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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似乎是人事调整的理想时间,给一年的工作收尾,布局来年的工作。 元旦前,省委对晴川地委、行署的主要领导进行调整。事实再次印证了传言。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们对马路消息津津乐道。人事调整和传言居然丝毫不差。蒲书记调任省委农村工作办公室主任,韦专员接任地委书记,省文化厅厅长黄湘被任命为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尽管传言已久,但还是引起不小的震动。“韦派”官员满脸春色,欢欣鼓舞,不少人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蒲派”官员神情落寞,郁郁寡欢,甚至有人如坐针毡,如丧考妣。据说,蒲书记的秘书、地委办公室副主任钟振鹏几天前听到确切消息后,夫妻两人在家里抱头痛哭。
中国官场自唐朝牛僧孺、李德裕“朋党之争”以来,朋党斗争绵延千年不绝。事实上,一个人立足于社会,难免有亲戚朋友关系、同乡同学同事关系、师生战友关系。这些社会关系往往成为人们拉帮结派的基础。无论你身居庙堂还是置身江湖,朋党和派系总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你的生活之中。**对此曾有精辟评论:“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因此,置身官场“站队”极其重要。如果站错队,即使你的品德、能力、学识出类拔萃,也未必能有什么大出息。当然,“站队”是一门艰深的艺术。抛开是非不论,“站对队”和“站错队”完全可能因时间的变化而生转换。蒲书记在任时,方抱阳站对了队,现在,韦专员接任地委书记,他就变成站错队的人了。很多人宁愿不站队,以免沉浮不定,荣枯更替。问题是,不站队的人通常难以得到重用或快提拔。甚至有时候,站队不站队由不得你,官场生存环境会逼着你选择一个阵营或者直接把你划入一个阵营。也有人选择“骑墙”,做“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不过,“骑墙”多少要些小聪明和灵敏,否则很容易从墙头摔下来。方抱阳前一段时间看风头不对,拿定主意做一回“墙头草”,积极主动地向韦专员靠拢,特意从外地花高价买一套民国时期的红木麻将桌椅送去。结果,韦专员根本不领情,原封不动地挡回来。
说起来,周思诚不是“韦派”官员,但他对这次调整倍感欢欣。他的姐夫和韦专员较为熟稔,影响力自然大一点。更为重要的是,蒲书记调离后,方抱阳再也没有值得依赖的“靠山”。他早已拿定主意,要和方抱阳一决高下,因为蒲书记尚在,投鼠忌器,迟迟不敢动手。现在,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只要赶走方抱阳,他必定能够从中受益。第一种可能是,赶走方抱阳后,他主持团地委的工作。第二种可能是,赶走方抱阳后,他“原地踏步”,但生存环境明显改观。
刘贞吉想不到,周思诚会选择这么一个时间点对方抱阳起突然袭击。 文刘贞吉想不到,方抱阳同样想不到,以至于事时不知所措。对于中国人来说,一九九七年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年份。七月一日,香港将回归祖国,各地为此制作了不少回归倒计时牌。方抱阳路过广场时,眼睛自然而然地瞟一眼广场中央硕大的倒计时牌。牌子上显示,这一天是二月十四日,农历正月初八,距离香港回归还有一百三十六天。他在一个卖花女孩身边停下脚步,左右瞄一眼,买下一束红玫瑰花,装进塑料袋里。虽然是情人节,但多数晴川人还没有这个概念,加之天气寒冷,广场上的人不多。卖玫瑰花的小女孩冻得瑟瑟抖,刚翻出零钱要找给方抱阳,却看见这个身穿羊绒大衣的男人已经走出去十几米,只好作罢。
方抱阳步行五、六分钟来到昌明机械厂的家属小区。这是一个占地上百亩的住宅区,密集地排列着几十幢整齐划一的单元楼。借助昏黄的路灯,方抱阳快步走向十二号单元楼。寒冬的夜晚,路上行人稀少。这个时侯,很多人窝在屋里,推杯换盏,飞觞醉月,桌子上是热腾腾的火锅,桌子下是热烘烘的火盆,享受着春节期间最后的热闹和喜庆。
走到二单元三零一房间门口,方抱阳停下脚步,弓起右手中指,在门上轻轻敲两下。几乎在他放下手的瞬间,房门悄然打开,他熟练地闪身跃入。这是方抱阳第三次来这里过情人节。但今天晚上,他有一点莫名的紧张,关上门以后,他折身透过门上的猫眼向楼道里看了又看,确信没有人看见才转过身来。
房主是昌明机械厂的团委书记嵇倩倩。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女人,一头乌黑的秀披在后肩,前额开阔饱满,柳眉杏眼,高鼻梁,樱桃嘴,两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身材颀长而丰满,曲线玲珑。看到方抱阳,她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方抱阳只好把塑料袋放到一边,和她深情地拥吻。他们有三个多月没有幽会。
一波汹涌如潮的亲吻和拥抱之后,方抱阳献上那束火红的玫瑰,嵇倩倩回送一盒精致的巧克力。接着,他们关了灯,点上浪漫的花蜡烛,撬开张裕解百纳干红,共进晚餐。为了这顿晚餐,嵇倩倩忙活了一个下午。每年春节到元宵节期间,她要么在父母家里吃,要么在家婆那里吃。但今天不一样,是情人节。她把六岁的女儿送到母亲家里,自己到菜市场买菜回家弄。自从三年前和方抱阳第一次肌肤相亲之后,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魅力十足的男人。而此前她只是把方抱阳看成一个帅哥一个成功男人。张爱玲说,通往女性灵魂的通道是****。她对此深信不疑。不过,他们并不像其他情人那样,有事没事黏在一起。嵇倩倩的丈夫是部队军官,远在西北服役,一年难得回家一次。 可各自的身份不允许他们频频约会。且不说方抱阳要藏头躲尾,就是嵇倩倩也不得不格外小心。昌明机械厂是拥有近两千工人的正县级国有企业,嵇倩倩能够脱颖而出,担任团委书记,实属不易,她对此十分珍惜。她知道,因为她漂亮,因为她夫妻分居,她身边难免有些狂蜂浪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足以弄得满城风雨。
吃完饭,他们一起洗鸳鸯浴。然后,裸着身子的方抱阳抱起同样裸着身子、两颊潮红的嵇倩倩进了卧室。好久没有这么美好的感觉了。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舌头和他的舌头搅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的舌头吸进来。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滑行,后背、前胸、腰肢、大腿,最后伸向一泓清泉。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芊芊细指抚摸着他的腰、他的背,突然她的右手拐头向下,一把握住那棵挺拔的大树。他熟练地一侧身,迅把她压在身下,那棵坚硬如铁的大树刹那间刺入那泓水草丰美的深泉。她不由得“啊哟”一声呻吟,反倒给他注入无穷的力量……。
几分钟后,方抱阳隐隐约约听到敲门声,心中一惊,“参天大树”轰然倒下。他扬起头,竖起耳朵,果然是敲门声,而且是很重的敲门声!
“倩倩,有人敲门!”方抱阳贴着嵇倩倩的耳根小声说,下床穿衣服。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是晚上九点半钟。
嵇倩倩意犹未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慵懒地说:“讨厌!管它呢。”
这时,床头的电话“叮铃铃”尖叫起来。嵇倩倩刚想伸手去接电话,被方抱阳用手格了回去:“不能接!可能就是敲门的人打进来的。”
直到此时,嵇倩倩才从春情的漩涡中清醒过来,下床穿衣。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并夹杂着喊门的声音:“有人吗,开门啊!再不开门,我们砸门了。”
怎么回事?捉奸?方抱阳、嵇倩倩懵了!
穿好衣服,嵇倩倩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过了客厅,来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不看还好,一看,她被吓得魂飞魄散。门外齐刷刷站着五、六名警察,后面还站了一圈穿便服的人。拍门的警察她认识,正是派出所所长老丁。
事已至此,方抱阳反而出奇的冷静。他和嵇倩倩迅打扫“战场”,各自整理仪容,然后打开电灯和电视机,若无其事地看电视。
门外传来嵇倩倩熟悉的声音:“倩倩书记,你没事吧?开一下门,派出所的领导有话说。”
嵇倩倩看着方抱阳:“是保卫处的老黄,怎么办?”
这时,又听到老黄说:“倩倩,你说话啊,方书记没事吧?”
方抱阳头皮一紧,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的大脑飞快地转了几圈,如壮士断腕般咬咬牙,向嵇倩倩挥挥手,示意她开门。
嵇倩倩把门打开,几个警察和老黄“哗啦”一声直接闯进来。
老丁一边往里走,一边东张西望,嘴里嘟嚷:“没事啊,没事啊。”
嵇倩倩上前迎住老丁,正色道:“丁所长,你什么意思啊?!”
老丁停下脚步,朝老黄摇摇手,示意他把围观的人驱散:“嵇书记,那位是团地委的方书记吧?我们是接到报警后火赶过来的,幸好没有什么人命案。”
“人命案?什么人命案!?胡说八道!”嵇倩倩杏眼圆睁,质问道。
老黄驱散围观的人,关了门:“倩倩书记,看来这里有情况,一两句话说不清,还是坐下说吧。”
方抱阳脸色铁青,挤出一丝笑容:“嵇书记,让公安的同志坐下说嘛,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老丁主动去握方抱阳的手:“方书记,不好意思,打搅了。”
方抱阳不愿和老丁握手,扬起手指了指沙:“坐吧,也没什么打搅,我们在谈企业团建方面的事情。”
老丁说,半个小时前,他在家里接到派出所值班干警的电话。有人报案说,团地委书记方抱阳被人砍杀在昌明机械厂十二号家属楼二单元三零一房间里。他立即打电话核实,结果怎么也联系不上方抱阳,不在家里、不在办公室,“大哥大”也关机了。只好把情况向上级报告,局长指示他带领干警直接赶到事现场来。
事情似乎很简单。但方抱阳从中听出太多的诡异和阴谋。
方抱阳情绪激动地问:“是哪个电话打给你?你们的头脑就这么简单?就没有想到是一个骗局和阴谋?”
老丁尴尬地笑了笑:“方书记,我当时也不相信,可是电话、大哥大都联系不上,怎么办?一旦有事,我们哪里吃得消,只好宁信其有,拼命赶过来。你这么大的领导没事就好嘛。至于那个打电话的人,我们会追查。”
方抱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是恍恍惚惚记得,出门时,楼下围了不少人,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窃窃私语。他清楚,明天,生在这里的一切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他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又到底是谁导演了这场阴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阴谋和周思诚有关。周思诚终于动手了,也许下一步,等待他的,是更为残酷的博弈和斗争。
方抱阳落荒而逃的时候,周思诚正站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完全在他预定的轨道上滑行,几乎没有出现偏差。他是一个基层斗争经验丰富的人,担任镇党委书记时,手下两个党委副书记闹矛盾,越闹越大。有一次,一个副书记晚上睡在妇联主任房间里,另一个副书记知道后当即带几个人堵门捉奸,抓了现行,闹得满城风雨。捉奸虽然低级而庸俗,但对于身在官场的领导来说,有很大杀伤力。当他听说方抱阳和嵇倩倩的风流韵事后,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壮丽的捉奸画面。他清楚,由于嵇倩倩是军婚,一旦认定通奸,方抱阳将面临仕途上的一个劫难。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他估计,略带小资情调的方抱阳会在情人节的晚上和嵇倩倩幽会。幽会的地方是嵇倩倩的家里,对于方抱阳来说,其他地方都不方便。方抱阳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不可能在嵇倩倩家里过夜,共进晚餐、鱼水合欢、依依惜别,这一幕幕会在晚上十点钟之前结束。还有,在幽会的时候,他一定会关掉“大哥大”,他不愿意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扰他们。晚上九点钟,他到公用电话亭向方抱阳家里打电话,探听虚实。结果方抱阳的老婆说,方抱阳不在家。接着,他拨打方抱阳的“大哥大”,提示关机了。最后他拨通辖区派出所的值班电话,说有人正在昌明机械厂十二号楼二单元三零一房间砍杀团地委方书记。打完电话,他朝昌明机械厂家属区慢慢走去。此时,他还不敢肯定,这场捉奸游戏会有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也许方抱阳根本不在嵇倩倩的家里呢。一路上,他安慰自己的良心:不是我周思诚愿意做小人,实在是你方抱阳欺人太甚,逼得人没有活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再三告诫自己,这个时侯,千万不能手软,必须尽快起第二波甚至第三波攻击,否则,前功尽弃,反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