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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湄脸上带笑,人也确是温和得许多,不说平日里待下人,连带着对余容泽芝也好得多了,送鞋子送袜子送点心,都说是自个儿亲手做的,从东西到匣子,打眼一看就放足了十成十的心意,是不是亲手做的不知道,可有东西往来,余容泽芝就不能白收了她的。
办下这样的恶心事儿,搅了余容的婚事,便是院子里头人人心照不宣,也不能当面骂她不要脸皮,余容收了东西,笑一笑回了一罐头三清茶去:“这是今岁新晒的,松取其清,竹取其直,梅取其傲骨,这才叫作三清茶,正适合大姐姐喝的。”
水晶脸上涨得通红,可还记着宋之湄的吩咐,半句口舌也不能起,一张脸儿都要笑僵了,她回去学给宋之湄听,宋之湄差点儿把那罐子都给打烂了。
可落后还得笑着同她问好,做缠枝花的袜子送过去,时兴花样子互相传送,还要请了两位妹妹到她院子里头吃点心喝茶,十回里头,余容泽芝不过应她五六回,原来是她不搭理两个妹妹,如今是两个妹妹不愿意搭理她了。
宋老太太老道,知道宋之湄这番行事,也不曾心软,眉头反而皱得更紧:“装个相就能混过去不成?”说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皱紧的眉头反而松开了,摇一摇头道:“便是这样越发可厌起来!”打定了主意要把宋之湄送回去,便此时因着少事送不得,等风头过了,也还是得送回去,这两个非得离了远了才好。
若是因着心软,想着到底愧对了他,也不至于把他们留了这许多年,老太太那会儿是脑子不清醒,后来清醒了,心里总有顾及。
一个宋荫堂已经尽够了,若是那两个长久处着有了情宜,那也是正经夫妻,哪知道叶氏一守就守了这么多年。
万事再无后悔药,若是在宋敬堂出生之后就把甘氏送回去,说不准也不是如今这个局面了,老太太想着阖了阖眼儿,身边的嬷嬷给她揉着额头,见她满面疲态:“老太太宽宽心罢,少爷往后官运亨通,就没什么好烦心的事了。”
宋老太太摇摇头:“这个孩子心太软又重情义,难成大事,我是老了,再早上二十年,也不至于就心软到这个地步。”
嬷嬷长年陪着老太太,老太太一张口,她立时知道说的是什么,想一想老太太年轻时候手段果决从不手软,心头一跳,跟着又道:“那老太太可要赏下什么去?”
宋之湄做的花糕粽子俱都会送一份来,送来了不算,还得告诉老太太一声,这些个还有一份是送到陈家去的。
老太爷的打算,家里一个宋荫堂知道,一个就是宋老太太知道了,便是要退也没有退得这么快的,千丝万缕也不能一时就斩断了,老太爷既然已经“病”着,那一个隔房的女儿送些小物件给太子妃,倒能算得上是好事。
老太太这才默许了她,禁足也就跟着不了了之,听见嬷嬷说了,应上一声:“送两个粽子去也就是了。”
宋之湄跟甘氏两个因着朝上这番变化,暂时没被送走,又留在了宋家。甘氏自知丈夫是靠不住了,越发不肯拿钱出来,宋望海先还当甘氏回乡,手上的田庄铺子总得吐出来,哪知道她偏偏又不回去了,再张口跟甘氏要钱,说些给女儿疏通,订门好亲事的话,甘氏却已经不肯再信他了。
银凤从柜子里头翻出那一包东西来,甘氏原来病着不敢说,连金雀也不敢告诉,知道她是个拱火的,无风还要起三尺浪,那么一件兜儿,闹出来可不得翻天。
她心里存着事,又无人可说,想着这事儿必得告诉甘氏,可甘氏的病时好时坏,就没有能撑起来的时候,越发无处吐露了,宋之湄倒是管起了事,可亲爹的房里事,还是这样的腌臜事,要怎么说给女儿听。
银凤不敢说,金雀却觉出来了,宋望海又没甚个正经差事,见天儿也不知跑去哪儿,喝了酒回来,替他收拾的还是金雀,脱了衣裳袜子,还想往他怀里钻一钻,要是能在甘氏回乡之前怀上一个孩子,她后半辈子就算有了依靠了。
哪知道回回挨过去,回回都被宋望海推到一边,金雀心里委屈,她又不是生得丑,原来宋望海的目光也常往她身上打量,才刚当了通房的时候也算如胶似漆,怎么才半年,竟把她抛在一旁,看倒是看的,摸也摸过,真个要办事,他又正经起来了。
金雀怎么不急,甘氏身子好的时候,不错眼的盯着她,但凡有个媚眼儿抛过去,就得隔着她两三天不许近宋望海的身,院子里就她一个通房,过了明路的房里人,余下那些个纵有贼心也没贼胆儿。
好容易甘氏病了,西院里只有一个姑娘掌家,年轻轻又面嫩,哪里还管到父亲的房里事,正能趁着这个时候怀上一个,便还不上,在他身上多刮些油水下来也是好的,哪知道他倒不肯了。
一回二回也还罢了,吃了酒的人力气不济,三回四回,那东西就是不顶用,金雀就觉出不对来,悄摸的给了书房小厮几钱银子,问他寻常老爷都去哪儿,那小厮还说不上来:“那都是高进叔跟着的,咱们怎么知道。”
金雀一跺脚:“你就不能同他吃顿酒买些小菜。”一面说一面又给他银子,还往厨房叫了菜,长
随不肯说,跟着出门的还有小厮,几回一打听,便打听出来,宋望海在怡春阁里有了个相好的。
金雀再是通房,也是个良家的,一听小厮说起怡春阁,还怔得一怔:“甚个地方?”那小厮挤眉毛弄眼睛,嘿嘿一声:“姐姐往那脏地界想就是了。”
金雀一口气儿都没提上来,家里已经这许多人分了,外头这个还要霸着,怪道他不想,原是在外头饕足了回来的。
这事儿她一个丫头是管不住的,干脆狠狠心,把这事儿闹到甘氏跟前去,甘氏这么个护窝的性子,只要闹了出来,必得得扒了那下贱蹄子一层皮
金雀也不蠢,出去嫖总要钞,甘氏贴补了这许多钱出去,只为着宋之湄一门亲事,这么看着,是全打了水漂,白送给姐儿买花带去了。
她既是给了钱的,小厮便把藏东西的地儿都告诉了她:“那里头的姐儿手段高,枕套手绢这些个物价一样样的送,老爷这艳福寻常人也消受不起呢。”
金雀往书房柜子里头一通翻,从柜里头翻出一块软绸来,软绸上头绣了十来个小人儿,她也是经得人事的,一拿在手里便狠狠啐上一口,上头俱是光身男女缠在一处。
金雀拿了这块软绸,才要往甘氏屋子里头去,才迈出一步去,火气上头,恨不得扒了妓子的皮,才回复上两步,又顿一顿,咬着唇儿把那块软绸子收到袖子里。
她想的是要个孩子,讨好甘氏却是无用,这事儿如何还得看宋望海,这一节想明白了,倒把这东西收进了屋子,自家反去甘氏屋里献殷勤,又是给她端汤又是给她递药,还对甘氏说,这两日宋望海是甚时候回来甚时候出去的。
眼见着甘氏一耳进一耳出,再不仔细拿着人问了,心里倒觉着有些古怪,可她越是不上心,对自家便越是有利,夜里预备了解酒汤,穿了一件玫瑰纱的衣裳,里头紧紧裹上一件里衣,底下一条银纱条的裙子,打扮得粉妆艳脂,歪在榻上等宋望海回来。
宋望海依旧还是带了三分醉意,一开门就见了金雀,看她腰条束得细细的,灯下看起来,凭添了三分艳色,倒有些意动,可有这个心没这个力,身上一回回都叫掏了个干净,袋子里头半点存货也无,纵想提枪上阵,脚底下却虚。
哪知道今儿金雀就没想着再放过,这样好处,却不能叫那个花娘一个人吃了,醒转过来给宋望海饮了解酒汤,对着他又是垂泪又是撒娇:“妾想替老爷理理屋子的,好臊人竟翻了这些出来,老爷便是厌了咱们,也不能上那不正经的地方去。”
宋望海一看把这东西翻了出来,抓了她腕子问她:“你可告诉太太了?”他还怕甘氏知道了要闹,这一闹若是叫宋老太爷宋老太太知道了,出嗣的话说不得就成了真。
金雀叹一声,粉腮上还垂了两行泪:“我哪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我见着了,心惊肉跳一回,却不敢告诉别个去,替老爷瞒得死死的呢。”
宋望海这才松一口气,这丫头是甘氏给她的,这么一看却是向着他的,心里一得意,伸手就把她搂过来:“你比你们太太知事的多了。”
到底也是好些日子没吃过的新鲜菜色了,哪里经得她着意引诱,半推半就上了榻,宋望海从荷包里摸了个香丸出来含吃了。
两个就在书房里成了事,金雀手里捏着软绸,拿这个当了把柄,不许宋望海冷落了她,这事儿便也瞒过不告诉甘氏。
宋望海搂了金雀:“你是个好的,往后给我养个哥儿姐儿,我抬起来你当姨娘,你们太太病着,你来管事也是好的。”
既要金雀瞒着甘氏,又许了她诸多好处,花粉胭脂不必提,还给她寻摸了一匣珠子,让她串珠链子用,这事儿便再瞒不过甘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