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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阳拥抱着朱胡氏。这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没有凌厉的风。劳作让人忘却烦恼。朱胡氏头发未完全晒干,已经到了晚餐时间。晚餐时,朱夫人说:“明天就除夕了,晚饭后烧浴锅洗澡。你们回去拿手巾和换洗衣服吧。”
晚餐后朱胡氏和五少爷回到新房,拿换洗的衣服。新娘子问:“在哪洗澡啊?”五少爷说:“在浴锅房啊。”
“浴锅房在哪呢?”
“我带你去。”两人拿了手巾用布兜捡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浴锅房。女人都未到,公爹和几个哥哥带着侄子们陆续来了。因为男人先洗,女人后洗呢。新娘子不知道,家里其他女人们都知道。所以她们都在家等男人们洗好了再来呢。
五少爷说:“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男人先洗呢。”他从草堆上拖了捆草放娘子跟前,从身上掏出块手绢铺在草上,说:“你先坐这等着吧。”
“噢。”
“我进去了。”五少爷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浴锅房。
朱胡氏见两个老妈子轮流从高高的草垛上使劲拽下一捆草,把整捆的稻草塞进浴锅灶堂里。灶堂很大。是她家浴锅灶堂的三四个大。火熊熊燃烧着。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比踩高跷的还高呢,朱胡氏想,人要是这么高就好了,采树上的果子就不费劲了。
一股浓烟飘了过来,朱胡氏被熏了眼呛了鼻子。她赶紧站起跑开,老妈子也被熏了,边揉着眼边说:“这捆稻草湿的,烧得呛煞人了。你看下,不要拖湿的。”朱胡氏换到上风的地方坐下。
听见里面一个人喊:“烫了烫了,不要再烧了。”
老妈子大声答:“晓得了,晓得了。”
五少爷心里记挂着新娘子呢。匆匆洗了下就出来了。他走向娘子问:“你冷吗?”
“还好。”
“你把我换的脏衣盖在腿上吧。”
朱胡氏感受到了夫君的情意,她微笑着点点头。她接过夫君的内衣盖在腿上。五少爷蹲在娘子跟前,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这个故事是桂花讲给我听的。孬包女婿的故事。”
五少爷讲的这个传统故事,后来我外祖母朱胡氏多次讲起。她的女儿们都知道,都会讲。这些传统的故事是那个时候孩子们的精神食粮。我把他讲述出来,让你也乐一乐。
从前,有个孬包女婿家里穷。过中秋节了,家里没钱买礼品拜节。怎么办?他娘子在家里找来找去。发现家里有鸡蛋和芋头。
他娘子就对孬包说:“孬包,今天中秋节,你去拜你丈人节。家里只有鸡蛋和芋头。你就用这些送节吧。”
可孬包不认识鸡蛋和芋头。指着鸡蛋问:“这是什么?”
“鸡蛋。鸡蛋。记住没?”孬包又拿起一个芋头问:“这叫什么?”
“芋头。芋头,记住没?”孬包连连点头:“鸡蛋、芋头,鸡蛋、芋头……”
孬包拎起送节的盖篮出门了。他怕忘记送节的东西叫什么。边走边念“鸡蛋、芋头,鸡蛋、芋头,鸡蛋、芋头……”
走着走着,路上有道缺口。孬包运足力气“嗨吆”一声,跨了过去。“嗨吆,嗨吆,嗨吆……”孬包边走边念。忽觉不对。嗨吆是一种东西,可篮里有两种东西。嗨吆是跨缺口时喊的。可篮子里这两样东西叫什么呢?孬包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却再也想不起来。他伸手在篮子里摸了又摸。鸡蛋光溜溜的,芋头毛拉拉的。突然,孬包高兴地大叫一声:“有了,有了,我知道了。”他摸着鸡蛋说:“这是光的噜。”摸着芋头说:“这个是毛的噜。”谁说我孬包笨呢。我一想就想出名儿来了。
孬包边走边念:“光的噜、毛的噜,光的噜、毛的噜,光的噜、毛的噜,光的噜、毛的噜……
五少爷声情并茂地讲着,两个烧锅的老妈子也听到了,哈哈大笑。新娘子先是忍住笑,后来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肚子都疼了,眼泪都笑了出来。五少爷看娘子笑的花枝乱颤,心里美美的,也跟着乐。
这时朱大贵从浴锅房里走了出来。他最近上火,毕竟也上了点年纪,浴锅房里密不透风的,他怕洗时间长了头会发晕。他也匆匆洗了全身就出来了。他一见儿子儿媳坐在一起大笑,绷着脸说:“像什么话!要恩爱回房恩爱去。”两人都被这声断喝,吓得禁了声。朱胡氏低下头。五少爷也缩了脖子。
里面又有人喊:“烧一把,烧一把!”两个老妈子赶紧屁颠屁颠又去拖草。两捆草烧完,里面又喊:“好了好了。”老妈子应答:“晓得了,晓得了!”
过了一会,哥哥们陆续出来了。又过了一会,朱夫人来了。五少爷和新娘子齐声站起喊:“娘。”朱夫人问:“男人都洗好了吗?一鑫,你进去看看。”五少爷看过后跑出,说:“里面没人了。”朱夫人对两老妈子说:“再往浴锅里加两桶水,再烧两把草。”一个老妈子吃力地提着两桶水朝浴锅房里走去,一个又拖了两捆草烧起来。朱夫人对儿子说:“一鑫你先回去吧。”又对儿媳说:“你跟我进去洗吧。”
朱胡氏跟着婆婆进到浴锅房里,浴锅房是两小间。外面一间是衣帽间,依墙放着几顶衣柜。朱夫人开始解衣服,朱胡氏不好意思踯躅着。朱夫人见儿媳不动催促着说:“你发什么呆呀,脱衣服呀。”
“噢。”新娘子开始解扣。她学着朱夫人的样子把衣服放在另一顶衣柜里。进的里间来,里面雾气缭绕。墙上挂着两盏油灯,地上是一个大浴锅,可容纳**个人同时洗澡。比她娘家的大多了去了,她娘家的只能勉勉强强同时供两人洗澡。两人用脚试了试水温,有点烫,浴锅旁边有两水桶,盛着冷水,朱夫人用水瓢舀了些冷水进去,又试了又试。感觉水温适宜了,两人才坐进浴锅里。浴锅就是大铁锅呀,铁锅壁温度高些,两人用锅沿上备用的小木板垫着脚和屁股,开始洗起来。洗了一会,朱夫人说:“你给我擦擦背。”新娘子小心翼翼地为婆婆擦着背。
“好了。我也给你擦擦吧。”
新娘子不敢劳驾婆婆,忙说:“我自己擦吧。”朱夫人不由分说,就给儿媳擦起来。说:“你真白呀,像个白羊。”
一会嫂子们带着侄女们陆续来了。里面雾气大光线暗,模模糊糊的看不出面目,不知谁是谁,只能看出高矮胖瘦,有的身材瘦削些,有的臃肿些。朱胡氏想,脱光衣服,人都差不多了,显不出贵贱美丑了。怪不得人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呢。衣服的用处不光光是保暖遮羞呢,它还能显示身份和美丑呢。
在浴锅里她感觉与嫂子们平等了。
女人们洗好了,才轮到下人们洗。先男后女,先主后仆,用同一锅水洗,几人同时洗陆续洗。边烧边洗。这就是那时小镇财主家的洗浴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