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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觉得自己必是疯了。
她若不是疯了,又怎会总是想着丞相大人的事。
自打两日前她逃也一般从棠园里离开后,她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君倾,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不管是刻意的还是无心的,她的脑子里总会想到他,任她如何挥都挥之不去。
她想到他的眼睛,想到他将她搂在怀里时感受到的他的心跳,想到他身上那股清淡好闻的味道,想到他结实的胸腹精瘦的臂腿,想到她的唇碰到他薄薄的唇瓣时那冰凉柔软的感觉,她甚至……还想到了他的妻子。
想他的妻子为何会离开他和阿离,想他的妻子为何至今还未回来见他们父子俩,想他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想他待他的妻子会是如何。
还想他的妻子在他心里有着怎样的位置。
当是尤为重要的位置吧,否则他怎会为她画这般多的画册,她虽不识字,但她却看得出,这些画里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极为用心。
若不是重要的人,又怎会用心去画。
若不是重要的人,又怎会有了阿离。
朱砂坐在清心苑里,坐在摆放在屋前廊下的藤编椅子上,慢慢翻看着一本绘着花儿才册子。
这本册子她是由那几摞册子里随意拿的一本,没有刻意,可当她翻开书皮时,她有些微的怔愣。
因为她的随意就像是有心一样。
这本册子,绘着花儿,却又不是各色花儿都有,这本厚厚的册子,从头到尾,只绘着一种花儿。
海棠花。
千姿百态的海棠花,竟没有一页是一样的,更没有任何两朵是一样的,或花蕾或半开或全开,明明都是海棠花,可这画出来,却有无数种姿态,每一朵花儿都有着自己的娇态,令人欣赏,惹人喜爱。
可见绘画之人观察之用心,下笔之有心。
若非对重要之人,又有谁人会用心至此?
朱砂慢慢翻看着这厚厚一册的海棠花,用手指轻抚过那每一笔每一划都极为用心的海棠花,心下有些慨然。
他竟喜爱海棠花喜爱到如斯程度,否则怎会将这些花儿观察得如此细致,又怎会将这些花儿画得如此多娇。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妻子喜爱,是以他爱屋及乌,是以才会画得出这般厚厚一本的海棠花册子。
这本册子,较屋子里那数十本画册来说要厚上许多,她没有刻意对比过,但是她摸得出感觉得出。
然这册子既是他为他的妻子而画,又保存得这般完好连阿离小子想要他都未给,却又为何舍得让人搬过来让她翻看,就不怕她把他这些用心保留的册子给损坏了?
朱砂觉得自己不当想这些不该想的事情,可她却管不了自己的心与头脑,只能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愈想愈觉得心生烦躁,甚至——
还有些痛楚。
这两日,每每她想丞相大人的事情得多了,便有一股细小的疼痛如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口,让她清醒,一旦她还继续往下想,这股疼痛便会加深,恍如有十数根小针在同时扎着她的心,让她疼得难耐,抓不得,挠不到,她根本就不知如何才能消减得了这种疼痛。
她心生烦躁,她知道这是为何,因为她想了不当是她该想的人和事。
可她的心为何会疼,她不懂,根本不懂。
朱砂现下看着手上画册里姿态不一的海棠花,又想着君倾的事情,想着他与他妻子的事情,致使她愈看那画得认真细致开得灿烂的海棠花,她就觉得心中愈来愈烦躁,她看着画里的这些海棠花,甚至想着君倾与他的妻子在烂漫的海棠花下欢笑的模样。
她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是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更为迷人。
忽然间,朱砂觉得那股被针扎般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来,且不是像这两日间那般的起初只是一两根针扎般的轻微同感,这一次,这忽然而来的刺痛犹如数十根针同时朝她的心扎来,且还扎得尤为用力,扎得她不得不抬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心口。
“啪嗒……”她手里的册子砸落到地上。
朱砂右手死死抓在自己心口上,身子一点一点往下倾压,好像如此就能减少这股扎心的刺痛似的。
此时的这疼痛不再如针扎一般,而像是在受万千虫蚁噬咬,疼得能令人抽搐。
朱砂死死咬着唇,左手用力捏着藤椅椅把,用力得她手背上青筋暴突,那椅把竟是被她抓捏得变了形,她额上的汗珠积如豆大,直往下躺,身子不住地颤抖,可见她在强忍着多大的痛楚。
明明没有入梦,朱砂却觉此时的她又掉入了那个冰冷黑暗的梦境里,永远没有尽头,好似永远没有人来救赎她一样,可她不想一直在这黑暗里,她要离开,她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在做,还有,还有……
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等她。
谁,谁在等她!?
谁!?
兔……阿兔……
是阿兔吗?是吗?
“阿……阿兔,阿兔……”朱砂将身子躬低得已经压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她额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她额前的短发,也浸湿了垂在她脸颊两侧的发丝,乌发黏在她的脸上,衬得脸色发白的她很是狼狈,只见她嘴唇轻轻张合着,竟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竟是连说上一句话都难。
“阿兔,阿兔,阿兔……”她嘴里反反复复的,就只是在喃喃着这个名字,即便她知道这个名叫阿兔的人根本不会出现,根本不会来救她。
这个名叫阿兔的人若是要出现,当早早地就出现在她的梦中,这个名叫阿兔的人若是会来救她,她就不会从她被素心救下至今已经四年过年她还没有见到这个人。
朱砂忽然心生绝望。
就在这时,有一抹黑影落到了朱砂身上来。
有人站到了她面前,正正好站在她的面前。
她抬不起头,看不见来人的脸,可她却能看见他的脚。
一双黑缎面厚底鞋。
连着衣袍下摆都是黑的。
她所识的屈指可数的人里边,唯有一人如此喜爱黑色。
可她此刻却唤不出这个人的名字,她能唤出口的,只有“阿兔”。
朱砂在努力地直起身抬起头,尽管吃力,可她却在努力。
她的视线由下往上移时,她看到了他的手。
她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在慢慢拢成拳。
他的手还有些颤抖。
为何颤抖?
朱砂不明白,此刻也没有办法明白。
她还看见他右手上提着一只小纸包。
里边装的是什么,她此时也无心去想。
忽然,这压在她身上的黑影从她身上撤开了,只落到她的面上而已。
他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君倾在朱砂面前蹲下了身。
他没有碰她,没有将她扶坐好,更没有将正在忍着痛楚的她抱回屋,便是连抬手碰碰她的额头的动作都没有,他只是蹲在她面前,神色淡漠语气平静地问她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朱砂看着近在眼前的君倾的眼睛,心上那如万千虫蚁噬咬的折磨之痛未减反增,增得不仅仅是虫蚁啃咬,还有利刃锥心般的疼痛。
她能忍任何明着可见的伤痛,却还从未忍过这样在心上的折磨之痛,她虽未疼得失去意识,却也折磨得她神思及视线有些恍惚,以致她根本看不清蹲在她面前的君倾的容貌,她只瞧得清他的眼睛。
那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比任何人的眼睛都要深邃明亮的眼睛,那双总能让她失神的眼眸,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眸,她好似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双眼睛。
早到什么时候?
朱砂不知,只知绝不是这两月内的时候
此时此刻,她只觉这双眼睛,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朱砂的心里,只想着一个阿兔。
这双眼睛,可会是阿兔的?
这般想着,朱砂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紧抓着椅把的左手,慢慢地伸向君倾的脸,颤抖着贴上他的脸颊,呢喃一声:“阿兔?”
君倾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眶微微睁大。
可下一瞬,他却是冷淡道:“我不是阿兔,我是君倾。”
他没有拂开她贴在他脸颊上的手,也没有别开头避开她的手。
他只是,“看”着她而已。
“君……倾?”朱砂先是喃喃一声,而后她还贴在君倾脸颊上的手僵住,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木然,然后下一瞬,她霍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动作突然得撞倒了她身后的藤椅,她在着急地往后退,以拉开与君倾之间的距离,着急得根本忘了身后的藤椅,竟就这么被翻倒在地的藤椅绊倒,跌坐在地,双腿还狼狈地搭在藤椅上。
因为太过震惊,震惊得她心里只顾着赶紧离君倾远些,以免她又会做出什么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根本就顾不得心上那如虫蚁啃咬又如利刃锥心般的疼痛。
还有,她她她,她方才又对丞相大人做了什么!?
朱砂错愕地看看还蹲在地上不动的君倾,又抬起自己的左手来看了看,面上的神情僵硬得不行。
这这这,不……不是吧?她……又把丞相大人给摸了!?
“摸了”这个词让朱砂觉得惊骇,根本什么都顾不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君倾频频低头,紧张不已道:“民女不知是丞相大人,冒犯了丞相大人!还请丞相大人,请丞相大人……勿怪……”
说到最后“勿怪”二字,朱砂的声音很轻,极为的没有底气,心想着她不仅把人丞相大人给看了个光,还一而再地摸他,这要换做是她,她绝对把这人给杀了,根本没得商量,她现下去还是要他勿怪,这……任是任何一人,都不能不怪吧?
这般想着,朱砂连忙改口道:“不不不,丞相大人,民女说错了,民女,民女……冒犯丞相大人在先,大人要杀要剐,民女……认了!”
她自己做过的事,不认怕是不行,况且她不仅是冒犯了丞相大人,这两日还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个遍,若是再让他知道她竟这么……无耻,该怎么处置她!?
此时的朱砂面上不再是方才的苍白如纸,反是绯红如霞云,她这可是当着丞相大人的面把他给冒犯了,这如何能不让她面红耳赤?
不仅是面红耳赤,且还热烫得想冒烟儿。
“任是杀刮?”君倾缓缓站起了身。
“是,是的大人!”朱砂紧张尴尬得连她寻日里的冷静全不见了。
“既是如此,朱砂姑娘便给我以身相许吧。”
“……!?”
------题外话------
卷一《忘》已于昨天的章节完结,今天开始的章节是卷二《思》,卷二之后还有一卷卷三,卷名暂时不透露。
本人这么写小朱砂,真怕姑娘们打死我……
写这种感情的章节,也不知道姑娘们喜不喜欢看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