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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查到啥有用的,”王大福答道:“那老先生姓翁,是俞大爷的先生,翁先生一直病着,十天前才能下床,头几天就在屋里转几步,这两天也就能到客栈门口站站,俞大爷真是孝顺,比儿子还孝顺,天天守着他先生,哪儿也没去过,那个赶车把式是从洛县雇的,早走了,啥有用的没有。”
武思慎点了点头,没什么动静至少不是坏事。
北安城极小,一会儿功夫,武思慎拎着几包顺路买来的点心,就到了太平客栈,径直上楼敲了门,俞志宏开门见是武思慎,惊喜不已:“是武爷!”边说边闪身让了武思慎进屋,屋里,武思慎见过一面的翁先生坐在窗下的扶手椅上,阳光洒在身上,更显的脸上的笑容温和非常。见翁先生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来,俞志宏急忙上前去扶,武思慎身手比俞志宏敏捷了不知道多少,已经抢先一步过去,放下点心,伸手按住翁先生道:“先生是长辈,又是久病初愈,不敢劳动先生。”
翁先生也不客气,顺势坐回去,抬手示意俞志宏道:“大郎替我谢谢武爷延医治病之恩。”俞志宏听话非常,忙长揖到底,武思慎一把托起俞志宏笑道:“些须小事,不值一提,先生和俞大郎怎么到这偏僻之极的北安城来了?”武思慎一边顺手送俞志宏站回去,一边看着翁先生问道。
“前年十月,我和大郎就从乐宁启程,往北一路游学至此。”翁先生徐徐道,读书人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一出门就是几年,周游各地游学长见识是常有的事,武思慎并不清楚清江侯府里那些恩怨过往,听翁先生这么说,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点头笑道:“原来是游学至此,不过今年北安城可不是长见识的好地方,先生和大郎还是早些启程返回吧,这北安城只怕安宁不宁不了多少时候了,从去年秋天,巴林部的旺丹首领自称固始汗王起,南下扰边的时候就比平时多了不少,北安城离边关太近,稍有不慎就有被巴林部冲到城下的危险,再说,看样子离战起也不远了,先生和大郎还是赶紧回去吧。”
“噢?”翁先生对武思慎的话很感兴趣:“旺丹虽说称了汗王,可北庭十七个大部落,他如今不过收服了十一支,还有朵颜五部横亘在腹心地带,占着整个北庭最肥美的草场,那十一支部落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朵颜五部,旺丹不是个笨人,这个时候,他频繁扰边岂不是昏了头了?照常理,他该遣使者带厚礼入朝,示卑示弱,待收服朵颜五部,统一了北庭,兵强马壮之后,再挥师南下才是正理。”
武思慎凝神听完笑道:“先生果然是大才之人,怪不得清江侯府将大郎交给先生教导,”翁先生听武思慎如此说,看了他一眼,心里多了几分慎重,武思慎没留意到翁先生那一眼,接着道:“不敢瞒先生,不管谁扰谁,最近关外冲突日盛却是实情,至于什么时候开战,哪里由不得旺丹?”武思慎哈哈笑起来,翁先生听明白了武思慎话外之意,现在不是旺丹扰边,而是边将成心制造冲突,这一场战事不过早晚。
翁先生缓缓叹了口气:“争战一起,不知道又要战死多少人,可怜,可怜。”武思慎笑着没接话,他是个标准的武将,满腔热血,对征战撕杀有着无尽的热爱,他眼里只有胜利,从来看不到,也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打不打仗,人都是要死的。
屋里静寂了好一会儿,翁先生勉强笑了笑打破沉默道:“多谢武爷提醒,我这一场病的厉害,这几天不敢启程,等我歇息过来就和大郎返回乐宁,听大郎说,武爷和勇国公李府有旧,武爷和温国公府上?”武思慎眼里闪过丝厉色,俞志宏正好瞄见,被那丝阴冷透骨的厉色吓的竟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不过碰巧姓武而已,”武思慎神情随意的笑道:“我和清风楼黄掌柜是旧识,黄掌柜和清江侯府素无往来,若说黄掌柜,怕大郎迷惑不解,若说晋安郡王府上,又怕有卖弄嫌疑,我见过五爷一面,我记的五爷,只怕五爷早就不记得我了,就借了勇国公府的名头,先生莫怪。”
翁先生心里并不怎么信武思慎这番说辞,脸上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武爷是温国公府一系,也是,天下姓武的多得很,武爷这趟回北安府,能住几天?照武爷看,这北安府还能安稳多长时候?我年纪大了,就怕这身子恢复太慢,万一赶不及……”
“我这趟回北安城也就能住三五天,是有公务才回来这一趟,先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北安府的安稳取自上意,这一两个月里不会有什么大事,再长就难说了。”武思慎答的很干脆,翁先生拱手谢道:“多谢武爷指教,那我和大郎三月底四月初就启程返回。”
“那就好。”武思慎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眼俞志宏,犹豫了下,看着翁先生笑道:“有几句话想和先生细说。”翁先生玲珑心窍,示意俞志宏道:“大郎去看着烧水点两碗茶来。”俞志宏知道先生是让自己回避,两人有话要说,忙答应一声,退几步出了屋。
武思慎站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这才转身坐回翁先生身边,看着翁先生苦笑道:“我昨天晚上刚得的信儿,清江侯府大娘子和姚相公十四郎订了亲,可姚十四郎不满意这门亲事,当街殴打俞世子,说是打断了俞世子一条腿,这是正月中的事了。”武思慎顿了顿,看着满脸惊愕的翁先生接着道:“说是,俞世子的腿只怕保不住了,先生还是赶紧带大郎回京城吧。”
翁先生咽了口口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冲武思慎拱手致谢道:“多谢武爷告知如此要紧的信儿,不瞒武爷说,我带大郎千辛万苦至此,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要办,待办妥了这件事,就带大郎日夜兼程返回清江侯府,好让他真正尽一尽人子之孝。”
“什么要事?可要在下帮忙?”武思慎忙问道,翁先生摇头道:“这会儿谁也帮不得,若有需武爷援手处,我自然去求武爷。”
“当不得不一个‘求’字,先生只管吩咐。”武思慎客气道:“上回见先生和大郎就该给两位洗尘,今天先生病体康复,择日不如撞日,我请先生和大郎到得胜楼小斟几杯如何?”
“不敢烦劳武爷,”翁先生笑辞道:“这一趟出来,我给大郎下了禁酒令,既禁了他,我也不好开例,武爷这趟回来又是公务,武爷的好意我和大郎心领了就是。”
“那好,我就不多客气了。”武思慎爽快道:“我这几天都是城北营中,若有什么事,只管让大郎到营里,只说寻我就成。”翁先生答应了,站起来将武思慎送到楼梯口,看着武思慎出了客栈大门,这才心事忡忡的背着手进了屋,俞世子一条腿保不住了,那他这世子之位?唉,俞家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隔了几天,翁先生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这天傍晚,给俞志宏布置好课业,翁先生出了客栈,背着手,不急不缓的往隔了两条街的那座北安城唯一的勾栏过去。
勾栏门口的欢门是北安城除了得胜楼外最豪华的欢门了,翁先生站在欢门下,眯着眼下,仰头看着这扇桃红柳绿、喜庆非常却俗不可耐的欢门,叹了口气,也不理会围在身边的几个热情的能把人烧着的帮闲汉子,依旧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进了勾栏。
妈妈年纪虽老,身材却保持的极好,甩着喷香的桃红帕子迎上来,如被风吹动的柳枝般贴到翁先生身旁热情笑道:“大官人来啦!这位大官人看着有些个眼生,是刚到咱们北安城的?大官人一看就是位贵人,大官人今儿想怎么玩?别看咱们北安城小,可咱们这家楼子可一点不比洛城差,说句打嘴的话,官人们都说,若论小姐,就是比京城也不差呢,大官人喜欢什么样的?是娇俏些的,还是温柔如水的?是先听曲儿还是先看几支舞?……”
“比京城不差?哪一个比京城不差?”翁先生跟着妈妈进雅间坐下,扫了眼四周,仿佛随口问道,妈妈笑的花枝招展:“一听大官人这话,就知道大官人是行家里手!大官人且听好,咱们这楼里好些位小姐都是从京城买来的,还有一位,”妈妈一脸得意的卖起了关子:“唉哟哟,你看看我这破嘴,这位小姐那可是……”妈妈用帕子掩着嘴,咯儿咯儿的又笑起来,翁先生从顺袋里摸出块足有四五两的银饼子,扔到几上道:“赏你了,这还有一位,姓什么叫什么,怎么个还有法?”
妈妈眼睛亮的放贼光,收银子的动作极快却如行云流水一般,熟极而流,妈妈一只手抓住银子拢进袖中,先掂了掂份量,又用指甲掐了掐,笑的眉眼都快没了,她这楼子也就自己夸自己不比洛城差,甚至赶得上京城,其实就是小镇上的小青楼,最贵的小姐一晚上也值不了二两银子,翁先生一出手就赏了四两多一块大银饼子,这简直是烧了高香,天上掉下个大金主!