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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十九真的很怀疑那天只是自己的错觉。
当日安抚好沈凌后,她寻了个借口特意出门,然而,无论她将双眼睁的多大,街上的每个人都形色如常,那行诡异的黑色小字再也没有出现。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也许是因为前世的记忆,自己潜意识的知道李二郎会死?
而那行标有时间的黑字,只是自己的臆想?
胡十九心中的疑惑就像缠绕的线团,她试图理出一丝头绪,却发现事情变得杂乱无章。
白凌,却一直再没有现身。
日子,在铜壶沙漏中一点点流逝。
算算时间,上一世,自己此时已经身在韩府。
越晚进入韩府,改写命运的机会就越小。可是,这一次,总不能再贸然前往。
胡十九漫无目的的走着,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有些熟悉,抬头望去,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韩府门外。
门前,几乎有二尺高的台基两旁,屹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傲视着经过将军府外的众人。
胡十九几乎能看到韩府内佣人穿行在层层又层层的深深庭院,似乎又能看到那院内古木参天,翠意盎然。似乎隐约中听到他们的笑语喧哗,似乎,似乎……
谁能想到,一切,终有一日,付之一炬。
她看着,看着,回想往日的自己,回想往日的韩府,回想着,韩墨辰……
就在此时,肩头一痛,有人快速的从自己身旁跑过。
“快跑!”胡十九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
“跑啊!”撞到自己的人,在前方停了脚步,焦急的挥手。
“抓住他们!”不远处,有人气咻咻的呼喝!
胡十九捧着酒壶,不知该如何是好。却未料那人突然快速转身,几步跑过来,拉着胡十九的手,又急速向前奔跑。
胡十九身不由己的被他拉着,几次都想将酒壶递给他。也许是被追的紧了,对方根本就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这个拉着她一路上飞奔的人,背后就像长了眼睛,在不知转过多少巷子,穿过几个街道后,追赶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你……你要干什么!”仓促间,竟然被拖着来到一座破庙。胡十九累得弯下腰,再也不肯走上半步,一手撑墙,一手拎着酒壶口干舌燥的说道。
“呵!”对方也是累得够呛,然而却居然靠着墙壁,笑了起来。
胡十九慢慢眯起眼睛看着此人,她这才看清楚,一路拖着自己狂奔的,原来是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他的脸上混着说不清的颜色,因为汗水,那颜色又像被冲洗后溶了的油墨,在少年瘦削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印记,此时,他正侧着头看着胡十九大笑。
胡十九愣了愣,也不由指着少年大笑。
谋财害命她倒是不怕,自己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件花棉袄了。
要说对方有不轨之心,似乎也不可能,此时胡十九不过十五岁,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
难道是因为这个酒壶?
胡十九一边笑着,一边脑中飞速的思考。
可是,他为什么要交给自己呢?
少年似乎被胡十九笑的有些蒙了,他停下了笑声:“喂,你笑什么?”
胡十九翻了一个白眼,并不打算开口。
“喂!”少年皱着眉头,叉着腰趾高气昂的来到胡十九面前。
“信不信小爷我……”话说到一半,少年却突然语塞。面前的小姑娘眯起眼睛,那模样,活像一只小狐狸看到了最爱的烧鸡。
少年的气势不由弱了下去。
他梗着脖子,声音却小了:“你叫什么名字?”
胡十九并不搭理他,只是好奇的端详着手中的酒壶,看上去成色一般,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凑着鼻子过去闻闻,一股辛辣之气呛得她立刻将酒壶拿开,不由的快速抽动了几下鼻头。
“哈哈哈……”少年捧腹大笑。
“你跟着我跑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少年似乎发现了人世间的最有意思的事情,眼看着胡十九有了恼怒之色,却越发笑的厉害。
胡十九放下酒壶,不再看向少年,昂首挺胸的就要离开。
衣摆却被人拉住,“你!”
胡十九是真的生气了,少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唐突。
这个小姑娘还真的很有意思。
他绷紧了脸,却还是难忍笑意,“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你叫什么名字?”
胡十九恨得只想磨牙,若不是现在自己是“沈嘉宁”。她早就一口咬上拉着自己的这只手了!
少年却浑然不觉,他一手拉着胡十九,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鸡!
烧鸡!
香喷喷,油滋滋的烧鸡!
他将烧鸡冲着胡十九的鼻头晃了晃,“别走,这个给你吃。”
胡十九不争气的吞了一口口水,却还是坚定的不为所动。
一只肥嫩的鸡腿递了过来。
胡十九二话不说,接过鸡腿大口咬上去。
少年立刻松开了胡十九的衣襟,这牙口,少年摸了摸手腕,刚才自己要是晚一点放开她,他隐隐觉得手腕开始疼痛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胡十九已经利落干净的吃掉了鸡腿。
“干嘛给我?”
“啊?”少年扬眉道:”你说的酒还是鸡腿?”
“都是。”鸡腿的力量是无穷的,胡十九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少年聊聊。
“够不够?”少年没有回答胡十九的问题,只是低头想了想,又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胡十九。胡十九看到他手中的烧鸡几乎没有动过。
“谢谢。”胡十九没有吃,只是将鸡腿拿在手中。
“爹”和惑与也好久没开荤了吧……
那日因为白凌的出现,胡十九大喜之下,居然去了杏花楼,在酒酣耳热之际,就迷迷糊糊的几乎吃掉了半月的生活费……
少年看到胡十九左右张望,索性将手里的烧鸡都递给她。“这下够了吧?”
谁料胡十九却摇着头不接烧鸡,“已经很多了。”她扬了扬手中的鸡腿。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依旧惦记着刚才的问题,不依不饶的问道。
“胡……嘉宁。”
“说自己的名字,都吞吞吐吐,可见不是真的。”少年不屑的撇了撇嘴。
胡十九没有吭声,她开始张望这座破庙。唯一的出口,被少年的身影挡住。他身后,阳光正好。少年像站在了一个光圈之中,闪闪发光。
胡十九看了看面前的少年,继而无聊的抬起头,虽然有些日子没见到狐君白凌,但胡十九相信,他一定在注视着自己。
一但自己有难,哥哥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并没有恶意,自己两世为人,在少年的面前不自觉就有了一点沧桑之感。
因此,胡十九吃饱了肚子,便没有急于离开。她开始打量这座破庙。
原本绘着精美图画的墙壁早已被岁月的风霜侵蚀,剥落了往日鲜艳的色彩,高大的横梁上,也结满了蛛网。地上,散乱着几堆凌乱的稻草和一口乌漆漆的烂锅。
“你住这儿?”看来少年的生活并不好过,自己竟然还吃了白食,胡十九有些内疚。
“啊,”少年不以为然的回答,随即看到胡十九黯然的表情,恶狠狠的说道:“你瞧不起我?”
“没有。”胡十九摇摇头,她说的真心话。本来,对于原身是一只小狐狸的她,人间居住条件的好坏,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吃得饱,穿得暖。这已经是胡十九生活的最高追求。
“那也是,看你这样,比叫花子也好不到哪去。”少年刻薄的说道,然而,胡十九并没有他预料中的生气,哭泣。倒让他后悔自己的话有些重了。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为了缓解气氛,少年抓了抓一头稻草般的乱发嘟囔道。
“哦,你叫什么?”胡十九已经打量完了庙宇,算算时间,出来有一会儿了,她觉得有必要回去将鸡腿带给家中的二人。
“我叫陆武!”少年并不在意胡十九的敷衍,相反有些开心的说道。
“陆武。”胡十九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
说完,她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拿着鸡腿就要离去。
她的举动让少年看的有些发愣,眼见她要离去,少年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又想到那一口细白的小牙,急的跺脚道:“你这就走了?”
“是啊。”胡十九侧头看着少年。
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
“陆武,谢谢你。”胡十九突然笑了,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那一刻的神情如此明媚生动。
“喂!”眼看着胡十九已经走出庙门,少年脱口而出:“你会再来找我吗?”
胡十九停下脚步,不知为何,少年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前一世的自己,是那么迫切的想要一个人的陪伴,去打破那些漫长又无望的生活。
她顿了顿,转身看着少年的眼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