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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升,暮色合,临安城的天变了几变,此时已然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季。君卿中毒昏迷一个月后,仍然还未醒过来。
羽萧上仙把她安顿在了自个儿在城中买来的一处园子里,还特意的挑了个临近荷花池的房间打扫出来给她一人住。因着天气炎热,他又吩咐人从极寒之地运来了许多的冰块,放在地下建好的冰窖之中,每日会命侍女们将冰块取出后,置放在屋内,窗户半开着,隐约有一阵小风钻入,吹的满室清凉。
而他自己则只会在傍晚的时候才会来看她,其余时辰并不在园子里。侍女们也都是规矩的紧,从不多嘴多舌的打听,只是小心的做好分内的事。羽萧上仙每次来也并非是独身而来,而是常常会带着一位医师模样的打扮的人背着药箱仿佛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他进门的时候眉梢眼角俱是喜意,这又是他不知道从哪处寻来的擅长解除天下一切之毒的高人,可待到送那位医师出门后,又是满脸掩饰不住的倦意。
有侍女见他一月以来一直如此,便私下里与人嘀咕,姑娘怕是救不活了,主子怎的就是不死心呢?羽萧却是坐在君卿榻前,静静的瞧着她,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他是天界的上仙,又精通医术,如何能不晓得君卿这次中的毒天下无人能解。可他还是怀着一丝的期冀,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听她与自己斗嘴聊天。
他命侍女端来了君卿每日必喝的汤药,说是必喝,诚然则是侍女们喂上几口,却是一滴也喂不进去,最后悉数便宜给了园子里那些开着的花花草草。
侍女唯唯诺诺的把汤药递到了羽萧的手上,顿了片刻,又低声道:“主子,还是让奴婢伺候姑娘吧。”
羽萧未置可否,侍女便一直躬着身,不敢退下。良久,他才笑着吩咐她退下,接着一勺一勺的搅动着玉碗里的汤药,鼻子嗅了一嗅,苦涩异常,不禁皱了皱鼻头,眼底似笑非笑的看向君卿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爱喝这药了,确实实是味道太差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他还是轻轻的舀了一小勺,送到君卿的唇边,试了几次,最后皆是又从嘴角流了出来。羽萧无奈,只好用帕子立刻去擦,看到她的面上又是干净如常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她的眉心道:“纵然是真的味道有些差,你该吃也要吃,否则如何才能解毒,重新看见阳光呢?”
回应他的除了懒懒的夏风,再无其他。羽萧一手端着玉碗,一手突然紧紧的握着她纤弱无骨的五指道:“求求你,不要死,一定不要死。”
默了几默,他才把玉碗放下,又替君卿整理了下略略微乱的长发,如是自言自语道:“你可还记得与我在莘梓林中第一次见面之事?”
君卿双目紧闭,面色已然苍白如纸,越发衬托着黑紫的唇色好不吓人。羽萧指腹一点点游离在她的唇瓣上,像是回忆一般的笑着继续道:“那时候,我一心为了徐毕安,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才能好好羞辱你一番,竟然是专心到连你的长相几乎都忘记了去看。可是,当我后来得知你被天妃罚去了百墨堂抄写经书,我又十分后悔,觉得对不住你,好几次走到门口,却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我担心你以为我又去故意挑起事端,所以我一直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你,你可还记得墙头的那朵杏花。本是为了刻意在墙外移植了一株杏花,想着让它代替我陪着你在此处受罚,可谁成想,你竟然把她摘了下来,还故意放在门口风干……”
他又是讲着又是笑着,明明只是一面之缘的事,却好似是两人相识许久。他又开始讲着后来再一次在凡间与君卿相遇之后,她竟然彻彻底底忘记了与他相亲之事……
羽萧低下头,视线落在君卿的受伤的眼皮之上。他手顿在了她的眉骨,不禁喃喃道:“当时一定很痛吧……”
正在深思之际,一抹黑影极快的掠入屋内,站定在他身前道:“痛不痛等她醒来不就知道了吗?”
羽萧身形不动,只余眼角瞟了他一眼道:“魔君来此,不是为了特意跟我说这句话吧?”
白华一身清冷玄衣,如同他难辨喜怒的双眸。片刻,他才向前挪了挪脚步,不过须臾,羽萧立时幻化一把冰剑,直直的抵在他的面前:“你再前行一步,我立刻杀了你。”
“你以为凭你的仙法可以与我抗衡吗?”白华讽刺一笑,却是停了下来。
“若是魔君有兴趣,不妨试试。”羽萧凝着他,面上是一派从容的毅然不惧。
白华轻轻一笑,转过身,背后的冰剑瞬时断裂两段,羽萧手腕一抖,冰剑登时掉落在地,顷刻消失不见。
“果然是我小看魔君了。”羽萧冷笑着盯着他的背影,心底骇然,他不是没想到白华的法力高强,只是终究没料想,他位居上仙之位,竟然未见其出手,便败下阵来,毫无还手之力。
白华静默不语。羽萧从袖口滑出一把五色折扇,随手摇了几下,神色缓和了不少道:“敢问魔君来我这园子,所为何事?”
白华仍是也不转身,也不答他。羽萧在天界虽说没有墨之不败战神的威名,可也从未有人敢小觑于他。除了因着他的五色折扇变幻多端,可以幻化八十一种招式,他还深谙岐黄之术,莫说是凡人,纵然是神君负伤,也不在话下。也正因如此,这次无法解除君卿的剧毒,才会令他越发自责难受。
见白华始终不回话,他终于按捺不住,也不用仙法,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难道你是来看她死了吗?我告诉你,你休想如愿,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不会让她死。”
白华这才回过头。一脸的云淡风轻,看着就让人恼怒。羽萧手上的力气不断加重,白华却是越过他的头顶,最终定在了他身后软榻之上的君卿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眼中仍是丝毫的不为所动。
“看来为了保住她的命,你可是下了大功夫。”
羽萧松开他,斜斜睇着他道:“你派人杀她不够,现在还要亲自来动手,你才是真正下了大功夫吧?”
白华并不答他,一时间空气里骤然静极。仿佛连同窗外花开的声音此刻也能听的清清楚楚,轻风拂过,满屋子皆是荷香沁鼻。
羽萧眼尾里瞟了眼君卿,见她面容毫无血色,心中顿时十分难受。不愿再与他多言一句,遂别过头,下了逐客令道:“静香,送客。”
被唤作静香的侍女低着头,一路快步的走进屋来,瞧了瞧立在门口的白华,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是指向门口处,向他做出了“请”的姿势。
白华却是巍然不动,显然还不打算离开。
静香头埋的越发深了,声细如蚊道:“公子,请不要难为静香。”
诚然静香清楚的紧,若是这位公子不肯自行离去,她也是半分奈何不得的。而且这园子里的家丁们怕是也奈何不得。她如此认定,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一番道理。从羽萧进入君卿的房间之后,她便一直守在门外,从未离开半步。正是为了随传随到,好方便同时伺候主子。可眼前的玄衣男子却是能进出自如,再见主子脸上的怒意,想必他们大约相识,静香不敢贸然不敬,可这会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白华眼底深意的瞧着她,片刻,才是戏谑一笑的扬扬眉毛道:“这可不是我在为难你,明明是他在为难你。”
说着,他手指了指羽萧,脚下没有一丁点打算离开的意思。
静香一会看看白华,一会看看自家主子,只好一个劲的低着头,紧咬着下唇。
羽萧见状,心知白华此刻是铁定了心不肯离去了,也便打发了静香下去,还特意交代她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入这里。静香应了一声,恨不能马上奔向了屋外。
白华默了眼她匆匆的背影,唇边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瞧瞧你把自家的侍女吓成什么模样了?”
羽萧一想起君卿身中剧毒,性命垂危,他还有心思打趣这些事,立时气不打一处来,看也不屑看他一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华面色登时沉了下来,双眸冰冷的不起一丝涟漪道:“我来救她。”
若不是羽萧自认为自己的耳朵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当真是以为绝对听错了。白华方才说他要救君卿?真是天大的笑话。
“人就是你派人杀的,你这会又来救她?”羽萧讽刺一笑的看着他道:“白华,难不成你这魔君当的了然无趣,便来玩杀人救人的游戏了?”
白华默了一默,冷冷地道:“人不是我杀的。”
羽萧更加觉得可笑,眼角向上斜斜挑起道:“不是你杀的?冷剑难道不是你的人,不是你们魔界的左护法?除了你,何人还随便让他出手。”
“能让他出手的,大有人在。”
羽萧勉强的点了下头,算是认同,话锋一转又道:“纵然是别人也可以让他出手,可是百花剑呢,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君卿的百花剑吧?”
见白华不语,他又是步步紧逼道:“君卿的毒我已经检查过了,是你们魔界中用作弑仙的剧毒,除了魔君,是没有人可以随意使用的,仅凭这一点,你就是无从狡辩。”
白华被问的无话可答。的确,羽萧所言句句属实。这毒白华也识得,确实除了他,魔界中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能进入拿到此毒。纵然是他如何信赖冷剑,他也不可能有机会知晓这毒究竟被藏在哪里。除了历代的魔君,根本不会有第二人能用此毒去杀害君卿。
难道是菱萧……?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菱萧已死,再者她再交给白华这瓶毒药之后,白华当即便转换了地点,所以纵然是菱萧还活着,也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便拿到解药。而最让他感到可疑的是,事后他也曾经去查看过,毒药并未丢失。他刚才也仔细的检查了君卿的症状,确实是中了此毒,那么,冷剑究竟是从何处拿到这种毒药,涂抹在银针之上的呢?
百花剑的事,他已然调查清楚,知晓冷剑是如何偷出魔界,只有这毒药一事还未曾查个彻底。不过,白华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他更想做的是如何救醒君卿。自从听说她中毒之后,白华翻遍了魔宫之中,所有毒书和毒药炼制的方法,却是终不得其果。他知道,若非是羽萧日日用灵力勉强护住君卿的心脉,只怕她早已毒发身亡。但是羽萧毕竟仙力有限,因此,他也会趁着羽萧不在园中的时候,半夜偷偷潜入进来,给君卿渡一些法力,控制毒发的速度。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无论是他还是羽萧,所有的法力到了君卿的体内便好似是汪洋汇入大海,尽数被她吸收入丹田。白华从未遇到过此种情况,他依稀记得,当年君卿被困在冥水阵中奄奄一息之时,他也曾渡过法力给她,却未见此异象,由此,他不得不把这一切和她身上的剧毒关联在一起。
一个月以来,他不停在魔宫中翻阅着各种毒书,奈何苦无解毒之法。然却在另外一本毒药炼制之法的书上,见到了一种以毒攻毒的方法。便是将一种特制的毒药同时让中毒之人服下,可万一失败,便是立时而亡。换做他人,白华并不在意,左不过是死,早死晚死不如搏命一试。可如今他面对着的是君卿,他不敢试。哪怕有大部分的成功和小部分的危险,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不过,他不敢拿君卿去试,却敢拿自己去试。他按照炼制之法先把毒药炼制而成后,又取来了私藏在碧清池底,与君卿所中相同的那瓶剧毒,一口饮下。在毒发之际,他又把先前炼制而成的毒药继而服下,三日后,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他,竟然真的剧毒全解。
正是有了这番尝试,他才下定决心,带君卿回魔宫解毒。他与君卿初次相遇之时,他对君卿说,只想护她周全。也许在君卿眼中,他从来也未做到过。菱萧抽她仙骨之时,君卿那么渴望着白华能够出手,哪怕救不了她,只要他说一句话,对于她而言就足够了。可白华就是那么冷眼旁观,把她当做了陌生人一样,可她不知,白华心中的痛楚不比她少。他当时若是出手,天界从此容不下她,魔界从此也容不下她。他并不愿君卿处在那样的险境之中,那时的她无人可依,亦是无力自保。白华但凡帮了她,她必定会放弃天界,陪他从此亡命天涯,菱萧抽的不再是她的仙骨而是她的命。所以,就算当时云游不去救人,他也会想办法不让她死在菱萧的手中。白华从来杀人不眨眼,可是在仙魔大战之时,他明明知道墨之早已身受重伤,仙法大损,却是招招避其要害。这些在旁人眼中当然看不出来,可他与墨之心知肚明。墨之知道白华是因着君卿才会对他忍让,于是乎,他在拿出灭天鼎后曾对白华说过一句话,五百年前,卿离在我的剑下救了你,我无力杀她,亦杀不了你,才会铸成大错。今日,我便在你面前杀了自己,再借君卿之手杀了你,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君卿的确是没有让墨之失望,在白华不顾一切,独身一人为了救她闯入天宫之后,她还是一脸决绝的持剑刺向了他,她口口声声的要为她的师父报仇,却不知,她的师父从一开始就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后来,白华好不容易从幽冥炼狱之中逃了出来,他置一切不顾,先是跑到人界寻找君卿。可见到她之后,她却是勒令他不许伤害她的朋友。可应天林已然被恶灵上身,若是他不杀应天林,应天林迟早会杀了君卿。他宁可她恨他,还是选择了杀之。他白华双手早已染满鲜血,根本不在乎多一人亦或者少一人。但是唯独君卿,他是绝对不可能对她下手,也不可能让冷剑对她下如此狠手。
他从魔界知道消息后,便立时在三界内寻找她的踪迹。好在终于让他找到了。他不惜以身试毒,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完成当初的那个承诺,随时随地护她周全。听说她在十里林中受尽苦楚之后,他只恨当时没能从幽冥炼狱之中逃出来便直接去寻她,那时候,整个天界都在翻天覆地的找他,他法力尚未恢复,不但不能保护她,反而还要拖累她,他才会一直躲在魔界的碧青池底,闭关修行。只盼着早日能见到她,可再见到她时,他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她是仙,他只是魔。从来仙魔立场不同,他不能拉她入魔道,便只能静静的从旁守护她。可这次,君卿的毒只有他能解,他虽知她定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与他染上关系,他也只能强行如此,三界之中,只有他能救她,而他一定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