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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员外惊恐万分,身子如惊弓之鸟般猝然而立,嗓间传来嘶哑悲怆的闷喊:“溪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旁边突然闪来一个黑影,飞起腿来一脚踢中了林寻握着剑的手臂。 林寻毫无防备,本来臂力已绷紧,又猝不及防迎来旁侧的一重击,不禁平衡全失,力道全无,一个翻仰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唐谷溪惊雷般睁开双眼,见面前已经没有了飞来的利剑,那一阵冰凉的剑风也早已逝去,脸颊两旁只剩下劫后余生和有惊无险之后的余热。
林寻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出“哎哟”声,一边紧捂着自己的右臂一边左摇右晃着,脸上表情痛苦不堪。待他睁开眼睛,正想骂公孙容出脚凶狠、暗出阴招之时,却看见了停立于自己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姐林落。
他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惊讶不已,仿佛刚才的疼痛也瞬间不见了似的,像是木人般愣了片刻之后,他抓起地上的剑一跃而起,大声问道:“姐,你是不是疯了!你还当真以为我要杀她?呵,我也得有那个胆量呀!”
林落没有答话,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双眸子紧盯着唐谷溪,眸光似刚才拼杀的剑光一般凌厉严峻,双唇微张着,整个人如同中邪一般,仿若痴人,而脸上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林寻看到她时的呆愣和惊愕。
公孙容这时也跑了过来,关切地上下扫视一遍唐谷溪,问道:“你怎么样?”
唐谷溪似乎也在纳闷女侠的出手相救之意,因此凝眉注目着眼前女子,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又抬起袖子擦了擦两颊的细汗,就算作回答了公孙容。
林寻没有注意到林落的表情,因此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嘟囔道:“还是你说我们要战决不能退让的呢!我是没想退让,把身家力气全都使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打赢了,可倒好,你冲过来横插一脚,非但不帮自己人,还把我打得不轻……”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要想收拾我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呀……”
公孙容回过头来看了看林落,举手作揖道:“多谢女侠刚才出手相救,否则恐怕要让溪儿受了惊吓……”
林寻不服气道:“怎么回事,你们还当真以为我要刺她?什么叫‘出手相救’,分明是破坏比武规矩,而且……”他小心瞥了一眼林落,小声道,“不按常理来,敌友不分……”
唐谷溪扯开嘴角轻轻笑了笑,道:“我并未受到惊吓,只是刚才节奏极快,气氛过于紧张了些,因此,难免有些……”
林寻嗤笑一声,打断道:“行行,大小姐你就别找理由了,明明是吓个半死却还要装着没事人一样,何苦呢?”
“你……”唐谷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没好气地干瞪了他一眼,便不作声了。
公孙容听闻此话,却是一派愉悦欣赏,朗然笑道:“公子率性直言,当真是潇洒不已,另外又身手不凡,如今世间已不多见。今日我们四人结识,就当是上天的旨意了,愿今后能常有来往,结成挚友,不知二位……以后可有时间来府中做客?我必当好生招待,尊为上宾。”
“哈哈,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事我不能做主,你得问我师姐了。”说吧,林寻扭过头去看林落,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了林落身上。
只见林落还是刚才的样子,木头人似的伫立在那里,仿佛魂魄已经分身离去,现在还没有回来似的。林寻这才觉不对劲,不禁疑惑地瞄了一眼眼前的唐谷溪,却还是未得其解,便又扭过头来唤道:“师姐,师姐?”
林落睫毛轻轻颤了颤,眸中的那片静谧湖水一时涟漪四起,激起层层浪花。魂魄恰好飞了回来,眼中的茫然抽离也恢复成了光亮有神,惨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红润了起来,有了血色。只是眼帘落下,不再看眼前的人,而是微垂着眸光,视线落在了地上某处。
她动了动冰凉的嘴唇,轻轻道:“跟我回去。”
林寻皱了皱眉,满脸疑色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容公子问你话呢……”
“不要说了,跟我回去。”
说罢,她不等林寻再开口,就转身急匆匆下了台。此时她身上已没了任何力气,功力也完全使不出来,只是如常人一般一步一步走下了擂台,脚步匆匆向聚贤客栈走去。
这次,周围的疑问声、说话声全都不见了,不是没有,而是再也入不了她的耳,扰乱不了她的心念。
时间已是酉时初刻,此时日头渐弱,街上的热气开始消散,如同这开始散的白天余热一样,围观在擂台周围的看客也开始渐渐散去。
许是站立了许久,早已疲惫不堪、双腿酸了,又或许是众人翘以盼的一刻已经过去,作为焦点的侠女已经抽身离去,唐员外又早就放出话来,此战为最后一战,不再比试……因此也的确没什么可看之处了,他们皆四散而去,街上一时空荡了许多。
台上三人望着落日余晖下林落只身一人走远的身影,不禁呆立了片刻,还是林寻先反应过来,急忙对眼前二位说道:“容公子,唐小姐,若我们真有缘分,必定还会有相逢之日!现在我不能再耽搁了,二位告辞!”
说罢,他飞身下了台,疾步朝林落追去。
刘五冈一看二人都已快步离开了,刚想追上去,可转念一想,现在唐谷溪正凝神注目着林公子他们,倘若此时自己追了上去,那不正好被她所看见么?到时不知又会惹出多少事端来,因此,还是别自投罗网的好。他索性随着众人散去了,在街上游荡片刻,再回去也不迟。
唐员外由于刚才受了惊吓,因此一时怔立在那里良久,直到看到两位陌生人走远,才清醒过来。短短半日内,接连经历了紧张不安、焦躁心急、肝火大动以及惊恐万分,唐员外显然力不从心,望着眼前渐渐走远的两个身影,摇头叹道:“不之客,不之客哪……”
青灰色的石墙下面,已经移出了大片的阴影,天边的橘黄色光芒斜照过来,映出了一整条街的绚丽色彩。温暖夺目的光泽下面,是姜月公主冷若冰霜的脸颊,方才的惊险决斗也让她绷紧了心弦与全身的静脉,可是平息过后,她才意识到了刚才生的事情对于她是多么的不利……
只是这次,她不再气愤刁蛮地脾气,而是冷笑一声,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的两人,歪着嘴角轻笑道:“看见了没,你哥哥的魂儿都被勾走。”说罢,她的语气又转为哀凉,表情也变得神伤,“我都还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神采飞扬过呢……”
公孙涵知道她不是真的在问他,因此便闭口没有说话,只听姜月又说道:“你哥哥当真从前没见过她?一面也没见过?你可别记错,更别想着骗我!”
“不会,不会,那自然不会。”公孙涵赶忙说道,“我确信,誓,我哥他真的从未见过那唐小姐。别说是见了,就是唐府昨天也是头回去呢,他还亲口问了唐伯父家中有无儿女,想着和他的公子们玩耍呢,谁知唐员外……只有一个女儿……”
姜月公主眸光黯淡下来,静静沉思了片刻,道:“走,陪我过去找他!”
公孙涵大惊:“找……找他?公……公主,这样不好吧,我哥他毕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现在冒然过去必定会让他反感,说不定还会生气呢!”
“生气?”姜月公主怔了一下,又立马冷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冷冷睨着公孙涵,问道,“他和一个陌生女子在一起尚且如此开心,为何偏偏一见我,就要生气呢?倘若果真如此,我还偏要过去了呢!看看是他性情多变,还是我天生长了一副让人生厌的脸!”
这一席话又吓得公孙涵不敢张口了,他想到,过去了又怎样?顶多哥哥生气一时,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不过去,公主就要怒了,一肚子火撒不出来终究要落到自己头上,到头来倒霉的终归是自己。
权衡利弊后,他点点头,紧步跟在姜月公主身后走过去了。
擂台已撤,众多唐府的仆人都在忙碌着往回搬运东西。唐员外身体疲乏不已,在最后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公孙容和女儿之后,便在两人的搀扶下坐上了轿子,往家中走去。
“爹爹!”唐谷溪疾步走了下来,在轿子后面叫住了父亲。
轿子停下,片刻之后,一旁的窗口被拉起了帘子,唐员外朝外面探出了头,眼神冰冷,阴沉着脸向女儿问道:“叫我何事?”
唐谷溪咬咬牙,道:“女儿自知今天做的不对,对不起爹爹,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
唐员外拉着脸没有说话,瞥了一眼站在唐谷溪身后的公孙容,沉着声音道:“你记住,今日你虽表面上赢了对方,可终归赢得不光彩。因此,和容公子比武一事,还未有定夺。容公子乃唐府贵宾,又和你兴趣相投,因此你更当好生相待,不可有一丝怠慢。你可明白了?”
唐谷溪轻轻点头:“女儿明白了。”
唐员外寒冷的眸光再次瞥了一眼这两个人,然后冷哼了一声,放下帘子便走了。
而唐谷溪初来时的那顶红色轿子,也早已被人抬回了家。一天的风云下来,终究都成了空。一无所获,一无所失,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了。此时日光淡去,疏影倾斜,长清街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丝毫看不出这两日曾有过的繁华与热闹,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料。
或许一切,终将随风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