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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弟弟,宋氏还在细细思量方才的事,她实在不愿去求公公这种事,但弟弟说的没错,她和娘家唇亡齿寒。在夫家她已经没什么地位,要是娘家再落魄下去,在婆家更抬不起头。
权衡利弊,她又去了聚芳院,方巧巧点子多,找她探探路。要是能劝动她一起去求情,也更好。
方巧巧见宋氏又复返,心事重重的模样,淡笑:“这回肯定是有事了。”
宋氏笑道:“嫂子眼力好,心思细,什么都瞒不过你。”
慕长善已经回自己的屋里了,只剩下几个侍婢。方巧巧见她只是喝茶说些闲话,便让乔嬷嬷将人都领到外头。宋氏听见关门的声响,才说道:“嫂子这回可一定要帮我个忙。”
方巧巧说道:“你先说说,能帮的一定会搭把手。”
宋氏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他当年科举失常,没考入翰林,后来就寻你三弟疏通进了户部做了个司务。但这几日有人寻他晦气,挤兑他,又不想给家里惹事,因此过来找我,给他再疏通别的地方去任职。”
方巧巧做翰林夫人久了,往来的也大多是官宦人家,多加留意了下,因此官职方面知道的倒也不算少。户部司务的话,只是九品,确实低了。但听闻慕正林很是仗义,又是自己妻子的弟弟,疏通后的结果却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官,只怕这弟弟当真没什么本事,扶不上墙才用这官职打发了。
“我娘家也没几个兄弟,亲的上一个下一个,如今亲兄弟来求,到底不好拒绝,因此想帮扶帮扶。”宋氏小心说道,“我去求爹爹给他许个官吧。”
方巧巧思量半会,轻轻摇头:“爹他是什么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这样过去求,他准要痛骂你。”
宋氏怕的就是这点,说道:“所以我过来,也是想求嫂子一起去,爹他看重大哥,几个孩子他又都喜欢,你说话有分量,能否稍微提提?”
方巧巧可算知道她的想法了,这是让她去做靶子。这事且不说于她没有半点益处,想不出要帮忙的理由,更何况以慕宣的脾气,怎么可能答应,到时候只是白白挨一顿骂。
见她迟疑,宋氏心里可不乐意了,她也是怕自己娘家势力做大,再不对她马首是瞻吧。忍了忍说道:“那要不是我亲弟,我才懒得理会他。只是这都找上门来了,总不好不帮。我先去和母亲说,大嫂在一旁帮腔如何?”
方巧巧说道:“爹娘素来不喜我们生事,而且我和你弟弟非亲非故,这话是帮不上的。”
宋氏再也忍不住,轻轻冷笑:“那就我一人去说吧,不劳烦您。”
这冷嘲热讽的模样最教方巧巧受不了,宁可对方指着鼻子骂,也不喜欢被讥讽。这一顿,连她出门也没送。等她走了,方巧巧摇摇头,罢了,就让她去碰碰壁,到时就知道她劝的没错。
宋氏气匆匆从聚芳院出来,甚是恼怒。原来平日里的好都是装装样子的,真正有事了根本不会帮扶她。现今这只是去说说好话的简单事都不愿帮,那日后还能指望大房罩着她们母女?
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还是自家人靠的住,更是下了决心,要去同丁氏说说。可人到了院前,又犹豫了。公公的脾气确实……光是想想就觉胆颤,正想着该怎么进去说,就见里头出来个人。
云罗刚陪丁氏说完话回屋,在院子门口见着宋氏,微微欠身问好,见她气色不佳,便顺口问道:“三少奶奶可是有急事找母亲?”
“倒不是什么急事……”宋氏病急乱投医,拉她到一旁说了大概,但并没有提及方巧巧。她再不喜她,也不能背后捅刀子,到底还有些用处,翻脸可不好。
云罗听后说道:“爹他是个耿直人,怕是难办。”
听她也这么说,宋氏那叫一个心灰意冷。云罗稍想片刻,说道:“不如我去问问我爹爹可有什么帮得上的。”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宋氏大喜:“那就有劳二嫂了。”
进了这慕家大门还是头一回听她喊自己二嫂,云罗略觉苦涩,果真权力才是最让人畏惧的么?可她这一感激,那只怕不是随意问一下父亲就可以的了。否则自己没做错什么,也也等同于得罪人了。
慕立成今日没有外出,见云罗回来,笑道:“和母亲说什么了,去了一个时辰。”
云罗笑道:“老太太和母亲都是诚心向佛的,我还在闺阁时也喜欢钻研佛经,光是说这些,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慕立成知道她这种娴静性子必定能讨老太太和丁氏欢心,因此让她有空多去那边走动,如今看来果真不错。在两个长辈面前,方巧巧和宋氏又算得了什么。
云罗见他亲手给自己斟茶,倍觉欢喜,抿了一口茶水才道:“方才见着三少奶奶了,她同我说了一件事。说她亲兄弟想找人疏通疏通升升官,但是怕爹爹责骂。我一听便说帮她问问我爹,可谁想她似乎已经认定我能帮她这忙,倒教我难做了。”
大琴国的皇亲虽然多少也任些官职,不至于亲王藩王都无实权,但有些实权还比不过一些四品官员,更别说只是荆南王这样不受恩宠的郡王,所能疏通的职位更是少之又少。云罗担忧也不无道理:“就怕到时不成,她又给我脸色……这三少奶奶,从妾身进门就一直不曾给过好脸。”
慕立成倒觉这是拉拢宋氏的好机会:“她可说了她弟弟如今任什么官职?”
云罗想也未想:“户部司务。”
慕立成听后轻轻一笑:“竟是这样小的官。我明日去岳父家说说,给他提一品应当不是难事。”
云罗有些为难:“提一品?这八品官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三少奶奶只怕会不满吧。”
慕立成说道:“不满?那就让她凭自己的本事去求个三品四品回来。”他笑了笑,给自己倒了茶水,“这人一次给的甜头太多了,日后不能再给,她便会把前面给过的好处通通忘了。扶人九十九,第一百次不扶,那九十九次就算白帮了。你信为夫,此事过后,她会对你笑脸相迎,再不会像之前那样待你。”
云罗点点头,末了看着他问道:“同理的事,二郎待我这样好,日后不好了,这心里落差可就大了。”
慕立成微顿,笑道:“说什么胡话,夫妻间没有这些说法。”
云罗笑笑:“妾身说玩笑话罢了,二郎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
慕立成淡笑,既无喜,哪来的喜新厌旧……
方巧巧是铁定不会帮宋氏这个忙,但想想白日里说的话,似乎拒绝的太过果断,跟她说的利弊也不清楚,便想着明日再和她说说。但翌日她外出了,到了午时才归来。见她十分精神,没了昨夜愁云,寻机问道:“你弟弟的事如何了?”
宋氏唇角微弯:“已经有贵人出手帮扶,大嫂费心了。”
话里依旧隐约带刺,方巧巧知道她对自己有了间隙。虽然她不需要倚靠宋氏什么,但家宅不安也非好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这会被她暗讽,心里也不是滋味。
用过午食,见宋氏同云罗谈笑风生,方巧巧便知道她说的贵人是谁了。
因慕韶华今日休沐,方巧巧早早和他回了房里,准备午歇。这越想越不是滋味,同已经宽衣的丈夫说道:“做人真难,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弄的里外不是人了。”
慕韶华问道:“怎么了?”
方巧巧将宋氏弟弟的事说了一说,慕韶华听后皱眉:“听起来怎么像是偏向虎山行,她又不是不知二弟的厉害,还敢同云罗亲近。东西易还,人情难还。”
“可不就是。”方巧巧往他身上靠,挪了个舒服位置,“三少奶奶其实人还不错,知道本分,就是太敏感,丝毫利益都触犯不得。只能一直对她好,稍有不对,就觉得你是坏人。”
慕韶华听了后倒是笑笑:“你并没做错,这事我们拦不住,别多想。”
“嗯。”
“近来长善和阿玉如何了?”
说起这个方巧巧倒想起来了,这一想她这做娘的还没他这做爹的心思细,说道:“两人说是和解了,但依然少往来。难道两人是听了我们大人的劝,都矜持起来了?”
“或许吧。这样也好,免得外头风言风语,坏了阿玉的名声。”
方巧巧是觉得主动点无妨,但这儿不同她以前住的地方,便听了他的,悠悠道:“我是既舍不得孩子长大,但又盼着他们长大。”
慕韶华完全懂她这心思,搂着她问道:“那玉如何了?”
方巧巧从脖子抽绳起看:“完好无损,还是黑的。”
每回看到那易碎的玉慕韶华就心中不安,不由将她搂的更紧,不知不觉,两人相识已经有十二个年头,成亲十一年。
惟愿安和,长伴一世。
一眨眼已是立夏,雨水消停,荷塘苍翠,将初夏染上一抹绿意清爽。
阿月期盼许久的书船又重新放回荷塘中,因怕折残枝叶,船还绑在岸上,不能入荷塘中。不过就算如此已然满足,美美的枕在书海之上,清幽荷香扑入鼻中,随时可以酣睡过去。
这船上不是只有她和陆泽,船头还坐着两人,自家哥哥和好友。
她微微睁眼看着他们两人在船头说笑,很是奇怪:“陆哥哥,平时他们在外头碰面都不苟言笑的,怎么到了就欢闹了。”
陆泽笑笑,慕长善和宁如玉的事他隐约听过一些,陆家打探消息的能力并不差。只是阿月这个问题实在不好答:“兴许我这里是可以让人欢闹的宝地。”
阿月恍然:“原来如此。”
见她毫不迟疑的信了,一如既往。陆泽暗想,等她懂这些了,就再不骗她。只不过等她懂了,也不会来问自己。
慕长善拿着宁如玉给的一大盒糕点,放在膝头上都觉沉:“这么多哪里吃的完,会撑死的。”
宁如玉戳了戳他的胳膊:“瞧你回来这么久都不长肉,就是没吃撑的缘故。”
比起刚从边城回来,慕长善已经白净了许多,也不似之前瘦了,吞咽了几块,实在不爱甜食,便塞回给她:“太甜了,滚滚你让厨子放了一罐糖吧。”
宁如玉朝他皱皱鼻梁:“下回再不给你带好吃的。”
慕长善笑笑,也没放在心上,下回她一定还会带的,他不急。
两人难得默契的达成了个共识,外头两人是普通朋友,不招惹长辈注意。背地里还是好得很,也绝口不提娃娃亲的事。宁如玉倒觉得,这样挺好。他答应不会欺负自己,确实少拌嘴了,再不会被他气的火冒三丈。
阿月瞧着两人在那边嬉闹,摇头道:“阿玉还说带点心给我吃,结果一见我哥就忘了这事。”
陆泽见她碎碎念,往那糕点的方向看着,分明嘴馋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看来,说道:“厨房里今日做了些荷叶糕,约摸快蒸好了,阿月可有兴趣?”
阿月立刻跪坐起身:“走吧。”
这陆家她都熟路了,从书船出来直奔厨房。陆泽跟在后头,一会见她跑远了,片刻又跑回来,精神抖擞,问道:“阿月,你可有觉得累的时候?”
“有啊。”阿月认真道,“得病的时候。”
陆泽笑笑,又道:“有一事要和你说,昨夜父亲允我参加下回科举。”
阿月握了握拳:“陆哥哥明年加油,做个小状元郎。”
陆泽倒没这野心,天下才子那么多,不是他能自大的。他忽然想起去年的心境,那些考科举的人他连想也没想过他们的存在,今年心思竟不同了。
过了几日阿月又跑去宁家留宿,晚上嬷嬷铺好床,和宁如玉都趴在软绵的被子上准备睡了,柳氏又差人来,说炖了乳鸽汤水,唤两人过去喝。
到了那,阿月见着宁谦齐,同他问好。宁谦齐微微合眼看她:“阿月,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阿月最喜欢听这话,每年不长个子的时候都要被其他孩子说是矮冬瓜,然后看着他们猛蹿个头,好不郁闷。笑上眉梢:“阿月也这么觉得。”
宁如玉在旁扑哧一笑:“得了,你个头跟我一样,去年门口那描的线一点没长,我没长个,你当然也没。”
当面被小伙伴拆台,阿月真想挠她痒痒:“长辈说,瘦的人看起来高些,一定是阿玉横着长了,所以看着一点也没高。”
宁如玉炸毛了:“你才横着长了。”
柳氏见两人嘻嘻闹闹的,唤她们坐好,笑道:“总会长个的,真不知争的这么紧要做什么。”
两人笑笑,喝起汤水来。
三人喝完后回房,宁谦齐走到阿月一侧,说道:“阿月知不知道陆七那家伙要参加科考了?”
阿月点头:“知道呀,三天前陆哥哥就说了。”
宁谦齐颇为意外,笑笑:“我这好友刚才才知晓,阿月倒是万事通了。”
“你们今天才见面吧?我们可是邻居,天天见,消息自然要比宁哥哥灵通的。”
宁谦齐心生感慨,这已经不是隔壁不隔壁的问题了,有些人,就算是面对面,他不想说的,对方也别想知道。不过是心头的距离短了,才告知。那可见陆泽有多看重……亦或是欢喜阿月?
自从知道妹妹喜欢慕长善,两家长辈也有意结亲,他于阿月就疏远了许多。一来不想为了阿月没了好友,二来不想让妹妹无果。长辈考虑婚事必定以他为先,要是他真和阿月一块了,妹妹就得失望,必定会很难过。
想通的那晚他顿觉心塞,塞着塞着就习惯了。如今见了阿月会多看几眼,但目光也不会多逗留。
夏,热气蒸腾大地,灼的知了鸣叫不停。
这晚慕宣回来,还未开饭,一家人围坐一起,见人齐了,说道:“圣上今日提了一事,九公主年已七岁,要在大臣中寻个侍读。圣上说起了阿月,要让阿月进宫陪读。”
老太太欣喜道:“为公主侍读?这是何等殊荣。我们慕家素来出武将,陪读的都是世代翰林家的姑娘,如今可算是出了一口闷气,再不会被人叫做武夫了。”
以慕家的大将地位,敢当面说的人,甚至背地中伤的人甚少,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听得到这些,不过是自己嫁进来,一直觉得自己嫁了个武夫心里有结。因此慕韶华进了翰林,对他更为重视。
方巧巧担忧道:“阿月的性子好动毛躁,在宫里怕惹事。”宫里的规矩多,就算阿月不小心闹出什么事,绝非是她可以营救打圆场的。
慕韶华也觉担心:“阿月好玩,也不爱念书,怕是担不起这重责。”
老太太忙打住他们的话,拧眉:“这是什么话,圣上也见过阿月,那九公主可是皇后所出,备受宠爱,圣上若不是看上阿月的聪慧,哪里会这样安排。”
慕宣说道:“圣上已有此意,无需再议。”
慕韶华和方巧巧往女儿看去,见阿月满是困惑,一见他们两人,便笑了笑。这傻乎乎的模样,更教他们担心。
于阿月而言,皇宫虽然规矩多,但是祖父母告诉她只要乖乖的就好。而且她和另外两个姑娘每月分别陪读十天,意味着她一个月只要去念十天的书,剩下二十日便能出宫自在玩去了,只要想想这个就觉得可以无条件进宫侍读。
只是她想的简单,家里长辈哪里会让她这么自在。
因是公主侍读,不能再去学堂,但仅陪十日会耽误姑娘识字,因此要专门请了女先生来家中,还有绣花弹琴,一样都不会落下。可惜阿月不知,仍旧对进宫的事很高兴,不过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不能和宁如玉同坐、一同课后同回。
满是忐忑的去和宁如玉说,谁想她一听,拍手笑趴:“都说冤家路窄,我和你就是冤家。”
阿月轻捶她:“我都要哭了你还笑的这么开心,早知道应该头也不回的进宫。”
宁如玉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你去呀,反正我能在宫里捉你。”
阿月想了想好像不对劲,稍稍一想恍然,惊喜道:“难道你也是被挑中的姑娘?”
宁如玉仍旧仰头不答,阿月恼的不行,伸手挠她腰间,又将她挠的笑趴,才断断续续答道:“是,是,你这笨蛋如今才知道,就不会和长辈打听另外两个姑娘是谁么。”
阿月终于展颜,见她趴着不起来,身子一倒,压她背上,惹的她一阵嚎,两人又笑作一团。
“我才不笨,我都愁了一晚要怎么和你说,谁想这么认真的和你说了,你却一个劲的笑,纳闷的不行。”
宁如玉笑道:“那现在可高兴了?”
“嗯。”阿月翻了个身,躺她一旁,瞧着蚊帐紫色的穗,“希望九公主是个好人,会成为好伙伴。”
宁如玉心理可比阿月大几岁,听见这话,立刻说道:“不要和皇族中人做伙伴,做好侍读的本分就可以了,傻阿月听见没?皇宫不比外头,我们还小,在那做错事无妨,但是跟他们有牵扯就糟糕了。”
阿月听的云里雾外,为何长辈和阿玉都这么说?皇宫莫非会吃人?
宁如玉忽然起身:“忘了一件事,我们这么开心做什么呀?!阿月你是初一到初十在宫里,我是十一到二十,根本不能在皇宫相伴,还大半个月不能见。”
阿月也傻眼了,两人傻愣对视半晌,齐齐倒下,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