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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渡为沈雪英夫妇叫来司机,送他们先回去,地下赌场地处偏僻,里面瞧着热闹,外面却连不见人影,路灯坏了一盏,两三个月都没有人来修。徐南渡目送他们离开,灯光洒在他半边脸上,沈雪英挨着陈见风坐在车里,偶然回头看他的身影渐远,最终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为沈曼卿拉开车门,“走吧,送你回家。”
沈曼卿抓着衣角,默不作声低头看脚下水泥地,避开他的视线。
“上车。你打算走回去吗?”
车内有一些闷热,沈曼卿一声不吭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向窗外,徐南渡看向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幅专注的样子,他跟着看去,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过去的时候,沈曼卿身上总带着小苍兰的香味,清新里透着甜腻,年近三十的沈曼卿,不再用香水,但徐南渡总有一种错觉,他能闻见花香。
“安全带。”徐南渡伸出手去够沈曼卿肩头的安全带。
沈曼卿无视他的动作,一把抓住安全带,扣了几次都没有对准插口,灯光透过她垂下的发丝,打在她紧蹙的眉间,徐南渡抓住她手中的插口,稳稳扣好。“嗒”得一声脆响,叫个不停的提示音终于消停。
一路上沈曼卿一言不发,徐南渡打开音乐,柔和的音符流淌在他们之间,冲淡些许沉闷。
“沈曼卿,我们谈谈。”车子稳稳停在沈曼卿小区前,徐南渡忍不住开口。
其实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未尽的话太多,积攒的情绪太浓,真正坐在一起的时候,反倒是无言。
“你没有再婚。”徐南渡用的是肯定句。
“对。”
“你还是一个人。”
“对。”
停顿了一下,沈曼卿问他:“哪又怎么样呢?”她的声音很轻,曾有人说,人的天真是有限度的,用尽了,就该醒了。
过去的时候,徐南渡挖了一个坑,她傻傻的往里跳,现在,这个坑谁爱跳谁跳。当初她拥有一切,她无所畏惧,不惜压上所有,在情场上一赌输赢。而现在的沈曼卿一无所有,她输不起。她更多想的,是她的孩子,沈明曦,聪明、可爱,今生有幸母子一场,人生路上陪他一程。
那又怎么样,还能怎样?
徐南渡也这样问自己,沈曼卿仰头问他的时候,露出半明半暗的脸,光影透过薄薄的衣裳,胸前雪白的两团轻耸,她栗色眼眸中深深的失望击中他的心脏。
无名的火焰炙烤着徐南渡,令他口干舌燥一时如置身滚滚岩浆,一时又如无边野草顷刻燎原。
心中的这团火焰让他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他猛然将沈曼卿揽在怀中。
“你干什么。”沈曼卿用力挣扎推开他,徐南渡的气息蛮横地扑面而来,令她无法喘息。
徐南渡将她抱紧,人生的遗憾总是大于圆满,而最深的遗憾,就是失去。
沈曼卿的嘴唇就像是最细致的画家,细细描摹出的工笔画,形状优美,小巧轻薄,唯一缺陷是太过苍白,让人不禁想要添一抹红。
他粗糙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吻下去,如捧人间至宝。这个吻,湿润绵长,充满属于男性荷尔蒙的侵略性。他宽大的手掌摸索/曼卿的臀/部、腰肢、脊背,他粗重的喘息,探索、侵占。
他把她搂着,禁锢着,不停不停地索求,想要更多,更深/入,完完全全的占有。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却漫长如一个世纪那样久。徐南渡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落入无边的深渊,心中长久以来的冰封,有些许松动。“卿卿”,她的昵称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沈曼卿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她口中是徐南渡的味道,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如同最亲密的恋人那样交换津液。她煎熬如枯泉里的鱼,汲汲吸取水份,文字是如此的浪漫,称之为相濡以沫。
她的心如针扎,慌乱中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咬下去,嘴里顿时被铁锈味填满,她尚不解恨,用力捶打徐南渡,徐南渡上身挺得笔直,也不躲。
他那一声“卿卿”终究没有叫出口。
古人夫妻间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多么肉麻的情话,因为亲昵,所以只有我能叫你一声卿卿。而徐南渡早就失去资格。
混乱中,沈曼卿的拳头落在他的头上,徐南渡的身体忽然微弱地晃动,一只手撑在方向盘上,不慎按到喇叭,尖锐短促的鸣笛打破宁静的夜晚,惊起一片鸟叫虫鸣。
沈曼卿停下动作,她看见徐南渡皱眉,她拉开车门站在车外对他说:“徐南渡,你别装。”
徐南渡没有回答。
沈曼卿嘴唇上火辣辣的,她说:“你的钱我会还。”
徐南渡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前一片模糊,虚影中见到沈曼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在黑暗里缩成一团。
沈曼卿跑远,脚步渐渐慢下来,狂风骤起,呼啸着掠过她心中的荒凉,徐南渡痛苦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她在楼梯间徘徊不去,拉开楼道间的小灯,抬头看见灯罩上厚厚的积尘。
沈雪英听见动静老远就大声问道:“是不是曼卿回来了?”
等到她打开家门,却不见人影,她奇怪嘟哝:“明明听见脚步声。”
回到巷口,沈曼卿看见徐南渡的车还停在那里,她缓慢走近,敲敲他的车窗,喊了他一声:“徐南渡。”
徐南渡没有声响。
沈曼卿紧皱着眉头,往里探望,只能看见明晃晃反射的灯光,什么都看不见。她的手背在身后,踯躅片刻,试着拉动车门。
车没锁,开了。
驾驶座上的徐南渡埋着头,像个小孩,他抬头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沈曼卿又问:“你有没有事?”
徐南渡忽然伸出一只手,沈曼卿倒吸一口气,倒他身上。她瞪大了眼,手忙脚落要从他身上起来,她被徐南渡的气息包围,找不到着力点,三两下挣扎如挥着爪子的小奶猫。
她想要支撑自己,结果手掌一下按在徐南渡的大腿根上,男性的腿部明显不同于女性的柔软,结实有力,每一寸肌肉有蕴含着力量,她忙要挪开手,被徐南渡一把捉住。沈曼卿的脸蹭得红了,满面可疑的云蒸霞蔚。
她见徐南渡一点事儿都没有,更加生气。
徐南渡按住她,哀求道:“别动,就这样,就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车内声音都消失了,风声、虫鸣,这是一个真空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曼卿的身体紧绷着不肯放松,直到她透过天窗,看见空中繁星点点,摇摇欲坠,她轻轻叹息算是对徐南渡的回应。
车内两人的空间太过私密,让她浑身不不自在,又不肯松口请他上楼坐一坐,挣脱他的怀抱,他们俩站在车旁。
“沈曼卿,你为什么回来?”他问。徐南渡手里的香烟红点明明灭灭,看见沈曼卿挥手驱散烟味,半支烟在他脚下踩灭。
“没有为什么。”
“你不想回澳洲吗?或者你想去别的国家,你想去哪里?”他的语气稍显声音,他狡猾地试探,“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明明是七月天,沈曼卿却抱紧胳膊,打从心底觉得冷,她看着徐南渡就像是看疯子,“这里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
徐南渡,你是不是怕我?
徐南渡,如果你怕我,如果你愧疚,该走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他看着沈曼卿的眼睛,仿佛能读懂里面的声声质问。
听了沈曼卿的回答,徐南渡低下头的时候,夜色掩盖他的笑意,脑袋不适时宜地一阵阵的抽痛。沈曼卿,你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看我下地狱吧。
我们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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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卿去雇主家面试的时候是个阴天,她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从公交车站爬了三十分钟的上坡才堪堪找到那一栋别墅。
开门的是一个憨厚的中年妇女,她冲沈曼卿笑道:“沈老师是吗?请进。”
阿姨给她沏了一杯热茶,请她在客厅稍坐。
“先生在楼上陪女儿,一会儿就下来。”说完,阿姨就厨房干活,剩下沈曼卿一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沈曼卿打量家里环境,看的出主人十分偏爱现代简约的风格,她的目光落在客厅上方汉宁森洋蓟灯,是许多设计师梦寐以求的金色纪念版,可见品味不俗。
楼上一个样貌精致的小姑娘在和男主人大发脾气,“我不要老师,我就要爸爸。让她走,让她走!”显然小姑娘把教师当成了让她和爸爸分开的头号敌人。
“爸爸忙,总要有个能聊天的人陪你,你也不想总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玩对不对?”男人耐心地劝解,和风细雨地,家里来过几个大学生,最后都被小姑娘想办法轰走了,听说这次来的女老师有孩子,不知道能不能震住她。
小姑娘的辫子因为发脾气散开,终于在男主人反复劝解下松口,扁嘴道:“好吧,我给她一个机会。”
男主人笑了,“人小鬼大。”
小姑娘拽着男主人的衣裳,晃晃脑袋,男主人把她抱起来坐在梳妆凳上,帮她把粉色的蝴蝶结头绳拆下来,重新扎好。
当男主人牵着一身粉嫩的小姑娘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沈曼卿仿佛眼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