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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第二场暴雪来临了。
这场雪来得更为凶猛,不过一夜,悬崖上的森林已被白雪覆盖,溪流彻底冻上了,树被积雪压得弯折下来,像一个个列队鞠躬的巨人。
深渊下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飘散的雪在半空中便化成了水,淅淅沥沥地降下雨水。
阿尔在巢穴口落下,用力抖了抖翅膀,把怀里那一窝吱吱叫的长尾甲幼兽抓了出来。这些幼兽一共有六只,正蜷缩在一起,粗短的四肢四处乱爬,他们都还没有睁眼,更没有成年长尾甲那令人讨厌的黑褐色鳞甲,看起来鲜嫩美味。
阿尔吸了吸口水,忍下想吞掉它们的*。
穆星说了不能吃。
嗯,是穆星,不再是歌丽安了。
想到这,阿尔不免有些沮丧,他垂头钻进了巢穴。
穆星不会飞,也没有爪子和尖牙。
她连山猪的皮都咬不穿。
如果要争夺地盘,碧丝一个爪子就能杀死她。
可是能怎么办呢?
歌丽安都被她吞噬了,她的血脉如此强大。
他们之中谁的血脉都比不上歌丽安,更比不上穆星。
鸟群不能没有女王。
那她就是他们仅剩的希望了,毋庸置疑。
银斑鸟习惯于依赖血脉的继承,他们之间的等级鲜明而不可逾越。
就算所有同伴都担心鸟群是否还能生存下去,他们也不会产生“谋朝篡位”的想法。
女王就是女王,生来就决定了。
所以,身为雄鸟,他只有尽全力保护穆星,哪怕牺牲一切。
只要女王还活着,他们的族群就不会消失。
这么一想,阿尔轻松多了,他抱着幼兽向新挖出来的“养殖舍”飞去。
这名字也是穆星取的,古怪得很。
她的行为更古怪,在决定在这里度过春天后,她让阿尔叫来了所有翼族,然后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活捉性情温和、体型庞大、吃得不多的大型猎物,最好是母兽和幼崽。
阿尔以为她饿了,可是她接着又让矮雌鸟挖出了一个比王室还更大的洞穴,并且用带着尖刺的树枝做了一个可以打开、闭合的“栅栏”,还在“栅栏”上涂满了鬣狗的尿液与血液,那就是“养殖舍”。
阿尔到达养殖舍时,先被卫兵鸟抓到这里的长尾甲母兽正在养殖舍里横冲直撞,大声吼叫。无数矮雌鸟全副戒备地守护在门口,以防母兽冲出来。
但母兽没有,它每次靠近树枝栅栏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阿尔很新奇地看着这一切。
穆星说的很对,天敌的味道会让母兽乖乖地待在里面。
“你找到它的幼崽了?”穆星从隧道另一边走来,“把幼崽还给她,不然她不会安静的。”
阿尔低头看了一眼鲜美的食物,很是舍不得地塞进了栅栏里面。
长尾甲兽听见了幼兽的叫声,她视力似乎不好,她四处闻了闻,然后迅速将幼兽抱进了怀里,然后它退到了角落的干草堆里,全身蜷缩成球,又厚又尖的鳞甲会将掠食者的嘴严重割伤,它们常用这种办法保护腹部和幼兽。
穆星见母兽已经安静下来,便不再过去,向他招手:“跟我过来一趟。”
“为什么不吃了它们呢?”阿尔一边走还在一边咽唾沫。
穆星严肃地说:“这些不是用来吃的,你要这么告诉所有人。”
“好吧,可我们为什么要养它们呢?”
“因为我们一无所有啊!”穆星神情很是悲催。
目前巢穴里只有23只雄鸟,50只守卫鸟,200只矮雌鸟,60只新生幼鸟。这是之前向阿尔了解到的数目,而且她还询问了一下碧丝的鸟群有多少,阿尔也不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在克蒂亚老女王的时代,光是守卫鸟克蒂亚就拥有上千只。
那才是银斑鸟群该有的规模,才能统治并守卫一片领土。
这么一对比,穆星终于清晰地了解到,歌丽安真是逃亡来的。
但她既然决定要留下来,当然要想办法抵御住即将到来的洪水。
阿尔告诉她,这里的冬季一般会下四次暴雪。
第四次暴雪结束后,温度就会开始迅速升高,冰雪消融,然后会连续降四十日雨。
这天气简直了好嘛……
根据之前第一次降雪,连续降了六天,然后晴了大概半个月,今早又开始下暴雪了,穆星大致可以估算出距离冬季还剩下两个月多月。
穆星知道自己必须在温度升高之前准备好抵御洪水的一切。
时间紧迫。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并且初步了解鸟群的规模和文明水平后,她立马打消了之前想要移动性拦水闸的做法。对于目前的银斑鸟来说,这太天方夜谭了。
所以她决定先造一艘大船,一艘能够抵抗住超大洪水和飓风的船。
至少捱过这第一个洪水泛滥的春天再说。
所以,她需要大量的木头和劳动力。
可她能投入的劳动力包括完幼鸟都还不到四百!所以她暂时只能准备一些畜力来节约劳动力。而且,这个项目必须全民参与,不然根本完不成。可是矮雌鸟还需要日夜看护幼鸟,这是她们的本能,穆星要想办法让她们能腾出手来做事。
她回到了王室,也就是她一开始醒来的那个洞穴。
这个洞穴处于整个巢穴的中间,以她的洞穴为圆心,往外一圈则是孵化幼鸟的凹洞。再往外是永远忙碌个不停的矮雌鸟,然后是狭窄的“守备室”,基因变异后的巨大守卫鸟连尾巴上布满毒刺,他们一般不进入巢穴的深处,除非女王下令。他们在外面捕捉到的猎物通常直接扔进通道,矮雌鸟会搬运切割并分配给所有鸟人。
而现在,五十只守卫鸟把王室挤得满满当当,他们粗|长的尾巴都不得不叠在了一起。
穆星看见他们就想起一堆健硕的肌肉男。
他们的骨骼比一般雄鸟要更大,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结实而有力,包括脑子里的也是。
是的,极致强化攻击力的代价,不仅仅是失去了繁殖能力,还使他们的脑容量永远停留在了幼年时期,他们保留着对鸟群和女王的忠诚,什么也不能令他们退缩。守卫鸟没有过多的情感。他们认定了自己女王的味道,将永远为她而战。
穆星走到他们面前,在酝酿自己的语气。结果,所有的守卫鸟都全身紧绷,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双翼贴在地上,仿佛信徒叩拜心中的神明一般:“歌丽安女王!”
她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对这种阵仗,阿尔倒是平常得很,只是有点不满:“您怎么能让他们踏入王室呢?”
“我只是想给他们做一下分工。”穆星缓了缓,拍拍手,“都起来都起来。”
守卫鸟们相互推挤着,激动又娇羞地站了起来。
能想象一堆健美肌肉男露出娇羞的模样吗?
穆星努力地克制了一下自己。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穆星扫视他们一圈,然后尽量用鸟语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你们之中有领队或者队长之类的吗?”
守卫们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那你们当中,谁捕猎捕得多?”
有几只格外强壮的守卫鸟挺着胸脯站了出来。
“很好,那你就是伐木队一队长、你是二队长……你是三队……”穆星给这五十个守卫鸟分了五队,用兽类的血在一块块蜥蜴皮上写下数字,然后把蜥蜴皮用软树枝串好做成“袖章”,绑在每个队员的手臂上。队长的袖章上则多画了一颗红星。
红星照我去奋斗嘛。
穆星叫他们每天捕猎后,再到悬崖上砍下不同种类的木头,每个队负责一种。
砍完不用搬回来,就堆在统一的地方就可以了。
然后穆星就让他们走了,王室里一下宽敞起来,阿尔看见穆星走到“办公桌”,然后坐在了“椅子”上。阿尔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的双手放在了那个方形的木板上,用树枝沾了一些兽类的血,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她命令矮雌鸟为她打造了一些古怪的东西,阿尔新奇地到处看。
桌上还放着一个“台灯”,穆星是这么告诉他的,她让矮雌鸟将洞穴顶部散乱的萤石都敲了下来,然后打磨光亮,一起镶在了一根切割过的石条顶部,石条底部像是倒置的喇叭花,能稳稳地竖立在桌面上,用来照明。另外,她还让矮雌鸟帮她将兽皮晒干铺平,切成大小相等的块状,她说那叫“蜥蜴皮卷”,是用来写字的。
可是“写字”又是什么?
阿尔一边想着,一边往另一边看去。
矮雌鸟刚刚为她做好了一张“床”。
“床”,真拗口,但他记得是这么发音的。
四根木棍支撑着一块块拼接起来的木板,“床头”是用一整个老树的横切面做成的。然后矮雌鸟在她的指挥下为木板铺上干草,最上面是两层柔软的蜥蜴皮毛,那又有个名字叫“毛毯”。阿尔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有点想去抚摸那些温暖厚实的“毛毯”。
那张“床”看起来似乎比原来的鸟窝舒适多了啊。
穆星是怎么说的来着?
“从中医学的角度来说,老是睡在地上湿气太重不健康。”
嗯,完全听不懂呢。
不过,回去以后就叫矮雌鸟也为他做一张吧。
他摸了摸下巴,巢室里的鸟窝已经发黄了呢。
在床的两边放了两个树墩,上面也放了一只“台灯”,台灯旁边放着晒干的水芭蕉花,那是“灯罩”,矮雌鸟说穆星睡觉不喜欢光线,那是用来将萤石的光芒盖住的。
床的对面,矮雌鸟在洞穴墙壁上掏出了一个拱形的小洞,掏出的石块就整齐地摆放在那个小洞外面,圈出了一小块区域,里面码放着晒干的蜥蜴粪。现在那个小洞里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蜥蜴粪,温暖的火光摇曳着。
嗯,这叫壁炉。
王室的改造还没结束,在阿尔发呆时,洞穴口飞来了好几个矮雌鸟,她们手里共同拿着一整块拼接起来的兽皮,灰色的是毛熊皮,花斑的是鬣狗皮,这些大小不同的皮毛用黏性十足的丝网黏成了一大块儿,然后铺在了王室的地上。
阿尔无处下脚,被赶到了门口。
矮雌鸟干完活,在洞穴口放了一个小木盆,里面叠着一张张薄荷叶。
“以后你进来之前,”穆星站起来吹了吹画了奇怪符号的蜥蜴皮,抬头笑眯眯地对呆愣住的他说,“记得自己把爪子擦干净知道吗?”
阿尔低头瞪了那盆薄荷叶好久,才困惑地捻起一片瞧了瞧,然后他犹豫了很久,才用薄荷叶随便抹了抹爪子,又犹豫了好久,才踩在了软绵绵的兽皮上。
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好、想、打、滚、啊!
“好了,别傻了,”穆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我要跟你说正事了。”
阿尔的膝盖都已经弯了下来,听见穆星的声音连忙又站直了。
穆星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咱们跟横切山上住的红翼鸟……他们的关系好不好?”
“关系?”阿尔歪了歪头,“他们的肉不好吃。”
“……”穆星扶住了额头,“我的意思是,我们通常什么情况下会见到他们?”
“抢食物的话。”阿尔轻蔑地撇了撇嘴,“他们很笨,抢不过我们。”
哦,那就是不好。
穆星有点苦恼了,她咬了咬手上那个树枝笔杆。
“如果想借他们的巢穴……”
阿尔连忙摇头,尾巴也使劲摆动:“不可以的,他们把横切山都挖空了,春天到了,雪水和雨水会直接灌入他们的巢穴,然后再从巢穴口冲出来。他们春天也不会留在这里,第三次暴雪来临前,他们就会走了。”
“我没有说我们要住在那。”穆星咬着笔杆,思考着,“可是……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开工估计来不及了……”
船要修的,但也要有两手准备。
她可不是造船专业毕业的,她对船的理解也就是一个大概。
要是船没造成功,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当然不行。
他们还得有一个避难所。
按照阿尔提供给她的信息,洪水会淹没平原和河谷,暴雨连续下四十日。
深渊这种低洼地带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成为一个巨大水杯了。
只有海拔最高的横切山上的红翼鸟巢穴可以躲一躲。
可是横切山积雪融化,大量雪水又会倒灌进红翼鸟巢穴。
穆星扯过一块蜥蜴皮,默默思考了起来。
以前家里装修的时候……排水系统是怎么弄的来着?
她还没想出来呢。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
阿尔立马飞了出去,穆星还没走出去,他又匆忙回来了。
“不好了穆星,阿瑞斯和费洛的茧被那只幼鸟咬开了!”
穆星傻了:“啥玩意儿?”
“就是你带来的那颗蛋啊!他早已孵化了!”
日,她忘了她还有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