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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浅开着车,将车子开进疗养院的停车场以后,便从后座拿起路上买来的父亲爱吃的水果,反手甩上车门,搭着电梯上楼。
她的左手现在仍然缠着绷带,想来,是瞒不过容寇北的,虽然她不想让父亲担心,但这事就算现在他不知道,以后,他也肯定会知道的。
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以免往后闹了个不愉快囡。
况且,还有冉馨月的事情。
她到达房间的时间,容寇北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到她来了,他明显难掩高兴,连忙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去。
容浅将水果递给了看护,让她拿去洗,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
抬眸望去,容寇北的精神似乎不错,比之前见面稍微丰腴了些,就连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如此一来,她便放心了许多。
容寇北在这疗养院的日子,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她敛了敛神,嘴角勾起了一笑鲺。
“爸,你最近还好吧?还会有哪里不舒服吗?这里的人,有没有好好照顾你?看护呢?应该有照料好你的起居生活吧?”
容寇北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一来就丢下这么多的问题,让我怎么回答你?反正呀,我在这里挺不错的,你也不需要担心。”
他顿了顿,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外孙。
“对了,小米粒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有长大一些了吧?”
说起儿子,容浅的目光就不由得变柔。
“爸,我改天带他来看看你吧?”
不得不说,容寇北是很想见到自己的外孙的,但是,他又思及自己现在正身处的地方,便摇了摇头,拒绝了。
“还是算了,这种地方对小孩子不好,等我哪天身体好些了,就回去看看他,也能好好抱他一下。”
容浅答应了下来,其实,容寇北如今身体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下半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但好歹那些难熬的关卡也走过来了,总好过之前,容寇北在得知自己的情况后,滴米不进。
看护将水果洗好拿进来,而后便识相地退了出去,让他们能够独处。
她从里头拿出了父亲最爱吃的橙子,开始慢慢地削皮。
她的动作是能让她袖子下的纱布露出来的,因此,她知道,这一幕,父亲是铁定看到了。
她的心有些忐忑不安,直到把皮都削完了,仍然没敢抬起头看他。
好一会儿后,她将橙子分开几瓣,分别用牙签插好,这才递到了父亲的面前。
抬眸望去,容寇北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左手手腕,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的动作一僵,试图解释。
“爸,我这伤……”
没想,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截断了。
“伤很严重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容浅愣住,注意到了他话中并不是诧异她为什么会受伤,而是,奇怪她的伤怎么还没好。
她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开口。
“爸,你……知道?”
容寇北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果,也没有立即吃,而是和蔼地望着她。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过现在看来,你的伤虽然还没好,但起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渐渐能够像以前那样了,对于这一点,我很高兴。”
他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着自己的疑惑。
她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那缠着纱布的部位,的确就如他所说的,她现在已经没当初那么痛了,也能慢慢开始使上力气,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可是,爸,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身处在疗养院里,平日里也不会出去,而她,这段时间深怕他会担心,便没有过来这边探望他。他……是怎么知道她受伤的事?
莫非,是那个人?
容寇北接下来的话,恰恰证实了她的心中所想。
他笑着,将那块橙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很甜,甜得让他不由勾起唇角。
“前段日子,你还在住院的时候,楚奚曾经来过,就将这事告诉我了。”
果真是楚奚。
容浅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她没有想到,楚奚会在她之前就来找过容寇北,更是将她受伤的事告诉了他。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父亲接下来的话。
“楚奚那次还跟我道歉,说他没有好好保护你。”
闻言,她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容寇北。
楚奚求容寇北原谅的那种画面,她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她以为,那个男人,不可能会向任何人低头。可是,她又不认为,父亲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她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在心底的最深处,有一块地方,正微微地
抽痛着。
容寇北看了她一眼,他拉过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浅浅,你也别老跟他怄气,其实,他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着想的。你们既然是夫妻,那么,你就应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他,并且站在他的那一边。或许,他现在所做的很多事情你都无法理解甚至于憎恨,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他做的那么多的事情,通通都只不过是为了你。”
容浅的脸上浮现了疑惑,对于父亲的话,她当真是连一句都没听明白。
“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为了我?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会是为了我?难道,他跟别人在一起,是为了保护我么?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一个傻子!”
容寇北不语。
他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什么话也没说。
容浅权当他这是喜欢楚奚,便给楚奚找了无数个借口。
父亲沉默时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之前,他刚刚知道自己无法行走时的情景,突然之间,她有些害怕将冉馨月的事告诉他,她怕他会受不了,再次像之前那样崩溃。
她垂着眼眸,一脸的欲言又止。
迟疑了好半晌,她才试探性地开口。
“爸,你……你现在还会想起妈吗?”
这段期间,两人都避讳着从未提起过那个丢下他们不知所踪的冉馨月,只因为,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痛处,怕一碰,就会血流成河。
容寇北很显然没有意料到她会突然提起冉馨月,他先是一怔,而后,便将脸撇了过去,不看她。
“你提起那个女人做什么?我不想谈她的事。”
容寇北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极为冷淡,看得出来,他是极为不愿意想起那个丢下他的妻子。
容浅抿着唇,冉馨月的事,本就是难以启齿的事,就连她自己刚知道的时候都觉得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与冉馨月相处了二十几年的容寇北?
只是这事,容寇北也该知道的。
所以,她鼓起勇气,再一次地追问。
“爸,你还是会想起妈对不对?这段日子,你跟我都没有提起妈,可是我们心里也有数,就是因为太过在乎了,所以才会这般避而不谈,就怕谈起伤心……”
“伤什么心?我为那个女人伤心?别笑话人了!”
容寇北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每一字每一句都甚是难听。
“那个女人无情无义,她既然走了,以后就不再是我容家的人了!我为什么要为这种背叛我的女人伤心?值得么?根本就不值得!我容寇北还不至于卑微成这样!我也不是非她不可!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容浅的脸上有些悲痛,她挣扎了良久,才终于忍不住吐出口。
“爸,我昨天见过妈了……”
容寇北的脸色丕变,立即便甩开了她的手。
“她还有脸回来?你去见她做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该不会是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她便想回来吧?告诉她,想都别想!她既然当初那么狠心地跟着别人跑了,那么这辈子都别回来!我不想见到她!还有你!你去见她做什么?你是选择站在她那边对不对?那你也给我滚!我不要见到你!”
他的情绪激动,猛地将她推了一把。
容浅往后跄踉了几步,才险险站稳。
她看着床上的容寇北,嘴张了张,那句话好几次都在嘴边了,她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那句话,就好像捆绑了千万斤铁铅一样,重得让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容寇北发泄了一轮,见她仍然杵在那里不动弹,便冷冷地笑了出来。
“怎么?你不是站在你妈那边吗?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因为看我可怜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容浅看着父亲的脸,稍稍阖了阖眼,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我昨天见了妈,但是,她并没能跟我说些什么,因为,她没有办法再说话了。”
容寇北的动作一顿,随意,抬起头看着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房间内,静得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听见。
她就站在那里,望着父亲的脸,艰难万分地开口。
“我见到的,是她的……尸首。”
几乎是她这句话一落地,容寇北就失声大吼了起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的意思是,她死了?她竟然死了?这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容寇北的脸色苍白,似是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
他哆嗦着双唇,双眸有些失焦,细看之下,还能看出他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死了?她不应该会死啊……我做的那一些,就是为了把她逼走而已……她
离开了我,指不定就能活下去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她死了?她怎么会死了……难道……是我错了吗……”
容寇北的这些话,她并没能听见。
他说得太小声,她只隐约能听见他在低语些什么,至于相信的内容,她是连半个字都没能听清楚。
但是,她却注意到了,父亲在得知这么一个信息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魂儿一样,着实让人觉得害怕。
她立即便冲上了前,看着父亲的脸。
她已经失去了冉馨月了,她再也不能承认多失去一个亲人这样的事情了。
“爸,你别吓我,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妈过世的事情,但是,就当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手便被他紧紧地攥住。
容寇北的眼神里,有着急迫。
“浅浅,你说你见过你妈,具体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你确定那是你妈吗?”
被他抓住的地方有些痛,但是,她却忍了下来,如实地告诉他。
“我昨天准备出院的时候,警察找上了我,让我去认尸。那些警察说,那尸首是从城北的水库被发现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好不容易才勉强找着了身份。我去了以后,光从外表上根本就认不出来,但是,我认得妈以前戴的那从不离身的镯子,这才确定了那是妈……”
容浅的话普一说完,容寇北便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
他知道也是知道那镯子的,冉馨月还在时,可是连洗澡都不会拿下来,平日里,是贴身得紧。那是冉馨月唯一的执著,他也是明白的,所以以前不管怎样输钱,他都不会去打玉镯子的主意,因为他知道,那就等同于是冉馨月的命。
按照冉馨月的性子,是宁可死,也要戴着那对她有重要意义的镯子。
尸首,已经腐烂了吗?而且,还是在水库找到的吗?
这样的事,让他难以接受。
容浅自然也知道他难过,但是她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就连父亲也出了什么差错。
她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没想,下一秒,容寇北却当着她的面眼皮一翻,整个人便往后倒回了床上,昏眩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她。
她立即冲上前,摇晃了父亲的肩膀。
“爸!把你别吓我啊!你快醒醒!爸……”
可是,无论她怎么叫唤,容寇北仍然紧闭着双眼。
容浅心里一慌,立即去找看护,再让看护去把医生寻来。
楚奚安排容寇北住在这里,是早早就备好了医生以防万一。因此,没等多久,医生和护士便匆匆赶了过来。
她无奈退到外头去等待,这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她想起父亲临昏倒前的那一幕,心里是害怕极了,只能一再地祈祷,希望父亲能平安度过。
容寇北,可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她还没从丧母的氛围里走出去,真的没有办法再接受父亲出什么意外。
她等了很久,直至外头的天渐渐被染上了微黄,那扇门才终于开启。
看见医生出来,她立即便迎了上去。
“我爸他怎么样了?”
医生拿下口罩,对着她安慰地一笑。
“已经没事了,不过,还是得稍微多注意一下他的情绪,尽量别让他太过激动。最好,是别再刺激他。”
容浅忙不迭点头,随后,医生和护士便相继离去了,临走前,还特地说了一声,他们就在旁边的休息室里候着,有什么事可以立即叫人。
她答应了一句,便立即跨步走进房内。
房间里,容寇北正平躺在床上,安静地熟睡着。
她走到床前,垂眸看着父亲的脸,眼泪不自觉地涌出了眼眶。
她立即抬起手擦了擦,却像是怎么都擦不完一样。
其实,她是明白容寇北的心情的,自然也懂得那种难过,如果可以,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可偏偏,它却真实地发生了。
而他们,只能被迫地去承受,去接受,根本就别无他法。
她身为女儿,很多时候,都得保持着表面的坚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虽然这有几分逞能的成分在,但不得不说,却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她拉过了椅子,在床前坐了下来,这一夜,她是决定要守在父亲的床前了。
等到他醒来,她会告诉他,就算冉馨月不在了,但最起码,他还有她这个女儿。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他的,也不会让他觉得孤单。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容寇北这一昏睡,竟是过去了一夜。
翌日中午,容寇北才稍稍醒了过来,她立即便奔到了父亲的床前,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爸,你没什么事吧?你吓坏我了。”
容寇北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的脸,而后,挣扎着爬起身来。
她见状,立即帮忙扶起他,让他坐好。
“爸,你饿吗?渴吗?需要点什么吗?”
她问了很多,但是,容寇北始终还是摇了摇头,通通都拒绝了。
容浅略有鞋担心地看着他,这个模样的容寇北,让她想起了在医院的那时候。
“爸,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容寇北慢慢地转过脸来,看了她好半晌,才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让她递水过来。
听见他终于开口了,容浅稍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起身去给他倒水。
他一口气喝了两杯,才放下了杯子。
容浅又把饭拿了过来,让他吃一点,他吃得不多,大概是因为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但是,这总比什么都不吃要好得多。
她将饭放到了一边,想办法转移话题,让他尽量开心一点,可是,无论她说些什么,容寇北愣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正有些不知所措,没想,他却突然开口了。
他砖眸看着她,声音略带有些沙哑。
“浅浅,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容浅仲怔,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凑了过来。
“爸,怎么了?”
容寇北睨着她的脸,像是在斟酌着该怎么说出口。
良久以后,他略显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与你妈的死有关。”
闻言,容浅不禁有些糊涂了。
“爸,你到底想……”
“你妈的死,并不单纯。”
他的话,令她整个人都不由得愣住,这一些,都是她从未想过的。
容寇北似乎也不打算隐瞒她,叹了一声,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你妈,是他杀的。”
他杀?不是自杀?
其实在昨天刚见到冉馨月的尸首时,她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