上,调整了个姿势,合上眼睛。她瞬间僵住,骨头凝成水泥。
“我乏了,歇歇。”
呼。。。好在。。。
想来他的丫鬟宫女都是这样侍候他的吧。冷了给暖被窝,热了给扇扇子,有需要了还能陪睡。哎,没什么的,别想多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倚着车壁,这样她也不至于很累,胤禛枕着也舒坦。她侧眼看看胤禛的睡颜,掩了一身锋芒,倒让她觉得亲切许多。
“你识字?”胤禛忽然张口问她,倒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识字?她竟然忘了,清廷的宫女是不准识字的。她给胤禛写情书的时候,上顶着良妃的威胁,下猜测着佟贵妃的心思,一时前程堪忧,就给胤禛写了情书,却忘了清廷宫女是不准识字的。
“呃,会一点点,是我父亲教的。因为家里没有男孩,父亲希望我能懂一点账务,帮母亲分担家务。”这样的理由应该不过分吧。
果然胤禛没有再问此事,仍旧阖着眼,说:“记不记得,你信上写的‘小心良妃,重用年氏。’八个字?”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不是她最早向他投诚的标志吗?
“良妃是八阿哥的额娘,四爷,你应该知道八爷对皇位虎视眈眈吧?”
胤禛轻不可察的点点头,他怎么不知道,胤禩近几年做的愈发明显,对皇位觊觎之心简直是路人皆知。良妃虽然表面上不得宠,但他却知道,皇上的心里到底是有她。不然此次南巡,皇上不会将她悄悄带在身边。
胤禛又问:“你说的年氏,是指年羹尧?”
映月点点头:“是。”
胤禛心里思量,四川巡抚年羹尧,骁勇有余,沉稳不足,一点心思也藏不住,简直就是莽夫一个。不是能担当重任的人,为什么她会如此说呢。
“你认识年羹尧?”
摇摇头,就知道胤禛善疑,对谁都防范着。可是她要怎么解释呢,她和年羹尧非亲非故,见都没见过,她总不能说因为历史上记载年羹尧是助他夺得皇位的重要人物吧。
“不认识,不过那日您和十三爷进宫请安,就是良妃被猫抓伤的那一日,四爷还记得吧?”
胤禛点点头。他当然记得,不就是她故技重施,装作不经意撞上胤祥的那一次。
“我问过承乾宫里的姑姑,她说从没见过良妃养猫,良妃那日非要贵妃把年羹尧进献的波斯猫抱出来,她还一再强调是年羹尧进献的猫。良妃被猫抓伤其实是她自己演的一出戏。我猜测,她是针对送猫的人,不然她何必强调那么多遍是年羹尧送的猫呢。既然是良妃想除掉的人,我认为,那人一定是深受八爷忌惮,或者是受万岁爷忌惮。”
良妃不是普通人,能从打杂宫奴,得到皇上宠爱,混到妃位,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可见她心机之深,也绝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你熏得什么香?”
映月被他没由来的一句话,问傻了,不是再讨论良妃和年羹尧的事吗,怎么问起这个了。她呆呆回答:“薄荷草。”
胤禛不再言语,闻着她身上传出的清新的薄荷香味,继续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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