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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个板子下去,孙盈直接就起不来。
俞章敏和俞眉安听到消息赶来时,孙盈已晕在了条凳上。俞章华正呆呆站在旁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这事,多谢你了。”俞眉远正站在外面向霍铮道谢。
这事被霍铮给压了下来,并没报到太子那里闹大,否则丢人的就不止是俞章华一个人了。私自带了旁姓姐妹进飞凤行馆,又调唆人家女扮男装,擅闯禁地被羽林军当场抓住,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俞家就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你要如何谢我?”霍铮双手环胸,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问她。
“没有,我只有一声谢。再说了,你是堂堂晋王,好意思问我要谢礼?”俞眉远脸皮比他更厚实。
霍铮便笑了,眉舒目展,如远山雾散,青空绿影,叫人眼前一亮。
“谢礼还是要的!不过就不用给我二皇兄了,给我就成,我替他收着。随便你送什么,过两日我邀你进宫,你得把这礼给我备好了!”长宁的脸皮就更厚了。
那厢俞眉安扑到孙盈身边,摸了摸她惨白的脸颊,顿时怒上心头。孙盈是蕙夫人的侄女,来了俞府后便与她同住,两人感情颇好,再加上孙盈惯会伏低作小,又楚楚可怜,惹得俞眉安几次三番为她出头,这次也不例外。
“俞眉远,你为何眼见孙姐姐受苦,却不帮她说句公道话?”她冲到了俞眉远身边质问。
“公道话?呵……俞眉安,你脑袋塞草了吧?”俞眉远气得笑了,连“姐”也不叫,直呼其名,“她做了这样的事,只打十个板子都算轻的了。晋王仁慈,公主善良,没将这事儿闹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想怎样?要不这样,我陪你去太子面前,你替她说说公道话?”
“你!”俞眉安给她刺得脸“腾”地涨红,“她只是一时贪玩罢了,你用得着夹枪带棒针对她吗?”
“一时贪玩?”俞眉远冷笑道,“看来你也知道这事儿的?”
“我……”俞眉安眼神一闪,心虚地别开头去。
俞章敏已经盘问完俞章华,听到她两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说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
俞眉安总算闭了嘴,恨恨地瞪着俞眉远。
“晋王殿下,这次舍弟犯下大错,幸而殿下开恩,俞家上下皆感念殿下恩德。舍弟鲁莽,都是我等管教不严之罪,待回府之后必当严加管教。另外也请殿下原谅舍妹眉安的无礼之举。”俞章华朝着霍铮抱拳行礼请罪。他眼见俞眉安来了之后也不知向霍铮行礼,上来就朝俞眉远兴师问罪,霍铮那眼神都冷得吓人了,他便心生不妙。
“你这妹妹见了本王,连礼数都不会了!目中无人到这般田地,你们俞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霍铮语调平平,然言语间的冷意却如冰棱四散。
“凭什么?俞四见了你不也没行礼!”俞眉安本就忿忿,又见俞眉远站在霍铮身边,平白无故就高了她一头,如今还要她行礼,顶撞的话不经大脑便说出口。
俞章敏想阻止都来不及。
“放肆!你与她岂能相提并论。她与本王是过命之交,本王愿意宠着她让着她,那是本王的事,你算什么?”霍铮脸彻底沉下,衣袖一拂,甩出猎猎风声。
冷意与杀气同时放出,竟将俞眉安吓得“卟嗵”一声跪到了地上。
俞眉远脸忽然烫起。这个霍铮,怎么发起脾气来胡乱说话?什么宠着让着?
“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摆晋王的架子发脾气,开眼界了!”长宁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着。
老实说,俞眉远也很惊讶。她习惯了霍铮的笑脸和幽默,总觉得他不会发怒,从没想过他板起脸发脾气时,竟有雷霆之威。
“晋王殿下,舍妹年幼不知礼,还望殿下恕罪。”俞章华急得额头出汗。
俞眉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垂头瑟瑟发抖。
“好了,你快把她吓晕了。”俞眉远从后边偷偷扯扯他的衣袖。
霍铮转过头来,脸上半丝怒气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是吓唬她?”
被她看穿了,他只是佯怒而已。
“我怎么不知?我和你不是过命之交吗?”她松手,声音压得很低,强忍着笑。
“你这些姐妹不敲打一下不成。以后有人再欺负你,你报我的名字,我给你撑腰。”霍铮也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欺负我?”俞眉远就纳了闷了。
霍铮只是挑挑眉,想了想又道:“你这脾气,就算有人欺负你,你也会挠回去,算我白操心。”
“阿安,还不快向殿下赔礼。”见霍铮不理他们,俞章华又朝俞眉安道。
“罢了,今日看在阿远的面上,本王不与你们一般见识。那孙盈伤得不轻,赶紧带走。”霍铮摆摆手,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声音。
“多谢殿下开恩。”俞章敏这才松了口气。
俞眉远看眼孙盈和俞章华,又道:“大哥,今日闹成这样,孙姐姐受了伤,章华也犯了错,我们再呆下去不合适,要不与太子告个罪,我们先回府吧。”
“也好,确实不宜再留。”俞章敏点点头。
一听俞眉远要走,霍铮的心情瞬间低落,眼神跟着凉了下来。
俞章敏拉起了俞眉安,匆匆向霍铮辞别。霍铮就叫了两个宫人帮忙,俞眉安陪着将孙盈抬往飞凤行馆,俞章敏则拘着俞章华前去与太子告罪。
俞眉远要去寻俞眉初,便也挥挥手与霍铮道别。
“你小心点霍昭,近日没事不要外出了。”
临去前,霍铮不放心,又嘱咐她。
“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俞眉远笑笑,冲他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言罢,她转身离去。
霍铮便只站原地,目送她离去。
与她朝夕相伴了七个多月,如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等俞眉远的身影彻底消失,长宁才眨巴着眼睛粘过来。
“二皇兄,宫里也有人欺负我。”
霍铮看了她两眼,道:“自己搞定!”
长宁脸一垮。
二皇兄没人性!
……
回府时才傍晚,俞眉远进了暖意阁后便只说身上疲乏,留了青娆一人在身边服侍,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昙欢这事一出,她这里能信任的人只剩下青娆。
俞章敏和俞眉安分别向俞宗翰与蕙夫人回禀今日之事,俞眉远料想明天这两人与杜老太太必定要见自己,她只能趁着这时间将近日的事沉下心来好好想过一遍。
失踪的南华山名录下册被昙欢藏起,如今她人已失踪,俞眉远也不知道她偷走这份名录是为了何事,到底是昙欢与月尊教的人勾结,还是别有所图,她找不答案。
心里事重,青娆给她端来了晚饭,她也没心思吃,只胡乱扒了两口,就在灯下将昙欢手上的那份名录与何氏后来默出的名录翻开查看。
人员上并无太大出入。
这些日子她也打听了不少人,对眼前的名字已不再陌生。
根据南华山时月鬼的身形与高度,她已将这些名字排除得差不多。月鬼应是关外人,身形比起中原女子要高挑不少,整个园子里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她身上有五灵香的味道,无形间又将范围缩小了不少。
单凭身形来看,老太太身边的桑南与桐影、蕙夫人身边跟着的三姨娘丁氏、俞章华屋里的大丫头扶嫣,这些人都是高挑纤瘦且能接触到五灵香的人,其中扶嫣随俞章华住在外院,平时不是经常出入后宅,因而她的可能性又相对小了些,而桐影是在徐言娘离府后才到俞府的,时间之上也不对,她也不可能。
俞眉远沉思着,又细细对比两份名录上的名字。
这仔细一看,她才发现那昙欢手里那份名录原稿上被人做了记号。墨色的记号打在了桑南与丁氏的名字旁边。
和她心中的猜测一模一样。
莫非昙欢进俞府也为了找月鬼?可目的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俞眉远想不通,便暂时放下昙欢之事,将心思转回名录之上。
凭心而论,她更倾向于桑南。桑南进园子的时间正是徐言娘离府前两年,她一直都呆在杜老太太的身边,把着老太太院里的大小事务,对后宅所有事也都了若指掌,要想下手做些事是轻而易举的。
再来便是丁氏。
丁氏此人极为低调,哪怕是参与了协理管家,她也没显露过半分得意,不像二姨娘何氏。她原是蕙夫人的陪嫁丫头,在蕙夫人怀孕期间开了脸,被俞宗翰收在屋里,很快怀上六姑娘眉婷。她为人温顺谦卑、沉默寡言,在府里中这么多年,俞眉远几乎不曾听说她得罪过什么人。又要管家理事,又要应对蕙夫人,若说她手里没些能耐,俞眉远是不相信的。
说起来,她那六妹妹俞眉婷倒与丁氏如出一辙。俞眉婷是俞府年纪最小的一个姑娘,不过也就比她小了一年,平时与她娘一样沉默寡言,在园子里是最不受宠,也几乎要被人遗忘的人。
上辈子,俞眉婷的婚事同样被蕙夫人利用来换取了某些利益,嫁给了蕙夫人娘家荣国公庶出的小儿子。但她的命运十分特别,说不上是好是坏。她嫁人之后没多久,荣国公家里先是要承爵的嫡子病故,紧接着第二子骑马意外摔成全瘫,再来就是荣国公夫人,她的婆婆忧伤成疾,变得疯疯癫癫。
荣国公府无嫡子承爵,荣国公只能将这位庶出的小儿子记到正妻名下,上书由他承爵,以保家族富贵,连带着俞眉婷也得了诰命,一时风头无双。只不过,她丈夫承爵没多久,便同样病故,膝下只留了一位妾室所生的儿子,后来被俞眉婷抱到膝下抚养。
就这样,俞眉婷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在虎狼亲戚的环伺之下,不知怎地到后来竟把持了整个荣国公府,成为了整个荣国公府说一不二的荣国公夫人,就连蕙夫人同她说话都要低声细气。
说她命好,可她年轻守寡,又没生养;说她命不好,可到后来她却爬到这样的高位,叫人始料未及。
只不过,若丁氏是月鬼,她怎会让自己女儿陷入这般境地,又怎会做了俞家的妾室?
俞眉远细思了半天,没有结果,便暂时丢开手去。
天色已晚,她闹腾一天,却毫无倦意。
吹息了烛火,她躲进帐中,抛开所有,修行起《归海经》。
夜深,人静。
她的《归海经》,已到瓶颈。
……
翌日,她起个大早。
天色还很朦胧,青娆才刚刚起身去厨房要热水,她已穿戴完毕。
拿冷水扑了脸,随意洗漱一番,俞眉远没带任何人就出了暖意阁,去往何氏所在的长斋堂。
何氏也起得早,俞眉远到时,何氏正跪在长斋堂的佛象前颂经。木鱼声“叩叩”,一下下敲打着,回响在长斋堂内。从背后望去,何氏腰骨纤纤,挺得笔直,倒显出几许虔诚来,只是不知,她这声声佛颂之间,求的是什么?
“二姨娘。”她在门口唤了一声。
何氏转头见到她,脸上大喜,从地上爬起冲到她身前。
“我听说了,孙盈昨天被打了?”
“是啊,至少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姨娘可以安心一些日子了。”俞眉远淡道。
“哼,小贱人,怎没把她打死算了,倒连累我儿。那小贱人狡诈,分明是她自己想进飞凤行馆,存了攀龙附凤之心,撺掇我儿带她进去,如今却把事全赖到章华头上,真是可恨!你怎么不帮章华分辨一二,由着这小贱人乱咬人?”何氏忽又咬牙切齿道。
“姨娘被关在长斋堂里,对外面的消息倒还灵通得很。”俞眉远笑着坐到椅上,提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碗茶,慢条斯理喝起。
何氏走到她面前,眼神一闪,问道:“是你出的手?”
俞眉远将茶碗往桌上一放,道:“我既然答应你要帮你对付孙盈,自然是说到做到,这只是一点点的甜头。”
“那你想我替你做什么?总得先想法子将我弄出这鬼地方,我才能帮你。”何氏放柔语气,提起茶壶,替她斟起茶来。
俞眉远闻言不答,只是笑着盯着她。
明明是笑脸,眼神却像冷刀子般望进她心里。
何氏心里颤了颤,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俞眉远轻叩了两下桌面,道:“再倒就溢出来了,姨娘,你慌什么?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事。”
何氏一惊,忙放下茶壶,定神一看,却发现碗里茶水才倒了一半不到,她被这小丫头给唬住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出去?”何氏俏脸一沉,怒道。
“姨娘,丑话我先跟你说在前头。你别想着让我帮你出了长斋堂,你就能过河拆桥,不认我这个主子。我昨天能让孙盈挨这十个板子,明天一样能十倍从章华身上收回。想想去年父亲寿辰上的事,只让你进长斋堂静养几个月,已经是手下留情,下次再惹我,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俞眉远缓缓说着,见她似要发作,便将唇角轻扬,“姨娘只需想想,若我向官府告发孙盈私藏欢喜散,官府顺藤摸瓜查下去,会不会查到章华身上呢?让人知道俞府三公子吸食欢喜散,呵……”
何氏的脸顿时煞白。
“你……你想怎样?”
“出去之后,替我做几件事。”俞眉远对她的恐惧满意极了,“第一件事,去老太太身边呆着,替我盯着她屋里的一举一动;第二件事,帮我查查丁氏和桑南的底,唔,还有眉婷;另有,我要大房二房这些年的账目明细,以及府里这几年大项的银子支出。”
“……”何氏听得愕然。
这几件事,无论哪件都不容易,但问题是,她查这些做什么?
“你掌家多年,府里的各门路渠道你都精通得很,这些事虽说麻烦,却也难不倒你。”俞眉远继续道。
“就算这些事难不倒我,但老太太那边……老太太一向不喜欢我,她怎么可能让我到她身边去?”何氏皱紧了眉头。
俞眉远从袖里摸出了厚厚一叠纸,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经文。
“这是《地藏经》,你叫人送过去,就说是你抄的,用以消除业障。她近日与蕙夫人之间……你去她跟前讨好,她必会帮你。讨好人的手段,不需要我教你了吧。”她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希望有人帮她消除业障,经文只是敲门石罢了。
因为买官一事,大房二房的矛盾渐深,老太太摆明了偏向二房,蕙夫人如何肯罢休,再加上两人又都想利用她的婚事,各自心怀鬼胎,身边自然能多一个帮手就多个力量。
何氏与蕙夫人向来有仇,再加上去年俞宗翰寿辰那日的事,这两人已水火不容了。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
杜老太太不会拒绝这个帮手的。
何氏捧起那叠经文,再看俞眉远时,只觉得她笑里裹着□□,再没从前的天真模样。
叫人满心生寒。
“对了,还有一事要问你。你可知道当年关于避子药的事?”俞眉远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