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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凌空一声尖吼,凌安猛地一惊,手已经摸到枕头下的匕首,回头就看见一根手指头哆哆嗦嗦指着她脑门。凌安若无其事收回手,揉揉额角,淡淡瞟了一眼眼前的桃红,“大早上,你鬼叫什么?是觉得没人盯着,就忘了规矩吗。”
“你,你怎么进门的?我明明锁了屋门!”桃红磕磕绊绊去瞧门闩,惊诧道,“你竟然撬门!”
凌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想当初她刚刚进这屋子,为了抢个箱笼放衣裳,她可是撬了桃红的锁,往里头塞过耗子的。桃红当时吓得半死,难不成这就忘了?
凌安不理她,起床收拾收拾,时间不等人,田司制可不是信女菩萨,不会为了他们忙活一通宫市就放任手边司制司的工作不去做。
“我可是记得你是周员外家的小姐,竟然会这些个鸡鸣狗盗的事儿。”桃红抱着胳膊站在门边凉凉道。
凌安叠薄被的手稍稍一顿,若无其事,“员外也有大有小,小姐也有受宠不受宠,事儿也有学会学不会。我认命,不去贪图些有的没的。撬门,也只当成手艺……”
“你什么意思?!”
凌安看着桃红那修得尖细的指甲尖紧紧扣住自己手腕,不觉眉头微蹙,想来是桃红误会凌安讥诮她花魁一事了。
在桃红看来,凌安表面安安静静,什么都得过且过的模样,心里头却是极不待见自己,知道自己闹笑话心里头指不定怎么嘲笑她。桃红一心一意想往上爬,想过好日子,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凌安现在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只不过是她没遇到机会,等她有了机会,她肯定跟自己一样无所不用其极,不,比自己做的更过分!更加更加过分!她自己没机会往上爬,那凌安也别想!想踩在她头上?想都不要想!
凌安不知道桃红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心口似有一条冰凉的线,时时牵动每一根神经,着实不甚舒坦,想到丢了解药,心头越发烦闷,真不想再跟这人纠缠。
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凌安稍稍用力就挣脱开来,“没什么意思。我事情多的很,没精力去关注些无关紧要的人。最近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凌安,咱们走着瞧!”
凌安简单笼了头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
凌安前脚出了小院,后脚就遇到了一脸促狭的甜豆,乐呵呵的站在院里,分明是在等自己。
“呦,你回来啦!我可跟你说啊,咱们尚功局里可是出了个贵人啊,听说被侯爷家的公子给带回家去了!可是羡慕死人了,凌安,你说是不是啊!可是真有福气——”甜豆拉着凌安的胳膊,探着脑袋朝着小院里大声说道。
凌安看她那猴样,抿着嘴的直想笑,这人比自己还要不待见桃红,瞅着机会就要狠狠给她上眼药,只听小院里“嗙啷”一声,甜豆自己都笑了。
“我就看不上她那得瑟劲儿!还花魁?好事儿照样轮不着她!哈——活该!”甜豆一脸幸灾乐祸,“瞧你这发给梳的,就算咱们整天窝在绣房里不见人,也不能这副样子,若是让司制给瞧见了指不定又是一顿数落。去我们屋里头,我给你好生梳梳!”
凌安从善如流,“甜豆怎么着?我昨晚上才听说出了点事,她可是吓着了?”
“没事没事,”甜豆连连摆手,又有些愤愤不平,“她人现在没事呢。就是那田司制,估摸着那天被尚宫落了面子,不能给尚宫上眼药,就给我们使绊子。哼,绊子没使成,倒把自己撂倒了!尚宫面上没怎样,却是把田司制手里的活计全给分配了,她不是喜欢上赶着去讨好太子妃,讨赏吗?这下子,东宫的活计全分给了王司制。王司制和王司珍是堂姐妹关系,可是把田司制气得冒火。估摸着东宫的活计田司制一时半会是摸不着边了,哈,真痛快!”
尚宫早就对田司制看不上眼,毕竟谁能喜欢一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角色。趁着这个由头给田司制敲一敲警钟,也是好的。
“你甭担心元宝,那死丫头没心没肺的,哪还记得那群御膳房的,只想着和辉王爷如何英俊风流,英雄救美了!整天儿叨叨呢,我们耳朵长成茧子了,你瞅瞅!”甜豆扯着自己耳朵给凌安瞧,一脸的憋屈又幸灾乐祸,“你就瞧好吧,她可是盼着你好几天了,这下见了面就有你受的。”
“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凶险!只见王爷左边一拳,右边一拳,我踢……”元宝无比圆润的转了一个圈,猛地踢出一脚。
凌安一惊,使劲拉了一把甜豆,才险险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呵……那啥……”元宝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云云和秀珠已经抱做一团,笑得花枝乱颤。
“别笑,别笑!正经些!”元宝肃了肃,整了整衣裙,配上一张圆脸笑果十足,惹得甜豆又是一通嘲笑。元宝不管不顾,拉着凌安又是一番说道。凌安脾气好,只管竖着耳朵听,见她这般模样,是个心大的,想来也没事,凌安就放心了。
几个人在屋里头说笑一会就齐齐出了门,到了绣房,司制们还没到,手里头有活计的人净了手纷纷忙活去。凌安这个没拿过绣花针的会被分到尚功局纯粹是因着田司制瞧上了她这张脸,要说让凌安做活计那是使不得的。主子们用的东西哪样不是精致的很了,绣活出了事,问题可大可小。平日里,凌安也就打打杂,练了这许久,终于能够绣个帕子和罗袜,其余的东西,是不敢上手的。
今日凌安领了丝线来,只有一块帕子需要她上手。一方素云罗,面料轻薄柔软,钩织细腻,只需要锁边,刺绣。这个凌安还是上得了手的,可也不能够粗心大意,单看这云罗,便是南边进贡的上品,十金不足半尺的价格就令人咋舌,说不准是哪位贵人用的东西。
本就是素白的帕子,用的绣线是茶白色,两者相近,要在一角刺绣上小巧的兰花叶就有些累眼睛,这一忙活就到了晌午,眼睛就有些发酸。
甜豆等人来过一次,唤凌安去吃饭,凌安瞧瞧手里头的活计,想着一会完了再去。等绣完了,绣房里头就剩下元宝一个了。
“怎的没去吃饭?”
元宝一脸甜笑,拖着板凳笑眯眯的凑过来,神神秘秘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漆盒。盒子不过半个手掌宽,却有一个手的长度,表面刻桃花的纹路,一角刻着百味斋的招牌,“刚刚有人送的,我记得这个可贵了。”
确实很贵,这盒子里头放着三块桃花百味酥,单这紫檀木的漆盒就要三十两银子,再加里头的点心,少说要八十两。这不是吃的点心,这是吃的银子!
可这时候,凌安不关心银子,她关心这是谁送的。
元宝瞧着凌安,她也摸不着头脑,包子脸一脸纠结,“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就是一个小太监,也不知道哪个宫里头的,在外头找我,结果就给了这点心,然后就走了。我是真不知道。”
宫里头的都是人精,没有个因为哪里来的所以?谁愿意做赔本的买卖。
凌安就有些担心,“这东西小百两银子,可不是什么人都会花大把银子买点心。你仔细想想,可是遇到什么人了?或是……”叫什么人瞧上了。
元宝脸上藏不住东西,嘴唇一动,又抿了起来。凌安知道她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东西你先收着吧,别随便让人瞧了去,说不定又要惹出许多是非来。”
“嗯,我晓得。”元宝小心翼翼将盒子收好,拉着凌安去吃午饭,刚踏出门就瞧见不远处走来俩人,其中一个微弯着腰身,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另一个一脸的委屈柔弱,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珍珍,上次说好的,怎么又要推了……”
“冬儿,好妹妹,你替姐姐想想,前几日宫市,总要给姐妹们捎点东西不是?那不得需要银子吗。等姐妹们还了银子给我,我再给你,难不成我还能欠你银子不还吗?”
“可……”
“冬儿,我们是同一天进宫的,就咱们俩分进了尚功局,那不是顶好的姐妹吗?有什么事还不得互相照料着,不能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情分。我现在是真没银子,我也知道你需要银子,等我过几日拿到银子肯定先给你的!你放心就是了!”
“我家里现在真需要钱……”
“冬儿,你也体谅体谅姐姐……”
看那俩人都不是强硬的,即便争执起来也是柔柔弱弱,竟也是潸然语气的模样了。看着俩人走远,元宝轻哼一声,拉着凌安朝另一边走去,远远避开了。
“又是铁珍珍,直接叫铁母鸡得了!就会装无辜,装柔弱。明明死皮赖脸欠银子不还,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真是够了。”元宝一脸愤愤,“看你这样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这铁珍珍是咱们尚功局出了名的铁母鸡,简直就是饕……饕餮,对,就是饕餮!就是那个没有屁股,只进不出的那个!她进咱们尚功局前是在尚服局的,结果做人太失败,混不下去了,找了人进了咱们尚功局。她可抠门了,进宫也十来年了,据说从来就没往外头花过一分钱!她刚来尚功局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她脾性,加上她平日里的一张巧嘴跟抹了蜜一样,外表又柔柔弱弱的模样,大家只当她是小可怜,招人爱呢。据说有一次跟司彩司的姑娘出宫去,说是请人家吃饭,结果等到付账的时候就屁股贴凳子不动弹了。人家姑娘一瞧不对劲,可也不能坐在那里不动吧,人家脸皮没那么厚,就要去付钱。人家一动,铁珍珍就动了,忙着要掏银子,可就是掏不出。等人家付了银子,她才拿出半块碎银子,说什么没零的,怕串开了银子不好拿!可真抠啊!那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回来就把这事给传遍了,结果大家就都知道。”
人情往来是必须的,尤其是在这深宫后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需要旁人拉你一把,那平日里打好关系,互相赠送物件,无关乎大小贵重,就是图个人情世故。可是竟然有人没花过一分钱在这上头,那就真是奇事儿了。
凌安就有些没话说,“她可真厉害……”
“那是啊!后来她就肯花银子了,可是这银子是借的,借了银子来做人情,然后就不肯还了。”元宝嘴巴一撇,就有些瞧不上那铁珍珍。
“那人家肯借?”
“她就借个几十文,总跟在人家后头,又挑着人多的时候开口,要得又不多,谁没有那几个小钱,要面子的就肯定要给的。可是后来她要的多了,又不还,她算盘打得啪啦啪啦想,当我们都是傻子呢。后来大家就不给了,真给了才是真傻。我还被她坑了百十来文呢!”凌安点点元宝的头,一脸坏笑,元宝一跺脚,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可就是有傻的!就是刚才瞧见的那个,是司彩司的冬儿,简直就是个面儿人!人家要银子她就给,给了又不去要回来。可是让铁母鸡逮找了个好欺负的,三天两头的去找冬儿要银子,一次几十文,几百文,估摸着都借了有十几两了,据说一个子都没还呢。我们月银才二两银子,十几两可不是小数了。估摸着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呢?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