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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来越密,几步远的距离那纤瘦的身子已是有些模糊不清,湿透的衣袍粘在身上依然被雨水打得不停摆动,可人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雨水从头淋下,粘湿的发完全失去了形状紧紧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大睁着,一眨不眨,任是风任是雨,目光仿佛那惊起的雷电穿透了雨雾。小小的人,狼狈之中竟是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从未见过小鱼儿有这般气势,赛罕惊诧之余竟有些慌乱,顾不得细寻思,紧着大步上前将她拖进帐中,“这么大雨,浑跑什么??”
帐外风雨交加,帐内药香冉冉,未及掌灯,阴雨天投下与时辰不符的昏暗,静谧中透着窝心的温暖。滴滴哒哒,脚下映出一滩水迹,没有了雨水遮掩,雅予一身*渗着阴冷的寒气,瞬间就打破这一室的干燥适宜,格格不入的突兀。
赛罕张罗着去拿干手巾,阿莉娅也应着声响坐了起来,结好最后一颗扣子抬起头,才端详起这引见过一面便再不曾与她有丝毫瓜葛的小女子。这就是他的小鱼儿,是他少言寡语的口中,寥寥几个字便描画出那卧在他心尖儿上的软处……此刻从头倒脚湿漉漉地淌着水,活像一只将将从水里捞上来的小沙半鸡,半条命的模样冻得僵硬,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味道。
阿莉娅心里不觉失笑,看这小丫头的架势是捉奸来了。也难怪,十几岁的年纪不经世事,一直被他宠着、护着,一时冷落便沉不住气。不管平日里性子是静是闹,这一场怕是要十分难看了。只是,跟了赛罕这两年,不知可当真知晓这男人的性子。他最烦小心眼计较,虽从不在意旁人眼里怎样看他,却绝不会任人强摁他的头。阿莉娅随即有些皱眉,若是小丫头当真闹起来,她该如何?言语上压制,小丫头定无还手之力,只是明知这是他心头之人,时日不多了,她实在不愿意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悦;可若是和和气气显大度,必定会显得他的小鱼儿无趣,一旦撒起泼来惹恼他,两个人闹僵了,岂非也是她的不是?这么琢磨着一时竟是没个主意。
正是独自寻思,忽见那水淋淋的人抬起手拨开遮挡在脸颊上的发,微微一笑露出碎玉雪白的牙齿,周身那湿冷的寒气顿时在那笑容里消去了大半,好是可人。阿莉娅一怔,正是要回个笑给她,赛罕已是拿了干手巾罩在她头上。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那瘦小的身子乖乖地站着,像一只小布偶,任他的大手在她头上揉搓。拢起她的发仔细地抓捏、揉干,他好是熟练,显见不是头一次。想起曾经他自己沐浴后都不会如此精心,此刻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不远不近地看着,阿莉娅只觉那湿凉的雨气慢慢侵蚀过来,将才那生出的些许大度有些硌得心口疼……
打开手巾,露出乱篷篷的小脑袋,粗粗地给她梳梳拢,赛罕便抬手去解那*的袍子。她老老实实的任他摆布,只自己抬手把那被雨水打歪到一边的的小蓝鱼儿摆正在眉心。褪下外袍,里头也已经殷湿,不能再脱,赛罕解下自己的袍子给她穿上,衣襟对折,绕了两圈把她裹得像一只端午的粽子。包拢在他的味道中,很快就暖去她身上那细细索索的抖。
“不是让阿木尔给你传信儿去了,还跑来做什么?”
“阿木尔?我没见着他啊。”低头看着他结衣带,雅予轻声应着。
赛罕蹙了蹙眉,深知小鱼儿虽大事上十分懂得隐忍、顾全大局,可闺房之内却是个霸道、爱耍性子的丫头。从不会自己骑马的人冒雨奔到这僻静所在,先不说她是如何寻得到,单是这股子劲头就可见那心里的恼怒。赛罕那本就一团乱麻的心慌乱之余已是更添烦躁,此刻这语声入耳,十分平静,倒是让他有些吃不准。
“我一个人无事,房里闷了半日,原是出来闲逛,听人说你们出了中城往这边来了,我就寻了来。”
听她毫不避讳是跟踪而至,赛罕的脸色沉了下来,顾念阿莉娅的身子不能再激于喜怒,便不好发作,压了声斥了一句,“这么大雨,闹什么!”
平日里哪忍得他丢脸色,此刻却似不见,她面上柔和,浅浅的是常于人前所示的笑容。结好衣带他正要放手,被她两手轻轻握了,“那马今儿倒还听话。我也不想折腾,只是府里倒罢了,出到外头来,耳目难免,我不得随着么?”
“瞎操心!”赛罕反手握了她,摸到冰凉的小手上一道深深的勒痕,蜷缩在他掌心一点热气都没有,再想这两日就该是她的信期,他便语声不耐,越发拧了眉,“旁人的耳目关咱们何事!”
闻言雅予轻轻蹙了蹙眉,将将暖过些血色的脸颊又是一冷,粘着几颗雨珠更觉白净剔透,尴尬地瞥了一眼阿莉娅,讪讪道,“从来就不是个顾怜的人,只图着自己行事便宜。不关咱们的事,也不关大姐的事么?金帐不比大营,你若觉得凡事妥当,便是我多事了。”
她的语声好是轻柔,语气中不曾搀杂半分酸醋的味道,赛罕一时不得不搁下于那蛛毒的纠结,心下细琢磨。久不在大营出入,撕杀与放逐,他早淡了凡人礼数。彼时虽是心急想探知阿莉娅的病情,也并非未顾虑旁的,只是心坦荡,根本不屑去顾及什么人言。此刻被小鱼儿这么一问,脑子里这才又转了个弯。即便这草原上人人都晓得他那曾经渊源,可如今人家并非他帐中人,若当真因此惹下口舌,又不曾有实在的意思,无论阿莉娅计较与否,他这男人做的都是欠妥。再者,自己虽是脱了牢狱之灾,却并未脱去宗王族的耳目。金帐这所在不是男人厮杀的战场,是斗心思玩手段的地方,一点传言被小人恶心了去,他不在意,那积极谋划他重新出山的兄长们在大汗面前恐也不大好看,岂非无妄之灾?此刻小鱼儿冒雨赶来,待返回之时三人同行,任是谁见了都十分周全。赛罕这才按下心里的烦躁,悄悄赞了一句我家郡主果然懂事。只是面上如何肯折?只大手握紧了小手道,“还冷么?”
雅予正是要答话,床榻边传来了更是温和的声音,“来就来了,多一个人说话也热闹些。”
冷眼旁观,这半天在这恩爱的小夫妻面前阿莉娅当真被撇得如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小丫头冒雨跑来想抢回自己的男人并非意外,这醋性大发的举动也分明是惹了他火起,却眼见着被她三言两语便化解,如此明显的“捉奸”转瞬就成了顾全大局的举动。阿莉娅不觉苦笑,她已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人,哪里还需顾得什么人言、脸面?至于旁的,她向来于政事无心,却从他展开的眉头上看出这其中计较的分量。不知那小丫头可是当真有这般心胸还是把准他命脉的手段,阿莉娅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堵……
“……嗯。”
雅予点头应下了挽留,赛罕却分明感觉到那掌心里的小手颤了一颤,握紧道,“府里不便,是出来瞧病的。”
“是么?大姐病了?”
原本也并未指望他会在他的小鱼儿面前与她多存下一分暧昧,却也不曾想到他能直直地道出原委,撇清得里头容不下一点曾经的情谊,若非应下她不可透露病情,恐怕此刻她已然要受到小鱼儿于那绝症的怜悯。看着他两人一道走过来,阿莉娅不觉心凉,只淡淡一笑,“不妨事。”
“是何病症?要紧么?”雅予就近坐在榻边开口问道,赛罕在一旁负手而立。
将才还像是一只将将从水中捞起的小动物,可怜兮兮,此刻不知是被他的白袍所衬还是被雨水淋冻得,一张小脸冰雕玉琢,竟是比初见她时那绚丽的色彩更加动人心肠。此刻言语关切有加,却并未有特意虚饰出的亲近,在自己男人的托衬下,小丫头的妻做得像模像样。阿莉娅看得有些出神,心底深处的落寞与疼他的心彼此纠结,难辨滋味……
“不过是陈年旧疾。”
“是么?顽症确是难缠。不过如今远胜从前,太师府的大夫都是三嫂重金聘来的名医高手,大姐不妨一试。就近着,也便宜。”
阿莉娅抬眼看看赛罕,见他神色如常,似并未听出他的小鱼儿那话中之话,便笑笑,“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是你家这位大夫瞧不得人生病,总想心里有数。”
闻言雅予也抬头看看赛罕,笑了,“这倒也是。”
不知是还在琢磨阿莉娅的病,还是根本无意两个女人的心思,听她们说话赛罕再没言语。
困在雨中走不得,问一句答一句,阿莉娅看得出雅予多一步都不肯靠近她,礼数分寸把握得如此清楚,却让人觉不出嫉恨与冷意。阿莉娅忽地觉得自己低估这个小丫头了,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看来别说是在这余剩的日子里顶着他妻的空名头过几日,便是死后想在墓牌上刻下他的名字怕是都不能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守候的亲们,这两周为了解锁,简直是筋疲力尽。六十一章到七十七章已经修得面目全非,断章断得乱七八糟,有些很关键的地方都被删掉了,有种残缺的感觉,已经不是咱们当初一起走过的故事。不过大家放心,我还是会坚持原先的设定继续更新,直到完结。
谢谢亲爱的卿卿,那天只解锁了两个小时,就收到了你的雷,太感动了,谢谢你。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