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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陌宛想也没想就开口了。
“我知道如果让你单独住一间病房,你肯定又会来回地跑,所以我就拜托医院多开了张病床,让你得以直接住在小米粒的房间内。浅浅,难道你就不能不折腾自己的身子么?”
容浅一愣。
“我没有……”
“没有才怪!”陌宛是一脸的不悦,“你忘了你现在还没出月子吗?医生已经说了,你这是过劳!什么是过劳,你还不清楚?我来帮忙照料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太累!可是你偏偏什么都自己扛着,宁愿累倒也不让我分担!就当我求求你了好吗?就算是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小米粒而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吧!”
陌宛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眶隐隐有些微红鲫。
容浅知道,自己这是让她担心了,她丢下工作丢下男朋友过来,全都是为了她,有这么一个好友,此生足焉。
她拉住了陌宛的手,满眼的认真。
“我答应你,我不会折腾自己的身体了……之前,我是太过担心,小米粒和我爸同时出事,我的心都乱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就那样地忽视自己的身体……以后,都不会了。”
听到她如此保证,陌宛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为了她的身子问题考虑,陌宛要求她大部分时间都得呆在病房内。她知道容寇北还在观察期内,明白她的担忧,便代为下去看看,再把情况转述给容浅听。
临近傍晚的时候,陌宛带来的消息说,容寇北已经脱离了危险,估计,明天一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里。
容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晚上,在她的坚持下,陌宛被前来接送的景卿给领了回家,深怕陌宛放心不下,这一次,她把月嫂给留了下来过夜。
小米粒居住的病房,旁边还有一间休息室,夜色渐浓了以后,她便让月嫂到旁边的休息室去休息。
坐在儿子的病床边,相较之前,小米粒的情况已经好上了许多,也不再像最开始的那样闹腾。医生说了,虽然小孩子容易伤着,但是,痊愈的能力也是比较快的。
小米粒白天的时候醒的时间比较多,陌宛似乎特别喜欢他,有时候一逗就能逗一整天,自然,夜里会睡得比较沉。
她摸着儿子的粉嫩的睡脸,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自己的床前,掀开被子躺下。
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小灯,不是很亮,就是为了夜里如果小米粒闹腾不至于碰撞,她也不是什么关了灯就不能睡的人。因此,她平躺在床上,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花板,慢慢地阖上了眼。
由于白天的时候她被陌宛逼着休息,有点睡太多了,所以,躺了许久,仍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但是,她并没有睁开双眼,只假寐着休息,以为时间久了,便自然而然来困意了。
然,她没有如愿地等来困意,却等来了一个人。
病房的门“吱”地被人打开,她隐约能够听见一点声音,只是,她没有睁开眼,以为是在旁边休息室休息的月嫂过来察看小米粒的情况。
可她听着那脚步声慢慢地响起,乍听之下,似乎有些熟悉。
正疑惑不已,便听见来人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走到小米粒的床前,而是,在她的病床前停住了脚步。
她刹时屏住了呼吸,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浮现了心头。
周遭,静得似乎能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听见。
她能听见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呼吸声,她的身子倏然绷得紧紧的,小心翼翼地听着。
方才,是懒得睁眼;现在,是不敢睁开眼。
她知道,来的人是楚奚,一定是楚奚。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楚奚了,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对于他的每一个背影每一下的呼吸,都是了如指掌。
只是她不明白,他过来做什么?
如果他过来,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那么,现在为什么要站在她的床前?
容浅没敢动,只能继续躺在那里装睡。
她以为,只要自己继续这样,那他就不会发现她其实是在装睡。
楚奚的确没有发现她在装睡,然,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那贴合在脸颊的带着薄薄的茧的,是什么?是……楚奚的手?
他在摸她?
因为没有睁开眼,她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手,她不会感觉错的,他的确是在摸她,而且,动作还极为温柔。
这样的楚奚,让她感觉尤为陌生,明明,他们之前才闹了个不欢而散,那么,他现在的举动又算是什么?
打了她一巴掌,再赏她一颗糖吗?
楚奚在她床前呆了有多久,她便闭着眼睛装睡装了多久。
隐约的,她能听见他的一声轻叹,正当她疑惑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他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抽离,随即,脚步声向着小米粒的病床而去。
她这才偷偷睁开了一点缝,不出半点声响地偷瞄过去。
她能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小米粒的床前,墙上微弱的灯光让他的脸有一半隐在了黑暗之中,但即便如此,他眉宇间的那抹担忧,她却是看得异常的清楚。
容浅不由得有些仲怔,这个样子的楚奚,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见他的身子稍稍动了动,她连忙重新阖上眼,装出睡得正沉的样子。
那脚步声随即再起,竟又一次来到了她的床上。
她屏息地等待着,没想,唇上却传来了熟悉的温度。
这是一个犹如蜻蜓点水般的吻,没有逗留太久,却,透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她仍是没有动弹,随即,便听见那脚步声慢慢走开,而后,传来了病房门被关上的声响。
他还特地放轻了,似是深怕会吵醒他们。
容浅这才睁开了眼,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墙上的时钟赫然指向凌晨一点多。
为什么楚奚这么晚了才过来?
是不想让她知道吗?还是怕她不想见到他?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自己的唇,似乎,仍能感觉得到上头那残存的温度。
她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晚的楚奚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类似于……寂寥。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楚奚又怎么可能会给人那种感觉?
其实,就算他是白天过来,她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小米粒也是他的儿子,他要来看自己的儿子,她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
另一边的病床上,小米粒仍然睡得很沉。
她瞥了一眼,决定不再多想些什么,重新躺好阖上了眼。
……
第二天午饭后,前来帮忙的陌宛终于同意让她走出病房。
容浅搭着电梯下楼,今天早上,护士已经过来告诉她,容寇北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还没清醒,但情况已经好上了许多。
她到达的时候,看护正在拿着毛巾给容寇北擦手,见到她时与她点头打了声招呼,容浅简单地问了一下父亲的情况,随后,便执意要从看护的手里把活接过来。
这还是她记忆中第一次给父亲抹手,从她小时开始,父亲就沉迷于赌博,很少会在家。就算在家,最多的也就是打骂,和平相处是难得的。
她的童年,都是在父亲的打骂声以及母亲的哭闹声中度过的。
那时候她总在想,等到她长大了,她一定要好好地保护母亲。
只是现在,她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变了。
冉馨月不知所踪,容寇北躺在病床上仍未清醒。
她到底,还是没有好好保护母亲,好好保护这个家。
再看看容寇北,直到现在,她才发现父亲的头上已经满布白发,岁月更是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无数的痕迹。
容寇北已经老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无论容寇北再怎么错,他到底还是她的父亲,作为女儿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去责怪自己的父亲?
这一刻,她是真的希望容寇北能赶紧醒过来,虽然冉馨月把他们都丢下了,但是余生她都会好好照顾容寇北的。
她替容寇北擦完了手,便拿着毛巾到洗手间去清洗。
出来的时候,正巧,房门被人由外往内地推开。
容浅一愣,没有想到,那站在门口的人竟然会是楚师源。
楚师源抬步走了进来,额头上隐隐还有些汗珠,看上去是匆忙赶过来的。
“浅浅,我今个儿才听说了事,怎么出了这么的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刚刚上去小米粒的房间看过了,你那个朋友说你在这边,所以我就过来了。”
他走到病床前,看着紧闭双眸的容寇北,眉头不由得一蹙。
“亲家还没醒过来吗?医生怎么说?”
容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口。
“爸,你怎么来了?”
随后,她也走了过去,脸上挂着安抚的笑。
“我爸他没什么事,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医生说,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所以你无须担心。”
楚师源叹了一口气。
“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种事?楚奚也是,竟然没让人过来告知我一声!如果我知道,就能早些过来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她。
“浅浅,你这两天累坏了吧?”
她摇了摇头。
“我不累,楚奚有给我爸聘请了看护,上头小米粒那边,也有月嫂和我朋友帮衬着。”
“那就
好那就好,”听见她的话后他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还得再过几天你才算是出月子,这段时间你可别累坏了啊!如果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让人帮你办去,知道么?”
容浅道了声谢,楚师源又问了些关于楚奚的问题,她推托说楚奚要忙公事,他便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楚师源特地招来了相关主诊的医生,详细地问了有关于容寇北的情况,等到了解到以后,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深思。
医生们走后,他转眸看着容浅。
“浅浅,你真的不打算报警吗?这可算是刑事案件了。”
她又何尝不想报警?
可是,她不能报警,因为这件案子,是牵扯到冉馨月的,她总不能控告自己的母亲吧?更何况,冉馨月现在已经离开了。
所以然,她抿唇一笑。
“爸,我现在只想我爸能尽快醒过来,除此之外,就再无所求了。”
闻言,楚师源又叹了一口气。
“那你妈那边,你想要找吗?如果你想要把她找回来,我可以让人去查一查。”
容浅面露挣扎。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她当然是希望冉馨月能够回来的。
“她既然已经走了,就让她走吧!”
她仅仅这么一句,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并没有在容寇北的房间逗留太久,没一会儿,就与楚师源一起上了楼。
楚师源逗弄了小米粒大概半个钟头,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还特地叮嘱她让她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自己。
等到楚师源走后,陌宛凑到她的身边小声地唧咕。
“浅浅,这楚伯父的为人感觉还挺不错的,最起码,他是疼你的。”
容浅笑而不语。
她是知道楚师源为什么会这么疼她的,容寇北曾经说过,她与已经去世的姑姑长得有几分相似,想来,楚师源对她好,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姑姑与他的往事,可以说是他的一段遗憾,所以,他才会让楚奚娶她,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遗憾。
接近傍晚的时候,从容寇北的病房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容寇北终于醒过来了。
她跟陌宛说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容寇北的病房。
当她推开门一看,果然,容寇北已经被看护搀扶起半坐在病床上了,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精神还是不错的。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容寇北这一睡,可是睡了两天了。
她连忙走至了床边,声音有些哽咽。
“爸,你终于醒了。”
容寇北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下,随后,声音略显有些沙哑。
“我刚刚听看护说,我已经睡了两天了?”
她连忙如捣蒜般点头。
他似乎仍有些糊涂,好像是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一躺就是两天。
他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难怪我迷迷糊糊像是听见了你姑姑在唤我,原来,我是走了鬼门关一趟的人啊!”
随即,他便看向了容浅。
“对了,你妈呢?”
容浅一愣,没有想到他普一醒过来,就问起了冉馨月。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迟疑,她该怎么告诉他,冉馨月已经不知所踪了,甚至离开前,还搬空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就连半点都没有剩下?
她的吞吞吐吐,他尽数都看在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自这一次清醒以后,容寇北给人的感觉似乎已经与以前不太一样。
他转眸看着窗外,许久以后才吭声。
“她已经走了,是吧?”
她倏然瞪大了眼。
容寇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
“你不需要骗我,也不需要瞒我,我知道她已经走了。她怎么可能会不走?这么多年来,她在我的身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该怎么离开。只是她直到现在才走,是因为过去舍不得你,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她算是无牵无挂了,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容浅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冉馨月这几年的心思,他都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她想要离开,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待她?而不是试图挽留?
她想要这么问出口,但是,那些话临到了嘴边,却是说什么都吐不出口。
她唯有就这么地看着父亲的脸,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开口。
“爸,我能问你,我送小米粒到医院以后,你和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寇北没有立即回答她。
而是等了一会儿后,才扭过头来看向她。
这件事,他本就没想过要隐瞒。
“你走了以后,我和你妈到了一个地方,把那个姘头给约了出来,之后,就争执了起来,我与那姘头就殴打
了起来。”
听见他的话,容浅的心倏然一紧。
她在这之前,就隐约能够猜到,没想,还真是如此。
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这种接二连三的事情。
容寇北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按照父亲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
只是当时,她的心里担忧着小米粒的情况,便也忘了正是火气上头的容寇北。
如果她那个时候不至于满心只挂念着小米粒,说不定,就能暂时制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可是,那些事情能重来吗?不能。
容浅垂下了眼帘。
“爸,对不起。”
容寇北一怔。
“你为什么道歉?”
她也没有看他,声音有些低。
“那个时候,我只惦记着小米粒的事……如果我……”
她没再说下去,便被他截住了话。
容寇北的声音很淡,似乎,是从那件事中看开了,也或许是,终于心灰意冷了。
“哪来这么多的如果?这事本来就不是你能制止的,就算是当时暂时压下了,这之后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的。”
他的焦距有些涣散,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你妈说,她已经受够了,已经不想再留在我的身边了。她这么多年仍然愿意留下来,全都是因为你,她还说我从来没有珍惜过她,也没爱过她……”
容浅静静地听着,心不由得慢慢往下坠。
虽然容寇北此时说得风轻云淡的,但不难想象,冉馨月在说出这一番话时,到底是用了什么表情用了什么语气。
多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次过全都说了出来,包括那些恨,当然,她现在对他的,除了恨,再无其他。
容寇北的确待她不好,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是,听到容寇北转述冉馨月对他说过的话时,她的心,却不禁轻微地抽痛了起来。
特别,是容寇北现在的表情,更是让她觉得难受。
很多时候,时间累积的不再是爱,而是痛苦。当这些痛苦爆发,那个常在身边的人最终忍受不住离开,被丢下的人方知,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这种错过,足以让人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