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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顷碧波,烟水朦胧。十里杏林,九曲长廊。朱红色的水榭中,身着素色裙裳的君卿,倚栏而立,手中折下一枝杏花随意的把玩着,偶尔弯腰素手拨弄下水面,惊起一池碧水,池面晕开阵阵涟漪,泛着柔和的波光。
波光映在灵动的眸底,越发衬托的容貌如同吹水芙蓉。仰面遥望着云深不知处,君卿满眼惆怅,一想到天妃“煞费苦心”安排的一场相亲宴,她便委实对眼前的美景没了兴趣,只剩下了耳畔传来的熟悉的叹息声。
她愤愤然的揪着手中枝杏上的杏花花瓣,握在手心里,口中怪里怪气的自言自语着,像墨之这种不负责任的师傅简直实在是太没人性了。竟然把这么如花似玉的徒弟抛在一边,倒是一点都不惦记着来找上一找。
越想越是生气,她把花瓣全然的丢在了池面上,望着温婉的杏花随着半池静水悠悠然的漂流着,她忽然想起了与白华在适俗仙尊的画卷中,也有着似曾相识的千里杏花林。
后来她又在想,那又如何,物是人非,她与白华之间终究不可能再回去了,她必须快刀斩断对他所有的念想才是。
“君卿上仙,天妃请您移步一趟铃莘林。”
身后的仙仆悄然无声的出现,打断了君卿所有正在进行的思路。
她点了点头,朝着来人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了。”
随意的透过清澈的池面,整理了一番,才由仙仆带路,去往了铃莘林。
铃莘林长在邬箐殿后,每一株铃莘花皆是天妃亲手栽种,五百年才开一次花,花开后千年不落。
因着此花灵气极重,又十分特殊,任何神兵利器一旦进入就会失去法力。听引路的仙仆说,五百年前,天帝曾与墨之天君相约来此比试过一番,两人皆是不用兵器,整整打了三日三夜,难解难分,最后墨之天君好像是一时分了神,饶是被天帝发现了空门,一击即中,他才输了下来。可君卿问到其中原委,仙仆却又摇头不知。
一路上她又给君卿讲了许多的天界趣闻,君卿茫然的点着头,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不知为何,一想到墨之她的眼皮便突突的跳个不停,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头。如今想回到仙宫却是又实在脱不了身,无可奈何,她只能安慰自己,墨之是天界战神,没有人能轻易伤害到他。
纵使心头上百般个不情愿,磨磨蹭蹭的还是来到了铃莘林中的石桌前。
石桌上摆放着一个圆形的漆木托盘,托盘内格局紧凑的放着一壶酒和几碟颜色艳丽的菜肴和糕点。
早已等候在此的一位摇着纸扇的青衣男子看到君卿缓步走来,施施然的将扇子一寸寸收好,放回袖中,上前几步,斯文儒雅的向她拱了拱手,眼角弯起微微一笑。
君卿愣了一愣,别说,这个青衣男子委实与墨之的长相却有几分相似,只是墨之睥睨万物的气质,他却是半分没有。
仙仆知晓君卿不大识得天界的众仙,从旁小声的提醒道,“这位是羽萧宫的羽萧上仙。”
君卿唔了一唔,心想这人得自恋到什么程度,才能舍得把仙宫的宫名也用上自己的称号啊。
不过既然人家礼数周全,她也只好客客气气的颌了颌首,两人寒暄了片刻,仙仆眼尖识趣的退了下去,留下君卿一脸的不明所以,一会望望天,一会望着地,眼睛故意躲开面前之人的视线。
羽萧上仙抿了口手中的香茗,把折扇“啪”的一声放在袖口边,一边浮着茶叶沫,一边佯作不经意的抬眼留意着君卿道,“听说君卿上仙不过修行了几个月的时间,便用玄女剑法打败了渊守天君的徒弟徐毕安,当真是让人不免诧异连连呢。”
这话乍一听上去似乎没的什么不对,可君卿回过味来,却怎么都觉得话里有话,带着一股子的酸气。
她随手的抓起一枚模样精致的糕点一口咬下,还顾不得拭去嘴角的残渣,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含糊着谦虚道,“我也是侥幸,侥幸罢了。”
“此话言之有理,我看也是侥幸。”
羽萧上仙褪去了方才的淡然的神色,眼角处带着一丝讽刺的斜眯着君卿,怎么看都是面带不善。
顿了顿,他紧接着抬起下巴又道,“我与徐毕安相识已久,他的修为和刀法我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倘若不是某些人使诈,我绝对相信这次的上仙之位非他莫属。”
这话说的君卿怔了几怔,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即从胸腔里气炸出来。她自然晓得此番她出人意料的拿下了上仙的位置,定然招来不少修行了几百年的还只是仙徒的人要在背地里挖苦消遣。只是她看不见,而今也能落了个清净。但相亲宴上,这么没头没脑的冷嘲热讽还是让她不由的添上了一分堵,这羽萧上仙到底是来刻意为好友打抱不平吗?
眸底瞬时的冷了下来,她眼尾蕴着几分怒色的望向羽萧上仙道,“纵使是侥幸,也要有那份实力,若是没了实力,就是机会来了,也是无用。”
“谈及实力,我当推徐毕安,他早已声名远播,不是你等修行尚浅的方可相提并论的。”
羽萧上仙不依不饶,没有一丁点退让的意思出来。
君卿也跟着急了起来,板着脸道,“我乃是天帝亲自封赐的上仙之位,难道羽萧上仙是在质疑天帝的不公吗?”
“在下不敢。”
羽萧上仙说着朝着天帝的仙宫所在拜了一拜,目光一凝道,“天帝英明神武,定然会还徐毕安一个公道。”
冥顽不灵,君卿扭过头,懒得理他。
羽萧上仙咳嗽了两声,似是意识到了言语冒失,拿起折扇信手摇着,讪讪笑了笑道,“不过君卿上仙所言也对,”思索了一会,他从石桌上端着一杯茶递到君卿面前续道,“上仙可要喝杯茶降降火?”
原本还想着铃莘林中景致倒也不差,可这番三言两语下来,连带着托盘中的菜肴,诚然皆让君卿失了兴致。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想着不如告辞。才拜了别,抬脚还未动,便觉得双腿骤然变的异常沉重。
回头瞥了一眼,正看到羽萧上仙昂着那张酷似墨之的脸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君卿上仙,你不能这么抛弃我,你这一走,只怕是流年寂寂,我俩从此再也难续前缘了啊。”
他一边用手捶着地,另一手却是死死的揪着头上高高束起的青丝,一缕一缕丢在了地上。
君卿惊呆了。他与她何谈抛弃,又哪里来的前缘要续!
呆完之后,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的男子她突然感到后背阵阵发凉,这羽萧上仙莫不是脑子有毛病?方才不还一副高贵冷艳的气势,转眼间,便疯魔了?
不过盏茶之后,君卿便全然的明白了过来。
原是天妃悄然的隐身在了不远处,本是出于好意的想要瞧瞧两人进展如何,却是正撞上了“君卿冷脸拒绝羽萧上仙”的一幕。
天妃顺水推舟的认为君卿是对她挑选的人选不满意,驳了她的面子,又心疼的瞅了眼要死要活的羽萧上仙,随即下旨,责令君卿在百墨堂抄写经书百卷,作为安抚羽萧上仙之意。
君卿有口难辩,却不料世间竟是还有如此阴险奸诈的仙人。她突然想,白华纵使狠心,与之相比,完全称得上君子两个字了。
百墨堂内除了几盏昏黄的枯灯,就是满屋子的经书仙籍。虽说抄经书看上去是枯燥了些,可眼下却使她难得的静下心来。抄了一会,有些倦了,她起身走了两步,不经意间瞥见堂外似乎有个影子若有若现,看得不是十分真切。
君卿未做多想,身体自主的向前挪动了两步,慢慢的凑了上去。星目一瞪,方才发现,眼前躺着一只周身散发着红光的鸟儿,细如柳枝的左腿上向外渗着血,翅膀有气无力的拍打着,口中发出凄厉的哀鸣声。
看样子它似乎是受伤了,君卿本想把它先移动到堂内,可一碰上它,又会被翅膀上的浓郁的火焰灼伤。反复试了几次,皆是如此。可又不能放任不管,索性便忍主剧痛,一鼓作气抱起了它。
待到再把它平稳的放下之后,君卿的衣服已经被烧毁,手臂也跟着受了伤。望着鸟儿黑黑的小眼珠里透着茫然的哀伤,顾不得自己,便用仙术先为它平复伤口。
过了一会儿,鸟儿好似是有些好转了起来,君卿这才放下心,又开始用自愈术给自己疗伤。半晌,见君卿终于睁开了眼,鸟儿立刻不停的扑扇着翅膀,向她示好。
君卿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红色的圆头顶,瞳孔里耀着几分宠溺。低下头,却是在它的左腿根部发现了一张白色的小纸条。旋即,好奇的打开来看,顿时怔了一怔。
这纸条上字迹,分明出自师傅墨之之手,再仔细的瞧了一遍之后,她才终于明白,原来这只火鸟是墨之派来给她送信的。他在信上说,这几日在青灵峰杀妖,委实分身乏力的紧,无法去天宫瞧她,让她照顾好自己。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处处小心,守好规矩,免得遭了惩处。
读着读着,君卿的眼泪便吧嗒吧嗒的落在了白纸黑字的空隙间。嘴上赌气的大骂着墨之终于有了良心,想起了她,再抬眸间,却是泪眼迷离的望着百墨堂外的朵朵浮云,心是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